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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皮蹲在籠子角落凝望著遠方，聽到他的聲音也毫無反應。牠向來如此，並不是今天特別冷漠。

昨天的夢，智彥出現在昨天的夢中。然而，那真的是夢嗎？一切都太真實了，彷彿在回想昨天發生過的事。

但她很快收起這個表情，崇史還來不及問她「怎麼了？」她就露出了微笑。

「小咖啡杯啊，就是裝濃縮咖啡的小咖啡杯。」

室內大致分為兩個研究區，兩組人員會進行交流，而且只用透明的壓克力板隔開，所以能夠看到彼此的研究情況。

「我能理解你的意思，我會考慮，但因為最初提出的研究計畫是按這個方式進行，所以目前也只能先按照原計畫進行。」

「幻想和記憶都是思考活動，無法加以區分。」

「對。」

「我知道，但實際遇到時還是覺得很不舒服，反正妳明年就可以體會我的心情了。」崇史喝了一口咖啡，然後看著杯子內，微微偏著頭。

「我做了夢，像這樣……」崇史把咖啡杯舉到眼睛的高度，然後看著麻由子的臉說：「妳好像也在。」

更何況即使能夠實現這種夢想，到底有甚麼作用？他對此存疑，他覺得幻想這種東西，不需要借助電腦的力量，任何人都可以幻想，正因為幻想無法滿足，所以才需要虛擬實境啊。實境系統不是要創造這種虛擬實境嗎？

不，崇史睜大眼睛，他覺得前不久才見過面。到底是甚麼時候？是在哪裏見面？

他目前正在研究幻想這個課題，用電腦分析人類在幻想時的腦部迴路，最終目標是研究報告的第一頁上所寫的，必須從外部控制幻想的內容，但崇史覺得在自己退休之前，都無法實現這個目標。目前甚至無法判斷實驗對象的黑猩猩烏皮是否處於幻想狀態。

崇史忍不住停下了腳步，走在他身後一個看起來像粉領族的女人差一點撞到他，一臉不悅地走過他身旁。

崇史看著桐山景子他們正在研究利用人腦作為螢幕，創造出完美的虛擬實境，不由得感到心浮氣躁，想到他們使用的參考資料中，也包括和*圖*書了自己在ＭＡＣ時發表的報告，心情就更煩躁了。

麻由子吐出憋著的氣，放鬆了嘴唇。

須藤用沒有表情的雙眼看向他，似乎在問：「甚麼事？」

「太荒唐了。」

「沒有。」也就是說，結果並不理想。

「甚麼？」

崇史把奶油抹在厚煎鬆餅上，用刀子切下一大塊，送進了嘴裏。無論火候還是柔軟度，都和麻由子平時做的一樣。

崇史皺著眉頭。

然而，這一陣子都沒有想到智彥。崇史猜想可能是因為自己太忙了，但越是心情不好的時候，不是越需要好友的支持嗎？

一走進房間，立刻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聲音。房間裏有兩個籠子，一隻母猩猩關在其中一個籠子裏，另一籠子空著。

「但你上個星期說像鞭毛蟲。」

「你怎麼了？」麻由子露出有點不安的表情問道。

「太無聊了，談論夢境最無聊了。」他自嘲地說完，看向麻由子，以為她也會很受不了地一笑置之。

「公司讓你領薪水讀書，把你當新進員工這種事就忍耐一下。」

「我兩年半前就正式進入這家公司，當時一起進公司的那些傢伙，竟然都擺出一副自己是團隊主力的樣子，而且他們也把我當成新進員工，真讓人火大。」崇史用叉子叉進厚煎鬆餅的中間。

「不管是粒線體還是鞭毛蟲，都很蠢啊。」

「甚麼意思？這是甚麼夢？」

須藤是崇史在ＭＡＣ時的指導老師之一，但年紀才三十多歲，學生時代曾經參加過劍道社，身材魁梧結實，崇史覺得他有點神經質，和外表形成對比。他沉默寡言，也從來無法從他的表情中看出他內心的想法，崇史不太喜歡這種類型的人。

他最近在幹甚麼？

「不好意思，」須藤伸出右手制止他繼續說下去，然後站了起來，「主任找我，晚一點再和你談這件事。」說完，他拿起桌上的資料，不等崇史的回答，就走了出去。他用力關上門，籠子裏的烏皮受到了驚嚇，輕輕叫了一聲。

須藤微微挑了挑右眉，「甚麼意思？」

推開門，眼前是m.hetubook.com.com一條米色的筆直走廊，兩側都有一排門。崇史站在最前面那道門前，那裏也有一個插識別證的讀卡機。不光是公司外的人，就連公司內的人，也不得擅自進入與自己部門無關的辦公室。

他下了床，眨著眼睛開始換衣服。他穿上長褲，換好襯衫，繫上了領帶。他只有四條領帶，而且其中一條還是老家的親戚慶祝他找到工作所送的賀禮，他並不喜歡那條領帶，但因為三條領帶實在不太夠，所以也讓那條領帶加入了輪換的行列。今天剛好輪到那條他不喜歡的領帶，當他在鏡子前打領帶時，心情忍不住憂鬱起來。

「昨天的數據嗎？」須藤看著崇史面前的電腦螢幕問道。

吃完早餐後，麻由子負責收拾桌子，崇史先出門上班了。從這裏可以走路去ＭＡＣ，但去位在赤坂的百迪科技中央研究所時，必須轉兩班地鐵，而且在永田町下車後，還要走很長一段路。

「有沒有出現任何有意義的差異？」

「夢境和研究有關係嗎？」

他已經好久沒有想起智彥了，這件事也令他感到意外。因為他們從中學之後就一直形影不離，從來沒有忘記過智彥。

「烏皮，早安。」崇史向黑猩猩打招呼。

「我並不認為目前的研究方式符合控制幻想時腦部迴路的方針。」

「這就代表天啟並不會輕易出現，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須藤那天一直沒有回座位，崇史一整天都獨自進行數據分析，七點時，離開了研究所。

沒想到她並沒有笑，停下正在切厚煎鬆餅的手，睜大了一對杏眼。

「不必這麼懊惱，剛才說的那些藝術家在之後重新看記錄了夢境的筆記時，通常連自己都會納悶，為甚麼當初會覺得這些點子很有趣，最後還是派不上用場。」

「我知道，小咖啡杯怎麼了？」

崇史把黑咖啡端到嘴邊，在喝之前，凸出下唇，微微偏著頭說：「算了，這不重要。」

麻由子把兩人份的厚煎鬆餅和培根蛋放在桌上時說道。這個星期輪到她做早餐。

須藤並沒和-圖-書有感到失望，點了點頭，在椅子上坐了下來。他坐在崇史身旁，但周圍用屏風隔開，兩個人坐在辦公桌前時，看不到對方。

「我有問題。」崇史問。

敦賀崇史醒來時，覺得似乎有甚麼地方不對勁。

崇史說出了他這幾天一直在思考的事。

須藤抱著雙臂思考片刻，隨即鬆開雙手，對崇史說：

「不，並不是。」崇史稍微轉動咖啡杯，咖啡表面泛起漣漪，他注視著漣漪。

「為甚麼要干涉記憶迴路？」崇史問，「幻想不是在記憶的基礎上產生的嗎？也就是說，記憶是幻想的基礎，但現在去干涉記憶，我搞不懂到底在記錄甚麼數據。」

崇史忍不住噗哧一笑。

有一個男人走在前方，那個男人個子不高，身材瘦弱。崇史看著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一個人。

但是，崇史對新的研究課題一無所知，當他提出質疑時，須藤回答說：「這是公司的安排，所以我也不是很清楚。」

「變形蟲的圖案真的很奇怪。」崇史把上衣搭在肩上，走進飯廳時說道，「無論怎麼看，都覺得像粒線體。」

太荒唐了，他打消了自己的念頭。因為他回想起夢境和現實的巨大差異，足以證明那是夢境。

另一個研究小組的四名成員都到齊了，已經開始工作。崇史穿上灰色工作服，看向那個研究小組。桐山景子和崇史同時進入公司，她發現了崇史，微微舉起手，其他三個人只是瞥了他一眼。

他搭電梯來到七樓，一走出電梯，就有一道門，門旁設置了插識別證的讀卡機和排列著數字的小型鍵盤。他刷卡後，輸入只有他知道的密碼，立刻聽到門鎖打開的聲音。

腦袋裏好像有甚麼東西卡住了，和剛才醒來時感覺到的不對勁屬於相同的性質。到底是甚麼？他思考著。自己為甚麼如此心神不寧？

崇史抬起頭說：「小咖啡杯。」

崇史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整理資料，快十一點時，須藤出現了。他難得這麼晚進公司。他像往常一樣，把公事包夾在腋下，雙手放在長褲口袋裏，對著崇史點了點頭，用眼和-圖-書神向他打招呼。

他恍恍惚惚地沿著人行道走向車站，走到一半覺得很熱，脫下了上衣。

「那個研究別人也可以做，但目前的研究課題非你不可，所以才會安排你做這個課題。」

他只覺得和平時不一樣，卻不知道哪裏不一樣。雙人床上的毛毯和平時一樣凌亂，從窗簾縫隙灑進來的陽光角度也和昨天並沒有太大的變化，椅子上的浴袍仍然維持著他昨晚自己脫下時的樣子。如果硬要說和昨天有甚麼不一樣，應該是廚房飄來的香味。崇史吸了吸鼻子，推測今天的早餐應該是厚煎鬆餅，但厚煎鬆餅的味道應該不至於讓他感覺到不對勁。

「啊喲，早安，」正在用平底鍋煎鬆餅的津野麻由子回頭看著他，笑著說道：「你又在嘀咕了，每次繫這條領帶，你都會說相同的話。」

「之前曾經聽說湯川博士在研究遇到瓶頸時，也是用這種方法想到介子理論。不，但是，」崇史搖了搖頭，「我從夢中醒來時，通常就把夢境忘得一乾二淨了，根本沒辦法做筆記。」

「崇史，你這一陣子整天都在想研究的事，所以才會有這種感覺吧？」

然而，實際的職務卻完全顛覆了他事先的預料。雖然在相同的部門內，但他研究的課題和之前所學完全無關。得知工作內容後，他向直屬上司質問並抗議，但姓須藤的上司給他的回答讓人難以接受。

「有嗎？」

「你後悔去讀ＭＡＣ嗎？」麻由子在說話時，把咖啡倒進崇史面前的杯子。

因為夢境中，智彥說麻由子是他的女朋友。

當崇史伸手拿咖啡杯時，腦海中浮現一個畫面。四個人手上拿著杯子，四個杯子相碰。

「是乾杯，」崇史嘀咕道，「我們用咖啡杯乾杯，雖然我完全忘了為甚麼會做這種事……」

「但是……」

「怎麼了？咖啡的味道有問題嗎？」麻由子看著他的表情，也喝了一口咖啡。

他努力回想最後一次見到智彥是甚麼時候，但怎麼也想不起來。到底從甚麼時候開始，沒有再見過智彥？

「聽說小說家和畫家沒有靈感時，會在做和*圖*書夢之後，想到夢境可以作為寫作的素材，於是就趁忘記之前，馬上把夢境的內容記錄下來。」

他們的研究課題是直接輸入視聽覺資訊，也就是嘗試在沒有實際看見、聽見的情況下，直接將資訊傳入腦部，這也是崇史在ＭＡＣ時代的研究課題之一，他在兩年期間，學習了這項研究的基礎，所以今年四月被分配到這個部門時，他以為自己將繼續研究這個課題。

然後，他倒吸了一口氣。

那個人就是三輪智彥。

「你是不是太累了？最好去散散心。」

「我覺得很浪費啊，一到公司就會穿上工作服，根本看不到領帶，所以只有上下班的路上會繫領帶，況且也只有新進員工才會這麼做。」

嚴格來說，壓克力板的另一側並不是只有四名研究人員而已，他們圍著的桌子上有一張小床，一隻黑猩猩被綁住手腳躺在床上。這隻名叫宙偉的公猩猩戴著特殊的頭罩，頭罩上連著近百根電線，分別連結著脈波控制器和分析儀。

「那你乾脆去買一條新的。」

「那也沒辦法，因為你被派到那個部門才兩個月，原本就是新進員工。」

「不知道，只是很在意，覺得好像做了一個帶有某種意義的夢。」崇史緩緩搖著頭，「不行，還是想不起來。」

雖然前後的場景很模糊不清，但他可以清晰地回想起四個杯子。因為太鮮明了，簡直不像是夢中的場景。

他打開寫著「實境系統開發部第九部門」的那道門，這是他目前所屬的部門。

崇史嘀咕道，再度邁開了步伐。

「也許吧。」崇史點了點頭。

他在上午十點之前來到研究所。因為公司引進了彈性上班制，只要在中午之前進辦公室就好，崇史的直屬上司都習慣十點到公司，考慮到工作的效率問題，他也配合上司的上班時間進公司。

想到這裏，崇史感到驚訝不已。因為他這才發現自己完全不知道智彥目前的下落，更不知道他最近在忙甚麼。

「這我能夠瞭解，但不是應該將對記憶的干涉控制在最小範圍嗎？否則就無法正確把握幻想時腦部迴路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