Ⅴ 喜好
卡美拉追星日記
．人類的武器真的無法對付怪獸嗎？
操作機關的工作人員都很年輕，怎麼看都只有二十出頭，甚至有不到二十歲的。他們努力想做出更震撼的影像，穿著Ｔ恤的背都汗濕了，我再次體會到拍電影真的是肢體勞動。而在他們中央緊盯監視螢幕的，正是樋口真嗣特攝導演。他也是一身Ｔ恤短褲，汗濕的長髮隨手紮在腦後。
「那不要請導演寫解說，改成對談如何？這樣金子先生也比較沒負擔。」
我的話似乎讓Ｋ小姐聯想到甚麼。不久，她緩緩開口：
「妳的意思是？」
我是因為《一九九九年的暑假》知道金子修介導演的。這部電影改編自萩尾望都女士的經典漫畫《天使心》，出場的美少年都由女演員飾演，再各自找配音員來配音，是一部極其用心的作品。那個幻想世界至今仍深深烙印在我的記憶中。
「咦，好羨慕……」
「還是與東野先生同年代的人，比較能夠理解這本散文集吧。不是文壇出身也沒關係，你有沒有這樣的人選？」
「東野先生，你覺得卡美拉如何？」
「這次真的很感謝您邀外子。外子從好幾天前就非常期待這次參觀。」
「咦？」我不由得緊盯Ｋ小姐。由於這個字眼出自走文青路線的她口中，我還以為聽錯。「妳說的卡美拉，是指那個卡美拉嗎？」
煙霧的真面目是液態氮。在臉盆上面一點的地方裝設小小的噴嘴，朝盆內噴液態氮。瞬間蒸發的液態氮乍見和蒸氣一樣白，拍起來就是煙霧。原來如此，我暗自佩服。只要調節噴射量，便能控制煙霧的大小。
她心裏多半想著：你們兩個，年紀都一大把了，還這麼蠢！
樋口導演也十分注意演員是否疲勞，經常休息。
話講到一半，有個年紀很小、很可愛的小女孩經過，瞧得我一愣，導演告訴我：「她是前田愛。」
離開洞穴後，我們在公關人員的引領下，參觀製作迷你模型的工坊、修補道具服的地方等，四處充滿接著劑與合成樹脂的味道。我不禁憶起上班時代的往事，當時我也經常進出散發類似味道的實驗室。
「提起洞穴，就會聯想到怪獸的蛋。」聽我這麼一說，真保先生也點頭附和：「對對對。」
金子導演沒和-圖-書有食言，對談時我提出的問題「為甚麼怪獸總是在日本開打」，他給了完美的解釋。
「下次我還要去參觀他們拍電影哩。」
「嗯嗯，包在我身上。」
此時，一個截然不同的念頭閃過我的腦海。
待攝影告一段落，我們上前和金子導演打招呼。導演說著「趕不上預定進度」，苦笑中卻透著一股從容。
同一個場景，樋口導演一再重拍。每拍一次，就在螢幕上確認一次，一下又歪著頭說「風太弱」或是「出煙的時間點不對」，命工作人員重來，這大概就是專業人士的堅持吧。當然，工作人員也沒有任何不滿的樣子。
然而，真正讓金子導演出名的，終究非《卡美拉：大怪獸空中決戰》莫屬。聽說卡美拉電影將開拍時，怪獸迷無不冷笑，事後卻驚歎於那精采萬分的特效與整合性極強的故事。這部電影完全顛覆卡美拉＝哥吉拉（或譯酷斯拉）的次級怪獸、卡美拉＝騙小孩的低預算影片的形象。當然，我也深受感動，由衷期待繼《卡美拉２：雷基翁來襲》後的第三集。
外表冷靜精明的Ｋ小姐會看這種書固然令人意外，但此一提議更完全出乎我的預料。
這個煙霧的機關滿有趣的。仔細一瞧，是從放在木板上的兩個臉盆發散的。
「說到怪獸，書裏也提到不少呢。」
．為何到二十世紀末，怪獸突然出現？
這時候，街頭的電影院已播放起《卡美拉３》的預告。預告中當然完全沒出現實際的電影畫面，只有前田愛穿著制服，站在雨中抬眼定定望著鏡頭，字幕配上她的嗓音同時打出「我不原諒卡美拉」而已。但是，望著前田愛的雙眸，我有種預感，這將是一部精采的電影。
全部參觀過一遍，準備打道回府時，公關人員送了我倆紀念品，是他們開會發表用的資料和卡美拉的模型。回程的車上，我和真保先生相視苦笑，說著「給我們這些也不知怎麼處理」，但臉上是止不住的笑意。他似乎挺高興的。
這一天要拍的特攝鏡頭，是新怪獸伊利斯降臨京都的情景。伊利斯長得像怪鳥，頭尖尖的，但臉上沒有眼睛、鼻子、嘴巴，軀體上由好幾根觸手代替胳膊，色彩鮮艷。看到這裏m.hetubook.com.com仍想像不出個所以然的，請跑一趟電影院。
七月某日，我們前往位於調布的大映攝影棚參觀。在車裏，真保先生始終歡鬧不已，活像要去遠足的小學生。他的妻子也在電話中向我道謝：
怪獸伊利斯站在舞台般高出一截的架台上。大概是要拍颳風下雨的場景，不僅用大型電風扇吹風、以灑水器淋伊利斯，腳邊還有陣陣煙霧。
試映會在不安中開始。
好難啊。看片前，我完全無法預期會有甚麼感想。
「不然，我也帶你去吧。只要我開口，應該沒問題。」
「基本上，這是東寶的作法。」宣傳人員解釋，「以一架攝影機單一方向攝影，是樋口組的特色。雖然不會造成資源浪費，但拍攝過程很花時間，不過也因此拍攝密度相當高。」
「我現下在看《卡美拉導演日記》一書，金子修介導演似乎和東野先生同年代。去拜託他怎麼樣？」
金子導演表示，這是最後的卡美拉，真令人遺憾。
Ｋ小姐一問，我不由得「唔」一聲。
背景據說會加入電腦合成。
一再重拍時，最辛苦的畢竟是演員，也就是前述的皮套演員。他們必須穿著近百公斤的道具服活動，因此不是普通的累。再怎麼說，他們全身上下都是通電的機關，由頭套的動作感應機關接收外部遙控，啟動馬達，讓身體的好幾個地方動作。宣傳人員還表示，因為現場用到水，很擔心觸電。
．為甚麼每次都在日本開打？
聽到這句話，我非常興奮。雖然只是少許，卻觸及對談中僅模糊提到的《卡美拉３》的構想。
與金子修介導演的對談果然成真。一九九八年三月某日，我們在東京都內的餐廳初次碰面。金子先生穿著毛衣，一派休閒，散發出隨和學長的氣質。而他真的也比我大兩個學年。
話說，先前對寫觀後感的不安，在電影開播不到十分鐘時便消失殆盡。因為腦海裏浮現一句話——這些人玩得十分痛快。「這些人」指的是金子導演、樋口特攝導演，及參與電影製作的所有工作人員。這種玩的方式真是賞心悅目，因為真心在玩，觀眾也感受得到他們的興奮之情，連帶也樂在其中。
和_圖_書
「我的朋友都是一般人，很難請他們寫序。雖然我們喝酒聊怪獸都很熱絡。」
關於內容，恕我無法詳述。但是，我能保證看過《卡美拉１》和《卡美拉２》而感動的觀眾，不必怕失望，一定會有新發現。
一九九九年四月號
看著拍攝的情景，我發現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怪獸伊利斯周圍沒有半點像佈景的東西，且攝影機只有一架。我原本期待會目睹怪獸在迷你模型構成的佈景中大鬧，並由好幾架攝影機拍攝，所以更加意外。
「對，就是怪獸卡美拉。」
不過，在這些地方工作的幕後人員手藝之精巧，真教人佩服得五體投地。手掌大小的自動驗票機上，甚至連標示車票插入方向的箭頭都沒少。令人忍不住想說：這種東西又拍不到！而道具裝工作室則放著一大堆怪獸卡歐斯的屍體，各個都非常逼真。我以此為背景拍下紀念照。
還有，感覺得出導演的堅持。金子先生很討厭別人把卡美拉視為烏龜怪物，一向堅持卡美拉不是烏龜。
我興奮不已，也許能見到卡美拉的導演！僅僅是想像，身為怪獸少年時的悸動便再度復甦。
我拍胸脯保證，感覺真的很棒。對談真好。
抵達時，大映宣傳部的工作人員和Ｋ小姐已在門口等候。宣傳人員似乎很高興，還表示：「人氣作家蒞臨，是我們的榮幸。」我不禁感到困惑，等交換名片時，謎底終於揭曉——對方歡迎的人氣作家是真保裕一先生。只見他們個個眼睛發光，說著：「我看過《冰天雪地》。」甚麼嘛，我就知道會是這樣。不過，多虧如此才受到種種款待，所以帶他來是正確的。
對談內容已刊登在《當時我們是一群傻蛋》的文庫版，請讀者往書中找（在此有意無意地宣傳一下）。總之，金子先生對怪獸的熱愛絕不輸我。他小時候還曾親手製作怪獸百科事典，夠驚人吧。最有意思的是，這樣一名怪獸少年長大後要親自|拍怪獸電影時，看怪獸的眼光比非怪獸迷更加嚴厲。
「這部電影成功與否，全看她了。」
我拜託導演，開拍後一定要讓我去參觀，當晚我們便分和_圖_書手了。
《小說 SUBARU》
Ｋ小姐一看到我們，便開口：「聽說今天很幸運。」原來前一天的特攝有部份鏡頭沒拍，我們恰巧遇上。且昨天就已準備妥當，馬上能開拍。我和真保先生歡欣鼓舞地走向特攝現場。
一九九九年二月某日，期盼已久的《卡美拉３：邪神覺醒》試映會在新橋的德間廳舉行。
「嗯，原本就是寫〈怪獸少年的逆襲〉這篇短期連載散文，才衍生出這本書的。」
．一次出現數隻怪獸時，為何一定會打起來？
片長大約兩小時。
．怪獸彷彿約好般在同一時期出現，不是很詭異嗎？
若要追究細節，問題還會更多，在此只舉幾個代表性的例子。而金子先生也十分注意這些疑點，看過《卡美拉１》和《卡美拉２》就非常清楚。五個疑點中，有四個已完美解決，剩下第四項：「為甚麼每次都在日本開打？」關於這一點，金子先生有重大發言：
「可不是嗎？就這麼辦吧！」
整件事源於我與責編Ｋ小姐討論該請誰為《當時我們是一群傻蛋》的文庫本寫序，兩人怎麼也想不出合適的人選，頭痛萬分。
「明白，我馬上著手安排。」Ｋ小姐立刻在記事本中寫下幾筆。
怪獸電影中往往存在著「超人力霸王為何沒更早使出宇宙元素光線」之類的眾多疑問，例如以下幾點：
聽到這番話，我倒是想起哥吉拉系列電影導演之一的川北紘一先生，在集英社出版的《Godzilla Days》一書曾提到卡美拉電影「徹底將視點統一」，且推測其目的「應該是為了拍得更寫實」。樋口組的特色便在於他所謂的「視點統一」嗎？有機會我要證實一下。
「我想在《卡美拉３》解決此一問題。」
在某文學獎的派對上，我一見真保裕一先生，就向他炫耀與金子導演對談的事。果然不出所料，曾從事電影工作的他也是金子迷。只見他一臉艷羨地說：「好好喔。」哇哈哈哈哈，真爽！
金子導演則在一旁微笑。
那就是主角嘍？和圖書導演輕輕點頭，低聲提供我貴重情報：
攝影棚的建築物十分陽春，天花板相當高，讓我憶起以前工作的汽車零件製造工廠，連內部都很像。光線有點暗，充斥油和化學藥品的味道，其中擺放著京都車站的迷你模型及卡美拉的怪獸裝。卡美拉比我想像中還小，個子大一點的人，好比身高一八〇公分的我，實在塞不進去。據說基於種種情由，對尺寸有所規定，因此絕大多數的皮套演員（suit actor，似乎是對穿怪獸服或超人服演戲的人的稱呼），個子都很小。這次的新怪獸伊利斯受限於怪獸裝，個子不能太高，所以由之前扮演卡美拉的人飾演。我也見到這名演員，他的身形非常纖細，看不出能套著怪獸裝靈敏活動。聽他說有時會扮演戰士之類的人類英雄，但多半是粉紅戰士之類的女英雄。
先說結果吧。這次對談真是空前熱烈，三個多小時不夠聊，又移師到飯店的酒吧繼續聊了兩個多小時，我們的話題就是這麼多。當然，話題的中心便是怪獸。
這邊的棚內建有一大片洞穴模型。當然，攝影是在其中進行，參觀者只能自行想像裏面的樣子。
重拍數次後，終於拍到樋口導演滿意的畫面，於是工作人員收拾起伊利斯的道具裝。我以為已拍完，隨即換卡美拉被搬上台。運氣真不錯，我和真保先生一起拍了紀念照。各位工作人員，對不起，打擾你們。
之後，我和真保先生進入模型洞穴一窺究竟。明明是保麗龍做的，卻非常逼真，我著實吃了一驚。儘管部份是光線不足的關係，但即使近看，也看不出是假的。偶爾會有真正的石頭掉落，可是幾乎無法分辨真假。
他的堅持有了成果。片中的卡美拉不是烏龜，而是堂堂正正的怪獸。
在這場試映會前，我已答應一件工作，就是寫要刋登在介紹手冊上的《卡美拉３》觀後感。
特攝結束，便輪到一般攝影。金子導演在另一個攝影棚拍片，我們馬上轉移陣地。
聽到我的提議，Ｋ小姐的眼鏡發出酷酷的亮光。「滿有意思的。」
「哦？那千萬拜託了。」
「不知道，不過既然有意願，我就去談談。」Ｋ小姐真是可靠。
有機會請金子導演寫解說？實在求之不得。但可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