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１
首先，想到襯衫上的斑點，就覺得量沒那麼少，還是應該是以某種方式注射才合理。
富井先問兩人對這起案子的看法。兩人因為之前正當防衛一案前往石神井分局支援，富井認為他們對高柳芭蕾舞團應該有一定程度的瞭解。當然，他本身似乎也認為兩起案件有關聯。
目前包括這個座位，加上兩側、後方、兩側斜後方的位子，都貼上了「禁止使用」的告示。
「屍體在哪裡？」
「她的男友是另一位年輕舞者，叫做柳生講介。」一旁的加賀補充說明，「現在應該正在台上演出。」
「沒錯啦，但我好奇的是，外套內側留下斑點，但外側布料上卻幾乎沒看到。」
關鍵的座位就在一樓正中央。這個座位面向橫跨觀眾席的通道，因為前面沒有座位，視野很開闊，可說是欣賞表演的最佳位置。梶田選擇這個座位觀看舞台排練，應該也是考量到這一點。
加賀等人的小組長富井警部提問。富井雖然個子瘦小，但習慣說話時抬頭挺胸，態度看來格外穩重大方。
安藤副教授湊近液體，嗅了幾下說道。
第三幕從森林裡的場景展開，紺野健彥飾演的王子出場。聽著觀眾席響起的掌聲，加賀領教到紺野在芭蕾舞界的地位。
加賀等人的長官富井警部，回答時的聲音很沉著。
「原來如此，這世界果然很小啊。」
「就在觀眾席正中央呀，這又是另一個傷腦筋的問題。」
「少烏鴉嘴呀。」
這就是，佛洛麗娜公主嗎？——打扮成這副模樣的她，在加賀眼中更加耀眼。
富井露出苦笑。「石神井分局打算怎麼處置那個齋藤呢？現在根本沒結論吧？」
太田意有所指的說。他似乎已經斷定兇手就是劇團裡的人。
如果不是直接注射的話——加賀又想起那本推理小說。比方說，利用圖釘等物佈下機關，等待梶田自己刺到背部，類似這樣的方法，行得通嗎？
觀眾完全不知道兩個小時前，這個座位上才發生過凶案，滿心期待著下一幕，蜂擁而至，徹底破壞了命案現場。
太田朝天花板吐了一口煙，接著說道，「只是有件事我很好奇。」
內村向兩人說明大致的案發經過。梶田在排練時倒下，芭蕾舞團員連忙找醫生來，醫生好像只看了一眼，就說這狀況應該報警。原來梶田已經沒了氣息，死因疑似是中毒。涉谷分局的搜查人員獲報後隨即趕來，和在場的醫師一起查驗屍體，結果負責檢查屍體的人員發現異狀。梶田身穿棉質襯衫，但背部中央有一塊褐色斑點。
加賀回到通道上，打開觀眾席的廳門。全劇雖已結束，卻沒幾個人站起來，台上舞者還在謝幕。他望向舞台，所有演出人員正一字排開謝幕，還有三名女子捧著花束，和圖書分別走向亞希子、紺野及交響樂團指揮，將花獻給他們。
太田皺起眉頭。
「對。而且這還是一種劇毒。不過平常抽菸的份量倒沒甚麼問題。」
「好像是一個叫梶田的導演。」
太田的回答讓加賀歎了口氣。
加賀和太田在員警的引領下到了休息室，這裡瀰漫著一股慌亂與緊張的氣氛，而且很明顯的，原因並非因為發生了凶殺案。確實有幾名一看就知道是刑警的男子進進出出，但他們的表情和匆忙穿梭奔跑的年輕人比起來，還顯得優雅多了。舞者自然不在話下，就連其他演出工作人員也一樣，此刻腦中所想的只有幾分鐘後即將展開的正式演出。
加賀忍不住嚥了口口水。他跟梶田因為芭蕾舞團辦公室那起案子見過幾次，沒想到他竟然會被殺害。「我認識那個人。」他回答。
「那是甚麼？」加賀問他。
那天他本來打算到東京廣場表演廳觀賞高柳芭蕾舞團演出的《睡美人》。沒想到傳呼機響起，回覆警視廳時接獲的命令竟是：「東京廣場表演廳好像發生凶殺案，儘快過去處理。」
從正面看來可能不清楚，但後台遠比想像中來得寬敞，無論深度或寬度，都將近是外側舞台的一倍。仔細想想，如果沒那麼大的空間，也沒辦法讓佈景或大型道具出入。
「遇害的是高柳芭蕾舞團的團員嗎？」
「搜查人員移動過屍體嗎？」
換幕休息二十分鐘。反正在演出結束前也無事可做，加賀索性拿出自己的門票，找到票上的位子坐下來。坐在正後方的年輕女子明顯露出不悅的臉色，應該是加賀的身高會擋住她吧。他把身子往前挪，儘可能坐低一點。
警部補又忍不住抱怨，咂了咂嘴。
「目前還不瞭解詳細狀況。」加賀回答。「而且也還沒聽到各位的說法。」
「嗯，剛才聽高柳靜子說，那傢伙不但是導演，還是編舞師，也是……」
完全出乎意料的發展，這是加賀真正的想法。
加賀沒理會太田的挖苦，轉身朝舞台的出入口走去。現在第一幕還沒結束，沒辦法進到觀眾席，只好先在舞台邊觀賞。
「我待會兒也得向妳請教一些事，還請多多合作。」
太田看著記事本說明。
「已經空出一間休息室，先將屍體放在裡面。應該會等所有人到齊後重新鑑識吧。」
「怎麼可能有發現，根本甚麼事都還沒做呀。」
「但一方面也有人做好了心理準備，痛下殺手對吧？」
加賀站在後台側邊，望著台上。飾演奧蘿拉公主的高柳亞希子正跳著舞，圍繞在她身邊的幾個人之中也有淺岡未緒的身影，未緒頭上戴著輕飄飄的羽毛飾物。
「總之先將她拘https://m.hetubook.com.com留到期滿，在這段期間裡調查死者風間利之。之後再看要不要起訴……或是視狀況保留處分。」
一會兒之後，從加賀反側的舞台邊出現了扮成老婆婆的舞者。老婆婆送了一束花給奧蘿拉公主，卻用預藏在花束內的紡針刺了公主的手指，公主應聲倒地，國王與皇后悲痛失聲。
「好像也覺得怪怪的，但目前還難以斷言。」
「那件外套是甚麼質料？」
直到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加賀才抬起頭，只見太田努了努下巴，示意要他過去。
警方好像要趁換幕時稍微看看案發現場。話雖如此，幾個眼神銳利的大男人走來走去，還是會對觀眾造成不安，因此後來決定各自分散，若無其事地觀察。
布幕拉起一次，在不絕於耳的掌聲中再次拉開。除了亞希子和紺野，還有柳生和未緒也在。未緒又換了一套服裝，跟剛才碰見時不同。淺藍底色上有著金色刺繡，看來雍容優雅，同時又顯得清新動人。
「他和前一起案子中被逮捕的女孩子，有甚麼關係嗎？」
「啊……這倒是。」
「誰丟的呢？」
未緒眨了眨眼說道。她眼周明顯的假睫毛也跟著顫動。加賀心想，真像洋娃娃。
「我認為目前還很難說兩起案子是不是有關。」他回答。「倒是針對今天這起案子，聽到梶田遇害讓我滿意外的，因為他是高柳芭蕾舞團中很重要的人物。」
「不能取消吧，再說也沒那個必要。因為兇手跑不掉嘛。」
「好像是被針刺的。」副教授回答。「不確定是不是一般注射用的針。」
「觀眾席正中央？」
「原本他們也想從舞台到通道徹底檢查一番的。」
由於加賀幾乎不知道這個故事的內容，看著台上的舞蹈也完全不懂其中含意，只知道紺野王子似乎愛上亞希子公主。而這時淺岡未緒還沒上場。
「有甚麼發現嗎？」加賀在他旁邊坐下。
「還不能判斷，但有可能是毒物。」
「梶田死時穿著外套。不知道是運動外套還是短夾克，反正就是那一類款式。後來好像是芭蕾舞團的人扶他躺下時脫掉了，那件外套就被隨手扔在大休息室裡。」
用甚麼手法呢——
不久之後，警視廳總部的其他搜查人員抵達，連同先前那個案子裡協助過的東都大學安藤副教授也來了，一起在狹窄的休息室裡進行驗屍。
未緒輕輕點頭致意後，往休息室走去。加賀望著她的背影，摸摸自己的衣袖，感覺似乎此刻依舊被她揪住。
「是的。他在高柳芭蕾舞團附近租房，步行就能到。」
總之，好像因為有這些狀況才研判是一起凶殺案，才會進一步通知警視廳總部。
「那個小傷口是怎麼回事？」
加賀對無事可做的太和*圖*書田小聲說道，接著從外套內側口袋中掏出一張細長形紙片。「這是今天的門票，不看就虧了。」
「辛苦了。」加賀對她說，她卻沒回答，反而劈頭就問：
聽說梶田是在第三幕時昏迷的——加賀出神地望著台上，腦子卻想著案情。背部出現毒針刺過的傷痕，表示兇手是躲在後方偷偷注射的吧？這樣的行為的確大膽又魯莽，但若兇手相信毒物能瞬間令人斃命，倒也不是不可能。涉谷分局的搜查人員一定也這麼想，才會將出事座位後方的位子也列為禁止使用。
加賀掛了電話後，向太田報告狀況。就連這位前輩刑警聽到消息也不免錯愕。
「那我就來看看芭蕾舞表演吧。」
「如果是倒下時就穿著外套，也不奇怪吧。」加賀回答。
「哦，原來是這樣。」
「好像是絲和麻，挺高級的。」
第一幕結束後，舞者們暫離舞台。所有人在布幕拉上瞬間，臉色頓時凝重了起來。是凶案的關係，還是因為全心投注在演出呢？加賀並不清楚。只是眾人急速的呼吸與汗臭味令人大為震撼。
「外套。」
加賀深深歎了一口氣，這時，紺野飾演的王子正深入森林拯救沉睡的公主。
「芭蕾舞教師，就是 Ballet Master。如果高柳亞希子是支撐高柳芭蕾舞團的舞者，梶田就是舞團在製作方面的支柱。所以沒了他這號人物，對高柳芭蕾舞團的所有相關人員來說，應該都是一大打擊。」
「這樣啊，真是簡單易懂的說明。」
加賀聽了副教授的解釋，在心裡暗自點頭。他想起某一本推理小說，故事中，兇手在軟木塞上插了幾十根針，就像栗子帶刺的毯果一樣，在前端塗抹尼古丁的濃縮液，再放進殺害目標的口袋裡，這也是一種殺人手法。等到目標將手一伸進口袋就會被毒針刺傷指頭，毒發身亡。
「聽說趁開場之前盡力檢查過座位周邊，但沒甚麼重要發現。」
屍體上並未見到其他外傷等異狀。之後屍體會送回涉谷分局，經過更仔細的相驗之後，再運到指定大學的法醫學教室進行司法解剖。
「案發現場在哪裡？」加賀問他。
加賀忍不住喃喃自語。
「梶田……」
唯一能接受問話的就是高柳靜子。富井警部等人決定由她開始問起。
「對了，分局那些人難道完全沒查過嗎？」
太田指著背上的傷口問道。
第三幕開始後，加賀本來想回到座位上，卻被組長富井叫住，要他和太田一起過去談一下。加賀對著一臉笑咪|咪的太田擺出不耐的神情，一邊跟在富井後面。
富井「嗯」了一聲，揚了揚下巴問加賀，「你覺得呢？」
太田驚訝地睜大了眼。
「又發生一起凶殺案啊。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和_圖_書太田先開口。「先前那起案子到現在才好不容易有一點進展，而且只弄清了死者身分，但死者跟芭蕾舞團之間的關係還是個謎。不過，在同一個小芭蕾舞團裡，這麼短的時間內連續發生兩起凶殺案，的確該朝彼此相關的方向思考。就我本身對芭蕾舞團員的印象，也認為他們比較封閉，好像沒講出全部實話。」
一名涉谷分局的年輕制服員警就站在警車邊，加賀走過去向他表明身分。員警微微露出緊張的神情說：「這邊請。」領著兩人到表演廳後方出口。
加賀等人走出房間，正要進到準備室時，觀眾席傳來熱烈的掌聲。加賀窺探一下舞台後方，目前正陷入一片忙亂，看來似乎已經結束了。
「想檢查啊……的確，這麼一來根本稱不上勘查兇案現場了嘛。」
「詳細狀況還不知道。不過，那件外套的背部內裡也有一塊褐色的斑點。」
「想找人來問一下案情，結果他們只說了等演出結束再說。明明我們提出的又不是甚麼無理的要求，感覺卻矮了一截。」
「收到。」
「這樣啊。」
就搜查人員的立場來說，很想繼續瞭解實際狀況，但演出已經開始，跟本案有關的人都忙得抽不出時間，加上又無法接近凶案現場，搜查人員也只能乾瞪眼，一籌莫展。
台上依舊是紺野和亞希子的共舞。加賀尋思，如果是在第二幕表演時佈下的陷阱，舞台上這兩人應該是清白的。
「看來今天不會取消演出啊。」
後台堆滿了各式各樣的道具，還有馬車的模型，堆在一旁看起來簡陋骯髒，但一上了舞台看起來應該會變得很有質感吧。
啊！他聽到輕聲驚呼，順著聲音望去，發現淺岡未緒看到他之後停下腳步。加賀對她輕輕點了頭示意，她便走了過來。
第二幕結束後，加賀又回到後台休息室。只見舞者們在走廊上忙碌穿梭，聚集在準備室的大批搜查人員，顯得非常礙手礙腳。太田面前放了一杯紙杯裝咖啡，他正悠哉地抽著菸。
東京廣場表演廳位於代代木公園內，和國立代代木競技場只隔了一條路。加賀他們趕到時，表演廳入口已經有觀眾大排長龍等待入場。建築物旁邊停放三輛警車，排隊的觀眾都投以好奇的眼光，但他們應該做夢也沒想到是會場裡發生凶殺案吧。
她的語氣帶著期求。接著她發現自己下意識地揪著加賀的衣袖，趕緊放開，輕輕乾咳了幾聲低下頭說：「對不起。」
加賀邊走邊說。
富井摸了摸下顎，皺起眉頭。「聽說梶田還單身？」
「那些買到特等座位的觀眾真可憐。」
先前勘驗屍體的休息室，在屍體運走後顯得空蕩蕩。加賀和太田隔著小桌子與富井面對面坐下。
「這一點倒不必擔心。聽高柳靜子說，為了因應hｔｔps://m.ｈeｔuboｏk.ｃom.ｃom臨時有意想不到的貴賓前來，通常會保留幾個特別好的座位哦。」
加賀促狹地嘲諷著說，接著又恢復嚴肅。「不過，如果要動甚麼手腳，很可能就在這些地方。」
包括亞希子在內，其他的舞者也完全投入角色，以全身的肢體語言表達喜悅。很難想像本劇導演在開演前不久才剛離奇身亡。加賀覺得見識到了專業人士的工作態度。
「鑑識人員怎麼說？」
「我想也是。總之快點過去吧。」
「這未必是偶發狀況。」
「沒經過仔細檢查還不清楚，但好像是尼古丁。」
至於圖釘藏在哪裡，這一點自然重要，也必須想想是何時藏的。既然梶田是在第三幕時倒下，表示設下機關的時機是在之前換幕時，或是第二幕演出的時候嗎？
梶田康成穿著輕便，一件白色和淺綠相間的條紋襯衫，搭配牛仔褲，俯臥於鋪在地板的塑膠墊上。之所以讓他背部朝上，應該是顧慮到這樣能看清楚啟人疑竇的褐色斑點。
「是啊，好像還是依照原訂時程，在六點半開演。」
「梶田老師那邊有甚麼新發現？老師為甚麼會暴斃呢？」
內村警部補語氣謹慎地回答。「接著掀開襯衫一看，那種液體也沾到皮膚上，而且那裡還有細微的傷口，滲出一點點血。此外，仔細檢查襯衫之後還看到一個被針戳破的小洞。」
毒針……啊——加賀有種不尋常的感覺，低聲沉吟。仔細想想，梶田遇害的手法就和奧蘿拉公主一模一樣。
「嗯，這就不瞭解了。」太田也偏頭思索。
「甚麼事？」
「尼古丁？是香菸裡的尼古丁嗎？」
不過，這時他又想到，就算能用圖釘刺傷，但毒物方面又如何？如果是神經性毒液或烏頭這種植物，也許只要在針尖上沾一點就能瞬間置人於死地，但尼古丁似乎就算濃縮也達不到這等效果。包括先前不斷想起來的那本推理小說中的手法，關於致死量這一點也讓加賀存疑。
內村不耐煩地癟著嘴。
曾和加賀共事過的涉谷分局內村警部補坐在準備室的椅子上，出神地望著那群演出工作人員的一舉一動。加賀和太田走近跟他打個招呼，沒想到他一開口就是抱怨。
「沒有交往的女人嗎？」
「沒有。我們來的時候已經被那些芭蕾舞團的人動過了。那些傢伙好像根本不在乎要維持凶案現場完整，對他們來說，最重要的就是順利完成演出。」
加賀點點頭。下毒的方式分為口服、注射和吸入。既然有小傷口，加上沾了神秘的液體，很可能是以注射方式下毒。
「我看接下來會讓你看到膩哦。」
聽了太田的話，富井悶悶不樂地說，「事情愈來愈詭異了。」
「外套？」
「坦白說，目前還沒頭緒。」
「齋藤葉瑠子嗎？沒有，她跟梶田沒甚麼特別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