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炎黃

作者:楊書案
炎黃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樹林很大,有牛氏數千人的隊伍不過佔了樹林的一個小角。
炎國王發令說:別追了,由他們去吧。不是他們先動手,我們本來也不想和他們廝殺。
你這個孬種,人家已經不打招呼就侵入你的地盤了,你還要以禮相待!
炎國王叫左右取來穀子、獸皮、肉乾回贈,還送夙沙人幾頭牯牛。夙沙人收了穀子、獸皮、肉乾,卻不敢牽那張角鼓眼、狀如猛獸的牛。炎國王上前牽住牛籠頭,手撫牛背笑著說:不要怕,別看牠身強力大,樣子嚇人,其實,牛的性格是很溫順的。只要人好好待牠,牠載人、運物,極肯出力。若是遇上別的猛獸,牠還能以死相拚,保護主人。一般的野獸都怕牠的神力和利角,不敢近牠。
「出了什麼事?」
人們放下手中的戈矛、弓箭,一齊匐匍在地,口中唸唸有詞,默默祝禱,向他們崇拜的圖騰,亦畜亦神的牛群,頂禮膜拜。有人並在手臂上扎刺牛首人身的圖案,用銅針、石針、骨針,作為護身符。
一個個從夢中驚醒,懵懵怔怔抽出枕在頭下的戈矛就往樹林外面衝。果然,有一隊夙沙人正從海灘向樹林走來,人數並不多,手裡沒有武器,肩上卻扛抬著東西。不像來拚殺的樣子,他們想幹什麼?
昨天到這個宿營地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暮色裡,旗幡上畫的那個牛首人身圖騰顯得有些朦朧,牛首和下面的人身子更不成比例。牛頭是那麼大,兩隻尖角誇張地伸向兩邊,幾乎要衝出幡面;人身子卻細細的像豆芽葉,真擔心它承受不住那個粗大笨重的牛頭,會隨時折斷。牛有大力、銳角,性格卻是溫馴的,但暮色渲染,卻使它忽然帶著幾分猙獰。
那麼,究竟是什麼東西在吼叫?國王隨我來。侍從引石年走出樹林,眼前頓時開闊,一片湛藍無垠的大水,一直延伸到天際,然後與天相接,一樣蔚藍,再也分不清哪是天,哪是水。
「石年,還往前走嗎?」
「夙沙人來了!」
說話的是石年的女兒精衛,一個十幾歲像剛剛出來的太陽那樣鮮亮的姑娘。
石年美美飽餐了一頓烤鹿肉,在左右從人給他支和_圖_書起的帳篷裡放倒頭正要睡覺,忽然,整個營地騷動起來,人們紛紛抄起武器。
「保衛我們的魚,保衛我們的鹽,保衛我們的海,夙沙人衝呀!」
他看了看對方旗幟上牛首人身的徽記,和那由數千人及上千頭牛組成的堂堂陣勢,身上不由滾過一陣寒慄:
國王,我是為了部族的興旺發達。箕文撲通跪倒在沙地上,國王,請聽我幾句話。有牛氏祖居中原,以種田、畜牧、打獵為生,利在陸地。我們夙沙氏世居海邊,以煮鹽、捕魚為生,利在海上。陸和海利益互不相犯,我們還可以用我們的鹽和魚,換他們的糧食、肉類。為什麼不能以禮相待,要彼此仇殺?
離開了定居的居落、城邑,旅途中樹林便是極好的憩息地方。人可以在幾棵樹間撐一塊麻布做頂篷睡覺,也可以爬到大樹的椏杈間憩息。可以拾些枯木鑽木取火,燃個火堆,照明、取暖、煮食、防獸,全都有了。樹林裡還可採到野果野菜充飢。
雙方的喊殺聲蓋過海潮澎湃,距離越來越近,幾乎可以看見對方血紅的眼睛,眼看就要短兵相接,血肉橫飛。
晚上,有牛氏的人還回海邊小樹林宿營,因為有白天那一仗,夜裡更加強了警戒,以防夙沙人乘夜襲擊。一宿安然無事,黎明,警戒的人忽然吹起牛角,高聲呼喊:
炎國王一聲令下,有牛氏部族子弟一個個飛身躍上牛背,手持干戈,鞭著牛臀,衝上前去。
人們手執戈矛,嚴陣以待,然而,只聽到吼聲,卻不見有獅群衝進林子來。
原來是大海,他們終於到達了此次遠征的目的地——東海!
有牛氏人騎著壯牛,手執長戈,善於陸戰,不等夙沙人攏身,壯牛已經牴角把他們撞倒,或者居高臨下的長矛把他們刺倒。見勢不妙,夙沙人倒拖著槳楫魚叉紛紛向海邊敗退,跳上漁船,向海裡逃命。
夙沙氏隊伍裡一個手舉魚叉衝在最前面的驃悍漢子,惡狠狠走近箕文:
夙沙人看見樹林外面嚴陣以待的有牛部族人,遠遠就喊:
火,太珍貴了,火種便用燃過的灰燼仔細煨著,好好保存。若干日子,某次www.hetubook.com.com疏忽中火種熄了,這才不得已拚著力氣去鑽木頭。
石年和部族子弟都是第一次見到這樣壯觀的場面,心都顫動了,一齊歡呼起來。
箕文還在苦苦諫勸:國王,人家一個個騎的壯牛,我們卻是徒步行走;人家手裡拿的是銳利的干戈,我們手裡是又鈍又笨的魚叉木槳;人家山裡鬥慣猛獸,我們只擅長海上行舟。這仗打不得,打要吃大虧的。
林子裡與人相伴的上千頭牛也昂頭擺尾哞哞齊鳴,火光裡晃動一對對粗大銳利的牛角,彷彿要與呼呼、哇哇吼叫,試圖衝進樹林來傷害其主人的怪獸,或振鬣發威的獅群決一死戰。
怕有欺詐,有牛氏的人不敢放鬆警戒,一個個瞪圓了眼,注視著來人的行動。
精衛,妳真聰明,肯動腦筋。誰都不敢把那個神奇的傳說,和眼前壯麗的日出場面聯繫,妳首先想到並把它聯繫起來。爸,那傳說得十分神奇,虛無縹緲的東西,原來並不神祕,也很實在。神奇、虛無縹緲,只是人們給沒有見過的事物加上的一層幻象。那水中的峰與谷,不就是光亮、溫暖的暘谷,太陽不是實實在在地從那裡出來了嗎?一日行程,橫過中天,風塵僕僕,傍晚沉沒到西天邊的咸池,或叫天池中去,並在那裡洗個澡。西邊的天池和東邊的大海,那水一定是相通的,要不,第二天早晨,太陽怎麼會從東海裡浮出來,並且被那嵯峨的暘谷舉上天衢呢?
四野靜寂,夜風挾著一陣陣呼呼、哇哇的吼聲襲來,叫人毛骨悚然。不知道一群什麼怪獸在覬覦林中夜宿的人們,極像獅子吼,有地動山搖之勢。沒有上千頭雄獅,吼不出如此驚天動地的聲音。
他長成一個身強力壯的青年,部族裡的人都擁戴他做首領。朝拜的人問:我們叫您什麼國王?火在他的印象裡太鮮明、太深刻了,生活裡最重要的,人無法離開的東西,第一是火,第二還是火。你們就叫我炎吧。
炎國王石年細看地上那頭顱,雖然已經血污,面目還能辨認,正是昨天手舉魚叉惡狠狠殺死箕文那個驃悍漢子。石年說,好!作www•hetubook•com•com惡的人既已除掉,以後有牛氏和夙沙氏就是朋友了。青年說,夙沙氏從此歸順有牛氏,一切聽炎國王的。石年說,你還下海捕你們的魚,用海水煮你們的鹽。我們還照舊在陸上種田、放牧、打獵。我們各用各的方式生產,不過,既然是朋友,生產出來的東西可以互通有無。
一個侍從走上前來:國王,可笑不可笑,呼——哇,澎——啪,驚擾了我們一個晚上的怪獸,原來只是我們心造的幻影。
一走多日,全是泥沙沖積成的平原,平原上長著肥美的淺草,偶爾也有一些成片的樹林。一陣烏鴉雀鳥噪叫,正向一片樹林歸飛。
「我們是來進貢、講和的!」
「不好,土著人殺來了,上牛迎戰!」
火、牛,是一切猛獸的剋星。特別是力大無窮,又長一對堅硬銳利大角的牛群,發起威來,幾乎所向無敵,能置一切猛獸於死地。有牛做守護神,無論是獅群還是別的猛獸群都不敢貿然上前,只能遠遠地吼叫著,虛張聲勢。
遠遠水天相連處出現一團紅暈,紅暈逐漸/瀰漫,幻出多種色彩,分不清是彩色的水還是彩色的天。還有一帶嵯峨的島嶼,如峰如谷,橫亙其間。正在疑惑,大海要進行什麼奇妙變幻,頃刻,那像母腹裡紅白湧動著的一團混沌中,剝離出一個火球,那嵯峨的峰谷承著它,舉著它。
歡呼聲浪愈來愈大,震耳欲聲。怎麼,歡呼的不是他的臣民?是一群鬣毛直豎,又像獅子,又像不知名的什麼怪獸,在向他咆哮!驚得他一個翻身,跳下吊牀,走出帳篷,天已大亮,林子裡一片雀鳥的晨噪,嘰嘰喳喳,滴滴哩哩,好不熱鬧。但仍壓不住那怪獸的吼聲:呼——哇,澎——啪……
左右侍從勸石年:國王,你進帳篷睡去吧。有牛神守護,獅群不敢進林子的。帳篷外面有我們看著,樹林營地周圍還有人瞭望警戒。
你這個奸細,兩軍陣前,你盡長別人的志氣,卻說本部族壞話!夙沙國王更加惱怒了,舉起魚叉,猛然向箕文刺去:先殺了你這個不吉利的東西祭師,才能旗開得勝!夙沙國王揮著魚叉高呼:
石年踅回m.hetubook.com.com帳篷,睡在兩棵樹之間拉起的麻布吊牀上,那牀晃盪晃盪像個搖籃,石年迷迷糊糊也睡著了。
怎麼,你要出賣部族?
箕文之子叫隨從獻上幾大簍海鮮,和幾大簍鹽。這都是陸地上少見的東西,魚呀、肉呀,放上一點鹽,立刻香噴噴的,整個味道都變了,增加了許多鮮美。人太需要鹽了,可是,陸地上能煮出鹽來的咸池極少極少,鹽十分難得。海遼闊無邊,其深無底,海水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夙沙氏歸順,以後就不愁沒有鹽吃了。
朝拜的人齊聲歡呼:上天賜福,炎國王,上天賜福,炎酋長!
「爸,這就是常說的日出暘谷吧?」
也不全是心造的幻影,那一波一波沖向岸邊的海浪,哇哇吼著,多麼像一群群振鬣撕咬的、發威的獅子!
「就到前面林子裡歇息吧。」
「國王,你聽!」
你們是遠方來的有牛氏部族嗎,我是煮海為鹽的夙沙氏部族大臣箕文。夙沙氏人歡迎中原客人,請不要動干戈!
兩軍都因這人的突兀行動駐足,不知道他究竟要幹什麼,靜觀以伺。
炎國王正要稱讚女兒精衛這些美麗的想像,便聽得一片喊聲:殺呀!一群長髮披拂、赤身露體、只用破魚網圍住下身的人,手舉魚叉、木槳,潮水般向炎國王立腳的地方湧來。
一個青年撲通從背上扔下一個大魚簍,一手掀翻,裡面骨碌碌滾出一個血淋淋的人頭。青年說,我是夙沙大臣箕文的兒子,夙沙國王不聽勸諫,濫殺忠良,挑起戰端,我殺了他的頭顱來獻。
他坐在石穴裡,用一塊堅硬的花崗岩,或者鐘乳石用力敲打一塊黑色石頭,登時火花四濺。不是做石刀、石斧,或別的什麼石器,他是在擊打一塊燧石。也許,遠祖就是在敲打石塊做石器時,無意中發現了這種會迸出火花的燧石。敲擊愈快愈猛,迸出的火花愈多,一叢叢落進旁邊事先準備好的枯葉中,頃刻燃起美麗的火焰。看到火,周圍的人歡欣雀躍,陰冷的洞穴離不開火,黝黑的暗夜離不開火,獸肉烤煮離不開火。有一天,他在一塊有稜角的石頭上打磨一根木棍,這是一根乾透心的木棒,使勁地蹭呀和_圖_書,磨呀,木棒愈磨愈蹭便愈熱,漸漸冒出煙來。他覺得很有意思,繼續磨著,蹭著,要看它最後生出什麼結果。磨、蹭,蹭、磨,最後居然生出火來。太高興了,又學得一個鑽木取火的新法,燧石很少,用完難覓,乾木頭卻遍地都是。當然,用銳的石和骨鑽木頭取火,比較困難,往往鑽一整天,黑煙在冒,卻不出明火,有時連鑽幾天,力氣用盡才鑽出火來。但時間和力氣有的是,就在自己身上,終究比翻山越嶺尋找燧石容易,更何況燧石常常是可遇不可求。
彷彿回到了生之初,沒有房屋,沒有帳篷,呱呱墜地,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個石穴。但這是一個很大很美麗的石穴,和宮殿也差不多。石漿滴成玉一般的石桌石凳石柱石牀,洞裡生著火,也明亮,也溫暖。一個遙遠的聲音在呼喚:石年,石年……生在石穴中,祝願享天年……
「停下,不要廝殺!」
有牛氏人騎牛進到海邊,幾個大膽的更鞭牛向海裡追去,心想,船能浮水,牛也能浮水。一陣鋪天蓋地的海浪過來,浪頭比牛高比人高,力量比人大也比牛大,倏忽間,人不見了,牛不見了。等到海浪平息,牛慢慢冒出頭來,而人卻沒了蹤影。一浪剛平,一浪又起,那在陸上雄赳赳馳騁的牛群也生了畏懼,趕快掉頭回游,沾一身濕淋淋的水,爬上海灘。
石年警覺地翻身躍起,有土著部族夜襲?他幾步跨出帳篷,大聲問帳篷門口幾個侍從:
跋涉一天,實在疲乏已極。有火光,又有牛群守護,那呼呼哇哇吼叫的獅群,雖然似近在眼前,卻始終不敢衝進宿營地。禮拜過他們崇拜的守護神牛群之後,心理上也有了依託。人們開始放鬆戒備,抱著戈矛倒在枯葉鋪成的床舖上,呼呼而睡。
那個被喚作石年的有牛氏部族首領,騎在一頭高大健壯的牯牛背上,聽到左右詢問,勒住牛繮。
夙沙人這才敢上前牽牛繩,果然,那牛並不傷人,乖乖地順著牽引前走。但時不時回過頭來,哞哞叫喚幾聲,彷彿對舊主人懷著戀戀不捨之情。
突然,土著人的隊伍裡狂奔出一個人來,夾在兩軍陣前,分別向兩邊搖手喊話: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