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燒
二
當他下車走向現場時，一名穿著紅色運動服的小女孩，從前方走過來。小女孩長得圓嘟嘟的，大概是小學一年級或幼稚園大班的年紀。她不知道為甚麼邊走邊盯著上面看，好像在找甚麼東西。
前島看到深夜的來訪者有一方是金森似乎稍微安心，但看著草薙的眼中還是隱含警戒。
「是縱火嗎？」
「可是人家看到了紅色的線嘛，真的看到了。」小女孩邊哭邊說。
「請問……」青年說道，「你也會去二〇五號房問話嗎？」
「本來應該……可以吧。」青年的說法有點曖昧。
「抱歉，我遲到了。」草薙小跑步到間宮身邊後道歉。
「塑膠桶？為甚麼會有那種東西？」
「這個嘛……」青年歪著頭。「我當時在看電視，所以有聽到那群人吵鬧的聲音。」
「嗯，是啊。」青年回答。
正在做記錄的草薙抬頭問道：「是被燒死的嗎？」
那是老舊的二樓建築，幾扇玄關大門朝著東西向道路並排著。南側是陽台，與馬路成反方向。似乎只有邊間才有窗戶，而能夠目擊到案發現場的房間，只有位在東北角的那一間。
喜歡閱讀與聽音樂的青年——把這樣的印象加諸在眼前的前島身上之後，草薙不禁猜測，這樣的年輕人的確可能會憎恨旁若無人地大聲喧嘩的那群人。
「這樣啊，這本書很難讀呢。」
草薙站在玄關，問道：「剛剛火災的時候，你在哪裏？」
「看來只好等問過被害者了，不然根本不知道到底發生了甚麼事和*圖*書。」間宮搖搖頭。
「這樣啊。」青年欲言又止。
草薙一走近公寓，便發現正好有名年輕人打算要開門進去東北角一樓的房間。他從口袋拿出鑰匙，插入門的鎖孔。
「對不起。」草薙從年輕人背後叫住他。
「二〇五號？是你正上方的房間嗎？對，是有這個打算。」
「託這麼擺放的福，多少擋住了一些外面的吵鬧聲。」青年說道。
「嘴巴不行？甚麼意思？」
草薙一邊想著紅色的線是甚麼，一邊離開了那對母女。
那些人看來是遭到報應了——草薙嚥下差點脫口而出的這句話，這實在不是警察能說的話。
「當時你在做甚麼？」草薙繼續問。前島身穿Polo衫與長褲，房間裏也還沒鋪牀，應該尚未就寢。
「不，目前還不知道。」
警視廳搜查一課的草薙俊平開著愛車抵達現場時，火勢已經撲滅，消防隊正要離開。此外，看熱鬧的群眾也逐漸散去。
「不會啦。」已經進到屋裏的青年又開始穿上球鞋。
草薙沒料到有這種事，還好對方有事先告訴自己。如果傻傻地去問話，一定會很尷尬。
他對兩人說：「如果想起甚麼的話，請與我聯絡。」之後，便走出二〇五號房。
這麼一問後，前島面無表情地指著房間地板，彷彿是表示「在房間裏」的意思。
「我知道了。」草薙回答間宮的同時，望向周圍的住宅。他發現就在一旁街角的某棟公寓，還有幾間房間燈亮著。
雖然草薙想說：和*圖*書「居然還責備女兒，妳自己大半夜跑出來看火災，才比較離譜吧。」不過他還是默默地把小女孩交還給母親。
前島轉向後方，指著放在窗邊的電視。
「那群人是指騎摩托車的那些人嗎？」
「被害者是甚麼人？」
「是啊。」青年表情有點扭曲。
「怎麼了？」
「那裏面。」青年指著書架，「因為沒地方放，所以就放到窗戶邊去了。」
「五名二十歲左右的男性。」間宮粗聲說道：「一個人死了。」
「嗯。」草薙把目光停在連接電視的耳機上。大概是吵鬧聲實在太大，只好這樣看電視。這麼一來，就算有甚麼可疑的聲響，聽見的可能性也很低了。
「打擾了。」草薙脫下鞋子，走進房間。
聽草薙這麼一說，前島微微點頭。像是在說「請便」般，把手掌伸向窗戶的方向。
聽到草薙這麼問，青年打開房門，說道：「你看了就知道。」
「甚麼意思？」
前島兩手插在長褲口袋，冷淡地搖搖頭。
「他不能說話，沒辦法出聲。該說是啞巴嗎？」
這間房間的格局當然與金森相同。只是東側的窗戶，不像金森一樣被擋住。草薙首先注意到的是與這狹小房間不相稱的高級音響以及大量堆在地上的錄音帶。草薙自己解釋前島應該是個超級音樂迷吧。此外堆在牆壁邊的文庫本數量，也令草薙驚訝。其中沒有雜誌，幾乎都是小說。
「好像是在看電視。」金森向草薙說明顯而易見的事實。
金森說話的同時，草ｈｔｔps://m•ｈeｔuboｏｋ•ｃｏm•ｃoｍ薙出示了警察手冊。前島似乎有些猶豫，不過還是打開了門。
「不知道，你看那個。」間宮指著倒在路旁的物體。
「請問窗戶在哪裏？」
「哪有那種東西啦。真是的，看妳把衣服弄得髒兮兮的。」
「勸阻？怎麼可能。」青年聳肩，微微地笑了。「當今的日本，沒有人會做這種事吧。」
從他輕咬著下唇來看，可見他平常就對那群人相當不滿。
「他的耳朵比我們一般人要好得多，所以他應該也很氣那群人才對。」金森一邊走上扶手生鏽的樓梯一邊說。
草薙壓抑著厭惡的情緒，記下了這件事。只要一碰上出現死者的案件，他的心情都會變得很差。
一敲二〇五號房的房門，立刻就有了回應。門一打開，從縫隙間看見一個年輕人的瘦臉。他看起來比金森更年輕一些，尖下巴，蒼白的臉頰。
「啊，這樣啊……」
「很久以前曾經試著想讀看看，可是沒辦法。我基本上是不適合看書的體質。」
草薙離開窗邊，不自覺地看向旁邊的音箱，那裏放著一本文庫本，是雷．布萊德利的《火星記事》。
「啊，真是對不起。」看似小女孩母親的女人跑了過來。「真是的，我不是要妳和媽媽一起走嗎？真的很抱歉。真傷腦筋，所以才叫妳在家等嘛。」
「只要一到週末，這裏就吵得要死。我不知道他們是從哪裏來的，到半夜兩、三點都還在吵。這一帶明明很安靜的……」
「事故發生的前後有甚麼奇怪ｈetuｂｏoｋ•cｏm.com的事嗎？像是很大的聲音或是你有看到甚麼？」
雖然想開個玩笑，但是金森並不捧場，反而一副愣住的樣子；前島則是默默地看著窗外。
或許吧，草薙頷首。
「你到這附近問問看吧。這麼吵，應該還有不少人醒著。你去問問房間燈還亮著的住戶。」
草薙慌慌張張地跑到小女孩身邊，抱起她，發現她膝蓋流血了。
正當他想開口說「這樣走路很危險喔」的時候，小女孩似乎被甚麼東西絆倒，摔了一跤，接著放聲大哭。
「謝謝你的幫忙，很有參考價值。」草薙對青年道謝。就算毫無收穫，還是要向協助者道謝。
「事故之前，有聽到甚麼奇怪的聲音嗎？或是窗外有甚麼奇怪的事？」
再待在這裏也沒甚麼用了——草薙下了判斷。
「我也一起去吧。」青年對草薙說，「我跟他還蠻熟的。」
「原來如此。」
「從你的房間可以看見事件現場嗎？」
「不會麻煩嗎？」
「大概吧，他好像正好站在塑膠桶前方。」
「請問你當時在房間裏嗎？」草薙看著貼有一〇五數字金屬板的房間門。
「辛苦了。」間宮微微地點頭。身為搜查一課股長的他身材矮胖，脖子也很短。雖然看似溫柔敦厚，眼神卻相當銳利。雖說是刑警，但他全身散發出認真勤奮的工匠氣質。
「你看過嗎？」金森問道。
回過頭來的青年，看來約二十出頭，個子很高，穿著灰色工作服，大概是剛去完便利商店，手上拿著白色袋子。
「沒有人出面勸阻他們嗎？hｔｔｐs://wwｗ.ｈｅｔｕｂｏｏk•ｃom.ｃｏｍ」
那看起來的確像是裝燈油用的塑膠桶，因為側面嚴重燒燬，已經看不出原形了。
「我真的看到了，紅色的線。很長很長的線，真的有啦。」
「這是你的？」草薙問前島，他點點頭。
這個親切的青年叫金森龍男。據他表示，住在二〇五號房的前島一之，耳朵完全沒有問題。
於是草薙查看了室內。這是間只有個小廚房，大約有八張榻榻米大的單人房。牀舖、書架與玻璃餐桌，就是青年所有的家具。餐桌上有支子母機電話，不過草薙心想，這裏應該是用不到子機吧。書架上沒有放書，擺滿了錄影帶與生活雜物。
「有汽油的味道。」草薙抽動著鼻子。
窗戶正下方是南北向的馬路，交通流量很少，這一段時間，完全沒有車子經過。草薙想起剛剛金森說這裏是安靜街道的事。
「當然知道啊，那麼嚴重。」
「住這附近的人，大家都這樣。」
「請問你知道剛剛這附近發生火災嗎？」草薙表明身分後，指著Ｔ字道路的方向問道。
「這樣啊……我可以進去一下嗎？我想看一下窗戶外面。」
事故現場的Ｔ字道路在左下方，此時還可以看見有幾名調查人員在現場來回走動。
「似乎是塑膠桶裏的東西燒起來的樣子。」
抵達現場一看，數名男子站在一片漆黑的馬路中間。其中一人是草薙的上司間宮警部。
「嗯，那個……是這樣的，」青年迷惘了一陣之後，開口道：「住在上面的人叫前島，他的嘴巴不行。」
「看樣子你對那群人真的很火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