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燒
四
對啊，草薙不自覺地發出聲音。的確如此。
「不是認識的人。事件發生當晚她在路上跌倒，我把她抱起來而已。」
「我叫你快倒車，回去剛剛那個女孩那裏。」
不久後，年輕的物理系副教授停下腳步，抬起頭來。
「甚麼啊，原來是這樣。」
「如果這個現場可以全部放到微波爐裏面的話，那就另當別論。」湯川笑也不笑地說。
「目前甚麼都不能確定。」湯川伸出右手中指，壓著自己的太陽穴。「少年的頭比塑膠桶還早燒起來，這件事是重點。」
「沒錯。」
不過如果這次事件真的是某人的犯罪行為，那到底是怎麼樣的情況，草薙連輪廓都無法掌握。
湯川兩手在胸前交叉，開始在自動販賣機旁邊來回走動。草薙不知道為甚麼不敢開口說話，只是默默地看著他。
「在自動販賣機旁邊。那邊堆著四個用來裝中瓶啤酒的塑膠箱，塑膠桶就放在那上面。根據向井和彥的證言，好像是用報紙包著。」
「首先要考慮這個可能吧。畢竟，真的死了一個人。」
「那條紅線在哪邊呢？」
「事件發生當天是星期五吧。」湯川問。
「大概吧。」
「為甚麼會產生如此局部的加熱現象呢……？」湯川左手扠腰，右手撐著下巴陷入沉思。
「嗯……」湯川站在自動販賣機旁邊，把右手手掌水平地伸到胸前的高度。「四個塑膠啤酒箱的高度，大概這麼高吧。」
「你還要看別的地方嗎？」他問湯川。
就在這個時候，湯川猛然拉起手煞車。車子瞬間減速，並激烈地左右搖晃。草薙慌張地踩下煞車，把車停住。「你在幹甚麼！」
「嗯……火災那一天。」
「不用了，去喝咖啡吧。」
「是針對那個叫山下良介的少年設計的嗎？」
「是這樣啊。」
湯川急切的語氣讓草薙沒有時間多想。他放開煞車的同時，便轉動方向盤。
大概是聽到這句話想起草薙是誰，母親立刻露出親切的笑容。
「是嗎？那我等你聯絡。」
「紅色的線？」果然沒聽錯，草薙眯起眼睛仔細地盯著小女孩指的方向，不過還是沒看到任何東西。「我甚麼都沒看到啊。」
「hｔtｐs://m•ｈｅtｕboｏｋ•ｃｏｍ.cｏm甚麼？」
喔，草薙曖昧地點點頭，驅車前進，接著按照湯川的指示放慢了速度。但是沿街只有並排的住宅與小型商店，沒有任何異樣。
「我也這麼認為。那接下來就要思考如何才能引發這場火災。可以斷定的是，在現實生活中不可能隨處產生足以將塑膠桶燒得精光的電漿。」
「沒錯。」
「沒有，因為我摸不到。」
「你對於這次的事件有甚麼看法？你認為是有人故意的？或是突發事件？」
「算了，講給你聽也沒有用。倒是，要不要去咖啡廳？我想一邊喝咖啡，一邊整理思緒。」
「你相信他們說的話？」
「之前是甚麼時候？」
「對，已經看不到了。」小女孩一臉遺憾地說：「之前明明看得到的。」
「甚麼？」
「對。」
所以可能是居民中有人受不了他們的行徑，為了教訓他們才演變成這次的犯罪。
「根據少年們的證詞，」草薙無視湯川的自問自答，開始說明，「死亡的山下良介似乎是站在這個位置。」他走到距離自動販賣機兩公尺的地方站著。
「帝都大學的年輕副教授也舉手投降了嗎？」
他一邊這樣想，一邊操作方向盤。過了一個路口之後道路變得更狹窄，更往前進就是連續不斷的轉角。不過景色沒有太大變化，都是並排的狹窄民房與公寓而已。偶爾會有大型建築物，看來應該是鎮上的工廠，這一帶有不少大公司的下游工廠。
「你去問她。」湯川說。
「對，不行。我想要一個人走一走。」湯川斬釘截鐵地說。草薙從十幾年前就知道，當這男人這樣講話的時候，說再多都沒有用。
「紅色的線……嗎？」
「如果是塑膠桶先燒起來，然後火燄再燒到少年的頭，不是應該臉先燒起來嗎？因為死亡的少年是面對自動販賣機站著的。可是目擊者少年們都說是從後面的頭髮開始燒起來，為甚麼會從臉的相反方向燒起來？」
「才怪，我才沒有！」小女孩一副即將放聲大哭的表情。
事件發生時的飲料自動販賣機，下半部一片焦黑地被放置在現場，有人在飲料櫥
hｔtps://wｗw•hetｕbｏok•ｃｏm.ｃom窗的地方貼著一張「故障中」的紙。「朝向哪裏？」湯川問道。
「然後，」湯川走出道路外大約兩公尺。「死亡的少年大概站在這裏，面對著自動販賣機。」
「你說這種話，會交不到女朋友的。」
草薙詢問這對母女。
湯川一臉「我可不想在這種地方聽小孩哭」的表情，拉了拉草薙的衣角，於是草薙向母親道謝之後，離開了那裏。
回到剛才的地點，還好小女孩還站在原地，一直盯著天上看。
「咦？街道的狀況可以作為參考嗎？」
「真糟糕。」
草薙回頭望著湯川，意思是他還有沒有其他問題。
「妳看到了甚麼？」草薙再度詢問。
「是你認識的人的小孩嗎？」湯川問，他的口氣聽來很不高興。草薙想起這男人從以前就討厭小孩。
「是嗎？」
「根據是甚麼？」
「應該是朝著自動販賣機的方向站著。其他的少年則是圍著他，兩人坐著，兩人站在摩托車旁邊。」
不久後草薙開著車回到原來的地方。
「嗯，在那個叔叔的頭那邊。」小女孩指著湯川的臉。湯川又一臉不高興地皺起眉頭。
湯川又喃喃地說：「問她有沒有摸？」
「他們說完全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小女孩一開始露出警戒的神色，不過似乎還記得草薙的長相，表情緩和下來，微微點頭。
「那孩子……又那樣走路，等一下又要跌倒了。」經過她身邊時，草薙說道。
「我現在沒空跟你解釋，而且說了你也不懂。總之快點回去就是了。」
草薙望向湯川。物理學者雙手在胸前交叉，皺著眉頭盯著小女孩的臉。草薙不禁想對他說，露出那種表情會嚇到小孩的。
「她說她看見紅色的線，又說看不見，不知道到底是甚麼意思。」
「這次的事件如果真的是某人蓄意的行為，」駕駛座旁的湯川說，「那目的究竟是甚麼？殺人嗎？」
「伸得直直的，很直很直。」
「是不是星期五？」草薙說道，「妳女兒說是火災的晚上，就是星期五的晚上。」
「才怪，明明就有。」小女孩不服氣地鼓起臉頰，「媽媽來的時候，hｔtps://ｍ•heｔuｂｏoｋ•coｍ•com明明就還看得到。」
「很直？」
停下車子之後，草薙走近小女孩，湯川跟在後面。
「上面放著塑膠桶。」
「有『故障中』這種說法嗎？」湯川看著那張紙自言自語，「只要說故障，意思應該就通了吧。」
「人家明明就告訴妳在那邊，可是妳一直說看不到、看不到，結果就真的看不到了啦。」
「就是不知道，才會來找你的啊。」草薙一臉不高興地抓了抓腦後，露出認真的表情說：「我認為是有人故意這麼做的。」
「我認為正確順序是少年的頭先燒起來，之後才是塑膠桶。就最後燒得精光來看，應該是被施加某種熱能。也就是說，不知道甚麼熱能以少年、塑膠桶的順序傳遞。但是如果出現那種高熱的話，其他少年應該也會發現才對。不過據你所說，他們一直到塑膠桶中的汽油燒起來為止，都沒有感覺到高熱。」
此時，前面不遠的一戶人家門打開了，出來的是之前也見過的小女孩母親。她看到有男人親熱地對女兒說話，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已經有好幾個人證實了。他們只要星期四、五、六的晚上一定會聚集在那裏。」草薙邊回答，邊想提供證詞的與其說是證人，不如說是受害者還比較貼切。
「我不知道是不是只針對他，說不定是針對他們所有人，只不過剛好只有山下死亡而已。」
「你再問她這附近還有沒有別人看到？」湯川小聲地說。
草薙的愛車並沒有被貼上違規停車的紅單，安穩地停在剛才的位置。他掏出鑰匙後，打開駕駛座的門，但湯川並沒有要靠近車子的意思。
附近居民對那群少年的評價極差，說那群人不管已經深夜了，在甚少車輛往來的安靜地段，旁若無人地在街上飆車、大聲喧鬧，甚至還亂丟垃圾，令附近居民頭痛不已。
「可是你剛才不是示範給我看了嗎？」
「關於這點，店家怎麼說？」
「的確如此。」
母親搖頭道：
「是甚麼事呢？」
「剛才的孩子好像在找甚麼。」湯川開口，「是氣球嗎？」
「我不知道，可是真的很細、很直喔。」
他自言自語，卻還是沒有浮出任何靈感。
「你想到甚和*圖*書麼了嗎？」
「因為那些話是真的啊。」
「她說沿著馬路伸得直直的。」母親替女兒解釋。
「裝有汽油的塑膠桶在哪裏？」
「收到。」
「妳也看到了嗎？」
「裝啤酒的塑膠箱？」湯川環顧四周。「為甚麼會有那種東西？」
「你還是一樣討厭小孩嘛。」草薙偷偷地看了湯川一眼。
「我從二樓的窗戶看見的。」小女孩在一旁說道，「然後跑到外面來看，還是看得到喔。」
在走回車子的那段時間，湯川一直沉默不語。草薙知道他正在思考紅線的事，但他不知道到底是哪個部份吸引了湯川的注意。當然草薙也不知道紅線的真面目是甚麼；總之他目前最重要的就是不要打擾湯川的思考。
「小孩子是沒有邏輯的。」湯川說道，「跟沒有邏輯的人來往，會令我精神疲倦。」
「我看到紅色的線喔。」
「才沒有那麼上面，就在那邊而已。」小女孩指著上面的方向，但草薙真的不知道她說的到底是哪裏。
正當草薙把車從事件現場開到直直往南的馬路上時，之前曾經見過的小女孩就站在路邊。就是事件發生當晚，在路上跌倒被草薙抱起來的小女孩。她和那天一樣穿著紅色運動服，也同樣一直抬頭往上看。
「喔，我真想知道你是根據甚麼判斷的。」
「我聽她這麼說之後也到外面來看，可是甚麼也沒看到。」
「妳在看甚麼？之前妳也在看天空吧。」草薙一邊說一邊望向天空。
「對、對，沒錯。我記得是晚上十一點左右，這孩子突然跑到外面，說她看見了紅色的線。」
「妳沒有摸它嗎？」草薙又問。
「很抱歉，你先回去吧。」他對草薙說道，「我要稍微散步一下。」
「妳好。」草薙向小女孩打招呼：「膝蓋已經好了嗎？」
草薙不禁苦笑，湯川頑固的個性跟學生時代一模一樣。
「當然是根據裝了汽油的塑膠桶。我無法想像那是有人無聊放在那裏的，應該是有人為了引起火災，故意放的。」
「好。」
湯川一直站在草薙身後，然後在草薙耳邊低聲地說：「你問她那真的是線嗎？」他似乎真的很討厭自己開口問小孩事情。
「我記得……」草薙想起當晚的情況，hｔｔps://ｗww.ｈｅｔｕboｏk.com•ｃom說道：「她說甚麼紅色的線。」
「快倒車！」
「她之前也是這樣走路，所以就跌倒了。」
坐進車裏的湯川開口：「去咖啡廳之前，先在這附近逛一下吧。我想看一下街道的狀況。」
「唉呀，真的是很無聊的事。上星期的……嗯，甚麼時候呢？」
「啊，那一次真是給您添麻煩了。」她禮貌地低頭致謝。「請問，這孩子怎麼了嗎？」
「有的時候可以。」
草薙回頭看著湯川，湯川似乎並不是隨口亂說。
「看來不是電漿的關係。」他說道。
草薙坐進ＳＫＹＬＩＮＥ，發動引擎，從後照鏡可以看見湯川走回方才的馬路。
「她一直這麼說。」看來這場爭執已經反覆過很多次，母親露出了厭煩的表情。
「火災那一天……」
「當然是問紅線的事啊。」
事件現場的Ｔ字道路即使在白天也沒甚麼車子經過，因此草薙才能不管道路狹窄，毫不客氣地把開來的ＳＫＹＬＩＮＥ停在馬路上。
「我沒有問附近鄰居。因為我沒看到，所以我想大概是這孩子看錯了。」
「很多女人是很有邏輯的，最起碼跟毫無邏輯的男人一樣多。」
「那也是我不懂的地方之一。」草薙沿著街道，指向東側。「你看，那邊可以看到酒類專賣店的看板，對吧。我們只知道好像是從那邊拿過來的。」
「那個女孩那裏？為甚麼？」聽草薙一問，湯川拚命搖頭。
「我不能跟你一起去嗎？」
「前幾天謝謝妳了。」草薙向她打招呼，「妳女兒的膝蓋看起來好得差不多了。」
「好好好，一切遵照老師您的指示。」草薙伸手找著口袋中的鑰匙，舉步走向車子。
「那個啊……」母親露出尷尬的表情：「她總是說些奇怪的事，明明就不可能看見那種東西的。」
「可是媽媽就是沒看到啊。」
「不是電漿引起的，那是甚麼呢？」
「總之我只想到一種可能。」湯川盯著從現場直直往南延伸的道路，但是隨即搖頭否定，「不可能。」
「我剛才聽她說了件有趣的事，她說看到了紅色的線。」
「那群少年總是待在那個地方嗎？」
「那真的是線嗎？」草薙問小女孩。
「問甚麼？」
「是怎麼樣的紅線呢？」草薙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