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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說清朝十二帝

作者:閻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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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下的危機

盛世下的危機

這道諭旨的意思是說,他的祖父康熙皇帝在位六十一年,自己不敢相比。如果能在位六十年,就當傳位給太子。到乾隆六十年(一七九五年)九月初三日,八十五歲的乾隆皇帝,御圓明園勤政殿,召見皇子皇孫、王公大臣,宣示立皇十五子嘉親王顒琰為皇太子,以明年為嗣皇帝嘉慶元年,屆期歸政。嘉慶元年(一七九六年)正月初一日,乾隆帝御太和殿,舉行內禪大禮,授璽。顒琰即皇帝位,尊弘曆為太上皇帝,訓政。由禮部鴻臚寺官詣天安門城樓上,恭宣嘉慶欽奉太上皇帝傳位詔書,金鳳頒詔,宣示天下。
(二)宋高宗趙構,享年八十歲,在位三十六年,建都臨安(今杭州),半壁山河。
(六)乾隆重視京師文化,體現在:一是編繪《京城全圖》;二是于敏中等奉敕撰《日下舊聞考》,共一百六十卷,為北京歷史文獻集大成之作;三是編修《國朝宮史》,對宮廷的歷史、建築、文化、典制等做了載述。
(四)乾隆二十年(一七五五年),俄國建立莫斯科大學;乾隆四十五年(一七八〇年),美國科學院在波士頓成立;乾隆四十九年(一七八四年),哥倫比亞大學成立;同年,德國出現第一位女醫學博士。而在清朝,乾隆六十年(一七九五年)會試,各省上報八十歲以上參加會試者一百一十六人,實際參加會試並三場完竣者九十二人,俱加賞賜。大清帝國尚陶醉於孫子打著燈籠,照著「百歲應試」的爺爺參加科舉考試呢!乾隆藉興教尊老之名,行粉飾太平之實。這一幕人間喜劇,掩飾了乾隆盛世下的悲哀!
第五件是統一整個新疆。北京內城南面西為「宣武門」,標榜皇帝「宣武」。明清二十八位皇帝,真正稱得上「宣武」的,明朝有洪武、永樂,清朝則有太祖、太宗、康熙、乾隆。乾隆不僅「崇文」,而且「宣武」。他的武功之一是用兵西陲,鞏固新疆。在北疆,兩次平準噶爾,使土爾扈特部回歸,基本上解決了北疆的問題。
乾隆退位、嘉慶繼位後,南方的白蓮教,京師的天理教,京城內外,大江南北,烽火四起,遍地燃燒。乾隆盛世下的危機,不論國內,還是國外,都已經充分暴露出來。這個爛攤子,只好由他的兒孫們去承受和收拾了。
(一)梁武帝蕭衍,享年八十五歲,在位四十八年。但他局處一隅,三次捨身入寺,長於文學,精通音律;侯景之亂後,饑病而慘死。
(三)整理《無圈點老檔》。《無圈點老檔》(又稱《滿文老檔》、《老滿文原檔》、《舊滿洲檔》)是以無圈點老滿文為主書寫的,現存最為原始、系統、詳盡、珍貴的清太祖、太宗時期編年體史料長編。該檔形成於清入關前,到乾隆中期已經百餘年,以老滿文書寫和圖書,文字難以辨識,紙張年久糟舊,字跡漫漶不清。乾隆命對《無圈點老檔》進行整理,用無圈點老滿文和加圈點新滿文分別重抄——先抄出草本各一部,再抄出正本存內閣各一部,另抄出副本存瀋陽崇謨閣各一部,並抄出存上書房一部。總計共抄錄七份:《無圈點字檔》(草本)、《加圈點字檔》(草本),《無圈點字檔》(內閣本)、《加圈點字檔》(內閣本),《無圈點字檔》(崇謨閣本)、《加圈點字檔》(崇謨閣本),還有《加圈點字檔》(上書房本)。《無圈點老檔》原本四十冊,現藏台北故宮博物院。
十功者,平準噶爾為二,定回部為一,掃金川為二,靖台灣為一,降緬甸、安南各一,即今二次受廓爾喀降,合為十。
(二)美利堅合眾國建立:乾隆三十九年(一七七四年),美國獨立戰爭開始;乾隆四十八年(一七八三年),北美獨立戰爭取得勝利;乾隆五十三年(一七八八年),第一屆美國國會在紐約召開;乾隆五十四年(一七八九年),華盛頓就任美國第一任總統。兩年後,美國通過《人權法案》。
乾隆在位既長,享年又高。在中國有文字記載的歷史上,享年八十歲以上的皇帝只有四人。除乾隆而外的三位皇帝是:
在乾隆執政的六十年間,西方世界卻發生了歷史性的、劃時代的巨大變化。
乾隆皇帝能將祖宗的基業發揚光大,在文治武功方面都有建樹,確為一代有為之君。尤為難能可貴的是,他在有生之年做出了「禪位」的決定。乾隆四十三年(一七七八年)九月二十一日,乾隆宣諭:至六十年內禪。他說:
乾隆平準定回諸役,統一了準、回各部,加強了中央政府對西域的統轄,剷除了準噶爾東犯喀爾喀、威脅京師及大西北的禍根,保持了西北、漠北及青海、西藏的社會安定。
大金川、小金川在大渡河上游,居民主要是藏族,高山環繞,道路崎嶇,氣候寒冷,終年積雪,人口不過三萬,周圍不過二三百里。當地土司內部紛爭,乾隆發兵攻打,前後兩次:第一次打了兩年,殺大員訥親、張廣泗,耗銀二〇〇〇萬兩。第二次,清軍分路進攻,每座山峰、每座官寨、每座石卡、每座碉房,反覆廝殺,寸步難進。是役「費五年之功,十萬之師,七千餘萬之帑」,才將兩金川平定。這件事可謂小題大做,得不償失,但為北京留下文物勝跡——香山演武廳。
乾隆的「十全武功」,情況不同,性質各異:有鎮壓民變,有平息叛亂,有揚兵耀武,有小題大做,有得不償失,有多管閒事,有維護正義,有反擊侵略。如新疆用兵三次,廓爾喀用兵兩次,這五次用兵對新疆、西藏的鞏固統一具有重大的歷史意義。但是,也https://m.hetubook.com.com有的用兵是小題大做,窮兵黷武。如大小金川之役就是這樣的。
第二件是維護、興建皇家園林。乾隆在北京及京畿保護、維修、興建的皇家宮殿園林,如皇宮的寧壽宮及其花園、天壇祈年殿(換成藍色琉璃瓦)、清漪園(頤和園)、圓明園三園、靜宜園(香山)、靜明園(玉泉山)、避暑山莊暨外八廟和木蘭圍場等,其中清漪園改甕山為萬壽山,上建大報恩延壽寺(排雲殿),又建佛香閣。這些皇家園林,無不體現著清代園林文化的輝煌,是園林藝術史上的一串串璀璨的明珠。除圓明園被焚燬外,多成為世界文化遺產。
(一)主持纂修《四庫全書》。《四庫全書》第一份告成,共收書三千四百六十一種、七萬九千三百零九卷。隨後繼續進行,到五十二年(一七八七年)六月,又告成六份,已歷時十五年。後再查核、校誤和補遺,直到五十八年(一七九三年)才告結束,參與者前後四千一百八十六人,時間長達二十年。乾隆編纂《四庫全書》,是對中國文化的一大貢獻:其一,保存珍貴遺產。集中全國的力量,對各地圖書典籍進行了一次全面系統地清理,選擇重要的刻本、抄本,繕錄採入《四庫全書》,使大量書籍雖經天災人禍而被保存下來。其二,方便學人利用。北到關外,南到江浙,禁城之內,皇家御苑,士林學子,閱覽抄錄,嘉惠讀者。其三,有利文化傳承。一九八三年將文淵閣本《四庫全書》影印出版,化身千百,流傳世界。其四,便於分類檢索。「以類求書,因書治學」。全書分經、史、子、集四部,再分四十四類,又分六十六目,條理井然,易於查檢。但是,乾隆在編纂《四庫全書》的過程中,也刪了不少書、改了不少書、禁了不少書、毀了不少書。有人據《辦理四庫全書檔案》、《禁書總目》等資料統計,毀書約三千餘種、六七萬部。可見,乾隆編纂《四庫全書》的負面影響同樣不可忽視。總之,要給予客觀的、公正的評價。
乾隆皇帝弘曆在位六十年,做的事情太多,光記載他言行的《清高宗實錄》就達一千五百卷,據筆者統計,共有一千三百五十八萬零一百三十六字,還未計標點符號。乾隆皇帝所做出的主要功績歸納起來,有八件事:
第八件是中華各族一統。清朝已經歷「三祖三宗」——太祖努爾哈赤、世祖順治、聖祖康熙和太宗皇太極、世宗雍正、高宗乾隆六代,乾隆則是集大成者。乾隆在其祖宗既有成就的基礎上,進一步鞏固並開拓了中國的疆域版圖,維護並加強了中華的多民族統一。乾隆時的中國疆域,東起大海,西達蔥嶺,南極曾母暗沙,北跨外興安嶺,西北到巴爾喀什湖,東北到庫頁hetubook.com.com島。清乾隆時的人口達三億。清朝「三祖三宗」對中國歷史最大的貢獻是維護了中國的邊疆版圖,鞏固了多民族國家的統一。
綜合起來說,在乾隆時代,世界上主要發生了三件大事:第一件是英國工業革命;第二件是美利堅合眾國成立;第三件是法國大革命。這三件大事再加上此前的英國資產階級革命,具有劃時代的意義,影響了世界歷史的進程,改變了整個世界的格局。但是在乾隆五十八年(一七九三年)八月十三日,當乾隆皇帝在避暑山莊接見英國使臣馬戛爾尼時,還傲慢地聲稱「天朝統馭萬國」、「天朝撫有四海」、「天朝物產豐盈,無所不有,原不藉外夷貨物,以通有無」等等,說明乾隆皇帝根本看不到西方工業科技的進步和世界發展的潮流,依然陶醉在「天朝上國」、「千古第一全人」的迷夢之中。
乾隆帝執政時間過長,雖然自勵「持盈保泰」,但是月盈則虧,泰極否來。乾隆晚年,志驕意滿,思想僵化,喜諛惡諫,懶於進取,老人御政,宵小環繞,做了許多錯誤事情,積累了嚴重的社會矛盾。而吏治腐敗,人口膨脹,財政緊缺,兩極分化加劇,是導致社會矛盾激化的重要原因。
前幾年,海外某大學的一位歷史系主任、著名清史教授計劃同筆者合作一個《中國歷史上的黃金時代——「康乾盛世」》的課題,如果批准,可以拿到一筆可觀的課題費,但要得到一個基金會的評審委員會通過。後來這位教授告訴我:課題沒有被通過。因為基金會成員主要是西方學者,他們認為中國的康熙—乾隆時代,不是黃金時代,而是專制黑暗時代。這件事情對我的觸動是:人們在用兩隻眼睛看乾隆。
(五)《御製五體清文鑑》則是多民族文化的一個碩果。
昔皇祖御政六十一年,予不敢相比。若邀穹蒼眷佑,至乾隆六十年,予壽八十有五,即當傳位太子,歸政退閒。
(一)英國發生工業革命:乾隆三十年(一七六五年),英國紡織工哈格里夫斯發明新式紡車珍妮紡紗機;乾隆五十年(一七八五年),英國卡特萊特發明水力織布機;同年,英國瓦特改良蒸汽機。爾後,嘉慶十二年(一八〇七年),美國富爾頓發明輪船,嘉慶十九年(一八一四年)英國史蒂芬孫發明蒸汽機車。這就是說,西方開始了工業革命。
(三)元世祖忽必烈,享年八十一歲,在位三十五年。
以上三位皇帝,或國偏一隅,或半壁江山,或在位不長,或國亡而死。都不能與乾隆皇帝相比擬。難怪乾隆帝自稱「得國之正,擴土之廣,臣服之普,民庶之安」,罕與倫比。曾自我總結一生有「十全武功」,自詡為「十全老人」。並作《御製十全記》,令寫滿、漢、蒙、藏四種文體,建碑www•hetubook•com•com勒文。乾隆的「十全武功」是:
第三件是貢獻詩文才華。乾隆天資聰穎,勤奮好學,擅書畫,兼長詩文,是一位非凡的文學家、語言學家、書法家、詩人和學者。他不僅精通新滿文,而且熟知老滿文;不僅對漢語漢文十分精通,還懂蒙、藏、維等多種語言文字。乾隆喜愛書法,造詣精深。他長期癡於書法,至老不倦。自內廷到御苑,從塞北到江南,園林勝景,名山古跡,所到之處,揮毫題字,墨跡之多,罕與倫比。乾隆撰寫了大量文章,僅編成文集的就有《御製文初集》、《御製文二集》、《御製文三集》、《御製文餘集》,共一千三百五十餘篇,還有《清高宗聖訓》三百卷。乾隆尤喜愛作詩。他的御製詩集,登極前有《樂善堂全集》,禪位後有《御製詩餘集》,凡七百五十首。在位期間的《御製詩集》共有五集,四百三十四卷,有人統計,其初集四千一百六十六首,二集八千四百八十四首,三集一萬一千五百一十九首,四集九千九百零二首,五集七千七百九十二首,共計四萬一千八百六十三首。他的詩總計四萬二千六百一十三首。而《全唐詩》所收有唐一代二千二百多位詩人的作品,才四萬八千多首。乾隆帝是個業餘詩人,以一人之力,其詩作數量竟與留傳下來的全唐詩相彷彿,其數量之多,創作之勤,令人敬佩(當然,其中有一些詩為他人代筆)。可以說,乾隆詩作之多,有史以來,首屈一指。他說:「幾務之暇,無他可娛,往往作詩。」又說:「每天餘時,或作書,或作畫,而作詩最為常事,每天必作數首。」
第七件是修砌浙江海塘。浙江原有的柴塘、土塘,經不住海潮的衝擊。乾隆命撥銀兩將柴塘改為石塘。共修建石砌海塘四千餘丈,加強了這一地區抗禦海潮侵襲的能力。
第四件是蠲免天下錢糧。御史赫泰曾上疏:「國家經費,有備無患,今當無事之時,不應蠲免一年錢糧。」乾隆認為:百姓富足,君孰與不足?朝廷恩澤,不施及於百姓,那將施於何處!所以,乾隆斷然下令蠲免全國錢糧。據統計,乾隆十年、三十五年、四十三年、五十五年和嘉慶元年,先後五次普免全國一年的錢糧,三次免除江南漕糧(其中一次為四百萬石米),累計蠲免賦銀二萬萬兩,約相當於五年全國財賦的總收入。蠲免全國錢糧,收到社會效益:「詔下之日,萬方忭舞。」這話雖有誇飾,但說明此舉確實受到歡迎。乾隆蠲免全國錢糧,其次數之多,地域之廣,數量之大,效果之好,在封建王朝中,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四)乾隆敕編《八旗通志》、《滿洲源流考》、《欽定滿洲祭神祭天典禮》(滿文本、漢文本)等。
這裡解釋一下「金鳳頒詔」。皇帝從太和殿頒發的www.hetubook.com•com詔書,抬上黃輿,鼓樂高奏,禮儀隆重,由禮部官員,送上天安門。天安門城樓上有一隻「金鳳」,口銜詔書,從城樓上徐徐降下;城樓下的禮部官員跪接詔書,分送各地,公佈天下。
第一件是編修文化典籍。北京內城南面東為「崇文門」,標榜皇帝「崇文」。明清二十八位皇帝,真正稱得上「崇文」的,只有兩位,就是康熙和乾隆。康熙前面已經敘述,是一位學習型皇帝,雍正是一位改革型皇帝,乾隆則是一位文化型皇帝。乾隆在文治方面做的事情很多,主要有:
(三)法國資產階級革命:乾隆五十四年(一七八九年),法國舉行三級會議,爆發資產階級大革命,發表《人權宣言》。乾隆五十八年(一七九三年),法國國王路易十六被處死。
南疆,主要指天山以南的維吾爾族地域,清代稱「回部」。準噶爾部強大時,回部受準噶爾貴族的欺凌與侵逼。但是,清軍平定北疆後,回部貴族試圖擺脫清朝,自長一方。為此,清軍同回部軍在庫車、葉爾羌(莎車)等幾座南疆重鎮進行了激戰,最終獲勝,重新統一南疆。乾隆在南疆實行因俗而治,設立阿奇木伯克制,由清廷任命。並設參贊大臣(駐葉爾羌)等官,分駐各城,加強統轄。制訂《回部善後事宜》,對南疆管理體制做出改革。乾隆在新疆設伊犁將軍,實行軍府制,修築城堡,駐紮軍隊,設置卡倫,巡查邊界,移民實邊,進行屯墾,加強了對新疆地區的管轄。
乾隆內禪皇位後,又訓政三年零三天。後人多譏評乾隆名為退位,實禪而不退。其實不然,縱觀中國自秦始皇以下兩千年的皇朝歷史,由內禪歸政者,前君罕見,後君亦無。宋仁宗儲位既定,鬱悶不樂;宋英宗立太子後,泫然淚下。
第六件是完善治理西藏。乾隆兩次派兵打敗廓爾喀(今尼泊爾)的侵犯,制定《欽定西藏章程》。規定:設駐藏大臣督辦藏內事務;在西藏駐軍,分駐前藏、後藏;達賴喇嘛、班禪額爾德尼等圓寂後,在駐藏大臣親監下,靈童轉世設立金奔巴瓶制,用金奔巴瓶制籤決定繼承人,這是乾隆的一個創造;西藏對鄰國貿易必須進行登記;西藏貨幣一律用白銀鑄造,正面鑄「乾隆寶藏」四個字;等等。《欽定西藏章程》是西藏歷史上重要的文獻,標誌著清朝對西藏進行全面有效的管轄。在雍和宮的「金奔巴瓶」已成歷史文物,在大昭寺內的「金奔巴瓶」制沿襲至今。
(二)編修《滿文大藏經》。乾隆命將漢文、蒙古文《大藏經》譯成滿文,由章嘉呼圖克圖總其事,「每得一卷,即行進呈,以候裁定」。後用朱文刻印的《滿文大藏經》,是一項巨大的文化工程。又刻印《大藏經》(也稱「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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