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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復仇記

作者:松本清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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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因為我的錢不夠,所以不肯承辦,為我們辯護嗎?」
「唉呀!」女服務生雙手捧著餐盤由那上頭看過去,她正笑著,眼皮皺了起來。看來比昨晚值班的那位年紀大些。
桐子握著聽筒的手頓然失去力氣。同時,她覺得身體熱烘烘的。
桐子的腿僵硬了。
「知道了,」桐子說,「我不能不坐今晚的火車回九州。要擅自延緩一天,說不定會遭遇嚴重的後果。即使不擅延返期,自從這案件發生後,公司也會盡可能的想辦法辭掉我的。如果我是東京人,必會一再地來懇求先生的,可是,我不是,我無法那樣做。你告訴我下午四點半再打電話給你,我只有把最後的希望全都寄託在上面。」
阿部啟一三番兩次地向她鞠躬作揖,好不容易才把她勸進附近比較漂亮的一家。
「很遠呢。不在東京,是伊豆,靜岡縣。」
「不盡興。」——桐子獨自一個人時,私下嘟嚷著女服務生的那句話。儘管到外面吸了清晨的空氣或從高橋上俯瞰底下的電車,卻一點兒也無法使它和自己的心緒牢靠起來;可是這位女服務生最後的那句話卻在她的心中,餘音裊裊地響著。即使不願去想它,卻揮之不去,攆之不走。向人哀求,是一件既可憐又討厭的事。現在因殺人的嫌疑,繫囚在獄,尚未判決的哥哥,以前常叱罵她固執。桐子小時候,也曾和男孩吵架,把對方罵哭了。
坡度在一個地方突然平緩了,她終於走出車站。只有一些中年婦女,在地上攤開報紙和週刊雜誌開始在做生意,商店卻還關著門。從車站走出來的人少,闊步跨進剪票口,趕著上班的人反而多。已開始賣報紙。桐子卻沒有心情去買。
「再怎麼堅持也沒有用。雖然妳可以跟我說更多更多,可是對這案件,還是死心的好。九州該也有好的律師。不管怎樣,我們先生背著一大堆事情,忙不過來。」
「昨天不是已經把理由說清楚了嗎。」
桐子眺望著,心中似夢似幻。一點都沒有實體的感覺。整個東京是一片暗灰色,像是在看紙製的都市模型似的。
女的這才抬起頭來。由於她的眼光灼灼逼人,阿部微感失措,又加上一句說:
「實在很不好意思,我在旁邊聽到了妳打給律師的電話。」
「是嗎?」
「不錯,我是聽到答覆了。」桐子一時之間覺得奧村在自己前面阻梗。
「那就把去年一年份,以及今年份的合訂本拿出來吧。請到這邊來。」辦事處的職員非常親切。他帶他到以書架充當牆壁的角落去,從架上抱下龐大的合訂本。上面已蒙上薄薄的一層灰。
提不起勁馬上去洗臉,只好暫時坐在籐椅上。後天不到公司上班是不行的。要是不坐今晚的火車回去,就趕不及了。大前夜抵達東京,本應坐今晚的火車回去的,可是她的心空空洞洞的,好像穿了孔似的。早上的陽光射進來,半個面頰才溫暖起來就覺得有點厭,只好再站起來。
桐子離開那地方。附近的景色看來乏味之至。白中帶有茶色,就像一點色彩也沒有似的。地方平扁,感覺不出有遠近感,地面高高地隆起來。
「先生在嗎?」
有一個聲音由後面傳來。
原來這位女郎打電話要找的對象,似乎名叫大塚律師的。本人可能不在。她正在和看家的什麼人交談著。
「妳想在東京待很久嗎?」
https://www•hetubook.com•com「喂,九州地方的大報是什麼?」
好不容易等到了下午四點半。身體固然累,心情更加惡劣。不過當她走到街上,看到香菸販賣店前的公共電話時,那濃豔的鮮紅色在她身上注入了最後的活力。當桐子走向聽筒時,從側面拐出一個男人,幾乎撞上了她。
「是第一次上京吧,大概累壞了吧。」女服務生盯著桐子的臉說。
奧村默然沒出聲。
桐子接過來一看,上面寫著:
「嗯,是和他連絡上了。」奧村說,聲音毫無彈性。
「是從九州來的嗎?」阿部啟一盡可能帶著閒聊的語氣說。
打了招呼以後,更是費事,他雖請她到喫茶店,對方卻不肯隨便答應。
「回來了。」一回到屋裡,女服務生就把早餐搬來了。早飯的菜色和昨天早上一樣。看那飯盒的東西,就像是昨天早飯的持續似的。這中間夾雜著和大塚律師見面的那段不愉快的時間,一瞬間令她感到非常奇妙。
桐子走出了房間。她覺得借用旅館的電話不好。難保櫃臺的交換臺不會一時心血來潮,竊聽她的話。桐子服務的公司,電話接線生就知道不少公司職員的秘密。
「那位呀?」對方隨即反問她。
年輕女郎沉默著。好像點了頭,又好像不是。阿部卻知道是他。
「讓我冒昧請教一下,看妳打電話的模樣,好像令兄發生了什麼嚴重的事兒?」
頭有點兒疼。雖然還睡意朦朧,眼皮麻痺得有些不舒服,可是,神經卻異常清醒,以致於感覺得出眼睛的疼痛。
「那也不太清楚,不過,報紙借我看,我心中有數。」
從後面看過去,那位年輕女郎像漏了氣的汽球,沮喪地蹣跚著。可是,不知怎的,腳步卻很快。她的臉向前板得直直的,一次也不向側面擺動。不過,那瘦削的肩膀凹陷下去了。那絕不只是因為阿部啟一在側聽了她的電話內容的緣故。
「這麼說,是從九州來的那位嗎?」對方低聲念著「柳田」,似乎在搜尋他的記憶似的。然後,如此地確認一下。
阿部啟一回到雜誌社就問熟悉報上消息的同事說。
「請你轉告大塚先生吧。」桐子說,「我哥哥說不定無法可救也未可知。雖然,如果有八十萬圓的話就救得了他,可是我們沒有那麼多錢,那是我們的不幸。我終於體會到,窮人連對法律裁判也不能不絕望。實在對不起,對你無理取鬧聒絮了半天。我想,我再也不會二次上門了。」
「可否把案件,」他說,「告訴我呢?說不定幫得上忙也未可知。」
回途,雖然看到很多過往路人,可是,他們在她眼裡,容貌卻是大同小異。
「……」
她脫下睡衣,換上了衣服。心想,在房中一聲不響地呆著,既已感到煩躁,何不走到外面,吸吸冷的空氣,說不定眼痛會好些。
女的又把眼睫垂下。她的睫毛烏黑漂亮,臉色白皙帶著蒼青。那模樣,加上由頰上殘留的線條,令人覺得是多麼稚氣。
「那真太匆促了。九州的什麼地方?」
「我要上班,無法長時待在東京。」
當然,這位少女當她被叫住時,是以一種奇妙的神情盯著阿部啟一的。他雖已把名片遞給她,或許是因為她對「論想」這綜合雜誌社不甚瞭然,所以臉上看不出任何反應。
「不錯,我是窮人。也知道不能依你們和*圖*書的規定付律師費而請人辦事,是強人所難,可是我是千里迢迢,遠從九州來懇託先生的。滿以為他會拔刀相助的,所以,冒著被革職的危險,向服務的公司請了四天的假,籌足了旅費跑來。」
「請問芳名?」阿部想追問下去。
「喂,喂。」桐子不由得拉高了聲音說,「我聽人家說,律師之中也有為了正義而不把報酬當一回事的。他們告訴我,大塚先生就是那樣的人,難道就不能請先生鼎力相助嗎?」
「論想社編輯部阿部啟一。」
「吃不下了。」桐子喝了茶,然後說。
「就是為了昨天所說的案件嗎?」奧村略微歇了一陣。
到了N新聞辦事處,拿出名片拜託他們,他們馬上拿出保管的舊報給他看。
「早安。要出去嗎?」
站在橋上,在河邊的車站月臺,就在下面,看來細細長長的樣子。她就像由高山頂端俯瞰深谷似的,看著電車和乘客,大家像尾蟲一般地匆匆忙忙,到處鑽動著。只有大自然的景色顯得一片早晨的靜謐。那邊的天空露出巨大的寺廟屋脊,在屋脊兩端裝設著魚尾形屋脊尾,上頭塗抹了一片銅綠。
「什麼事嗎?」桐子心中警戒著。
「沒有什麼,只是想知道一件事而已。」阿部啟一含糊其辭的說,然後匆匆離開雜誌社。
雖然不肯低頭是她一向的作為。不過昨天被大塚律師回絕後,本想坐今天中午的特快車回九州的,連票都買了的。
「先生不在。」對方電話的聲音這麼回答,「今天回不回來,我不敢保證。」
「這麼說,妳對大塚律師是徹底絕望了?」
「那件事,昨天不是已經答覆妳了嗎?」
「無論如何不肯答應嗎?」
桐子看清楚那青年就是剛才讓她先打電話的人。那人頭髮雜亂,身上的上衣也是隨便披上,漫不經心的一副穿著。領帶滿是摺皺,褲子的摺痕線條已經沒有了,褲管鼓脹著。全身服裝是一副自然而不加打扮的模樣。
後面傳來腳步聲。站在那裡等著要打電話的男人,由於桐子講個沒完,也許有點不耐煩了。那男人吐出來的藍青的煙圈,飄過桐子面頰的側面。
柳田桐子眼睛眺望著聽不到音響的景色,心中茫然的想,公司大概也待不了多久吧。因為她哥哥的案件震撼了整個小都市。記得那一天,警察上門把哥哥帶走時,雖然,逮捕行動像朋友來邀約一樣,看不出什麼異狀,可是,她跟她哥哥的生活就此隔絕了。同時,桐子的生活世界也變了。環繞在她周圍的人一下子都變成冷冰冰的陌生人。
「是的。」年輕女郎肩膀撐得硬繃繃的。
「小姐,妳的眼睛紅紅的。」女服務生從下到上,端詳著銜著筷子的桐子的臉。
桐子不知道那是否對她而發。等她察覺時,那聲音已和她並排而行了。
「是的,就是我。」
「強拿正義壓人實在受不了。」奧村以平靜的聲音說,「要不要幫忙,那是這邊的事。不管怎樣,妳想委託我們律師是沒有經過仔細的考慮。妳不知道我們要的律師費比別人高,貿貿然就跑來了。此外,我們這一家律師事務所實在太忙了。」
「請吧!等妳回來時才為妳準備飯。」說完,在這間和另一房間的隔扇前坐了下來。
「不。」這次她馬上回答,「要坐今日夜車回去。」
桐子一看,原來有位二十六、七歲模樣的青年,向她微和-圖-書笑,微微地躬身行禮。
「粗茶淡飯,怠慢了。」女服務生無可奈何,只好把剩下的飯接到手裡,說:「好不容易來一趟東京,這樣的話未免不盡興吧。」她把盤子放到一邊,臨走時這麼說。這話多多少少帶點不愉快的味道。
「我是柳田桐子。昨天去看過您的………」
女服務生有點發呆的看著桐子。因她眼前這位姑娘拒絕和她繼續交談。在那姑娘的稚嫩眼神裡,似乎在什麼地方流露著一股剛強的表情,把自己內心的感覺透露出來。年長的女服務生似乎被那股隱隱的氣勢罩住了。
早上在電話中,奧村回答,要她四點半再打一次電話。
「那報社,東京有辦事處。到那裡該會給你看的。可是,你在找什麼?」
「不是什麼壞人。我是……。」
「打擾了。」
「如是大塚欽三,他是日本屈指可數的律師。可是費用也貴。妳問過律師費了嗎?」
阿部啟一想那是很得體的回答。她是在告訴他,律師那邊沒有希望所以才要回去的。
奧村稍稍沉默了一下。那說不定是因為桐子的聲音意外地尖銳起來也未可知。
「呀!」阿部啟一搔著頭,「那不太清楚。好像K市發生的大案件。」
走完了街道,來到了一片青色草坪的廣場。松樹伸展開枝枒,優雅地生長著。一邊聳立著像外國都市照片中的建築物,另一邊是古老的城。汽車川流不息。擎著旗子的團體遊客,排成一列,走向皇宮那邊。
而且即使到現在的公司去工作以後,她也不像別的女同事,對上司或男職員稍稍示弱。拜託人而受拒絕,她絕不開第二次口。有時,桐子覺得自己的表現很平常,可是周圍的人似乎都批評她剛強好勝。
「K市。」答的很爽快。
「有個活生生的人,為無辜的罪所苦,說不定會被判死刑。就只因為沒有足夠的錢,先生竟不肯伸出援手?」
柳田桐子等了六小時。這中間,她為了消磨時間,在東京街上到處徘徊。無味的、倦怠的、煩躁的消磨時間。
銀座到處是煩人的建築物和人。在家鄉時,雖曾想像過走在銀座街上的滋味,可是,現在踩在銀座的柏油路了,卻引不起一點兒興致。在街上來往的都是與她毫無關係的人。
殘眠,而且都在作夢。夢又是些斷斷續續的,不成樣的,黑暗的夢。還懵懵憧憧的,只依稀記得,睡眠中有幾次翻身。
「到了東京,去看了些什麼地方了?昨夜不是我值班,還沒到過妳的房間。」
「大塚律師事務所嗎?」
「是的。想再度和先生見面。」
「雖然抱歉,不過還是那句話。現在我就把先生的話轉達給妳吧。」奧村事務員帶著呆板的聲音說,「就像昨天回答妳的一樣,他不願承辦這件案子。」
——「好不容易跑來東京,卻不盡興。」可是,被女服務生這麼一提醒,突然,她覺得自己來此的目的格外醒目起來。當然,她上京不是為了玩。她猛醒自己是為了某一種目的,千里迢迢地遠從九州到東京來的。
起床,一打開窗帘,由窗口|射進了陽光。光線燦爛得有點刺眼。
「我死不下這條心。我為了委託先生,特地從九州跑來的。無論如何想再見先生一次。我要去看他,請告和-圖-書訴我你們什麼時候方便。」
只有樹葉像濡濕了的,顯出新鮮的顏色。陽光只灑在屋頂上,兩旁的商店店門很少打開的。
阿部稍感半籌莫展。然後,他改變問的方式:
「請先吧。」那男人個子高高的,看到她,臉上微微地笑著,身子往後退,把聽筒讓給她,「對不起。」她低聲表示歉謝之意,然後將十圓硬幣投進電話筒。
已是十點半了。大塚欽三大概到事務所上班了吧。早上走過的道路上人潮洶湧,當然,剛剛還關著門的商店,這時已經熱鬧起來,如滾水沸騰了。
「原來如此。可是這麼年輕,多吃一點怎麼樣?」
「實在沒有辦法。」
女的聲音愈來愈大。她說自己的哥哥是無辜的,如不為他開脫,說不定會被判死刑也未可知。她吼著說,錢不夠就不肯承辦嗎?窮人連最公正的法律裁判也要使他們絕望嗎?
「什麼地方保存有那報紙?」
「也就是說,今日的裁判要是想請律師,是非常花錢的唷。愈好的律師要的就愈多,可不是嗎?像妳所說的窮人對裁判只有絕望的份兒了。當然,律師中也有不計報酬的,連訴訟費用也只要委託人手頭有的就夠了,可是,無論如何,那是出於律師的好意。並非所有律師都如此慷慨。要是不想辦法,自然就拒絕妳了。」說到這裡,阿部問:「根據我聽到的印象,妳似乎叫他大塚先生吧。是大塚欽三先生嗎?」
「嗯,要出去一下。」
「不不,不全是因為那樣。」桐子回說,她毫無食慾,啜了一口味噌湯。
「案件內容是什麼?」
「唉喲,吃不了嗎?」女服務生的表情有點驚愕。
她說是特意由九州跑來委託律師的。似乎曾經被拒絕過,現在她又再度的懇求對方,在那邊蘑菇著,希望事情有些眉目。
那是桐子不知曉的地名。她沉默了一下,對方察覺了她可能不知道,所以補充說:
「等等,我想和妳談談。」那男人唇端浮現微笑,他那謙虛的眼神好像在探尋桐子的反應似的。
合訂本用麻繩穿起來,折成兩部。上頭用紅墨水分著一月份、二月份……。
「對不起。」這是在她耳旁響起的聲音。
阿部微感驚訝。
「……不不,不是聽到,而是自然地跑進耳朵去了。」那男人從褲袋中拿出記事簿,把夾在裡面的名片取出來。
奇怪的是,這麼一想後,一股勇氣即冉冉自心田升起。她從未感受到想依賴的心情,有過像現在這般的充塞。連那些原本無色的風景,這時也一下子湧現出繽紛來。
「那沒有辦法。」這次她明白的拒絕了。然後他覺得她似乎要站起來的樣子。
阿部啟一坐在一處光線微弱的地方,那地方的窗邊靠近另一棟大樓,他一面拂掉灰塵,一面熱心地開始翻閱。
「怎麼說呢!」奧村說,「先生怎麼想,我不得而知。對我抱怨也無濟於事呀!」
柳田桐子醒過來時已是早上七點。
由於還早,很少遇到來往的人。路有些一傾斜,上面鋪著鋪路石。道上的刻痕就像藍海的波紋,重重疊疊。黃得近乎變黑的短短的煙屁股,被壓碎在刻痕上。那煙屁股的潰爛和路上泥濘般髒汙,使桐子聯想到哥哥的現況。
那邊的奧村沒有作聲。桐子把沉默無聲的聽筒放下。放下聽筒時,發出了咔咔的聲音,桐子由心底透澈了解一切都完了。
「沒有睡好嗎?」
「什麼https://www.hetubook•com•com地方都好。」桐子擱下茶杯說:「叨擾叨擾。」
「就是這個,請在這裡慢慢看吧。」
「我告辭了。」說完,年輕女郎站了起來,恭恭敬敬向他鞠躬。阿部瞠然瞪視,似是一陣嚴厲的空氣襲過來,刮了他一記耳光似的,使他一時幾乎說不出話來。
桐子抬起頭來,端詳著站在對面這位青年的臉。
「是的。」回答的是奧村沙啞的聲音。
「是什麼案件?如不礙事,何妨告訴我?」
「無論如何我今天非見到他不可。要是趕不及坐今晚的火車回去,將會受到服務公司的處罰的。先生到底上哪兒去了?請告訴我吧。」一知道地方,她準備趕過去的,「川奈。」回答她的是奧村的聲音。
阿部趕忙付了錢,走到店外。在雜亂的人群裡,女郎的肩膀似乎被挾著似的,可是由她那背部已傳出一股小小的,像極有威嚴的氣派,告訴阿部不許他追蹤。
「不,我並不是要把它刊載在雜誌上。只是,我冷眼旁觀,發現有很多地方和妳同感,才問的。」
「大概是N新聞吧。」同事告訴他。
「嗯,有什麼不對?……」
那年輕女郎點了果汁,一口氣喝著。阿部怕她對自己懷戒心,連掏香煙都不敢。女的稍稍俯身地把臉朝下,嘴唇閉得緊緊的,像啃咬著似的。鼻梁細直好看。
對於阿部這些話沒有任何反應。年輕女郎似乎咬著嘴唇。額上浮現了淡淡的青筋。
終於門開了,那男人不看桐子一眼地走出來。桐子握著尚有餘溫的聽筒。拿出小冊子撥大塚欽三事務所的號碼。出來接電話的聲音有點嘶啞,好像是男人的。
喉嚨乾燥。可是她並不想走進任何一間飲食店,喝點什麼。腦中想著的盡是坐夜晚火車回去的事。她沿著電車路走過去,可是從對面走過來的人令她感到煩躁。她渴想早點走到一個人影都沒有的原野。
看來大家都過著豐衣足食的富裕的生活。女人面帶微笑,無憂無慮的。不,應該說,從她們的表情和穿著看來,似乎告訴桐子,即使發生麻煩,也可以毫不費力地籌借到八十萬圓律師費的。
桐子走出走廊,這時女服務生從側面出現,手上捧著飯盤,和她正好碰上。
當阿部啟一站在那裡等候要打電話時,聽到了這位年輕女郎跟電話另一端講的話。女人的電話一般都比較長。她們連一些愚不可及的事情都會拉扯得長長的,在那邊一面談話,一面捧腹大笑。他想剛剛把電話讓給她先打的這位女人也許就是那種料子,心中正後悔時,事情卻不是那樣。
桐子向旅館借了涼鞋,穿著走到外面來。
看到桐子,輕輕的點了頭。
「那麼,他怎麼說呢?」桐子的心悸動著。
「……」女的沉默著,微微地點頭。在她那由頰到顎的線條上,還隱隱可看出少女的嬌嫩。
電話亭就在眼前,走近一看,裡面有人在打電話。是位中年男子,手握著聽筒,毫不拘謹地笑著。已談了很久了,他自己的腳站得似乎有點累了。眼看話就要結束的樣子,可是他還捨不得放下聽筒。
阿部啟一聽到中間,竟然熱心地傾耳聽起來。當那女郎放下聽筒離開的時候,他本有要事非馬上打電話不可的,可是左思右想,他放棄馬上打電話的念頭,毅然由後面追上去。
「是什麼時候的事?」
「我是柳田。」桐子背向在那裡等著的那位男人,「先生那裡有什麼消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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