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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底的光芒

作者:松本清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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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是不錯,但是能否給與特別的通融……」
「見面時再說吧!」
「是。」
「還好。」
他模稜兩可地作答。
「在火車站附近。」
總經理的態度轉趨嚴肅。
加須子十分困惑,在此情況之下,一昧地怨恨弓島的輕率已經無濟於事,當務之急,便是極力地安撫由於過度嫉妒而激動的多摩子。
「大概是嫂子妳一直不老實,所以我才不對勁!」
「才不呢!我敢打賭,嫂子妳就是弓島先生的情婦,可是現在嘴裏卻說出一大套美麗的謊言來欺騙我。」
多摩子盯視著加須子膝上的縐綢。
「高原光學公司的弓島先生曾告訴我們,發生了這樣的事件,是誰也無法預料得到的,所以不能將玉兔光學公司做為唯一的主顧,光是仰賴他們,萬一又發生這一類的事情,又吃不了兜著走。」
「不!中村先生,您所說的話,倒使我受益匪淺。」
聽來似乎話中帶刺。
她劈頭就用責問的口氣詢問。
加須子在房間裏裁剪衣服,因為最近很少做衣服,想想做一件夏天的也無妨,其實也是被鄰居慫恿的,說是小千谷的縐綢布料,可以便宜介紹給她,於是就半強迫似地推銷給她了。
「不行,我不要等太久。」
弓島儘量使自己保持鎮靜。
多摩子彷彿在節節地逼問。
目前不知有無法子擺脫多摩子的糾纏,因為又牽涉到加須子,所以更是難處理。以後也許會有法子吧!畢竟主動誘惑的人是多摩子。
弓島邦雄現在所擔心的是多摩子,無法繼續應付中村,於是他一反先前強硬的態度說道:「中村先生,您也不必太激動。」
「可是……依照你們的要求,我們根本不夠成本,可否再增加百分之二?」
弓島不由自主地問了這句話。
第一會客室,目前就坐著一位悲痛異常的衛星工廠老闆中村先生。
「嗯!」
「不相同!」
「老實告訴我,你是否真的對自己所作所為負責?」
「不過,中村先生!」
今天一大早,照例地他又守候在此,終於與外出回來的弓島碰面了。
弓島彷彿在催促對方早些離去似的,由椅子上站了起來,準備送客。
「……」
「對了!我還是先將你託的東西交給你,免得到時忘記會被你埋怨的。」
弓島接過名片,心想也不會是什麼大不了的人物,大概又是那些衛星工廠的業者吧!他漫不經心地瞄了一眼名片,表情隨之大變。
她的眼睛閃了一閃。
「會的,今天我們就談到這裏了。」
「失禮之處,請多包涵。」
「剛才說你們是上市股票的公司,可是據我所知這背後有人在操縱。當然,表面上看來你們公司是有利潤,可是那些都是偽裝出來的。」
事情弄到這種地步,倒是頗為棘手。
「多摩子小姐,妳這話就說得太過分了,也許她是認為這只是小事一件,才沒向妳提起吧!」
「等一等,把他帶到第二會客室去好了。」
「哦!妳是說我的話和妳嫂子的回答不相同?」
通常這一類的女紅,大多是在晚上做,白天裏,工廠以及業務都十分忙碌,很少有此種空暇。但是今天的心情總是靜不下來,當然也是因為多摩子的事情。她想多摩子一定是到弓島總經理那兒興師問罪去了,可以猜測得出是那一類的對話,真是使她心焦,所以也只有做做手工,儘量使心情穩定下來。
「是在旅館,沒錯吧!」
「妳好。」
多摩子一進門,便站在嫂子面前,當加須子抬頭看她的時候,她雙手插|進了口袋,兩眼瞪著別處,側邊的臉,此時看來,倒是蒼白地有些怕人。
「怎麼會,這種東西本來就無關緊要。」
「那兒的話,反正業界目前對我也無好評,聽到這一類的話,我也不怎麼在乎。」
「你說什麼?」
「這是要穿去和弓島約會用的?」
多摩子的語氣十分衝。
「唉呀,你們還喝酒啊!」
多摩子的兩眼發直,目不轉睛。
說時遲那時快,那把剪刀就朝著加須子的面門中央飛了過來。
「是嗎?也許因為他們最大的主顧是先鋒光學公司,才會有所顧忌。我覺得還是斷絕與高原公司的往來。依照過去的作風看來,先鋒光學公司信譽卓著,應該更具有安全性。」
其實加須子也頗厭煩弓島這種無恥的行為,一方面和小姑有了這種關係,另一方面又企圖對自己染指。雖然他曾說過喜歡自己的程度遠勝過多摩子,這一點,單是由他以往的行為來看,不全然是謊言,可是他還是要去招惹多摩子。以上種種,加須子簡直無法忍受。由多摩子最近的言行來看,也許是她先引誘弓島,如此一來,多摩子也不全是無辜的。當然,也不是說如此弓島便可以饒恕。
「才不是這樣,我了解你的個性,我看得出來你一直對我嫂子有意思。」
這是倉橋目前最關心的事。
「哦!總經理此話可當真?」
問題卻在於弓島對她根本毫無誠意,且弓島是有妻室的人,由這點看來,多摩子的戀情已經面臨了悲慘的結局,主要的還是他對她根本只是一時興起而已。
「不管你來多少次也是一樣,除非你能降低產品的價格,否則我們也不夠成本。這麼一來,只有賴於以後的訂貨來彌補這些損失了。」
通常接見客人大多是在第一會客室,第二會客室比較少使用。
「請妳不要再用這些措辭。現在妳情緒正激動,不管我說什麼,妳都聽不下去的,可是請妳了解一點,我與他是毫無瓜葛的。過一段時間www•hetubook.com.com,我們再慢慢談,妳現在太激動,也不會明白,下次我會說得更明白些!」
她故意笑著回答。
「……」
多摩子睜了睜閃亮的眼睛,迎接嫂子的歸來,氣色不怎麼好看。
「當然啦!你也一直強調價格方面沒法下降,可是這麼一來,連我們都岌岌可危,業界目前正展開史無前例的式樣競銷和減價活動。聽你說話的口氣,一副施惠者的語氣,我記得以前你曾對我說過,你願對我們的公司前途十分寄予厚望,損失方面你願意一手承包,難道這些話,你都忘記了嗎?」
加須子一聽,反而有些慌張。
倉橋似乎對高原光學公司的弓島,頗具反感。
「至於我們工廠的事情,全部都由我來和你接洽,至少要與你接洽的事由我來辦,這點我會向她說明的。」
「說是旅館,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地方。就在『湖月莊』吃個便飯而已。」
「那家小餐廳在哪裏?」
回到自己公司,職員們都親切地和她打招呼,當她繞到正屋,看到多摩子的鞋子就放在玄關門口,知道她尚未外出,想來今天如果與她碰面,彼此都會相當難堪,還是迴避的好。
「我真是惶恐之至,十分地抱歉,一切就請您多加考慮,妥善地加以處理了。」
「是嗎?……對我嫂子你真的沒做任何事情?」
「妳看,我猜得沒錯吧!……那麼地點是在公司嗎?」
「我確實說過那些話,只因當時你說話實在太有技巧,且相當具有吸引力,我才會說出此話。」
「……」
老實說,目前日本相機工業在海外的進軍情況,是頗為驚人的。外界人士對於我們優秀的性能更是讚佩有加,很少人會想到造成這項事實,是靠業者們極力推銷自己產品的結果。由於競銷的方式,必然會犧牲一些衛星工廠,而為了使收支趨於平衡,只好加強機械設備的擴充。至於工資方面,即使再如何地節約,也無法低於目前的標準了。
由於中村的聲音很大,弓島這才突然清醒過來。看見中村挺直了原先彎曲的背,聳立著雙肩,兩眼瞪視著弓島,臉色比先前更為蒼白。
遠方傳來了拉動槅扇的聲音,似乎來自多摩子的房間,因為撞擊聲很大,可知她的情緒不佳,她到底和弓島談了些什麼?由那些粗暴的聲音聽來,不難想像談話的結果不十分令人滿意。
「多多少少有些遺憾,卻也身不由己了。」
這時桌上的電話響起。
「這個嘛,我明天有事,後天也已經約好了,過兩天我再給妳電話!」
「你們一味地欺壓衛星工廠,將高原公司的損失,完全轉嫁至衛星工廠,偽裝成繼續獲利的公司。目前你們確實有利潤,可是現在你們卻正在籌組一家名為武藏光學公司的虛設行號,且將股價進行人為的操縱,如果是你們自己的子公司,倒可以任你們為所欲為,但是唯一不可饒恕的一點,便是你們拖垮了一家家的衛星工廠,藉此維持你們虛假利潤的假象。現在,我終於也成為這些犧牲者之一了。……」
在另一邊,倉橋正在進行取芯的工作。
「我剛才見了弓島先生。」
聽了這番話,加須子一時無以作答。
加須子趕緊離開倉橋多疑的眼神,走向研磨機的方向,重新對自己的工廠加以打量一番。即使想恭維自己,這家工廠再怎麼看,也稱不上是現代化的工廠,所安裝的機械設備以及員工的作業情況,與以前丈夫在世時,沒有絲毫的改變,一派老式工廠的作風。
「嫂子,妳說這些話是存心挖苦我。」
平時她要進來,都會先在外面打一聲招呼,說聲打擾了,之後才會開門。可是今天卻冷不防地拉開了門。
「嫂子,妳這麼做實在很卑鄙,如果真的和弓島先生有這些關係,妳大可以明說。」
由於弓島瑣事繁多,大半時間都見不著他,每每使他徒勞往返,可是他仍舊不死心的周而復始,愈跑愈勤,見不著弓島,他是絕不會死心的。
弓島把兩手交叉在胸前。
「嗯!」
「是嗎?一定哦!弓島先生,到時我有重要的事要和你談談。」
她又想起了弓島的一番話——如果進行設備資產的投資,有了新機器,不但連工作效率會提高,人員方面也可以精簡。
「反正我不對勁就是了。」
「不行,中村先生。」
打開了第二會客室的門,看見剛才多摩子坐的位子上,坐了一個四十多歲,神色不甚佳的男人,矮小的身材,其貌不揚,倒是身上那套西裝的料子,還挺高級的,就在他身旁的椅子上,放了一個大型公事包。弓島在進門之前,倒是先瞥了一眼那個公事包。
聽到這麼一句話,中村還以為是自己所說的話起了作用,或是悲痛的神情緩和了總經理的態度。於是,他的態度也隨之改變。
「什麼事?」
多摩子翻了一下白眼,抓起了放在榻榻米上那把黑色的裁縫剪刀。
「妳回來啦!」
「哦,對了!這事情請妳也聽聽。玉兔光學公司的權藤說要取消目前向我們公司訂購的所有產品。主要的理由,是由於我們最近與高原公司走得很勤,因此他們的母公司——先鋒公司提出了抗議,我認為也許是玉兔公司對先鋒有所顧慮,才導致他們做此決定……這麼一來,我們必將蒙受相當大的損失,所以我去了解情況,希望能取得對方的諒解繼續訂貨。」
「妳不說也沒關係,我這就去問弓島。」
「真的嗎?你真的愛我?」
弓島邦https://www•hetubook.com•com雄抽著香菸。
弓島說,希望以後能繼續援助加須子,為了工廠,她倒也無法峻拒,但是她一定會堅守自己的立場,就如同在旅館時一般,徹底貫徹自己的態度。
中村好像鬆了一口氣,雙肩也和緩了些。突然,態度又顯得略微惶恐。
「那就送給你好了。」
「如果按照貴公司的要求降低價格,我們勢必要做虧本生意,而且為了彌補這項虧損,還得向外界借款、付利息等等。換句話說,長久以往地做這種賠本生意,借貸款項就會如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大,也許是一兩年也說不定,但是破產總是遲早的事。……總經理先生,難道就真的毫無轉寰的餘地了!」
多摩子立即轉身,跑回自己的房間。
「妳曾與弓島先生見過面?」
看來多摩子對這件事情也很認真,她似乎真的想由自己來經營工廠,以便將來投向弓島的高原公司旗下。
「不可能有這種事情的。」
中村先生剛才提到無法接受高原所提降低售價的要求,表情終於由懇求轉趨絕望,原先前恭後倨的態度轉而兩眼佈滿血絲,額頭冒出青筋。他甚至說,高原公司犧牲了衛星工廠的發展,以及從事股價的人為操縱等等事情。幾乎是以全然豁出去的態度,開始惡言相向。
「是啊!喝了一點。」
「你是在哪裏和我嫂子碰面的?」
弓島以一種倨傲的態度點了點頭,在男人對面的椅子上沒精打采地坐下來。「最近如何?很忙吧!」
「我知道了。明天或後天我會和妳聯絡的。」
「我實在很懷疑,在餐館裏,你真的沒對我嫂子下手?」
「時間還早得很。」
「那妳嫂子有何打算?」
「總經理,難道連百分之二也沒辦法?」
多摩子把兩手交叉在身後,靠牆站著,臉上的表情依舊僵硬無變化。
「嫂子,妳在做漂亮的衣服!」
中村義一頻頻作揖地走出會客室,弓島送出了這名可憐的衛星業者到房門外。又走回房裡,點燃了香菸。
他曾一度將加須子推壓在榻榻米上,雖然加須子不可能一古腦地將此事全盤透露給小姑,但是多摩子十分敏感,必會在加須子的語氣中查覺他們曾在那種地方見過面,進而胡思亂想。
「不!就如上次所說的,嫂子遲早要離開的,到時會給她適當的酬謝,好讓她另覓適當的歸宿。」
「這裏是服務臺,現在有一位遠澤多摩子小姐來訪,要求與你見面。」
「你到底愛不愛我?」
「沒關係,到時我頂多成為身無分文的孤苦老人,放棄了工廠之後,我可以搬到陋巷的大雜院中居住。這麼一想,事情倒變得十分簡單了。……可是總經理先生,最後我還是想告訴你一些話!」
「快請他進來。」
也許多摩子對於這點能有所了解。糟糕的是,她竟然將此事歸究於加須子。換言之,她認為弓島是被加須子所吸引,自己的戀情才會受阻。
「怎麼會!絕不可能發生此事的。」
「是有一些好感沒錯!」
「是的。」
「……」
對方毫無反應。
「總經理!」
「那是在外面囉!如果這樣,是在餐廳還是旅館。」看來多摩子的臉龐,正因嫉妒而扭曲著,在一夜之間她似乎驟然失去了青春,看起來像個中年婦人。
「多摩子小姐。」
多摩子由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弓島的身邊,搖了搖他的雙肩。
「你說,是略微減少,但是,得賠上僅有的全部財產,尚且不足,還必須清償所借貸的款項。」
「嫂子,妳說到過玉兔光學公司,不是在騙我吧!」
「在一家小餐廳!」
上回多摩子曾說過,自己要掌管這家工廠。在她說此話之時,也正好是與弓島去輕井澤之後的事情,所以不難想像在和田峠的車中,曾經有過一段如何的交談。也許多摩子當時是聽了弓島的話,臨時想出了這個主意,之後還得意洋洋的。
「如果是我,有了這麼美的女人,一定會好好愛惜她的。」
他睜大了佈滿血絲的眼神。
「玉兔光學公司怎麼說?」
「是的,在我由玉兔光學公司回來的途中,曾為了這件事情和弓島先生見過面。」
「十分可疑,起初我嫂子也不太願意說和你一起去那種地方之類的話,只說去玉兔公司之後就直接回家了,你們分明都是作賊心虛,不敢坦白。」
腳步聲果然朝這個方向過來了,不等她思考,房間的槅扇已經被迅速地拉開。
「聽你這麼一說,好像是我的不是,我是實話實說,你也知道光學工業生產的趨勢,無時無刻不在變化,就如8mm攝影機而言,最近由於受到錄影攝影機的影響,銷路頻頻下跌,因此我們的招牌產品遭受了莫大的打擊,而且他們還採取大量生產的方式,降低了不少售價。又有一陣子流行附有變焦鏡頭的單眼反光相機,正欲趁勢大量生產時,又出現了七十二張底片的相機。……如此千變萬化,即使我們公司也無法預料未來市場的走向,表面上看來,好像是將所有蒙受的損失,完全推給你們,但是站在我們母公司的立場,所做的犧牲是數倍於你們,如果你們不降低單價,勢必迫使我們取消訂貨,不然連我們都會被拖垮,你也要替我們想想。」
弓島不在乎地說著。
弓島邦雄此時正沒精打采地坐在總經理室的座椅上,百無聊賴地抽著菸。在他的面前,坐著一位頭頂光禿,年約五十二三歲的紳士型人物,不斷地拭著額上的汗,語氣十分低下。他幾乎每和-圖-書隔兩三天,便會來此報到,彷彿有事相求。
「你的立場我並非不了解,只是仍必須對此問題再多加考慮才是。」
多摩子的語氣,似乎並不是擔心這個問題,而是對某些事情有所質疑。
「這一點請你說明白一點。」
「我們只是談一些有關玉兔光學公司的事而已。」
「如果你能諒解這點,對我們將有很大的幫助。剛才在激動之餘,對總經理恐有得罪之處,請恕我失言。」
「那個地方是不是榻榻米房間,別人不得靠近?」
就在加須子進入正屋的同時,多摩子似乎是在迎接她一般,站在榻榻米房間的一個角落,由於出其不意,加須子倒是嚇了一大跳。
「請妳不要瞎猜。不論如何,我可以向妳保證一定沒發生任何事情。剛才說的那些話,我也會加以考慮。多摩子小姐,今天我實在很忙。妳的立場與我目前工作上的立場相較,是無足輕重的,你大可將事情交給別人,或是明天再辦。但是我們公司的事務,我卻非辦不可,有許多工作是不能延到明天再做的。」
「可是這也只是同情加須子一個弱女子,必須獨力經營如此大的企業而已。當然,我是儘量給她方便,此外,並沒有其他不良的意圖。」
也許就是因為這些原因,所以良家婦女的問題較麻煩,一旦有了不正常的關係,她們就像黏膠似的黏住不放;風月場所的女人倒是比較好處理,只要有錢便能解決,也不會提到諸如愛情之類的話,死纏住自己。
弓島佯作鎮定狀,故意沒有注意到對方異樣的臉色。
中村以一種絕望的語氣說。
弓島先讓客人在那兒等著,獨自回到總經室。首先他開始審閱送來的公文,可是眼神卻缺少鎮靜,一方面惦著來客之事,卻佯作批閱文書,平時他都可以找出一些輕微的錯誤,然後把部下叫來申斥一番,今天他只是將文件略過一眼而已。
「弓島先生,有一點請你說明。」
「弓島先生!」
「我是聽嫂子說的。」
「既然已經和妳有了這種關係,就沒有辦法了。」
如果現在可能的話,倒想把多摩子小姐帶出去,但由於是大白天,也沒有其他正當的理由,他只得回答服務台:
這時中村額頭冒著汗,思考了片刻才說:
「時常在外面見面,會惹人注意的。」
她提高音調,叫喊似的說道。
多摩子的眼神,依舊不放棄猜疑的目光。
「不,妳不必向我說什麼,妳大可以在兩人的祕密約會時穿去。妳這些偽善的言辭,我真是受不了。」
「是的!」
「旅館?」
「真沒想到,光看一次就撕掉了,這樣那個女人也未免太可憐了些!」
說著,他拉過身旁的公事包,取出信封套,弓島佯作不在乎地接過來,興致缺缺地打開略讀一會兒,便當場予以撕毀。
「我怎會做出如此荒唐的事,不信的話,妳可以自己去問妳嫂子。」
多摩子沉點了片刻,盯視著弓島。
「多摩子,請妳不要有如此邪惡的想法。如果妳真的關心我,也不會想這麼多,妳大可以到那家旅館餐廳查詢就可明白這件事情了。」
「是的。」
果然不出他所料,多摩子看見他進來,臉上毫無表情,連招呼都沒打。她張大了眼睛,看著弓島坐了下來。
「請帶她到第二會客室。」
多摩子由於嫉妒,而懷疑二人之間的關係。自從多摩子由東京回來,便前後判若二人,令人不得不寄以同情,口中雖然還說得很理智,一旦與異性發生了關係之後,便完全喪失理性了,畢竟對多摩子而言,弓島是她生平第一個男人,此點倒是情有可原。
「嫂子,妳也不願說出此事,兩個人彼此都在隱瞞,八成是有問題,也難怪別人會胡思亂想了。」
在多摩子敏銳的直覺與責難的語氣交相質問之下,加須子只得明說:
多摩子到底還有什麼重要的事要對他說。
「你在說謊吧?」
「你好。」
「或許以後她會有這個意思,因為目前她孤立無援,她需要一個強有力的協助者。」
「是嗎?」
「妳和弓島之間,到底什麼時候有了這種關係?」
「為什麼?妳怎麼會如此說呢?」
「你是在後悔?」
「有什麼了不起,那種衣服!」
「……」
「沒辦法!」
「弓島也是在唬我,你們兩人以為我還年輕,就一起欺負我。」
加須子回想起自己的立場。自從丈夫去世以後,承繼至今,在這個家庭中,自己仍舊是個外人,將來務必要離開這兒的,心理上她早就有了準備。
弓島此時有些後悔了,以前他一直以為她會是個很不錯的玩伴,過錯只因汽車在和田峠拋錯才引起的,並非完全出於自我意識,再加上朦朧的月夜,才會趨使他做了違背常理的行為。
弓島邦雄在那兒佇立了幾分鐘之後,轉過身子,走出辦公室。
加須子看了看她的神情舉止,不知如何作答。加須子實在不了解,何以她竟會為了弓島的事情如此地激動。
「謝謝你。」
一位女職員叫他。
「但是多摩子小姐,如此一來,對妳嫂子似乎不太好意思,好歹也是她把工廠撐到今天的。」
「什麼事?」
至於與弓島之間所談的一些問題,加須子打算晚上再和多摩子仔細地詳談。
弓島微笑著,多摩子仍舊沒有反應。
「有一個客人說要見你!」
(日本的相機光學界,將來所剩下的將只有大企業,以及最下游的家庭式工業,而目前介於中間的企業,將會不復存在。)
「怎麼會呢?妳也想做一名企業hetubook.com•com家,該可以想像得出事業對我們的重要性。」
此時他試圖對中村加以安撫,唯一的用意也只不過是想早些使他離去罷了。
「當然……負責。」
「妳大概是不小心吐露了真言吧!」
弓島怔了一下。
男人的凹陷臉頰,浮現出皺紋,露出笑容。
男人又露齒而笑,在他呈黑色的牙齒中積滿了菸油。
加須子開始把裁斷之後的布匹放在膝上。
如果工廠仍舊維持現狀,則必將由目前的停滯狀態,跌至衰退狀態。就實際情況而論,不單是所屬先鋒系列的玉兔公司取消了訂貨之後,會蒙受損失之外,連帶地會使原先企盼此貨的付款以及種種的資金調度計劃,完全受到牽連而遭到破壞,而半個月以後的票據兌現問題,更是令人傷腦筋——
「妳嫂子是怎麼說的?」
「總經理先生,可否請您收下已經訂購的部分,為了製造這批貨,我曾四處借貸,現在如果被取消的話,我真的是走投無路了。」
「沒這回事,女侍也要頻頻進出端菜、拿酒的。」
聽了這句話,加須子怒火中燒,心中感到某種衝動,但還是儘量抑制下來。
想來當初就不應該和多摩子有所接觸。
「妳是說和妳嫂子?」
倉橋抬起了頭,雙眼注視著社長,向她報告。
「不,我沒這個意思,只是覺得有點奇怪。」
多摩子出去已經過了約兩小時了,她的那種個性,必定直接追問弓島許多事情。她竟會為了一個弓島而如此神魂顛倒,八成兩人之間有了不道德的關係。
「當然,你說的也沒錯,我會多加考慮,不論如何,事到如今,我也只有盡量向權藤先生商量關於訂單的事。」
「結果進行得怎麼樣?」
弓島又拿出了香菸,顯而易見她們兩人曾經發生衝突,多摩子對於加須子的外出一定頗多猜疑。問題在於加須子那方面是如何回答她的,如果供詞不一,可能更會引起不良的後果。
「是嗎?」
中村義一聽到對方如此地狂言,簡直無法忍受,雖然怒火中燒,但仍咬緊嘴脣抑制下來。
弓島好像被煙熏到了一般,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加須子盡量地坦然說。
「……」
多摩子的嚴厲神色中,露出了幾近諷刺的微笑。
「哦!大概總經理在別的女人面前也很吃得開,才會如此薄情。」
「你說有女侍進進出出,但也不會很頻繁才對,聽說在那種場合,如果遇到男女客戶,侍者們大多會拘謹地迴避,誰知道你們說了什麼話,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畢竟多摩子名義上是中部光學公司的董事,所以還是必須對她有所說明。
「你到底接不接受我們降價的要求?」
「我嫂子也喝囉!」
「勉強還可以溝通,但是有一些困難存在。」
「是嗎?那是家旅館兼餐廳吧!還有房間可以住宿。哼!弓島自己作賊心虛,所以隱瞞了這一點。」
加須子簡直措手不及。
弓島提心吊膽地送走了多摩子,在走出大門前,看到了一些職員們在走廊上探頭探腦地望著多摩子的背影,此情此景,真使弓島感到厭煩。
加須子坐在裁衣臺前,平心靜氣地等著。
以前他也曾多方染指過女人,其中更不乏一些風月場所中的女人,發生事情後大多以金錢便能解決,至於一些良家婦女,他大多採取說服、安慰等的方式勸其分手,對方在瞭解弓島有妻室之後,也只有忍氣吞聲地加以了結。可是這一次的情況就不太相同了,多摩子這個人或許敢直接找上他太太,更可怕的是她可能會不顧一切地做出任何事情。如果在公司裏引起騷動,便十分令人困擾,如被其他的職員目睹此事,更是不雅。於是他決定儘量地將心情鎮定後,再出現在她面前,以和平的方式解決此事。於是他緩緩地按熄了菸蒂,站起身來,以緩慢的腳步走向隔壁的第二會客室。
「總經理,我總算覺悟了!」
「讓我考慮考慮!」
這位名叫中村義一的衛星工廠董事長,就如此低聲下氣地一而再再而三的請求,臉色泛白,氣色凝重。
「如果我沒有插手此事,相信你們的關係一定不尋常。」
「和玉兔光學公司之間有了一些問題,前往接洽。」
「妳怎麼儘是說一些奇怪的話?」
「我有些不安,因為你一直對我嫂子很好,突然我由半路殺出來,主動地接近你,你才不得不理我的,是不是這樣?」
「我當然可以了解。」
「哈……您別開玩笑了,我可安分得很,不敢奢求什麼。對了,還是談生意要緊。」
多摩子到底視破了弓島的心理。
「總經理,以往我們也接受過不少貴公司無理的要求,當然說『無理』也許言重了些,總之,我們確也在這方面誠心誠意地配合貴公司急遽上升的生產量,為了因應此項需求,也添購了不少機器設備,雖然仍舊無法達成目標,我們也儘速發包給下游的衛星工廠。如今一旦要停止定貨,所有購置的設備資產勢必停滯生產,不但連當初投下的資金無力償還,利息更會如雪球般地愈滾愈大,這點您應該比我更了解才是。」
「中村先生,」
頓時神色十分嚴肅。
「哦!是什麼話?」
「真的?那我們何時見面?」
「我們告訴權藤先生,今後與高原光學公司不做任何牽連,玉兔方面應該不會如此蠻橫,只要能得到諒解,我想他們會與以前一樣,履行契約上的記載。」
但是她實在不願意就此拋棄亡夫的遺志,更和-圖-書不願如此輕易地就被高原公司所吸收,僅只是一家規模不大的中小企業而已,高原是不會以太優厚的條件來吸收中部光學公司的。
「根本就不是妳所想像的,因為有熟人便宜帶來給我,夏天也快到了,才想自己動手做一件衣服。……事先沒有告訴妳,十分抱歉。」
弓島所說的話,具有一股強勁的說服力。
「多摩子小姐,這件事情我們就改天再談吧!」
加須子覺得自己的心跳正在加速。
「嫂嫂,妳到哪兒去?」
「……」
聲音一開始便略微帶刺。雖然身著一套時髦的洋裝,卻一掃過去撒嬌時的表情。看得出一雙嫉妒的眼神,和一張已然扭曲的臉龐。
加須子急忙追在身後,打開了槅扇,看見多摩子正坐在三面鏡前,迅速地梳理,看那映在鏡中的表情,正浮現著中年婦女一般強烈的嫉妒心態。
「多摩子小姐!」
「弓島,我希望你不要和我嫂子接近。」
「不會到那種地方去的,那種地方只供應菜餚而已。」
「如果我只是被你玩弄的對象,我會無地自容。相信你不是這種人。」
此時,多摩子的聲音有些顫抖。
多摩子的眼眶逐漸地變黑。
「喂!總經理是嗎?」
他往門的方向看了看,故意用卑屈的語調說著。
「一切都正常。」
弓島不理會中村的一番狠話,慢吞吞地伸手接電話。
這個房間的隔壁就是第二會客室,那兒正坐著多摩子,弓島彷彿已經看見她那副歇斯底里的樣子,該如何安撫她的不安心緒呢?畢竟在旅館中和加須子會面的事實,是無法加以隱滿的。
她繼續往工廠的方向走去,員工們各個精神抖擻地在各人的崗位上,勤奮地工作著,每當加須子走到他們身邊,彼此都會相互微笑地點頭示意。
這時,弓島彈了彈菸灰。
「哦!弓島先生,你該不會是因為我找你,才藉故閃避吧!」
「……」
姑且不論曾經做過的努力,加須子頗感遺憾的是,原先她是想與多摩子商量此事,但自從她認識弓島以後,一反以往從不過問的態度,對公事加以干涉,由於缺乏經驗,盡是在做一些脫離現實的夢想。
「你別想套我,你們到底去旅館幹嘛?」
加須子頓時有些緊張,不久,多摩子一定會過來,或許又是用上回那種語氣,存心向她找碴。
心中還想著其他事情的弓島,將眼前這位叫中村的男人,看成了加須子,加須子不斷地打躬作揖請求他,他卻冷眼旁觀。如今對方雖然頑強地拒絕了他,可是弓島想,不久之後她也會如此地向他跪下,然後男人會要求她,不!到時她自己會提出來。
四十多歲的男人,露出了一般商人慣常的笑容說道:
「老實說我們也不是路邊的攤販,老是和你們討價還價要求降低價格。我們也是考慮過你們的立場,才核算出合理的數字。」
加須子感到十分驚訝,原來多摩子在套她的話。
「雖然我這麼說有些冒犯,畢竟我們公司是一家已經上市股票的廠商,無論如何都必需對股東有所交代,如今因與貴公司來往而蒙受損失,會導致股價的下跌、股利的減少。關於這一點,如果貴公司能稍微忍受財產略微減少之苦,相信便能解決所有的問題了。」
多摩子的態度漸趨軟化。弓島由椅子上站起來,今天無論如何,也要使她順從地回去。
「妳在說什麼?到底他在妳面前說了些什麼?」
加須子一時楞在那兒,不知該如何回答。
弓島回話的口氣,不由自主地微弱了些。
其實這是她平常慣用的寒暄語,不知怎的,此時多摩子突然回過了頭。
「社長,玉兔公司的權藤怎麼說?」
「你氣色還不錯嘛!」
「她才不會告訴我這些事情,我總覺得你好像也像對我一樣染指了我嫂子。」
「可是這完全是妳的誤會。」
她的語氣十分強烈。
「聽說你們兩人到旅館去了,是嗎?」
他猜想多摩子八成是為了加須子的事情,前來興師問罪的。自己前一陣子與加須子稍微走近,似乎便引起了多摩子諸多的猜疑。依照那女人的個性,講話多半是不客氣的,一旦感情用事,便會無法克制自己的情緒,也許是從小嬌生慣養的環境使然,而且東京這個地方,也會使人的個性走上極端。
「總經理,您就別挖苦我了,我這麼一大把年紀,竟由於情緒激動,而說出了一些無聊話,請您見諒。」
「你真噁心,看你這種表情,分明還是喜歡我嫂子。」
「可不是嗎?嫂子外表一向都是一本正經,然而卻一再用一些美麗的謊言來敷衍我,我不會再受騙了。……」
弓島也以為多摩子在套他的話,加須子不可能對多摩子說這些話的,因為當時加須子也曾顧慮到如果說了這些話,必會引起多摩子的不悅。
也有一些人缺席,這些空出來的位置,風彷彿能由此隙縫中吹進來般。組長向她報告今天的出勤狀況,及缺席者因何事請了假,其中雖也有生病的,但還好沒有人請長假。
「是嗎:」
他終於放棄這種掩飾,走到窗口旁,由那兒看出去,沿著屋頂可以看見高聳的阿爾卑斯山脈,那巍峨的山頂上,仍殘留著積雪,沿著山溝一直往下垂,以蔚藍的天空為背景,顯得十分潔白,景色相當壯觀。也許已經看慣了這種景色,總覺得缺乏某些色彩,尤其是今天,越看越覺得一片灰色調。
「我不在乎,只是不願意被冷落太久,也好早些探知你是否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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