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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色風土

作者:松本清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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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北海道事件

第四章 北海道事件

後來,若宮出了飛機場大廈等待送客的大汽車,看到一輛華貴的汽車前來迎接,載她而去。
「那就沒有辦法了。」坡路上的燈光被大霧遮蓋得矇矇矓矓。「霧很大啊。」
「先生,『八仙花』根本不僱用女招待。整個酒吧只用了三四個人,都是男工。」老板說道。「『八仙花』生意不好!原因之一就是沒有女人,我這裏倒有幾位……」
若宮四郎從小圓窗望出去,只見松島不斷在縮小,海岸線上的白浪為它劃出輪廓。旅客有的驚嘆,有的說,「這就是松島嗎?」
上了狹窄的樓梯,來到瞭望台,原來是個四面玻璃窗的小房間,建築模式古老。據說,當年在這裏瞭望鯨魚,所以視野開闊。
飛機裏視野最開闊的地方,不用說,自然是沒有機翼遮擋視線的後部和前部。如果坐在中央,從窗口望出去,無論飛到哪裏,也只能始終看到鋁製機翼。
「週刊雜誌要寫一篇『北海道風光』特集,派我來看看。」若宮在說謊。
門開了,田原磯夫走進來。
偵輯課長渡邊則是小樽市區外的岸邊,醉中失足落海。
「對不起。」若宮坐下。
「是,」田原抓搔亂草似的頭髮,「是件什麼事呢?」非常小心地向著總編輯探頭問道。
「大致明白了。不過,總編輯,這件事怪啊!」
若宮四郎遠眺著大海,猛然又想起,作為介紹人轉賣「八仙花」酒吧的那個也是在海裏淹死的,據說是夜間釣魚失足落海。
若宮四郎在繁華街道下車。這座城市倚山傍海,就是街道也是坡形的。
叫的東西還未來之前,望望餐廳四周,女客也相當多。不知是不是都搭飛機,總之,衣服都很鮮美。
「多謝你讓給我這樣好的座位。」若宮行禮。
「請坐吧。」女郎為了讓路,站起身來。一陣丁香花味撲到他的鼻孔裏。
據說浮屍生前乃是「三一」酒吧的客人,大概警察展開過調查,酒吧業便無一不知了。
可是,怎麼又變成喝醉酒失足落海的偶然事故呢?
島內竟然又來到北海道,頗使他懷念。兩個人剛剛在熱海見過面,現在又同到北海道,可謂有緣。若宮正感旅途寂寞之際,很想見他一面。
「不敢當,」田原也想到這件工作是若宮推薦的,所以向他行禮致謝,「一定努力去做。」
不是這位老闆不想知道那個人的姓名,而是對方根本不願讓他知道。所謂介紹人,也不過是個偽裝吧。
若宮還弄不清這女郎的意圖,也許是她等待的人沒有來,最後只好讓給若宮。
「可不是,兩三天前死了一位,你大概已經聽說了;其實,三個多月前還有一個,去年秋天,還死了一名警官。」
「那麼,『八仙花』酒吧的老闆到哪裏去了呢?」
若宮坐在從機場駛往札幌的大汽車裏,思想還集中在飛機鄰座的年輕女郎的身上。
候機室裏滿是旅客和送客的人。機場的旅客同火車站的旅客不同,都是斯斯文文。雖然人多,卻顯得並不嘈雜。
也就是說,由美所期待的那筆錢,大概就是這筆酬金。報紙上雖說還未知道死者的身世,但他確信就是長谷川。
「啊呀,這件事可怪。」田原磯夫自言自語。
若宮想到,小樽港時常有外國貨船來,船員在工餘之暇也一定上岸。非法船員之中,據說有人暗藏威士忌酒等等貨品上岸,渡邊前往偵查,說不定是落入人手。
「對不起。」很好聽的女人聲音。
「是叫我嗎?」若宮停住腳步。
老闆立刻睜圓眼睛,說聲「是」,便鄭重其事地把酒瓶取下來,仔細斟滿,放在若宮面前,把他當成上客。
若宮行過禮,走出店外。長谷川吾市同「三一」酒吧的關係大概在這裏了。他到北海道來,是要利用「八仙花」酒吧進行什麼工作。
「對海的房間都是預定的。」
木谷站起身,命令外面叫田原到特別室,然後坐下抽菸思索。「這件事如果搞得好,可以寫出一個很出色的特集。若宮,好好地幹。」
「是的。」大概是不斷向窗外張望,引起了司機的注意。
在一家報紙的北海道版上發現一條消息:「小樽灣發現男子浮屍。被殺乎?自殺乎?」
空中小姐送來食物,把湯、火腿、麵包、沙拉、點心等,一一分給旅客。
木谷望著若宮,腿顫突然停止,代之而來的是面上顯出了堅定顏色。
越是仔細研究這段消息,若宮便越是聯想到由美的叔父長谷川吾市。他身上的那筆錢,說不定就是得到的某種酬金。
「詳細經過可以告訴你,」木谷敲著桌面,「不過,這是館內秘密,誰也不知道。當然你也不能告訴報館社會部的記者。」
汽車在轉彎抹角下坡,越過山丘,看到燈火輝煌的小樽。
「三個月前已經死了。」老板答道。
「那是小樽嗎?」
不過,長谷川為什麼急急忙忙跑到北海道去呢?熱海和小樽之間又有什麼聯繫呢?
「他不是失蹤兩天麼?」若宮問道。
老闆一邊倒酒,一邊說道:「就在那邊不遠。先生,你是這個麼?」說著,把手放在前額上,意思https://m•hetubook.com.com是指警察。
首次來到北海道,四周卻也同樣是蔥蔥綠綠,可惜不能下車欣賞,原野中點綴著紅瓦頂的農家,為了防寒,窗子狹窄;很有些北歐圖畫上的異國情調。
偵緝課長渡邊的浮屍據說就浮在這一帶。長谷川的那具浮屍是不是也在附近呢。
「是。」田原低頊。
「對不起,老闆……」一個貌不出眾的女招待前來算帳,惹得老闆笑起來。
「外國惡漢?」若宮為之一驚。
若宮吩咐司機開往小樽。札幌的街道有些像小型的東京,除了洋槐樹之外,人們並不覺得是到了北海道。
「常見。他常到我們旅館裏。很好的人。」
「輪船正進港?」
站起來的女郎也就座。
若宮離開通訊站,找到出租汽車,立刻吩咐開往高島麵粉廠。十分鐘後就到了目的地,若宮要司機稍候,下了汽車。
「偵緝課長居然失蹤,當然是我們這裏的大事。」
「他一家可憐得很,老婆和三個孩子,從此無依無靠了。」女招待滿臉同情。
「好的。」若宮下了樓梯。在洗澡時,回想一天經過,頗感旅途寂寞。這時,他忽然想起,飛機中鄰座的美麗女郎,現在不知住在哪裏。是札幌呢,還是定山溪呢?
「對的,根據屍體調查,褲鈕是打開的。出租汽車司機也證明,渡邊從麵粉公司前面走到海邊,搖搖晃晃,像是醉得要解手。」
如果直接去警局,警局本已經肯定是死於意外,對於從未識荊的若宮絕不會提供任何其他材料。
先上機的旅客當然先佔領後部和前部座位,剩下「機翼窗戶」的座位。
「很好了。」若宮打開窗子,正看到來時的道路。「這裏看不見海嗎?」
「『八仙花』?」
若宮千里迢迢來到北海道調查「三一」酒吧,卻對於「三一」酒吧的前身「八仙花」酒吧發生了疑惑。
「『八仙花』酒吧時期的女招待現在在這裏嗎?」若宮四郎想起來。
第二天醒來,太陽已經曬到窗上,看看錶,已經過了九點鐘。吃早餐的時候,女招待問道,「先生今天晚上還在這裏住嗎?」
若宮側過頭一看,原來是那穿綠西裝的女郎含笑對他講話。
若宮四郎偶然往桌下看,木谷的長腿正在顫動。若宮一看之下,勇氣大增。每逢木谷顫腿,就是他對問題最感興趣的時候了。
「還不清楚。有很多內地人到小樽來掘金,警察也很難瞭解。」
通訊員山村請他到裏面坐,若宮並沒有進去,兩人就坐在門道裏邊談起來。
「據說渡邊課長並不能喝酒?」
「是嗎?那麼他一定愛喝酒吧。」
「那好極了,沒有人坐嗎?」若宮大感意外。前面的人剛剛遭到拒絕,現在卻說這是空位,要他坐下。
好不容易才在角落裏找到一個坐位,若宮叫了土司和咖啡。
「那麼,先兜個圈子到大鐘樓和公園看看?」司機說。
廣播宣佈,去札幌的旅客準備上機。若宮連忙走出餐室。穿綠西裝的女郎也匆忙地用餐巾抹嘴。
「謝謝了,明天再去。」若宮親切地拒絕了。他急於先趕到小樽。
「銀鱗莊館女招待講的嗎?」山村苦笑。「傳說雖有,卻缺乏根據。我們都覺得這種說法還有奇怪之處,恐怕與事實不符。」
「我不是……那位客人常到『三一』酒吧嗎?」
「是哪一家呢?我沒有問過。」反應極為冷淡。總而言之,肯定那是出於意外。
「在報紙上看到,前幾天,有浮屍出現。是個什麼人?」
「警察肯定他是淹死嗎?」
本來他不想同報館的人打交道,但到了這裏,沒有其他辦法,只好有所保留地聯絡一下。
「前面是高島灣,屍體都是在那一帶出現。」司機用手指著前方。「這裏有小樽港的防浪堤擋住,所以跌下海去,不會漂到大海去。」
這個人又向前找座位去了,看樣子,那個空位已經有人。到了現在,當然不會有這樣好的位子還沒有人坐。
再向橫處望,那女郎依然在埋頭看書,她對於欣賞地面和天空的美景,完全沒有興趣。
是個結了婚的女郎呢?還是未婚呢——若宮迷惘。
「是嗎?也可以說是因為北海道旅行熱。」山村笑道。
如果是小說,道理還講得過去。那知。她看的竟是一本毫無趣味的哲學理論書籍,而且在離開機場以後,一心閱讀,這倒使若宮感到意外。最初,以為她不過是裝裝樣子,但是翻頁的時間很準確,眼睛上下毫不離行。
「不,還要再過去一些。」
「真的。」若宮一驚。「怎麼死的?」
小樽港就在眼前,停泊在港灣裏的外國黑色貨船顯得很小,左邊是山角,小樽港就在兩個山角之間。
「報上也有各式各樣說法。是不是被外國惡漢騙走,被消屍滅口了呢?」
「明白了?田原。」木谷說。
「渡邊課長為什麼到那裏去呢?」
原以為像這樣漂亮的女郎,一定有個幸福的伴侶,誰料她竟是獨自一人,而且,更令人意外的是,她不但拒絕別人坐在她的鄰位,而且親自招呼若宮,讓位給他。和*圖*書
小樽警署檢查結果,推定死者年齡在六十歲上下,穿柿色西褲,頭略禿。大概是從崖上跌落,以致溺死。身上有一筆現款,身份不明。
那麼,就應該聽取警方的看法。直接去找警局當然也可以,不過自己是從東京來的,人地兩生,恐怕不會有什麼效果。
電話打通以後,那方面頗覺意外,但還是歡迎他到通訊站一談。
「他有個弟弟住在附近。不過,據他弟弟說,他並沒有約定去探望他。也許是渡邊課長有事去看他,這也說得過去。」通訊員對此毫無疑問。
到櫃台上交了機票,拿到登機號碼,第五十九號。昨天買飛機票,好不容易才買到,所以登機號碼也壓在後面,看樣子不會有好座位了。
若宮四郎一看,興奮之極。果然是長谷川吾市。雖然浸水過久,頭已浮腫,然而不論是禿頭還是服裝,都同他在東京拿到的長谷川照片完全一樣。
「能坐嗎?」若宮又問了一句。
紅臉老頭果然答稱:「是的。」
旁邊那位旅客,原來就是在餐廳看到的綠衣女郎。若宮四郎心裏「哈——」地一聲。她果然不是獨自出門,而是另有同伴。所以才把鄰座留住。
總編輯木谷也在一旁傾聽。一隻手支著面頰,同時在聽,同時在想。
若宮四郎在編輯部瀏覽各報。報館訂閱的報紙很多,而且也送到出版部來。其中夾雜著不少各地的重要報紙。
「麵粉公司前面街道很靜嗎?」
「這裏有個空位。」女郎指著旁邊的座位。
去北海道札幌的班機是下午二時起飛,旅客們正趕上同飛往大阪的人一同在候機室裏等待。若宮四周張望,看看有沒有熟人,結果一個也沒有找到。
「不錯,那是三個月以前的事。」
「若宮,」木谷說道,「現在就把事情的梗概告訴田原吧。」
心裏雖是如此揣摸。看這座位,卻正是靠著沒有機翼的窗子,飛機場的風光可以一覽無遺。初次搭乘飛機的若宮,自然很喜歡這座位。
來到札幌市內,大汽車停下。若宮四郎叫來出租汽車,一打聽,到小樽去還有四十分鐘的路。
「諸位,飛機現在離開羽田飛機場飛往札幌的千歲飛機場,飛行時間大約三小時,詳細情況由機長介紹……」廣播員在報告。
「是在哪一個酒吧喝酒?」
旅客有三分之一已經入睡。機上外國人也頗不少。
「屍體在哪裏浮起來呢?」
「是啊。結果是他在兩天前就跌落海裏,沒有發現。」通訊員答道。
把熱海的事情講完,若宮又提到小樽灣發現了屍體,很可能就是由美的叔父長谷川,木谷聽著表現了極大的興趣。他把兩肘支在桌上,兩手交叉,一直到若宮四郎報告完畢,都沒有改變姿勢,只低聲哼了一聲。
「肯定。衣服的褲鈕是打開的。多少是在對著海小便時,跌落下去的。」老板答道。
起飛了。「諸位,飛機現在松島灣上空飛行。左下方就是松島。」
天氣晴朗,飛機平穩。
週刊雜誌最近發達,相互間的競爭異常激烈,互搶頭條新聞,所以材料必須新鮮。同樣的消息,如果先在報紙上的社會新聞中出現,就算不得新鮮了。因此,週刊雜誌的特集和報紙也有競爭。兩者雖然同屬一家報館,也不例外。
這家旅館四周沒有其他建築物,在汽車燈光照耀下,只見一片草地。若宮被領到二樓的一間小房,實在說不到好。
「今天早晨在旅館聽說,小樽的偵緝課長也淹死了。」若宮說。
可是,鄰座女郎的書,並不是娛樂性的,若宮偶然看到封面,竟是某文庫出版的一本「認識及實踐論」的哲學翻譯書。
老闆把那副不耐煩的面孔收歛起來,答道,「先生,這件事說來也特別,我並不是直接向『八仙花』酒吧的老闆收買店舖的。」
當晚,他又在庭院眺望了一陣大海才就寢。在睡床中還不時聽到夜航船在霧中行駛的汽笛聲。
從窗子望出去,雲彩在夕陽照耀下,美麗已極。
——「八仙花」酒吧的介紹人淹死了。真是淹死嗎?到底是被殺還是自殺,如想分辨,也並非難事。不過,不能只憑褲鈕打開就斷定是意外而死……
木谷說,「好,我同意。馬上動身。不用管費用問題,盡量詳細調查。」
若宮又問,是誰同不能多喝酒的渡邊課長一同喝酒?通訊員說,「那就沒有調查。既認為他自己誤墜海中,就沒有管到這些事情。」
「臨時趕來,哪裏都好。」若宮答道。
「那位介紹人呢?」若宮問道,「他現在住在哪裏。」
尋了許久「三一」酒吧,在街上不斷詢問,很多人都不知道。最後,若宮想起向它同業打聽的辦法,便找到一家酒吧,進去要了一杯酒,再向老闆問起,這才有了頭緒。
若宮四郎很想同她攀談,可是這女郎的態度卻不容易使人接近。並不是怎麼威嚴,而是她的周身「儀表」使得若宮有所顧慮。他若是開口講話,反而可能碰壁。
若宮四郎俯瞰地面。飛機正在山岳地帶上空飛翔,山勢逐漸起伏,看不到一幢房子。這地方大概是https://www•hetubook.com•com岩手縣的山地,人稱「日本的西藏」。
就要黃昏了,一路上散見的農家有的已經點燈。只有海面的天空還有幾分光亮,轉眼間也消逝了。
旅客們按著號碼魚貫前進,若宮看到,那個穿綠色西裝的女郎就在前十名之內,瀟灑地走向飛機。
是個時常旅行的女郎,她的面龐、她的衣著還不斷在若宮的腦海中出現。而且,不斷飄來的丁香花香水味也使人難以忘懷。似乎若宮的肩膊上還依附著這種的芳香,似乎汽車所走的公路上都播散著這樣的芳香。
——淹死的人不常到「三一」酒吧,卻是它的前身「八仙花」酒吧的老顧客。
「你是說渡邊。」通訊員吐著菸圈輕聲說道。「這個人真可惜。」他臉上的表情已在懷疑若宮四郎是為此事而來。看他那神態,似更覺得渡邊之死並沒有什麼特別。
「很對不起,沒有好房間了。」女招待抱歉說道。
若宮對田原說道,「要麻煩你了。」
「不客氣。」她笑著看了若宮一眼。如此而已。
遙望燈火的輪廓,那裏很像個小城。若宮心想,今晚不如在這裏下榻。
「這樣的事情常有嗎?」
「我也不知道。不過一定不在小樽和札幌。如果在的話,我們同行同業,一定會聽說。就是不在北海道也說不定。」
並沒有同伴,她只是一個人在喝牛奶,吃三文治。不僅是若宮,就是四周的旅客,也不時望她幾眼;她自己則似乎全沒有注意到,一邊吃,一邊看報。
若宮四郎站在最後,一眼望過去就知道沒有好座位了。前面的一個人正在尋找好座位,擋住過道慢吞吞前進,在後部席位上發現了一個空座,便向鄰座的客人打聽能不能坐下。
「這裏不是叫『八仙花』酒吧嗎?」
從若宮的位置望過去,斜斜不遠處,有個二十三四歲左右穿西裝的年輕女郎。若宮不便直視,只好有一眼無一眼地望著。她穿的是綠色西裝,高身量,姿態優美。
「拜託你的事是這樣的……」若宮仔細把事件前後介紹出來,田原一邊點頭,一邊紀錄。
離開羽田機場後,這女郎一味看書。看樣子是常坐飛機;這樣的旅客在飛機中也有,他們不是在小睡,就是閱覽空中小姐分發的週刊雜誌。
飛離羽田飛機場後的一個半小時內,若宮發現,這個女郎根本沒有向窗外眺望一眼。大概她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特意挑了不靠窗子的座位。
前面是一排倉庫,碼頭上橫靠著一艘外國船,背後是小樽市區,燈光覆蓋著山坡,有一個山角一直突入海面。遠處海旁有一所燈光高照的建築物,大概就是司機所說的「銀鱗莊」旅館。
若宮在櫃台前坐下,要了酒,便問道:「你是老闆?」
「並不常有,可是也有兩三次了。三個月前有人晚間釣魚跌下死了。去年秋天,偵緝課長也是這樣死的。」
「是不是派我到北海道去一次呢?仔細調查一下『三一』酒吧,看看能不能發現新情況。」
推門進去,進深很淺。右邊是個長櫃台,只有三個女招待。櫃台後面坐著一位老頭子,身穿白衣,看樣子就是老闆。酒客有七八位,都在卡位上放聲說笑。
好半天,話才說完。
「三一」酒吧在一個小巷裏,進了巷子,轉過去就看見招牌。從外表看,這個酒吧實在小得很。
「渡邊先生是負責偵查外事的。」女招待說。
「哪裏,只是飛機場這一段好,再過去就不行了。」司機答道。
「多不巧,今天晚上倒是有好房間空出來。」現在再談這事,也沒有用了。「原來有一個女人定了它,昨天只睡了一晚,今天早晨就走了。」
「好吧。」木谷贊成。「馬上叫他到熱海去同村田聯絡。不過,要把這件事詳細向田原交代清楚。」
「是出差來的嗎?」
「噢。怎麼一回事?」
若宮四郎呆住了。死在錦浦的那個人又在腦海中出現。
「聽說也是第一次,過去還叫『八仙花』酒吧時期,他倒是常來。」
「那只是傳說,誰也沒有見過。」
若宮四郎付了旅館費用,乘出租汽車前往市中心,通訊站就在大街上,大門滿是塵埃。推開玻璃門,那位四十歲上下的通訊員已經在等待了。兩人互通姓名,對方原來是姓山村。
「啊。」若宮四郎端著白蘭地酒杯思索。
乘上出租汽車,前往銀鱗莊旅館。大門前,有兩三名女招待迎接。
尤其令他覺得麻煩的是,她吃過飯,把餐具交給空中小姐,便又埋頭重看那本哲學書籍。
老闆搖了兩三下頭,「可憐,是死於意外。」
看她那沉著神態,分明是位太太;不過,看她那份年紀,卻又不像。
忽然,他在女客裏面看到一位更惹人注意的女郎,獨自在吃東西。
若宮四郎憑眺著小樽港的夜景,想到這麼多問題。然後,一邊想,一邊走回市區。
若宮是今天早晨從熱海回來直接到報館的,總編輯木谷、編輯主任兒玉還未上班,所以無法當面報告。
「不,也能飲一些,只是不多,hetubook.com.com那天晚上也在酒吧同客人一起喝酒。」
酒櫃上只有一瓶白蘭地唯我獨尊似地站在那裏。這一帶很少有人喝這樣昂貴的酒。
若宮記起,報導長谷川的新聞上,提到了三個月以前也曾經有人淹死。
「北海道的公路很不錯。」若宮對司機說。
按照登機號碼,十人一組順序入內。先上飛機的人就先有好座位。
「那地方到夜晚根本沒有多少人走,快離開市區了。」
據警察調查,有人曾看到一個很像死者的人,從市中心的「三一」酒吧出來,走向海邊。
「聽旅館的女招待說,渡邊是負責偵查外事的,失蹤那幾天,有人說他被外國惡漢滅了口……」若宮說到這裏。
若宮四郎今天起得早,連早餐都未吃就趕到機場來了。
「房間都預定出去了。」女招待解釋。
若宮一邊吃一邊看鄰座的女郎,她到底還是把「認識及實踐論」放下,開始吃飯。不過,吃的時候,絲毫不管旁邊還有人,自然而大膽,分明是常吃西餐的模樣。
旅客齊集飛機場入口處。機場人員宣佈,「現在,去札幌的旅客請上飛機。第一號到第十號請先走。」
「中間還有介紹人。也就是介紹人從中盤頂了店子的權益,然後我從他手裏收買過來。所以我也不知道『八仙花』的老闆是誰。」
「警官?小樽的?」若宮聽說又有警官淹死,引起注意。
這三項淹死事件,難道說相互間並沒有關係?
「怎麼一回事呢?」
飛機停住,旅客起身。鄰座的女郎也把書掩好。她這時才向窗外望了一眼,黑眼珠大大的。
「是的,今天晚上似乎最大,」女招待說,「現在帶先生去洗澡吧。」
靠左邊的旅客正好向下俯瞰,右邊的旅客也不斷向左邊張望。
——「八仙花」酒吧僱用的人都分散了,一個也不在小樽附近,其理由何在?這恐怕不是偶然的。
若宮一邊舉箸,一邊同服侍食用的女招待閒談。
木谷板著面孔,對他說道,「要你幫助若宮搞一個特集。」
「是嗎?」若宮全心注意報紙,只隨便酬答一句。
再看伸在椅下的雙腿,修長引人。丁香花香水味不斷飄散。
但是,單單為了解手,實在無需走到海邊,天色昏暗,在哪裏都可以方便。何必一定要立在岸邊呢?
「多謝你。」若宮四郎喜出望外。「在我出差期間,東京方面的調查以及同熱海方面的聯絡,我想拜託田原君負責。」他想起同事田原磯夫的黑臉。
若宮四郎在當地是個陌生人,完全沒有人事關係。通訊員看法如此,他也就無計可施了。
女招待連稱可以,便教給他怎樣走法。
這樣的女郎竟然研究哲學,若宮四郎不覺稍有反感。
若宮四郎認為,必須把三件淹死事件的內容再加詳細調查。
「是不是正找座位?」
這地方在小樽北面。若宮四郎仔細研究地形。麵粉公司靠著斷崖而建,前面是一道公路,再過去幾步就是海岸。按照警局的推定,那天晚上,偵緝課長渡邊喝得醉醺醺的,大概是走過這條路。正在小便之際,一個沒有站穩,滑出岸邊,跌入海中。
「第一次。」
若宮不斷提出問題,倒讓老闆起了疑心,顯得頗不耐煩。若宮四郎把肘臂放在櫃台上,特意叫了一杯白蘭地。
看著錶,還不到八點鐘,天色雖然黑了,去酒吧的時間還早。不過,座上無客,也許便於詳細談話。
若宮四郎隨著大家的後面,上了飛機扶梯。機內一邊是兩人座位,一邊是三人座位。這架大型飛機一共有五十九個座位,都已售出。報紙最近說去北海道的人多,果然不錯。
若宮從口袋裏取出報館手冊,按照裏面登載的全國機構表,找到了小樽通訊站的地名和電話。
過了一陣,總編輯木谷來上班了,只招呼他一聲「早安」,便照例走向特別室,若宮四郎也照例跟進去。
若宮點燃香菸說,「的確不錯,我想到海邊上走走。」
「不愛。」女招待否定這說法。「他常到我們這裏赴宴,酒量不大。一杯下去就差不多了。」
候機室旁邊就是餐廳。這裏也是滿座。看樣子,有許多旅客和若宮相同,都是趕來的。
「危險啊,」司機攔阻他。「最近,還有人在夜間跌落海裏。」
突入海中的山腳處有一團光亮。若宮四郎問道,「那是什麼地方?」
有了中間人,就不知道原有老闆的姓名,這件事多怪。不過,看樣子,現在這位老闆也並未說謊。
「這位警官名叫渡邊三夫,是偵緝課長,死前還失蹤了兩天。」
「八仙花」酒吧的介紹人也意外地死去。那麼,「八仙花」的老闆是沒有人看見過的了。
「有沒有現場照片?」
「大約三個月以前吧。」老闆把「八仙花」酒吧改名「三一」酒吧的經過詳細介紹出來:「那個『八仙花』酒吧,在半年前就倒了,後來一直空閑,出頂給現在『三一』酒吧的老闆。過去客人不多。設備又不好,所以虧空不少。」
女招待談到這裏,收拾碗碟,便要告退。若宮問她,「聽說這家旅館有個瞭望樓,能隨便上去麼?」
若宮和-圖-書四郎走在最後,正向機中央部分移動。旁邊忽然有人招呼他。
「當時的傳說,有沒有認為他的失蹤同什麼罪案有關?」
司機眼看若宮一再眺望大海,不由得招呼他,「先生,風景不錯吧。」
若宮正看報紙,並沒有抬頭,便答稱:「不,今天早晨就走。」
「據出租汽車司機說,他死前三天的晚上,從高島麵粉公司前面下坡,醉醺醺地向海邊走。大概是黃湯喝得太多,失足跌到海裏。」
「小樽這地方常有人淹死?」
大概是同誰一道坐飛機出外旅行;帶著這樣的女郎出外,可夠幸福——若宮四郎出神想道。
「死了,」若宮一呆。「生病?」
雖然不能對面直視,若宮卻用眼角不斷橫掃,看到這女郎的面龐比在餐廳所見還要漂亮。鼻子又高又細,長睫毛黑得整整齊齊,嘴唇也極動人。
——「八仙花」酒吧老闆為什麼要由介紹人出面把酒吧賣給「三一」酒吧老闆呢?是不是不願意出頭露面?他是誰?
「有的,想看嗎?」通訊員毫不懷疑,從新聞剪報裏取出一張照片。
「是淹死的。好像是他晚間到小樽海邊釣魚。第二天,屍體浮在海面上。」
「老闆,剛才提起來的『八仙花』酒吧老闆叫什麼名字?」
窗外,機務人員正在打理飛機的螺旋漿。若宮四郎從來未去過北海道。想起又要到一個新地方,心裏相當興奮。
「是的,怎麼?」
「那麼,他們到哪裏去了呢?」
若宮四郎聽說長谷川不常到「三一」,而是時常到一家名叫「八仙花」的酒吧,不覺一怔。問道:「什麼時候改的招牌?」
「我買這間店子的時候,什麼人都沒有了,所以『八仙花』酒吧的人,沒有一個留下來。」老闆說。
而且,出事的附近在兩個月前也曾經發現浮屍,當時,也是斷定死於跌落崖下。
「既然失蹤了兩天,當然轟動一時了。」若宮吃完早餐,女招待也並不忙於收拾,繼續講下去。
「是外國船。」司機對他解釋。「這裏常有英國船、蘇聯船來。也有丹麥和挪威貨船來,主要是運輸北海道的木材。」
這樣的情形一直維持到飛機飛到札幌的千歲機場,直到解開座位皮帶為止。
「那是附帶經營飯館的旅館,名叫銀鱗莊。」司機告訴他說。「當年,這是瞭望鯨魚的地方,所以樓上建有瞭望樓。」
第二天,若宮四郎前往羽田機場。
若宮喝口茶,問她,「你認識那位偵緝課長嗎?」
若宮遠望蔚藍大海中,防浪堤好像一條白線,攔在前方。跌在防浪堤內,屍體就漂不到大海。所以,偵緝課長渡邊如果不是死在這裏,屍體就不會在這一帶浮現。再換句話說,如果沒有這條防浪堤,自己也不會到此地來了。
若宮回過頭,鄰座的女郎並沒有望著窗外,而是專心致志地在閱讀一冊袖珍本書籍。
吃著早餐,若宮在本地新聞上看到一段引他注意的新聞,題目是「評論家島內抵北海道」,內容很短:「評論家島內輝秋於昨日(六月五日)乘飛機抵北海道,下榻札幌宮殿旅館。島內應某雜誌社之邀請,定於今晚開始在札幌、旭川、釧路、根室等地講演。」
車子出了札幌市,在平坦的公路上奔馳。左邊是山丘,右邊則是日本海。
「聽說『八仙花』酒吧老闆現在札幌。」若宮說。
若宮被裝在悶葫蘆裏。她特地邀他坐在鄰位,卻閉口不談一個字。她周身衣服花色看樣子都是舶來品,用具價錢也都昂貴。丁香花的香味不斷飄溢四散。
「第一次到札幌?」
木谷揀張椅子坐下。若宮坐在他對面,從口袋裏取出筆記,邊看邊講這次調查結果。木谷的雙眼閃著光輝,全神傾聽。
這事情奇怪。
旅客之中已經有些不安靜了。有人甚至於一手挽著小件行李,一手向前擠。最後一組十個人上得飛機,連忙張望還有沒有好座位。
對方搖頭答道,「聽說去了札幌,不大清楚。如果想打聽,『三一』酒吧的老闆也許知道得更詳細。」
汽車下坡,又急駛了一陣,果然看到了一大片燈火。海上也有燈光浮動,那是輪船的桅燈。
「總編輯,」若宮從筆記上抬起頭來,「我是這樣想:『三一』酒吧左右必有問題。長谷川雖然拿到了給他姪女的酬金,可是為了要保持秘密,終於被與熱海事件有關係的人叫到北海道去而予殺害。這個名叫『三一』的酒吧,可能是騙他去接頭的場所。再加上錦浦自殺事件,我看這裏面還有更深一層的秘密。所以……」
若宮付了賬,走出酒吧。一時想不到去處,便走向海港。正在進港的外國貨船的燈光,在海面漂浮。小樽港外便是日本海,夜霧瀰漫,倒是思考問題的好所在。
木谷並不想聽取他的感想,只是用嚴峻的眼光望著他說,「今後同若宮聯絡。」
汽車上坡,轉了幾個彎,又穿過隧道,在暮色蒼茫中,看到前面的燈火。
「客人是東京來的嗎?」司機看著望後鏡問道。
「這麼說,警察局認為他是自行失足落海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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