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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色風土

作者:松本清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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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易散的婚姻

第三章 易散的婚姻

只是向下窺望一眼,就恐怖得倒抽一口涼氣。
剛才見到的女人端出茶和點心。村田說道:「我不在家的時候,就由她作聯絡員。她倒是什麼都能替我做,現在好像是兩個人共同擔負這份工作了。有時候,比我還懂得多。」
「房間亂得很。」那女人取過坐墊來。
若宮四郎看到木谷鄭重其事,本身也感到了責任重大。
「可不是。」村田表示同意。「剛才那地方,固然有潮水的關係,實際上,斷崖下面有個大石洞,直到現在還沒有人能探到洞底。海水衝到洞裏,屍體就永遠不會出現了。」
「還不只如此。我回到旅館自己的房間,突然來了電話。」
「原來如此。」若宮四郎瞇起眼睛思索,村田通訊員小心翼翼地望著他。
「也不是一定要看。如果能看看,最好。」
「都不是,正是因為他身份不明,所以才想打聽一下。能不能一同到蒼海旅館去一次……」
「警察不覺得女的行動奇怪嗎?」若宮問道。
「長谷川先生,長谷川先生。」連叫了兩次,鄰家才出來一個揹小孩的中年婦女,告訴他:
「沒有了,今天已經沒有事情。」通訊員由於在旅館碰釘子,有些不高興。「給報館的稿子已經送出去了。」
「但是,對方為什麼要對你這樣戒備呢?」
「是的。」
「是的。」
「恕不能從命。」管事望著若宮說。他那面色,絲毫沒有妥協的意思。
坐在車裏,他前後推敲。在熱海自殺的青年,所帶的女人,說不定就是由美。
「是的。」若宮點頭。這次輪到村田睜大眼睛。
「經過調查才知道的。而且,由美這個女人是經過她叔父的介紹,由某一個人出錢叫由美扮演新娘的角色。這一點,由美是同意了的。」
非但由美不知下落,就是她叔父長谷川吾市也沒有回家。
「知道了。」
「可不是,這一點我也不十分明白。」若宮四郎答道。這時,他覺得村田通訊員的問題有些尖銳。有這樣的人協助,當然值得歡迎。「總而言之,村田先生,這件事多少是利用蒼海旅館作了舞台。請你多注意這一點。」
「據說是當地旅館的老闆。聽說真正的老闆是第三國人。」
果然,她從家裏找到一幀照片拿出來,「就是這張吧。」
「那個男人住在蒼海旅館聽說不是一個人吧。」若宮四郎對村田通訊員說。「還帶著女伴。」
「我姓杉村。」若宮又扯一次謊。
珠實找到的女孩子,是個二十歲上下、名叫由美的女招待,兩個人是在公共浴室裏認識的。由於珠實的勸說,她向原來的「哈瓦那酒吧」辭了工,準備跳槽到珠實的酒吧。
「真的?」
「十分感謝。」若宮行禮。
「那是因為我是雜誌記者。」
必須從這個關鍵上找到線索。
「……」
「喪服?」若宮反問。
總編輯木谷向四周掃視,編輯部全體人員都已到齊工作。
「明白了。」若宮四郎很瞭解總編輯的意圖。
「老頭子出門了。老婆子在前面膠花批發店裏。」
青年的屍體被發現是第二天早晨的事。可是,由美離開房間的時間必然是那個青年在半夜外出之後,當時不會知道他已經死去。既是如此,她卻寫下「屍體」字樣。由美怎樣會知道他必死呢?
如果是這樣,她同在錦浦自殺又有什麼關係?這事情真怪。她竟同一個誰也不認識的男人去新婚旅行。
木谷半天沒有講話,抽過菸,才睜開眼睛說,「若宮,這不是自殺。裏面必有文章。」
「錦浦?就是自殺現場。好,一起去。」
「『海鉤』是去年秋天才開的。」村田對於當地情況很熟悉。「很講究。」
「是。」若宮四郎立刻想到蒼海旅館那個令人生厭的管事。那傢伙恐怕不會簡簡單單地將名單拿出來看。
若宮四郎拜託她去把老婆子找回來。沒抽完一支菸,就有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婦和鄰居一同回家來了。
「還有個身材魁梧的紳士。奇怪的是,那個男人也注意我,不時望著我這邊,而且還向紳士講些什麼。」
「打擾你了。這張照片,那方面想看看,我就借用一下。」
「警察就根本不調查了?」
「是後來嗎?」
一定是個奇怪的人物拿出錢來,通過長谷川吾市,僱用由美。
「可不是。我因為悶得很,後來到外面走走。出租汽車司機說,新近開了一家『海鉤』舞廳,我就去散散心。」
「村田先生,我覺得這件事另有文章,並不只是因為屍體換了西裝顏色。」若宮開言,村田也採取洗耳恭聽的姿勢。「我又看到了送西裝的那傢伙。」
「是的,已經通知了。請進來吧。」說話很是殷勤。
「我是若宮四郎,特來打擾。」若宮致意。
「實際情況是這樣的。是不是有一位住在蒼海旅館的客人在錦浦自殺?」若宮剛說完,村田立刻點頭。
「她叔叔的地址,向哈瓦那酒吧老闆娘一問就知道了。」珠實說。
若宮四郎指著右邊窗外。一座高大建築物,掛著「海鉤舞廳」的橫文字招牌。
「好,到哪裏去都奉陪……」
沒有人回答,順手推推大門,門都脫了楯,好不容易才推開。
「這件事我聽說過,果真如此嗎?」若宮閉上眼說道,「如果是這樣,就是從後面推他落崖的那個人,特意選定了這麼一個好場所。時間如果是夜晚,沒有人看到,這件事就永遠不為人所知了。」
木谷進和圖書入了「特別房」揀了正中的椅子坐下。若宮和編輯主任兒玉坐在他對面。
三十分鐘後,兩人坐汽車來到蒼海旅館大門。
大門口懸著「長谷川吾市」的舊木牌,看樣子是本人所寫,字寫得奇壞。大門破破爛爛,一看就是個景況甚差的家庭。
說著,他又嘆了口氣增加一句:「那個青年的任務是什麼,到現在還弄不清。」
「如果是這樣,為什麼……」
「她一定不是做生意。我看,必是有人託她辦一件事,答應她送筆錢作酬勞。」
「噢。」
「我以為他是洗衣店的人。既然來送西裝,不是西裝店就是洗衣店的人。這是知道那青年自殺以前的事。」
雖然早已料到,若宮四郎只望了一眼,心裏還是「砰」地一跳。
「若宮,今天到熱海去,先把錢拿好。」兒玉從抽屜取出一個信封,上面寫著錢數。若宮把錢看了看,便放入口袋。
「噢,你倒很清楚。」村田睜大眼睛望著若宮。
「好,過兩天就去。你今天有什麼事情?」他望著珠實的臉笑說。
「若宮先生同他講話了嗎?」
若宮四郎和村田通訊員進了蒼海旅館,櫃台前坐的又是前幾天那個管事。若宮望見他,先把村田帶到一邊說:
「是啊。」若宮四郎早就這樣想。
四十歲稍過的年紀,小眼睛,笑容滿面,是個常在街頭看見的那種善良人物。若宮覺得,這個面孔最近似乎在哪裏見過。不錯,是前幾天在車站上送島內輝秋的那個人。報館的通訊員聽說島內這樣的名人來到熱海,當然要見見了。
「不,一年前就辭職了。現在聽說在做經紀,我也不懂。反正他也沒有拿錢回來。」老婆子照實說來,若宮四郎對於長谷川四郎的性格有了幾分瞭解。
「是怎麼回事呢?」
「真是讓人佩服。請尊夫人也一同幫忙吧。」若宮低頭行禮道。
「贊成這個說法。」這次是若宮四郎回答。
兩人離開旅館,若宮對他說,「這傢伙真無道理。」
村田通訊員悚然驚視著若宮的臉。
「我們慢慢再研究。他如果早就知道這地方,一定是白天來過這裏。那麼,他是死的當天來的呢?還是很早就來過呢?……」
「啊,由美的事?」長谷川的妻子眼光定住了。「由美怎麼樣?」她似乎吃了一驚。
「噢,是這件事。我給報館寫了這份稿子,編輯主任認為不重要,放在一邊了。這件事怎麼樣?」
「不是,不是那樣。」若宮四郎搖頭。「是知道的人把他帶來,讓他站在斷崖上的。」
「辛苦你。立刻就走?」
不遠處有個茶館。若宮覺得喉嚨乾燥,便要了啤酒。
若宮四郎聽了,心中一驚。到底是警察,他們的推斷令人佩服。
從她嬸母的談話裏知道,由美還沒有結婚,更談不到「新婚旅行」。
「由美的叔父在家嗎?」
「那麼,一起到錦浦去好嗎?」
可是,這兩個人為什麼同乘新婚旅行列車,住在蒼海旅館呢?一定有人要他們這樣做。一定有人和由美約定,將來有錢酬勞由美。這個人看來就是由美的叔父。
「聽說在哪一間公司做事?」若宮刺探。
「什麼?」
「這種事在這裏常見。女的竟然跑掉。所以,警察根本就不認為他們是真正的夫婦。」
「我跳了三個曲子,離開舞場的時候,他們兩個還在注意我。」
「你聽見若宮講的事情沒有?」木谷望著他。
「還有一個想法?」
「夠忙的。若宮先生,要常來照顧啊。」珠實算不得美人,但是在「幸子酒吧」中卻惹人好感。
長谷川的妻子才放下心,「是酒吧的客人吧?」
這女招待說的很詳細。若宮四郎邊聽邊想。
「看樣子生意不錯啊。」
「最好明天早晨就走。今天先把透支手續辦好。」
「第三國人?」若宮四郎的眼神呆住了。
木谷一邊思考,一邊自語,「鬧不清楚。可是,有了這麼多材料,」轉頭對編輯主任兒玉說,「兒玉君,把它來個特集好嗎?」
「是為了由美的事……」
「是的。」
「那是因為對方認為我注意到或調查某一件事情。」若宮四郎答道。
「男的既是自殺,也無法可想。」村田答道。「這件事就這樣結束了。」
「對,我也是這樣想。」木谷把雙手交叉在一起,「這對新婚夫婦化名投宿。指示新郎自殺的人,當然知道他的本名。不過,他派人去送西裝,只說明了房號。而且,新郎和送西裝的人彼此並不認識。所以,走錯了若宮的房間,也沒有立刻發覺。」
若宮四郎的咖啡剛飲到一半,廣告員起身走了,珠實則微笑著走到若宮四郎的桌旁。
「這就是由美?」若宮的心撲通撲通跳著。
兒玉這半天一直有些耽心,聽到叫聲,連忙走過去。
「您來了。」照例沒有笑容的管事先看看村田,終於又望見了在後面的若宮。他點頭招呼,看樣子還記得若宮曾在這裏住過。
「我是在推想他當晚自殺的事。這一帶暗得很。路旁雖然有街燈,可是這邊斷崖上毫無光亮。所以我想,他在跳崖之前,已經選好這地方了。」
「身世呢?」
若宮四郎和村田通訊員商量已畢,便走出茶館,截住一輛剛好下客的出租汽車,重回熱海。
「到了熱海,要多仰仗通訊員。」木谷囑咐。
「這件事,我想了好多方面https://www.hetubook.com.com,」木谷說,「事情既是在熱海的蒼海旅館開始發生的,首先就從蒼海旅館著手。先查明那天晚上住旅館那個人的姓名。」
若宮四郎端詳照片上女人的面容。如果她就是由美,那個「新娘」也毫無問題就是由美了。
「這邊的警察對於這一案看法如何?」
第二天,若宮四郎十點半鐘到報館。工作人員還沒有一半人來到,編輯主任兒玉則已經坐在辦公檯後面了。
「這樣吧,村田先生,」他對村田說,「你在這裏熟人多,就拜託你到蒼海旅館,從服務員那裏打聽一下自殺當晚的情況。」
「啊呀,這事情難道有什麼新聞性,你這麼有興趣。」珠實感到意外。
那是一次偽裝的新婚旅行。若宮心想。
由美從小無父無母,跟著叔父長大,這個人時常向她勒索,把所有的錢都要走,所以她在酒吧裏連製衣服的錢都沒有。她性情單純,雖然過的是女招待生活,並沒有特別的客人和愛人。她很少外出,可是這次只說了一聲「到親戚家去住一個晚上……」,便沒有再回來。
「這是警察的推測?」
「長谷川一家都不在家。」
「遵命。」村田點頭。
帶著笑臉的年輕姑娘,正是他在東京月台和蒼海旅館看到的「新娘」。當時浮光掠影的印象,在這張照片上具體化了。
老婆子的眼裏閃出光輝,連說「不敢當」。
「啊?」村田通訊員睜圓眼睛。「那可難了,不見得給看。」村田大概認為這一交涉要碰釘子,臉上缺乏自信。「如果必要,我試一試。」
「這次尊駕到這裏來,只為了這一件事?」
「忙嗎?」
「什麼?」村田凝視他。
「那麼,要拜託你了。」若宮說,「能不能問他,把在錦浦自殺的那個人住在這裏那天的旅客簿拿來看看?」
「我是長谷川的老婆,有什麼貴幹?」
「也就是說,由美用什麼方法來找錢呢?」
「偶然的事也是有的。」村田通訊員插嘴說。
「是呀!」
「既然如此,在事態沒有清楚之前,先不必傳開。如果有了線索,再派人幫助你。」
「穿上黑西裝去自殺,還不是喪服?」
若宮四郎和村田通訊員下了汽車,從海面撲過來的海風很是涼爽。
「啊,當然好。」兒玉毫無異議,表示贊成。
「噢。」
「說不定,你看中她以後,她又被別家酒吧拉走了。」若宮四郎飲著咖啡,同她談天。
這一點同他的看法有些不同。
村田低聲向他說了幾句,一定是轉達若宮的要求。
若宮四郎抬頭仰望。這是他思索事情時的姿態。
「來人了,」仍然沒有人聲。
定睛再看,那個人是本報館的廣告員。
R報館的人們喜歡到「雷諾」咖啡店,若宮四郎也時常去。剛剛坐下來,斜刺裏有個女人向他行禮。
那女人端茶過來說,「他到市政府去了。我去打電話,請等一等吧。」
「那個管事呢?」若宮用眼神指那管事。
「你說說看。」
「村田先生呢?」
村田笑道,「這對似乎是夫婦的人,在旅館住下,看樣子是新婚夫婦。可是,男的自殺,警察連忙聯絡,女的竟然跑了。」
「我?我不行。」珠實微笑說。「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合適的女孩子,說定到我們酒吧來,昨天我到她原先的店子去打聽,說是她已經辭職,可是不知道去哪裏了。」
紙門一推開,通訊員村田進來道,「啊呀,讓你久等了。」
若宮四郎在講話之前,先從口袋裏取出香菸點燃。
「另外有人在嗎?」若宮四郎問。
「第一,窮困得很的由美,最近可以找到幾個錢……第二,這個女孩從不外宿,卻有一個晚上沒有回宿舍,兩天沒有返工。我是想把這兩件事聯繫起來。」
既然是新婚旅行,當然要同「新郎」在旅館住一夜。由美作為「被僱用的新娘,豈不也應該答應這一點嗎」?
「春田先生,有一件小事麻煩你。」村田把手肘放在櫃台上說。
「這話古怪。理由呢?」
「是嗎?」若宮四郎自言自語,「是跳崖自殺的男子事先選定了這地方?」
「說實話,因為那天晚上我也住在蒼海旅館。」
汽車駛出熱海市街,到了沿海坡路。這條道路彎彎曲曲,上面便是自殺名地。同往常一樣,觀光客正在附近閑踱。有的手持照相機,用斷崖下的大海作背景,攝影留念。
「老闆娘叫我辦一件事。」珠實答道,「剛才在這裏見面的是平野先生。也是我們那裏的客人。他是廣告員,有事拜託他。」
「還可以再加一些想像。確定我在房間的電話打來的時候,就是把那個青年帶出房間的時候。」
「若宮先生,你好。」她低頭行禮。
若宮四郎心想,到底是職位不同的關係。
「不敢當。我還不知道是不是能幫得上忙。」村田說著,取出名片:「若宮先生要到此地來的事情,報館方面已經通知了。如果有什麼事情需要幫忙,就請吩咐。」語句十分謙虛。
「沒有什麼特別好。」若宮四郎看出老婆子很抱希望。「算不得百萬富翁,不過,吃飯總沒有困難。我們一幫朋友很關心,所以想聽聽由美這方面的意見。」
對呀,若宮四郎心想,自己住在481號房,誰也不知道。
村田壯八就是熱海通訊員的姓名。
「你是說,確定你在房間之後,就有人放心大膽地把那青年帶出,帶到錦浦和圖書去。」
「居然如此。」
他一連抽了兩支香菸,聽見外面有摩托車聲響。通訊員大概從市政府趕回來了。
「只要有需要,費用不計。可以從會計那裏預支。只要開單來,我就簽字。」
「熱海也有我們的通訊站。我和通訊主任談談,讓那邊的通訊員幫你一把。」木谷將那邊的事也考慮周到了。
「要回去啦?」
「我們推算推算。」木谷用眼角瞟了一下兒玉。「為什麼有人送一套喪服給那新郎?」
「也許是他並不知道,而是另外有人知道。」
「對,對。」老婆子指著禿頭漢說,「這就是我丈夫。照片是兩年前照的,那時,他還勤勤懇懇的。」說著不勝感喟。
下面,白浪正在拍打著岩礁,乘坐小舟的遊覽旅客小得有如豆粒一樣,在向上招手。
「沒有什麼事,」若宮四郎看著老婆子的臉說道,「我有個朋友同由美很熟,很希望同她結婚。」他在說謊。
「喂,停一停。」若宮四郎吩咐司機停車。車子應聲戛然而止。
「也許是有認識的人。」若宮四郎仰望天空思索。「如果有人把那青年帶出去,就會從電梯出去,走出大門。可是,我在四樓服務台聽女服務員談這件事的時候,就沒有提到這件事。只是說,431號的新婚夫婦,一直關著門。」
「據我推測,當初只約定裝作新婚夫婦的樣子,到進入旅館房間為止。也就是說,這個人為了什麼必要,要裝成新婚旅行的樣子來到熱海,以便讓某一人物看到。」
「也不能說沒有猜到,得先見見她叔父。」
由美為什麼沒有馬上離開旅館的房間呢?這個女人雖然拿了錢,卻並不是同陌生人隨便過夜的人。那麼,她同那青年一直留在房間裏到深夜,理由何在呢?
若宮在熱海下車,尋到出租汽車,前往R報館通訊站。
「請等等。」村田打斷話頭。「對方怎會知道若宮先生是雜誌記者呢?」
「果然不錯,」村田通訊員走回來說,「要是在這裏跌落下去,絕對沒有命。跌下去以後,由於潮水的關係,屍體不會飄到這裏,如果跌下時撞在岩石上,也一定腦漿迸裂。在這地方死,不容易挽救。」他帶著幾分當地通的口氣。
「你這真是大膽推論。」他說。「有確實證據?」
「若宮,這件事大概只有你一個人接觸。」
「這麼說,由美這個女招待,是個可以由不知名的人,隨便用錢收買,到旅館開房間的人?」
若宮四郎想起了那天晚上坐在客座上的兩個人的面貌。一個是送西裝的人,一個是身材魁梧的紳士。
「這些日子,做女招待的變得多了。」珠實坦白講道。「在店裏稍微熟習一點,馬上就跳槽。固定薪水不多,所以最近更不安於位。」
對方那個青年男子在晚間溜出房間,到錦浦跳崖自殺。身上的衣服換穿了不知是誰送來的西裝。
「就拿去吧。對不起,還沒有請教先生貴姓?」
「為什麼要確定你在房間裏呢?」村田通訊員顯得很不放心。
「是嗎?那麼,我去試試。」
幾個人都說由美很正派,雖然在酒吧工作,卻從不放浪,絕不是隨便找個男朋友就「結婚」的性格。
「請進吧。」她看見若宮,便深深行禮,看樣子知道他是從報館來的人。
「怎麼不是夫婦呢?」
話說到這裏,看看車外,已是熱海市街了。
「村田先生,」若宮四郎再問他,「現在還有工作嗎?」
若宮四郎輕輕拍著通訊員的肩膊說,「既然如此,只好算了。」
「那麼,是誰派他送的呢?」木谷這句問話的口氣,分明自己已有了答案。
「打擾了。」珠實在對面坐下。
照片已經沾了油,不過還看得清楚,是個五十六七歲的光頭男人和十八九歲的姑娘並排站著。
「怪不得你要看當天的旅館住客簿。」村田說。「正面要恐怕不行。好吧,過兩天,我一定另想辦法。」
「那麼,我就走了。」他行禮告辭。
偽裝新婚旅行的男方選中了由美。男方必是有偽裝的必要。
「是,是,」編輯主任兒玉不停眨眼。
木谷又點燃一支菸,用大拇指支撐前額,深思苦慮。半天,才抬頭說道:
夜總會建築物在白天看來,遍蓋灰塵,殊欠精采。門口正有兩個少年用水管子沖洗。
「嗜好?」
「噢,你連這個也知道?」村田瞪大眼睛。
「豈止有點意思。」木谷申斥道,「如果這樣的新聞都不追,你還想要什麼新聞。」
「啊呀,是這樣。」村田通訊員點頭。「是知道這地方的人教給他的?」
「要是知道就好了,一出門,就連個信都沒有。以前也有過這樣的事。過好幾天才回來,裝作沒事人,他就是有個嗜好。」
「不是,不是。」珠實搖頭。「是人手不夠,登個小小的聘請廣告。」
在蒼海旅館大廳看到他們時,她對於男的相當冷淡。當時還以為她是在酬酢過多之後感到疲勞。現在回想起來,這種看法是錯了,看來她是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不得不擔負這一工作。
「幾時出發去熱海呢?越早越好吧。」
「到現在還不知道。據說是化名到蒼海旅館的。不過,到這裏自殺的人,身世不明,並不足為奇。」
若宮四郎聽著村田的話,也覺得他說的有道理。
「是你先生到我家嗎?」
「不錯。我就是在那裏的客位上,看到一個似乎在什麼地方見過的人。原來就是送錯西裝的人。」
和-圖-書「村田先生,這家『海鉤』的老闆是誰?」
「那有困難,」管事搖頭。「那是本旅館的秘密,除了警察,誰也不能看。」
所為何來呢?——想到這裏,眼前浮現了她的叔父長谷川吾市。由美最近說可能找到幾個錢。一定是這個帶有不良習慣的叔父做介紹人。
村田通訊員默默靜聽。
「村田先生,你同這家旅館的人熟嗎?」
「噢,是嗎?」
由美的叔父時常到酒吧來要錢,有時未到發薪日子,便向老闆娘先借一筆,借錢時所寫的地址在大森一帶。這個人在一星期前曾來由美的宿舍找她,前天也來過。據由美在三四天前說,最近她可能找到幾個錢,珠實聽了還準備借用——。
「我是R週刊的若宮四郎,」他也行禮。
「是的,」若宮四郎行禮。「請問是姓長谷川嗎?」
「是支配他的那個人,例如老闆……」若宮說。
「也無妨這樣說。男的決定自殺,便在最後一晚隨便找一個妓|女之類的女人,快活一晚。」
「這件事這樣惹人注意?這麼說,自殺而死的青年是個大企業家的兒子,還是犯了滔天大罪的犯人?」
「當然也有偶然的事。」若宮四郎微笑道。「不過,我總覺得這件事不大像偶然事件。」
「你就夠辛苦了。」
「所以,對方怕我又搞錯房間,才用電話來確定我的確是在房間,以免影響他們的事情。聽說我真在房間,便放心了。」
木谷凡是一說到另外房間去,就是有重要計畫要安排,而不想讓其他編輯部人員知道。大家都把這另外房間稱為「特別房」。
「噢,從前天?到哪裏去了。」若宮四郎緊望著她。
「任務?」
「不過很難查究。為什麼要從後面把那青年推到海裏,而裝成他自殺呢?幸虧他在墜崖途中撞到岩石上,屍體才被發現,如果跌在海裏,就永遠不見天日了。」
「跟你實說,」老婆子張開大嘴說,「他從前天出去就沒有回來。」
木谷很緊張,只看他的表情就可以知道,連眼色都不同了。
照這樣說,警察對於這一案並未抱有任何疑問就處理了。
「某一件什麼事情?」村田滿臉難以理解的表情。
車到大森車站,若宮四郎下車,按照「哈瓦那酒吧」老闆娘昨天晚上告訴他的地址,找到了一間小屋。
老婆子屏息凝氣地傾聽著。「在酒吧裏,由美很有人緣,我們也想打聽由美在家裏的情況,性情啊,家務啊,所以特地前來向她叔父拜候。」
「噢,原來是海鉤。」村田望著說。
「怎麼樣?」村田望著若宮,「當然是按照自殺處理。」
「我沒有把事情辦好,」一出馬就失敗,村田無精打彩。
抽著菸,眼睛正在出神,木谷今年四十五歲,頭髮半白,濃眉厚唇,精力充沛,如果沒有白髮,看起來就像三十八九歲。
「打牌啊。說起來難聽,請不要同那邊提起。」
他出了大門,從有樂町先上了去橫濱的電車。
「是有些奇怪。」若宮點頭。「這裏面有些重大罪案的味道。」
「也就是說,有人已經預想到他要去死。」兒玉好不容易才開口,卻又受到木谷一聲喝斥。
坐在電車上,若宮四郎從口袋裏取出向長谷川家借用的照片。
「是的。以前也並不是沒有發生過類似的事。男的或是跑掉,或是自殺,女的一害怕,也就跑了。」村田覺得好笑,不覺笑出聲來。
「嗯,我看不像。」珠實緊皺雙眉。
妻子擺手靦覥說:「你亂說話。」
「談談再走。」
「什麼事?」那個姓春田的管事,望著村田的臉。
這些事情,有什麼原因呢?——
而且,她還留下信件。對警察說不去領屍,這不是表示,她早已料到那個青年的死亡麼!
若宮四郎推開門問道:「有人嗎?」走進大門,又問一聲,這才有人答腔。
「他剛出去。他知道你要來,所以很快就會回來。請吧。」通訊員的妻子說。
若宮繼續說道,「我去看了那具屍體,他穿的是黑色西裝。可是我在東京車站和蒼海旅館的大廳裏看到他的時候,他穿的都是淺褐色西裝。所以,那一套黑色西裝一定是裝在送錯到我的房間的西裝盒裏。」
「熟,同這裏的人常打交道。」村田說。「我經常到這裏來採訪。」
村田走向櫃台,向管事招呼道,「你好。」
長谷川的妻子自言自語,「家裏好像有她的照片!」讓他稍等一下。
「聽是聽見了,我也覺得有點意思。」兒玉當著若宮說話進退兩難。
「來人了,」若宮四郎揚聲道。
「我接過電話講話,對方卻把電話掛斷了。電話響了兩次。兩次都是這樣。大概是有人要確定我是不是在房間裏。」
所謂另外房間,乃是一個開小型會議的房間,只能容下五六個人。
「也熟。」村田點頭。
這兩個人並不是由於新婚旅行才前往熱海,由美根本沒有愛人。
出來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大概正在廚房做事,所以一邊用圍裙揩手,一邊探頭。
「不,我真是這麼想,」村田繼續說道:「以前的受薪階級的太太,恐怕根本不知道丈夫在外面做的什麼事情。這份地方通信站的工作,倒也把她教育出來了。」
通訊站在熱海市的小港裏。附近大旅館很多,就更顯出它的侷促。通訊站的建築原是普通人家,不但狹窄,就是從外表看來,也很不起眼。
「若宮先生,」村田在汽車裏說道,「你是想和*圖*書調查蒼海旅館跳崖自殺那個人嗎?」
「找錢?」
若宮四郎沒有辦法,只好坐等。
「家世好嗎?」
「沒有,」老婆子苦著臉搖頭道,「偏巧出去了。」
「不對,櫃台的人不會對普通旅客講其他旅客的事,一定是有認識的人。」村田說。
「那就是被殺。從後面把他推下去的。」
「啊,」村田瞪大眼睛。「這是怎麼回事呢,讓他換了西裝去死,意圖何在?」
「是嗎?」村田像是在思索什麼問題,獨自踏過草地去端詳斷崖,向下窺望。
不久,他聽到她在旁邊的房間內打電話。電話掛上後,她探出頭說,「就回來了。」
「我明白,」若宮點頭,「為了要同那邊的老人家交代,能不能要一張由美的照片?」
「你從今天起不要管別的事情,專訪此案。對誰也不要講,只同兒玉君聯繫。也就是說,編輯部內部暫時只有我同你同兒玉知道。」
「到另外房間去。」木谷拿起桌上的香菸和火柴,站起身來。
「若宮先生,你一定猜到什麼事情了。」
「例如西裝盒吧。」若宮說。「說老實話,那個人把西裝錯送到我的房間也並不是沒有原因。我的房間是481號,死了的青年是431號。而且,兩個房間都在轉角處,走廊光線很暗。就是我自己也弄錯過一次。」
「是的。」話雖如此,他並沒有直奔熱海,而是先辦了一樁事情。
「原來如此,不過……」村田轉過頭。「女的不是一直留在旅館的房間裏嗎。男的雖然死了,她還留在房間裏。而且,桌子的抽屜裏還有她寫給警察的信。你想想,這不是很特別嗎?如果當初約定只到進入旅館房間為止,由美這個女人應該早就離開旅館了……。」
住到蒼海旅館以後,在大廳裏又看到他們,後來,有個陌生人突然來到自己的臥室,送來西裝盒,但是,那個人曉得弄錯了房間以後,便像脫兔般連忙逃走,正是因為這一錯誤,自己才發現房號相像,而跳崖自殺的那個人,正是住在431號房間的人。村田聽著,不斷地說,「嗯,原來如此。」他在汽車裏欠著身體,聽若宮的講話。
「這正是我要知道的事。」
若宮四叫住一輛出租汽車。
不,事情又不像這樣,若宮心想。由美的工作大概只是從東京車站搭乘「出湯」號火車前往熱海開始,同往蒼海旅館,住進房間為止。從她的個性來推斷,她不會答應其他的事。
「我哪裏辦得了,」她笑著逃入裏間。
「也許是在櫃台問的。」若宮想起那個管事。
「打擾你了。」若宮對於村田通訊員頗有好感。「前幾天,我看見村田先生到車站為評論家島內先生送行。」
桌子上紙張凌亂,還有四五本筆記本。牆上貼著「R報館工作綱領」。比起報館來,這裏真是寒酸得很。
「那又不對。經過各方面調查看來,由美決不是一個自甘墮落的女人。她雖然是女招待,似乎品行很端正。」
若宮四郎穿上外衣,走出編輯部,很想飲一杯咖啡,便走向附近的有樂町車站,這一帶咖啡店頗多。
「所以這就是疑問。」若宮也弄不清這一點。「到了錦浦現場,一邊觀察一邊談吧。」
「真的不行?」村田的臉上顯出失去自信。
「什麼時候回來呢?」
「不過,這次自殺事件,如果照若宮先生的說法,有些奇怪。」村田坐在一旁首先講話。
這樣,這個姑娘還有幾分可同情處。
「沒有講。」若宮打開啤酒瓶蓋,給村田斟酒。「他還有位朋友一同去的。」
「是的。」若宮覺得既然請村田協助,就應該把詳情對他講明,「詳細情形是這樣的……」
由美竟然逃跑了。奇怪的是,她還留下一封短信,這又不像是「被僱用」的。
「若宮先生,有什麼事需要我們幫忙?」村田喝著茶問道。
「是啊!伴隨那個青年從東京到蒼海旅館的女人,其實就是銀座酒吧一個名叫由美的女招待。」
「幹什麼?」村田通信員問。
說是借用,其實就是取用。這樣做雖然不佳,也沒有辦法。新聞記者還有搶人家照片的呢。
他從在東京車站上偶然看到一對男女搭乘「出湯」號列車說起。
「是的,島內先生是位名士。熱海是個觀光城市,有許多名士來玩,我也不過是應酬應酬而已。」
那個廣告員時常到酒吧流連,現在正同珠實款款交談,並且把珠實的話寫在紙頭上。
原來是「幸子酒吧」的女招待珠實,她正在同誰講話。
「屍體就是從這裏打撈上來的。」若宮指著一棵松樹。
門外掛著大牌子:「R報館通訊站」,很不相稱。
「幸子酒吧要在我們報上大登廣告?這倒好。」
「不是一個人?」
兒玉剛才呼著大氣,一直堅持是平凡的自殺,木谷現在的看法則正好相反。
「不錯。常到酒吧,可是沒有不良習慣,我可以保證。」
「電話?」
「證據還談不上。我只是這樣想。」若宮四郎輕拍村田肩膊說,「村田先生,到那裏坐坐吧。」
若宮四郎咬著手指,推斷不下去了。
「什麼預想,這套西裝分明是一種自殺指示。」
「打擾了。」若宮致謝。
但事情又非完全如此。
銀座有很多這種由第三國人經營的店子,裏面的複雜傳說也很多。這家「海鉤」竟也是如此嗎?若宮四郎緊望著這座建築。
「也就是說,他在死前知道這個地方。不過,我還有一個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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