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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只有五分鐘工夫，等起來也覺得很長。從舊樓的大門口出來那位剛才見過的女郎，身穿純白的雨衣。司機挪動一下身子，好像在給她開車門。

「經理預計明晚回來。回來後我向他轉達，經理不在期間，我們也盡力去辦。是三百萬元，對嗎？」

秋峽龍雄看中的目標，是他的祕書上崎繪律子，想從她身上尋找突破口。所以，他今天首先認清了她的面孔。

「兩三天以前，我在電話裡和貴公司經理談過。具體情況想必他都知道了吧？」龍雄反問道。

經理大吃一驚。

「這個嘛，經理也該知道。總之，請您向經理通報一聲。」

那女客終於把手絹捂到臉上，男的現出很為難的神情。女招待向他們瞟了一眼。

下一步再考慮如何接近她。

「很不湊巧，經理昨天去大阪了。我沒有聽他談起過這件事。」

「你請這麼長的假，公司也為難。既然你這麼說，也沒有辦法，希望你盡可能早日來上班。」

龍雄本來身處局外，只能籠統地猜想，現在看了遺書，才瞭解事情的詳細經過。

「我沒有聽經理談起過這件事。」

「你要負責任！」經理這句聲色俱厲的話，後果竟會如此嚴重。然而，經理沒意識到，對關野來說，退職與自殺相距咫尺，像關野那樣性格懦弱的人，完全有可能走此絕路的。

「看到了。」

「我想懇請貴公司通融三百萬元現款。」

「是不是另外有人聽經理談起過這件事？」

如果稱病，要有醫生診斷書。所以他一開始就說為了個人私事。

過了五分鐘，玻璃門映出一片藍色，有人敲門了。龍雄想：準是來了。

專務董事讓了步。他一向很器重龍雄，當然那也是關野科長居中舉薦之故。

「先生，車裡還是個女客哩。」司機起勁地說。

一位https://m.hetubook.com.com身材苗條的年輕女郎推門進來了。一進門，一雙烏黑的眸子就吸引住龍雄的目光。她睜著眼盯住龍雄的臉，眼神裡沒有任何表情，完全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架勢。

一杯咖啡泡上兩小時，實在不好意思。龍雄又要了一杯紅茶。這時那對男女客人不知什麼時候走了。

一位四十來歲的職員，手裡拿著龍雄的名片走了進來，說道：

「沒有。」

「那好吧。」

隔著桌子龍雄和女祕書同時站了起來。會客室暗淡的牆壁，把她藍色的西裝襯托得格外鮮艷，更見她亭亭玉立。

然而，給龍雄的遺書裡，把事情前後經過詳盡地寫了出來。他對一向信賴的龍雄寫道，這件事的始末，我一心只希望你知道，因此才寫了這封信。

「敞姓上崎。」

專務董事對會計科副科長秋崎龍雄說，目前請假很困難，也是鑒於公司面臨這樣的處境。但不管怎樣，龍雄非要去追究那個把關野逼上絕路的人不可。

她手裡捏著龍雄的名片。

「去哪兒？」他坐上車時，那輛大型高級轎車剛剛啟動。

龍雄故意做出為難的樣子。

她立刻又抬起眼皮，仍然是公事公辦的口吻。

「請問，您是做買賣的嗎？」

「澀谷的店舖和現貨，還有我現在住在中野的房屋。」

關野德一郎的遺體，是他在湯河原山林裡吊死後被發現的。洗溫泉浴的人散步到了那兒才看見。從衣袋裡的名片馬上就知道他的身份。

東京天氣異常乾燥，連日放晴。好不容易才下起濛濛細雨。

龍雄無可奈何地答道。因為要跟蹤別人的汽車，只好隨機應變地回答。

「有介紹人嗎？」

警方同時通知公司和家屬。

他假裝行人的樣子，溜溜起跑，目不轉睛地盯住對面的灰樓。和-圖-書車還停在那裡。車身像鏡子一樣光亮，是輛大型高級小轎車。只有司機坐在裡邊，好像在等什麼人。

「沒事兒，先生，從新宿到獲窪，一共有十二處紅綠燈。即便開慢些，也保管能跟上。」

那對男女湊近臉在低聲說話，好像在談一件複雜的事。那男的好像在說服女的，女的不時地拿手絹擦眼睛。

她把龍雄的名片放在鋪玻璃板的圓桌邊上。

龍雄見到女客哭泣，不由得想起關野科長的妻子趴在科長屍體上慟哭的身影。

龍雄的眼睛猛然一亮。

「跟住那輛車。」

少女接過名片朝裡邊走去。不一會兒出來將秋崎領進旁邊的會客室。這間會客室十分陳舊，粗俗。牆上掛著一個橫幅的鏡框，是金池液糊的字畫。題字和落款，龍雄都唸不出。西式房間加上這樣的擺設，顯得不倫不類，倒和金融家的身份十分相稱。

「唔，有些關係。」

「是的。」

一邊上班一邊追究，那是不可能的。於是決定請假兩個月。公司規定，每年有三十天特殊休假。因為忙，去年和前年，他都沒有休。因此，告六十天假，並不違反公司的規定。問題在於公司能否一次准假。龍雄拿定主意，萬一不准，就提出辭職。於是他去找專務董事。

龍雄隨嘴胡編了一通，邊說邊盯住上崎的臉。上崎繪津子不好意思地耷拉下眼皮，睫毛上的陰影使得眼睛更加黑亮了。

龍雄說得很硬。

秋崎遞上名片。名片是昨天才印的，上面沒有昭和電器製造公司字樣。

「談過了。兩三天前在電話裡談的。他說，回頭到事務所來面談，所以我今天來了。」

咖啡館裡只有一對男女，店堂裡空蕩蕩的。龍雄在靠馬路的窗戶前坐下。窗上掛著白紗的窗簾。從窗簾的隙縫中，可以清楚地看到對面馬路的光景ｗｗw.hetｕbｏｏｋ•cｏm.ｃoｍ。眺望山杉商事公司的樓房，這兒是最合適的去處。

山杉喜太郎是出名的高利貸者，他專門向企業貸款，據說同政界也有聯繫。這樣一個老奸巨猾的人是輕易抓不到他的狐狸尾巴的。

龍雄走到外面，依然是細雨濛濛。在他的眼簾裡仍然殘留著剛才見到的上崎繪津子的身影。

「拿什麼做抵押呢？」

實際上，每逢紅綠燈，前面的車剛一停下，他們就攆上了。從後車窗望得見白雨衣。

「是身體不舒服嗎？」專務董事問。

龍雄叮囑一句：「那就務請問到。」他聽職員說會問祕書，心裡不由得暗暗高興，但又不放心，怕來的是另外的人，或者就只剛才那職員一個人折回來。

藍色的西裝衣裙非常得體，顯出體形的曲線美。她一坐下，便盯住龍雄，意思是催他快談公事。

龍雄打量著上崎繪律子的容貌，一雙烏黑的大眼珠，筆直而秀氣的鼻梁，緊閉著的小嘴，從面頰到下顎還留下稚嫩的線條，這同她那剛毅的雙眸和嘴唇不大協調。

秋崎龍雄在麻布山杉商事公司門口下了出租汽車。這是一座很破舊的三層樓房，外觀灰禿禿的，談不上有什麼格調。門旁黃銅做的橫招牌上，有的字已經脫落。這就是在東京屈指可數的大金融家山杉喜太郎的老巢。據說他一次能調動幾億元資金。

職員把龍雄的名片重新看了一遍，只有姓名，沒有公司名，歪起頭想了一下，問道：「是哪一位介紹您來的？」

他正是為了記住這張面孔才來的。他必須認識上崎的面孔，現在這個目的已經達到了。

「我是來接洽貸款的。」

前面的汽車在交通信號燈前停了一下，繼續從新宿開到青梅街。盯車靠得太近，會被對方發現，他吩咐司機稍許離開一點，卡車和出租汽車便擠了進來。

龍和*圖*書雄環顧左右，一輛出租汽車正迎面駛來，水花四濺，、表示空車的紅燈格外醒目。龍雄向這輛車招了招手，正好趕上。

不久，公司撥出三千萬元現款承兌那張被騙的支票。支票上的背書，聯名簽上第三者的名字，無可挑剔。這真是慘重的損失。經濟界目前雖然很景氣，但昭和電器製造公司的營業成績卻未必見佳。千萬元的損失是極其重大的，而一個科長的自殺對於公司的經營卻絲毫未有影響。從這個意義上說，關野德一郎的死，如同死掉一條狗，微不足道。

雨還在下，只要下開頭，就像黃梅天似的，陰雨連綿。汽車駛過，濺起一片水花。東京的馬路到處坑坑窪窪。

他一看錶，還不到三點。對面一家小咖啡館映入他的眼簾，他穿過車水馬龍的街道。

「這下可闖了大禍了。沒想到他竟然那麼想不開。」

「跟經理談過。」

除此以外，還因為他平時頗得關野的信任，他要報答關野的知遇之恩。這一想法從今天的目光來看似乎太陳舊了。然而，面對這件不合理的事，他無從發洩自己的義憤。案子既然不能報警，那也無可奈何，他決心由自己來單槍匹馬追根究柢。

前面的車開到獲窪，向南拐進幽靜的住宅街。龍雄從前車的後窗裡瞥見女人的姿影，突然想起，陪關野科長去東京站候車室時，映在玻璃門上的那個女人的倩影。

「您可以打電話來，或者請親自來一趟。」

龍雄指著前面的玻璃說。司機點點頭，踩住加速器。前面的車從青山頭條街開到極田原東京都營電車路上，從車窗左側已能望見外苑時，司機問道：「先生是警察嗎？」

龍雄喝完咖啡，女招待送過來一張報紙。他裝作看報的樣子，眼睛卻望著窗外。怕上崎繪津子五點鐘以前出來，所以他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那座灰溜ｗｗｗ•heｔubｏok.ｃoｍ.ｃｏm溜的舊房子。

他要的咖啡送來後，為了拖延時間，便慢慢地喝著。現在是三點鐘，離山杉商事公司五點鐘下班還有兩小時，他準備在這兒泡著，店裡生意清淡，倒是個好條件。

一輛小汽車在對面灰樓前停下。他看了一下手錶，還不到四點。離上崎繪津子下班還有一個多小時。不知為什麼，龍雄心裡一陣騷亂。那杯紅茶還沒有碰一碰，他就一併付了賬，跑到外面。

職員相當客氣。龍雄今天早晨打過電話，知道經理不在。

龍雄尋思，雷諾牌汽車萬一遇到緊急情況，可以加速行駛。司機大概看出龍雄的心思，便悠然自得地說：

「那麼，請您等一下，我去問問祕書。」

這事在公司裡絕對保密，還沒有公開。可是奪走關野德一郎生命的人，卻不受任何追究，逍遙法外，這難道是公平的嗎？龍雄覺得太不合理了。

「我是經理的祕書。」

一進門，便是傳達室，一位坐著看報的少女，抬起頭來。

「名片我已經遞上了。」龍雄說。

「您同經理談過了嗎？」上崎問道。

「我經營玻璃器具批發業。眼下要支付廠商貸款，急需現款。」

「聽說您是來接洽貸款的，我負責辦理這項業務，能否請您具體談一談？」

「對不起，請問貴姓？」

她遞過來一張小巧的名片。龍雄瞥了一眼，上面印著「上崎繪津子」。

龍雄將關野的遺書作了筆記，反覆推敲。要打聽自稱崛口的「倒票爺」的下落，必須先去刺探山杉喜太郎。山杉雖然沒有把崛目介紹給關野，但他們中間肯定有一條看不見的紐帶。

「這輛車還是雷諾牌哩！」

遺書除給家屬之外，另有三封，分別給經理、專務董事和龍雄的，都是郵寄來的，是關野德一郎自殺前在旅館裡寫好的，在給經理和專務的信中對自己給公司造成重大損失表示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