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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雄見前面的車放慢速度，往右一拐不見了，便馬上喊道：「拐了彎沒有路了。」

右翼勢力！龍雄碰上了這堵怪物似的障壁，不由得眼睛裡現出迷惘的神情。

「我還有點事，失陪了。」

龍雄躊躇再三，要不要等上崎繪津子從裡邊出來呢？誰知道她什麼時候露面。天又下著雨，再說，周圍已暗下來。他沒有耐心再等下去。而且這一帶根本叫不到出租汽車。

「你不要隨便亂猜。」龍雄說，「以後要你幫忙的時候，我會全告訴你的。」

足有二十米長的石頭圍牆，地上養著草坪，每隔一段距離，草坪上整整齊齊地擺著一盆盆杜鵑花。院內樹木茂密，只能望見綠樹蔭中屋頂的一角。

她難道是暴力組織中的一員嗎？這個疑竇至少給了龍雄以某種類似解放的感覺。好像船隻遇險將沉之際，突然看見一個美麗的女客。同船的旅客會產生一種迷信的錯覺。他們自我安慰，以為有她在，就能化險為夷。

「祝您成功，先生！」

這勇氣，當然是為了追究把關野科長逼上絕路的那一夥人。同時也是為了弄清上崎繪津子究竟是什麼人。從這一刻起，龍雄對案子的追查，下意識地變得異常熱切起來。

司機掉轉車頭走了。龍雄心裡苦笑了一下。

「嗯，就算有吧。」

司機回過頭來對龍雄說。

他跟蹤達吉牌汽車，好像跟出興致來了。

「關於舟阪英明這個人，你不能瞭解得再詳細嗎？」龍雄答非所問他說。

「想跟你打聽一件事。」

「哦？右翼勢力？」

說罷，關野眼神若有所指地笑了笑，問龍雄：

「那就不清楚了。不過，舟阪也不見得不幹這種勾當。」

「舟阪英明。」

「銀座後街一帶我比較熟，在什麼位置？」

「聽說紅月亮的老闆娘是舟阪英明新交的情婦。」

「是否也用詐騙的辦法呢？」龍雄又叮問了一句。

「是嗎？那好吧。」田村爽https://www.hetubook.com.com快地點了點頭。「我把剛才打電話問過的那傢伙請來。他知道得詳細些。很久以前我們出過一期專刊題為《最近右翼勢力動向。他曾四處採訪，瞭解情況較多。你等一下，我去打個電話，同他商量商量。」

「哈。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田村回答說，只有三十分鐘空閒。

「他說馬上就來。」田村轉達說。

「我想是的，因為向企業撈錢最容易不過。」

這是真話。龍雄私下裡想，說不定真要他幫忙也未可知。

「的確聽說過這個名字，既不是大學教授，也不是藝術界人士——等一等，讓我打電話問問報社。」

他從厚厚的電話簿裡翻到「舟」字部。舟阪這個姓大概很少，只有三個名字。

「對舟阪來說，無非是敲詐煤礦公司。那次犯案，恐怕是冰山的一角，沒有暴露的還有的是。」

龍雄抽出一支香煙點燃，還沒拍完，田村笑容可掬地跑回來了。

關野見龍雄摸不著頭腦，便放低聲音說：

他早就知道龍雄會作現代排句。

「以前我採訪時曾經調查過右翼勢力的一些情況。可是對舟阪英明這個人並不十分瞭解。」關野不慌不忙地開始說道，「他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譬如說，——」關野舉了幾個出名的右翼頭子的名字。

「這個麼——」田村喝完咖啡，點上一支煙，笑瞇瞇地瞧著龍雄。

他還和從前一樣性急，一點沒變。

前面的車在住宅街上飛馳。

龍雄想到上崎繪津子時，心裡無形中也產生了這樣的錯覺。似乎有了她，對右翼勢力的畏懼也不復存在了。現實的恐懼離他遠去，他又恢復了勇氣。

龍雄在咖啡館同關野分手後，從有樂町出來，突然迷失在銀座裡。用「迷失」兩字比較貼切，因為他漫無目的，信步亂走，為了追尋一個意念，下意識地移動著雙腿。

龍雄表示https://m.hetubook.com.com謝意。田村接著轉了話題，兩人談了些朋友的情況，打發著時間。

「這位是關野君，也是社會部的。」田村給兩人作了介紹。自身像藝術家那樣，用手指撩了一撩頭髮，便坐了下來。

龍雄撐著傘在雨中緩緩行走，來到剛才汽車開進去的那座公館門前，他若無其事地觀察了一番。

雨依然漸漸瀝瀝地下著。濕淋淋的街道上沒有一個行人。路兩旁，在修剪過的樹木深處，隱約地看得見一幢幢房屋的藍屋頂和白牆。

說著便站了起來，剛端來的咖啡連碰都沒碰。

「這麼一想，好像聽說過這個名字。」他眼睛盯住天花板，自言自語地反問龍雄道：「此人和你工作上有關係嗎？」

沒有辦法，經過一家書店，他便走了進去，裝作站著看書的樣子，查找年鑒附錄的人名錄，沒查到舟阪英明的名字。年鑒是一家報社出版的，這引起他的聯想。第二天下午，龍雄去報社拜訪他的老同學田村滿吉。田村接到傳達室的電話，一邊穿衣服，一邊從三樓跑到門口。

「他是什麼出身？」

龍雄從門口經過，走了十幾米又走了回來。這裡當然聽不見裡面的說話聲。這時，從對面人家傳來了鋼琴聲。

「此類敲詐勒索的事，是他的家常便飯。他手段高明，有魄力，在戰後出現的這類人物中，他很快就嶄露頭角。這些情況是兩年多以前採訪來的。目前看來，舟阪的勢力已發展得相當可觀了。手下的徒子徒孫，估計也不在少數。他的勢力能發展到目前這樣的規模，也說明舟阪英明在籌措資金上很有辦法。」

那輛一九五三年出廠的達吉牌車，是山杉商事公司的，還是這公館裡的？根據汽車牌號也能查出車主是誰，可是自己一時粗心，沒記下車號。龍雄想道，到了緊要關頭，自己的心眼總是不夠使的。

「這個嘛——沒有真憑實據，無法肯定回答。ｈｔtｐs://wwｗ.ｈetｕｂｏｏk.ｃoｍ.coｍ不過，像舟阪這樣無名的新興的右翼勢力，手頭一定很緊，所以，採用非法手段，可能性很大。當然這只是猜想而已。」

「舟阪英明？——」田村嘴裡嘟囔了兩三遍，陷入了沉思。

龍雄點了點頭，田村便說：

「這兒停車行嗎？」司機看著計程表，說道，「那輛車開進一座大公館裡去了。」

那麼這家公館的主人舟阪究竟是什麼樣身份的人物呢？看那氣派準是相當有錢有勢。上崎繪津子為了什麼事來的呢？是山杉金融生意上的事？還是同生意無關，為私事而來？

舟阪究竟是什麼樣的人物呢？

「你究竟有什麼事？」神氣中帶著幾分好奇。

「弄清楚了。」田村攪著快涼的咖啡，說道。

舟阪英明，杉並區獲佳00號。

「打聽什麼事？」

他觀察了三次，沒有什麼新的發現。庭園裡的樹木、石子路、和裡面的屋頂，還有下個不停的濛濛細雨，絲毫沒有變化。

「百忙中麻煩您，實在過意不去。」

「是吧，聽說住在那一帶。」

「不知道，這不是我接觸範圍裡的人。也是作排句的嗎？」田村立即回答說。

田村指著龍雄對關野說；

門柱上掛著一塊舊門牌，上面寫著「舟阪寓」三個字，字體粗獷，頗有特色，也被雨水淋得亮光光的。

「是的，當然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三年前因恐嚇罪被捕過。我總覺得好像在什麼地方聽說過這個名字，那是在三年前。」

車站前的藥房有公用電話。龍雄突然靈機一動，走進藥房。

「他的家在獲窪吧？」龍雄問。

兩人走進報社附近的一家咖啡館，顧客不太多。

「請借用一下電話簿。」

「喂，停車！」

龍雄這麼一客氣，關野羞澀地笑了笑。

田村看了看錶，站起來說：

——這不是一件單純的支票詐騙案。

「西銀座後面有家紅月亮酒吧，你知道嗎？」

「哦，原來如此。」

他在去獲窪和圖書車站的路上，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龍雄走到拐角處又踱了回來。街上沒有行人。這樣來回地走也不成體統。覺得好像有人在看不見的地方監視他可疑的行動，心裡不免有些忐忑不安。

龍雄不禁躊躇再三，或者說有些畏懼膽怯。彷彿有一把凌厲的白刃，蠻橫地在他眼前掠過。

「敲詐的對象主要是公司企業嗎？」

關野向他說明，龍雄不好喝酒，沒聽說過紅月亮酒吧。

「不是，你弄錯了。我問的是報社知不知道這個人？」

「叫什麼名字來著？」

這個騙局裡還有內幕。龍雄頓時感到那黑幕重重疊疊，而右翼這個不可理喻的暴力組織就在其中穿行。

說不定這三千萬元已流入右翼頭子舟阪英明的金庫裡去了。

「那是借政府的補助金，向煤礦敲詐勒索。」

「你現在忙嗎？」龍雄問。

「是嗎？那太感謝了。是幹什麼的？」龍雄盯住田村的臉。

「嗯。我問的也許很怪，你知道舟阪英明這個人嗎？」龍雄小聲地問。

田村站起來去打電話，沒耽擱多久就回來了。

「他籌措資金是否全憑這種惡劣的手段？」

「真是稀客。」田村滿吉一見龍雄便說，「你公司就在這兒附近，很少見你露面。」

右翼頭子和上崎繪津子有什麼關係呢？龍雄呆滯的眼睛現出茫然若失的神情，田村見狀便問：

「從林蔭道往新橋方向——」

舟阪英明，難道就是那公館的主人嗎？是什麼職業？電話簿當然不會提供這些情況。

汽車駛過前近衛公爵的別墅獲外莊時，從兩側的圍牆裡伸出的樹木茂密郁蔥。這裡行人和車輛稀少。街道被雨水一沖，閃閃發亮。

「是嗎？那就到那邊坐坐，喝杯茶。」

「聽說是北陸一帶的農家子弟，沒有上過學，全靠自學。這都是傳聞。我沒有見過他。據說四十六七歲。沒有什麼理論，全是老一套忠君愛國精神。」

作為一座住宅，那是相當大了。從敞開的大門望去https://www.hetubook.com.com，能看見通向裡邊的石子路和庭園裡的樹木。

「一句話，是右翼勢力的一個頭子。」

「他的地位和戰前已出名的大頭目不在一個檔次。怎麼說好呢？或許是正統派的一支旁系。有人說他是某某的私淑弟子，後來又跳槽另立一派，又說他和老頭子鬧翻了，另一說他是被趕出來的。總之，情況不甚了了。不過，從以上情況，大致可以瞭解他的為人。」

「那是一九五三年出廠的達吉牌。」

「你說得是。」

不到二十分鐘，一位留著長頭髮、面容清瘦的男子推門進來，站在跟前。

「以前那次恐嚇罪是怎麼回事？」田村插嘴道。

田村滿吉走後，關野繼續說道：

這四五天來的雨水，把這一帶的樹水沖刷得碧綠澄清。其中只有八重櫻顯得凋零敗落，看來有點污穢。

「他用什麼辦法籌措資金呢？」龍雄熱切地問，心裡翻滾起來。

龍雄心想，準是這個。他掏出記事本記下，順便按下電話號碼。

田村摘下眼鏡，用熱手巾使勁擦擦臉，問道；

本來，他認為「倒票爺」和山杉喜太郎之間有條無形的紐帶，現在又出現了相互牽引的另一條線索。

然而，還有一個人牽繫著龍雄的興趣，一個亭亭玉立的倩影在他眼前閃現，那就是上崎繪津子。他在高利貸的事務所裡見過她一次。在咖啡館的窗戶中也見過。她的眸子炯炯有神。非同尋常。秀氣而筆挺的鼻子，稚嫩而端正的嘴唇，整個臉蛋實在是光艷照人。

「辛苦你了。」龍雄付了車錢說道。

「是嗎？現在正是忙的時候，真對不起。」

聽到「資金」兩字，龍雄不由得一怔。

「聽說舟阪英明現在手面闊多了。好像影響也越來越大了。」

「剛才我就記得好像聽說過這個名字，不過是很早以前的事，一時想不起來。舟阪英明這個人物——」

「他想瞭解一下舟阪英明的詳細情況，你給他談談怎麼樣？」

深究下去，太危險了。還是就此罷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