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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雄喝了幾口，這時一個女招待挨著他坐下了。龍雄打量著她的臉問道：

「媽咪嘛，」女人瞇起眼睛盯住他看，「剛出去，一會兒就回來。」說完抿著嘴笑了笑。龍雄喝著酒，還像前天晚上那樣，觀察著店裡的情況。

這樣一想，上崎繪津子在他心目中漸漸淡漠起來。龍雄意識到，山杉商事公司已成為支流，發現崛口才是案子的主線，他直感地認為，追查這條主線才是關鍵。

「是第一次來吧？」她裝模作樣地歪著頭，湊在龍雄的耳際，嬌聲嬌氣地問。

「您來了，歡迎，歡迎！」

龍雄朝店堂內掃了一眼。老闆娘不在。櫃台前坐著五六個客人。上次見過的「貝雷帽」也在其中。今晚有兩個女招待坐在他的左右。他似乎也變成熟客了，仍然是醉醺醺的，跟女人說著話。

「我好歹在這兒有點吃得開了。」

龍雄把希望寄託在這一點上，但他擔心會出現別的情況。

他雖然沒有放棄追蹤上崎繪津子的念頭，可是她的背後出現了舟阪英明。事態有了新的發展。案子的範圍越來越廣了。三千萬元支票肯定落到右翼頭子手裡了。

「你是老闆娘？」

——原來她是舟阪英明的情婦！

龍雄舉起酒杯。

眼睛大的一個問道，很漂亮、年輕，看來不像是老闆娘。

龍雄第三次去紅月亮酒吧，是在第三天晚上，九點剛過一點。

裡面煙霧騰騰，這得燈光昏暗不明。站在一旁的女招待，扭過一張白臉嗲聲嗲氣地招呼龍雄。右側是櫃台，廂座設在盡裡頭。龍雄瞅了一眼，廂座裡坐滿了顧客和女招待。

他無法撇開上崎繪津子這條線索，中間為了追查崛口，才貿然進了紅月亮酒吧。秋崎龍雄游移不定，恰好說明他這個外行偵查的局限性。

酒吧裡仍然生意興隆。龍https://m.hetubook.com.com雄剛一進門，女招待一齊朝他看。她們是現金交易，一見不是熟客，使轉過臉，扭回到自己客人一邊。

凡是白頭髮、禿頂的人，可以不管。顯然是五十出頭的人更不考慮。他以這個標準，用眼睛來回篩選顧客。

「您來了。要點什麼？」

這是他要找的人的根據。起先他認為僅憑這一條很靠不住，可是沒料到，此刻倒成了衡量人的尺度了。

一想到她是舟阪英明的情婦，龍雄不由得感到從她身上散發出一種妖氣。

天氣轉暖，暮春之夜寒意料峭。

他顯得很高興，「喂！」的一聲，招呼那兩個女招待。

「那不錯啊。」

龍雄之所以要來紅月亮酒吧看看，因為他有種茫然的期望，或許能在這兒找到崛口。當內野提起這兒的老闆娘是舟阪的情婦時，他腦子裡便閃過這個念頭。

可是，案子的關鍵人物自稱崛口的「倒票爺」，關野只寫了一行字，三十來歲，瘦長臉。沒有記下別的特徵，單說三十來歲，瘦長臉。不足為憑。不過，一般人對別人的長相只能留下模糊的印象。

說罷，嘴裡還不住嘟嘟囔囔地唸叨，耷拉下腦袋，用杯子敲敲櫃台，大聲嚷嚷要酒。

方才一直沒有留意，坐在一旁同別的女招待說話的客人，此刻正盯住龍雄看。一會兒，他拿起自己的杯子踱過來。

「威士忌蘇打。」

兩個彈吉他的人，站在裡邊彈唱，顧客摟著女招待跳舞。龍雄侷促地從他們身後擠過去，坐到櫃台跟前。酒保站在擺滿洋酒的酒櫃前兌雞尾酒。他身旁站著兩個女招待，一個穿和服，一個一身西裝。

龍雄剛坐下，一個扁平臉的女人走到櫃台前，問道：

廂座裡，三個女的挾著一個顧客，顧客已醉得相當可以hｅtｕｂｏｏｋ•ｃｏｍ.ｃom了，一隻手摟著女人的肩膀。分不清哪個是老闆娘。他正要問，其中一個把臉轉過來，手上夾著香煙，站起身走了過來。

這時門開了，進來一個人。龍雄朝門口處看去，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

龍雄不知所措。

三十來歲，瘦長臉。關野科長寫得實在太簡單了。這豈不說明對方沒有給他留下特殊印象嗎？就是說，自稱崛口的人，實際上沒有什麼惹人注意的特點。僅憑這些條件去識別相貌，實在無從著手。

既然印象淡薄，那麼三十來歲也罷，瘦長臉也罷，都是含糊不清、不確切的說法。年齡的印象，因人而異。目擊者的證詞，往往有很大出入。即使說長臉也是模稜兩可，實際上未必是長臉。

可是，山杉商事公司的上崎繪津子為什麼出入舟阪英明的公館呢？他們僅是一般來往，還是有別的關係？龍雄不得而知。

忽然，後面有人拍他肩膀，回頭一看，原來是「貝雷帽」端著酒杯，在朝他笑。

龍雄本來不清楚崛口的長相，只是覺得崛口同舟阪有聯繫，他不會不到這酒吧來。崛口根本沒有必要東躲西藏。警方還沒有動手破案，他盡可以滿不在乎隨便上街閒逛，很可能在紅月亮酒吧露面。龍雄覺得，只要崛口出現在自己面前，他有把握認出他來。

——僅憑這兩點，難道能識別出來嗎？

他要了一杯威士忌加蘇打。這時，三四個女招待送走客人，便踱到龍雄跟前。

龍雄忐忑不安，心裡覺得這樣做毫無意義，白費勁，空忙一陣。

「老弟，老闆娘倒對你有點意思。原先準是藝妓，不知什麼人是她的老公？」

龍雄若無其事地朝老闆娘瞅了一眼。此刻她陪著剛來的三個客人坐在廂座裡，嬌聲嬌氣地說著話。另外還有四個女人擠在一起。https://m.hetubook.com.com這一夥大概是所謂「談生意的客人」。

龍雄端著酒杯，扭過身來。湊近看，女人笑時，眼角上已有細細的皺紋，臉頰上還光艷照人。

「喂，老闆娘呢？」

「對不起，您弄錯了。媽咪還要漂亮哩，您瞧那邊。」說罷，扭頭用眼睛示意。

那女子身穿和服，細高挑兒，比想像的要年輕，一長臉，細眼睛。黑地碎白花紋的和服上繫著黃腰帶，打扮得不俗氣。她裊裊亭亭地走過來。

——三十來歲，瘦長臉。

「哈哈，你也快了。瞧你相貌堂堂，比我容易上手。」他端詳龍雄的臉，嘻嘻一笑道：「不過，你好像在打老闆娘的主意。」

紅月亮酒吧位於西銀座一條熱鬧非凡的胡同，秋崎龍雄用肩膀頂開一扇漆黑沉重的百葉門，走了進去。

「是的，聽朋友說，這兒生意興隆。」

——這樣子能找到崛口嗎？

那就是因為有舟阪英明這個人在，或者說有右翼勢力這個特殊組織存在。他擔心崛口會藏身於這個組織之中。這樣一來，置身在這個組織之外的他，便會感到束手無策。

「你是第一次來吧？我今晚是第三次。」

他怕舟阪一夥得知崛口受到追查，會起而反撲。舟阪雖然是戰後起家，卻是右翼勢力中的新興力量。一想到右翼勢力組織這個怪物，龍雄不禁不寒而慄。

龍雄又把視線落到自己的酒杯裡，手臂支在櫃台上，茫然地陷入了沉思。坐在身旁那個戴貝雷帽的人醉意朦朧，低聲哼起小調來。

龍雄不動聲色地朝店堂內的客人掃了一眼。

「在這地方，你若不是常客，根本吊不到什麼女人。」

原來是上崎繪津子進來了。

「晚上好，初次見面。」她端詳著龍雄。笑盈盈地說，「不知該怎麼稱呼您。」又立即對身旁的女招待說：「不僅是醉酒wwｗ•ｈetｕbｏｏk•ｃom.ｃoｍ的緣故，也許是上了年紀？最近我常常把客人的模樣一下子給忘了。」她轉過臉，鼻子的輪廓很美。

女招待正要站起來，老闆娘使了個眼色，示意叫她坐下，手指按住龍雄的肩膀。

燈光昏暗，煙霧瀰漫，看不很清楚。還有坐在廂座裡的客人，更不能走過去張望。正在困惑之際，他心中又產生新的疑慮。

「真的？那太高興了。請多光顧。」

「媽咪！」

這是一條可靠的線索。只要崛口不是那個組織裡的重要人物，只是偶然被利用一下，他準會一個人在街上閒逛。

然而，他又感到不安。

「您要點什麼？」

龍雄回說要威士忌蘇打後立刻問起：

「晚上好，您又來了！」說著，踉踉蹌蹌地在龍雄身旁坐下，咧著嘴，露出一口黃牙，寬大的鼻子上起了皺紋。

他馬上意識到問得太急了，但這是他最關切的事。

相比之下，老闆娘確比哪個女人都灑脫。她嫣然一笑，側臉是多麼嬌媚。應付客人相當熟練。眼睛不時向其他桌子瞟掠。只有這個時候目光才變得很銳利。她隨時招呼旁邊走過的女招待。吩咐她們送酒什麼的。客人杯子裡的酒，她也端起來喝，嘻嘻哈哈，可是對生意一點也不馬虎。

四十歲以上的人可以排除在外。再說來這樣酒吧的人中，上了年紀的居多。鑒別起來比較容易。

龍雄從關野科長的遺書中，瞭解事情的詳細經過，並把要點記在記事本上。至於巖尾輝輔議員這張名片，龍雄打算過幾天去查一下來歷。

「瞧！媽咪過來了。」身旁的女招待說。

女的笑了。

因此，在這個案子中山杉也扮演了一個角色，但運籌帷幄的主謀卻是右翼頭子舟阪英明。這樣看來，在R相互銀行中自稱崛口的「倒票爺」和他的幾個同謀是怎麼一路貨色了。議員巖尾輝輔的名片www.hetubook.com.com不過是戲中的小道具，被他們用來做手腳的。

坐在龍雄身旁的那個男子，舉起酒杯，做出乾杯的姿勢。

這時，三個客人推門進來。女招待在後面「媽咪，媽咪！」喊個不停。於是老板娘離開龍雄，身旁的女招待也朝新來的客人奔去。

龍雄微微一愣。話雖單純，他會不會有更複雜的用意呢？怎樣理解他的話呢？龍雄一時難下判斷。

迄今為止，龍雄總以為山杉喜太郎操縱著「倒票爺」，看來並非如此。「倒票爺」的後台是舟阪英明這個右翼頭子。正巧山杉得知昭和電器製造公司急於籌措一筆款子，便把情報出賣給舟阪英明。

杯子裡的冰塊磕碰著牙齒。龍雄喝著黃澄澄的飲料，出神地想著。女人的面影已留在眼簾裡了，可是他還想看她一眼。

廂座共有五個，一桌坐著一位白髮紳士，手按著一個女招待的肩膀，勸她喝酒，另外四個女招待陪著他。大概是這裡的上客。另一桌上，一個上了年紀的人帶著三個年輕小伙子，看樣子是上司帶著部下來的。第三桌是四個中年男子在高談闊論。第四桌是三個已過中年的公司職員，一看便知為談公事而來。最裡邊一桌，因為光線暗淡，看不清楚。好像只有一個顧客，卻有三個女人陪著他，仔細一看，原來摟著一個女人。

然而，崛口會不會是普通的「倒票爺」呢？

此人戴一項貝雷帽，三十二三歲。樣子像公司小職員，兩眼醉意朦朧。剛才他一直獨自喝悶酒。

可不是，他的身邊一個女人也沒有。他的身子挺結實，一副嚴厲的面孔。鼻子挺大，一雙骨碌碌四處張望的大眼睛，脖子又短又粗，寬寬的肩膀，實在其貌不揚，衣著並不講究，只有頭上那頂貝雷帽還說得過去。像他這副尊容決計吸引不了酒吧女郎。龍雄出於無奈，隨便應付他幾句。那人已經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