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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便是名古屋、木曾福島、上諏訪。從東京直抵名古屋，回來時走中央線，只是在輪香子原來預定的這條路線上，沒有發生抵觸。

兩個男子嘴角掛著和藹的微笑。

在這種時候，媽媽比爸爸更有權威。爸爸把指定的投宿地點寫到便條上。

輪香子產生了想去看看的念頭。

「接到田澤局長的連繫，您下榻的旅館已經訂好了。」

司機打開車門，手裡拿著帽子指點方向。

「是呀！」

聽到輪香子很不滿意，媽媽插嘴說：

「嗯。怎麼說呢，就像一座乞丐臨時搭的小窩棚。學校的學生什麼的，常常好奇地到那兒去。」

「是的，我是田澤。」

小屋的入口敞開著，輪香子想觀賞一下內部。裡面很暗，雖然心裡感到有點緊張，她還是毅然邁步走了進去。屋內地面低於外部，這是豎穴的構造特徵。

「今天晚上，由我們中的一個人留在樓下的房間裡。請您放心安歇吧。」

「古代的小屋？」

他們講了各自的姓名，但輪香子沒有記住。在長長的站臺裡，其中一個在前面引路，徑直走了出去。車站外面，有輛汽車正等在那裡，儀表不俗的司機打開車門，向她鞠了一躬。

「平素承蒙田澤局長關照。」

旅館是一流的，安排給她的房間也很漂亮。陪到這裡的兩個男子送上名片，看到官銜才知道是縣政府的人。其中一個的頭髮已經稀疏。

鮮亮耀眼的白雲下面，籠罩在淡藍色之中的御嶽山的輪廓隱約可見。輪香子則是孤影隻身。

「不。」對方是一副認真的面孔，「因為受到局長的委託。萬一小姐遇到什麼不便，我們就無法交待了。」

輪香子走近一看，與梨花雖相近似，花瓣卻略帶紅色。葉子也呈細長形狀。

白色的遊覽船在湖中蕩漾，導遊廣播和音樂聲隨風飄來。

來這裡的途中，有一個叫三留野的火車站，輪香子曾在那裡下車，乘和圖書站前陳舊的計程車去了一趟馬籠。這可以說是一次最大限度的自由了。因為並沒有「通知」該地，就連爸爸的措施也出現了漏洞。

其實爸爸早從媽媽那兒聽說了，卻總愛這樣講。由於每天都在外面耽擱得很晚，家中的一應事物都尊重母親的意見。

「在去下諏訪的路上，有一座古代的小屋，若說別具一格，就是那兒了！」

「對不起。」對方又一次說道，「您是這裡的管理人員嗎？」

這次，在能夠看到木曾川由低處流過的車站月臺上，並排站著三個堆滿謙恭笑容的中年紳士。

「對不起，您是Ｒ省田澤局長的小姐嗎？」

他們講著致謝的話，彷彿把輪香子當成了局長夫人。

這是一座西方格調的旅館，四周是整潔的草坪，草坪裡長著高聳入雲的喜馬拉雅杉。除去略顯陳舊之外，確是高雅的建築式樣。聽說這座建築物是有來歷的，二次大戰前皇族們每每都在這裡下榻。

沿中央鐵路線作一次輕鬆的單獨旅行，是田澤輪香子的願望。從女子大學畢業後，曾想立即就作這次旅行，但因爸爸和媽媽都不答應，再加上連續舉行畢業同學的聚會，所以一直未能如願以償。

輪香子早就厭膩了，因而拒絕了這種滿面含笑提出的親切建議。

舊中仙道那段穿過山口的杉樹路，馬籠村房頂鋪著石板的驛站，島崎藤村的舊居，還有從馬籠到通往飯田的大平山口途中的茶館，以及在茶館裡眺望到的景象，這一路上飽覽的風光，總算使輪香子充分理解了島崎藤村作品裡描寫的這樣―和圖書個場面：「木曾路整個都在山裡。有的地方是一路峭壁的懸崖，有的地方是臨著幾十公尺深的木曾川的河岸，有的地方則是盤過山尾的峽谷入口。一條公路橫貫這個茂密的森林地帶。」

在木曾福島的歇宿也是這樣安排的。

四月過去，進到五月，才好不容易同意了。

「好。謝謝！」

時間是短了點，但只好如此了。

「噢，是考古學上的遺跡呀！」輪香子明白了，「那一定是豎穴遺跡了！要是建有小屋的話，是後來復原的吧？」

只有這一點是她得到的自由。晚上便情景迥異了，在嶄新漂亮、與東京毫無二致的旅館房間裡，照例是滿面謙恭勢容的人跪坐在對面。

什麼地方好像正在舉行宴會，彈著民謠《木曾節》曲調的三弦聲不時地傳到耳際。懸著粗梁的黑色天棚，陳舊得發紅的草蓆子，爐中的火苗，這一切壓根兒就沒有見到。……

這座上古時代小屋的旁邊，也長著低矮的樹木，滿枝頭的小白花彷彿就要擠落墜到地上。

「哎呀，那可太過意不去了！」

「小姐是第一次從東京來的吧？」司機兩眼注視著前方問道。

輪香子吃驚地睜大了眼睛。

已經坐起來的對方先開了腔。輪香子以為是個乞丐或流浪漢，臉上一下子失去了血色，想要逃出去。這時，好容易才習慣下來的眼睛裡，出現了一個年輕人的黑影。剛才他好像是用一個鼓鼓囊囊的書包當作枕頭的。

「您也是研究考古學的嗎？」

「老早就想去了。若是一個人自由行動的話，我就選定那條路線。」

「什麼條件呀？」

而輪香子真正明白爸爸的用心，則是在到達名古屋以後。

輪香子望著兩旁逐漸減少的房屋答道。

「嗯，坐車大約要十分鐘。」

車子沿著公路向北開去。公路上行駛的公共汽車上，掛著「開往茅野」、「開往鹽尻」之類的標誌。輪香子喜歡在陌生的土地上觀賞從未見過的地名。路面上不時掀起陣陣白色的塵埃。

「嗯，大概，好像是那麼回事。」

輪香子這時才發覺，展現在面前的諏訪湖竟低得hetubook.com.com出人意料。上諏訪鎮、下諏訪鎮和岡谷鎮盡收眼底，一覽無遺。太陽已經開始西斜，湖面波光閃閃，刺得人幾乎睜不開眼睛。

「不，不是。只是好奇而已。」

看來爸爸已經答應了，輪香子準備什麼條件都接受。

「輪香子很嚮往木曾路吧？」爸爸問道。

室內桌子上，照舊放著送禮的水果筐。紅緞帶上綴著名片。名片上都是輪香子沒聽說過的公司招待所或營業所所長的名字。和在名古屋時一樣，輪香子準備把這些水果也送給旅館女服務員吃。

輪香子凝視著這座人字形屋頂的小房，又讀了豎立在那裡的牌子上的說明。遠處只有彎腰在麥田裡做工作的農夫，附近除輪香子外再無他人。

「對不起。」

夜裡，熄燈以後，木曾川河水的聲音，猶如大雨傾盆一般響在枕邊。輪香子想到樓下躺著一位素不相識的人在關照著自己，心裡立時就感到很不是滋味，簡直難以入睡。

在特別快車二等車廂停靠的月臺上，站著兩個中年男子，全神貫注地看著下車的旅客。一看到輪香子，就謙恭地靠近前來。

爸爸剛開始聽到這件事時，臉上現出不高興的神情。

他們請輪香子舒適地坐在正中，車子向沿著河岸的道路滑去。剛下火車的人流讓開了一條路，人們抬頭看著車子。輪香子在心中喊著：啊！我真想成為他們之中的一員！

待到剩下輪香子自己時，她悄悄地向旅館女服務員打聽了一下。女服務員把有名的地方泛泛地做了介紹。當她問到附近有什麼別具一格的名勝時，女服務員略歪著頭想了一下，不太有把握地說：

「已經對旅館的人吩咐好了，請您放心休息吧。另外，聽說您已預定明天去木曾的福島，什麼時候啟程呢？」

從明亮的外部突然走到小屋裡面，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渾身驟然感到一陣涼氣襲人。

爸爸很胖，當上局長以後，白頭髮也多起來了。在輪香子看來，已經很有些派頭了。兩頰下垂，厚厚的嘴唇顯得窄小了。

輪香子本來的打算是，隨遇而安，走到哪兒就在哪兒投ｈeｔｕｂoｏk.cｏｍ•ｃｏｍ宿。她心中悄悄地幻想著這樣一種情景：像過去的旅行者那樣，日暮而宿，住進隨處碰到的旅店。狹窄的房間，裱糊在粗梁上的棚頂被煙燻得漆黑，鋪的草蓆子已經陳舊發紅。店主夫婦坐在爐邊招待輪香子，從可伸縮的吊鉤上摘下鐵壺，沏上味道發澀的茶水。閒話的時候，後門被風拍著作響。

「離這兒不遠吧？」

「這個，請大家吃了吧！」

第一天投宿名古屋，次日晚下榻木曾的福島，最後住在上諏訪。在上諏訪落腳的旅館，從窗子望出去，越過喜馬拉雅杉樹林，可以看到諏訪湖。

經過復原的豎穴遺跡，就點綴在這片蔥綠的麥田之中。原始的人字形屋頂，上面鋪著茅草。輪香子穿過田間小路走到跟前。

爸爸這樣說。他「考慮一下」的時間已經相當長了。

爸爸是某政府部門的局長，每天晚上都回來得很晚，所以只能在早晨進行商量。而且這段時間也很緊張，往往是從機關來接爸爸上班的汽車正等在外面。

輪香子早就聽人說過，即使在Ｒ省的局長中，爸爸也是聲望很高的局長。諒不會是爸爸存心向輪香子顯露其在地方的權勢吧！那麼，便一定是出於關懷女兒旅途住宿的愛護之情了。不過，這樣一來，輪香子倒好像被爸爸的手控制了各重要地點的自由。

「啊？」

「好。」

「四天三宿，再多了不成。」

「就照你爸爸說的那樣吧！若不然，就不准你去啦！」

「年輕姑娘獨自一人出門可不大好呢！」

「對面是岡谷鎮，那一帶是天龍川的匯合處。這邊是諏訪神社的上社，隔岸那片樹林是下社。一到冬天，湖水結凍，沿湖面的中心線就會出現著名的冰堤現象。不知尊意如何，我們陪您乘車奔那邊參觀一下吧？」

「太自由行動了可不好辦。要有一個條件。」

爸爸是不至於拜託到這種程度的。輪香子無論怎樣請求，對方都執意不肯聽從。

司機煞費苦心地從一輛牛拉的貨車後面超了過去。向右轉了個彎，爬上一條很陡的小路。

「一個人去？」

抵達上諏訪這裡以後也不例外。照樣有m•ｈeｔｕbｏok•com•ｃｏｍ嘴角掛著安詳笑容的人前來迎接。儘管還是紅日當空，卻被立即帶到了諏訪湖邊的旅館。

「媽媽怎麼說？」

「車子在這兒等您。從那條田間小路上去，小屋就在右邊。」

「媽媽說，只要爸爸同意。」輪香子答道。

是隻野獸躺在那裡吧？輪香子禁不住就要大聲喊叫出來了。

「下宿的旅館，由我來指定。怎麼樣？」

時令正值五月開初，略呈黑色的杉木森林裡透出了鮮嫩的新綠。在大平山口的茶館，觀賞了木曾峽谷和在初夏陽光下閃亮奔騰的木曾川。

從旅館樓上的窗戶望去，名古屋的燈火好像低處的海洋展現在眼前。輪香子沒有感到自由旅行的樂趣。回憶起來，曾經引起興致的，只有來此之前在東海道線上的那段旅途生活了。

裡面好像也掛著一個什麼東西，輪香子想看個究竟，等著眼睛習慣下來。這時，突然發現有個東西在黑暗的角落裡動了一下，輪香子嚇了一大跳。

唯有旅館窗外的景致很美。湖水碧波粼粼，湖心光影閃閃。湖面上游動著黑色的葉葉扁舟。湖對岸，房屋的尖頂疏落有致，依稀可辨；背景處山勢緩慢，向兩側綿延伸展開去。

「一個人隨便住進什麼旅館，那可不行！」

女服務員前來通知道。輪香子戴上鑲有花邊的手套，提起手提包，指著那個很大的水果筐說：

那裡是一片不太高的丘陵，兩邊坡上是農田，一片低矮的樹林，枝頭開滿白色的小花。看上去好似梨花。

輪香子稍微有些驚慌地答道。其中一個男子立即接過她手中提著的旅行皮箱，雙手抱在懷裡。

「沒關係的。我不需要這些。」

「簡直像命令你們機關的人去出差！」

而更美的是，樹枝繁茂的地方，一片翠綠，鮮嫩欲滴，小白花掛滿枝頭葉隙，粲若冬梅白桃。田地裡的小麥已經長到齊腰高了。

「那麼，就請你給我租輛車吧！」

「是嗎？我考慮一下。」

一個村落立即出現在眼前，汽車就在那兒停下了。

旅館服務員抱來一個垂著紅色緞帶的很大的水果筐。名片上印著輪香子聞所未聞的公司名字。

「您要的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