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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那位女性，驀地把頭扭向這邊。那情形正好像聽到店員的聲音而向店裡面張望一樣。

輪香子認為和子講得有些過頭。她覺得家庭環境並沒有左右自己的性格。可是和子卻偏偏始終抱著這種看法。

「太巧啦！」她把和子和輪香子各自打量了一下說，「如果您二位不急的話，到那邊一起用點茶吧？」

「看樣子，你是心不在焉哩。」和子緊盯著輪香子說，「有什麼心事嗎？」

「不，難得出去一次。」

「常到深大寺去嗎？」婦人朝她倆問道。從問話的語氣知道，這位女性並沒有發覺她們與小野木已經那麼熟悉。

「您好。」還是和子先開了腔。輪香子默默地靠到和子的近旁。

對於輪香子來說，和子的解釋正是求之不得。與其這會兒因不便講出小野木的問題而在一些空洞無味的話題上敷衍搪塞，還不如承認這一點來得便當。

「嗯，還什麼也沒有買呢。」輪香子附和著說。「那麼，趕快去買吧！看你那臉色，好像有點心神不定的樣子。」

「您的父親也是在那兒任職的嗎？」賴子把臉轉向和子。

輪香子完全能想像出小野木是怎樣談的。大半是把在信州的古代遺跡與一位年輕的東京姑娘邂逅的始末做了一般性的介紹。

「哎呀！」夫人略現出驚訝的神色，「聽說是在那種場所，我還以為輪香子小姐也有這個愛好哪。」

和子大概也察覺到了輪香子的視線，扭過臉去望那位女性，比輪香子還快，她首先小聲叫了起來：「是她呀！」

小野木和那位女性的交往究竟屬什麼性質，輪香子還不十分清楚。然而，若從兩人單獨漫步深大寺林蔭樹叢這一點來看，似乎超過了一般的朋友關係。那位女性有一個面目不清的叫做結城的丈夫，小野木了解這一點嗎？

在這種情況下，與其像現在這樣獨自一人心神不定地走回去，總不如同和子到街上再邊走邊聊一會兒更能排憂遣鬱。

「是嗎？」賴子垂下了雙眼。

「還是我約小香子去的。」

「好吧。」

但是，倘若繼續保持這種局面，思想上便無論如何也不會得到安寧。也正是由於這個因素，才使得輪香子在與和子談話的時候，失去了往常的精采特點，談話的內容全都成了耳邊風。她覺得，到了大街上以後，談話的方式似乎會變和圖書得更自然，更有技巧。

「沒關係的，你去講嘛！」

「好咧！」

「不，那是第一次。」

「我來幫你挑。」和子站在前面，從陳列品和店員拿出來的品種中挑選著。

來此之前，本打算把在深大寺和小野木一道的那位女性的情況告訴和子，可是她的勇氣卻被小野木的形象給剝奪了。所以，與和子談論的內容，只不過是些漫無邊際、平淡無奇的話題而已。

不過，這只是一種考慮。另外也還可以認為，小野木很可能是毫無所聞。若果然如此，為著小野木起見，輪香子就很想把那位女性的情況明白無誤地告訴他。輪香子覺得，無論對小野木還是對那位女性，這樣做似乎都會帶來幸福的結局。

「要麼，我也陪你一起去吧。」和子自告奮勇地說。

「嗯，已經畢業了。」和子回答。

「謝謝！」這句答話也是和子那快活的聲音。真是個生性一見如故的人。「那就叨擾您了。」

輪香子和和子都清楚，賴子丈夫曾帶著別的女人到和子家的店裡買過東西。不僅如此，輪香子甚至還聽說，和子曾親自去那個女人家進行過偵察性訪問。不過，賴子的眼神只表明她知道這個店名，並沒有異常的變化。

「我叫佐佐木和子。」和子也跟在輪香子之後報了姓名。

「是大學同學？」賴子親昵地問。

「多不好意思呀。」輪香子實在沒這個勇氣。

「您父親是政府官員嗎？」賴子好像還想問點什麼，卻有所顧忌地沒再吭聲。

「我講晚啦。我是結城賴子。」夫人也略低下頭表示致意。

結城賴子——這是第一次聽到她的名字。從「結城」這個姓就清楚了，這位夫人果然是那個男人的妻子。在此之前，作為她倆的推測，曾經有過這種想像，現在經本人報出姓名，就確定無疑了。

「可是，」輪香子推推和子說，「你大概能開得口。還是你合適。」

看到她的表情變化，這邊的兩個年輕姑娘身不由主地鞠了一躬。對方平靜地走近前來。

二人來到外面。太陽不知什麼時候光線暗淡下來了。天空並沒有陰，卻彌漫著緋紅的霧氣。太陽若隱若現，放射出一圍光環。遠處的高樓大廈也彷彿雲遮霧幛，影影綽綽。

「買什麼呀？」和子天真地問。輪香子說來買東西，這也並非wｗw.hｅtubｏok•ｃｏｍ.com無中生有。

「不，沒什麼。」輪香子雖然口裡否定著，語氣卻不像平時那麼爽快。

就在這時，有一位身穿和服的女性正面向陳列商品的櫥窗站著，而剛才卻由於店內中央商品貨架的阻隔，沒有看見。從這裡只能看到那位女性的背影。在店員給她倆包裝貨物的時候，輪香子敏感地發現了那個身影。雖然衣服花樣和腰帶都沒有見過，但髮型和苗條細長的身材卻毫無疑義地正是迄今一直占據著她的心的那位女性。

這一次也和方才一樣，結城賴子好像有意避開了進一步提出問題。因此，輪香子便把話接了過來，她說：「和子家是京橋的綢緞店，名字叫『芳見莊』。」

「聽說，輪香子小姐與小野木先生曾經在上諏訪碰到過一次？」

「如果方便的話，我想求你一塊兒去呢。」輪香子答道。

「你不是說來買東西的嗎，還沒去買吧？」和子對輪香子的表情是這樣理解的，然後問道：「難道你是在惦記這件事？」

「二位是那一次在深大寺見過面的吧？」婦人的眼角掛著微笑，稍稍側著頭問道。

輪香子仍然保留著當時的記憶。那是在一條地下水流成的小溪旁邊。小野木身穿西服，分開小徑上的篁竹樹叢出現了。跟在他身後的便是這位婦人。她那身潔白衣服刻進腦海裡的形象，至今還記憶猶新。

「不，不是的。是商人。」

「哪裡有您二位喜歡的飲食店？」到馬路上以後，婦人問道。

「我叫田澤輪香子。」她坐正身子弓身致禮。

「是嗎？」她把視線朝向輪香子，問道：「她管您叫小香子，是吧？」

這一帶的陽光也很陰暗。一切都顯得形影模糊，甚至連落在人行道上的人影都很淡薄。

看來賴子很清楚小野木的興趣，偶然相遇的地點也是從小野木那裡聽到的。

輪香子就是抱著這種期待的心情，在等候和子準備停當。

「噢。這麼說，一切還都是剛剛開始呢！」

輪香子聽得出，賴子的語氣裡多少帶著一些羨慕之情。

春光明媚的天空，綠浪翻滾的麥田，花梨樹枝頭的白花，碧波蕩漾的湖水……走在田間小路上見到的這些景致，小野木肯定都不會談到。這些景致，只藏在輪香子的記憶之中。還有自己看到的小野木走在車站月臺上的孤獨身影m.hetubook.com.com，當然也是他本人所不知道的。

兩個人互相推讓著。和子竟嗤嗤地笑開了。

輪香子突然感到胸中一陣騷動。她稍微挪動一下自己身體|位置，仔細看了個究竟，這次從正側面看清了那位女性的面龐。一點不錯，正是在深大寺走在小野木身旁的那位女子。

「謝謝您常來關照啦！」店員把輪香子買的物品包裝好，大聲地道著謝。

「輪，是三輪山的輪；香，是香久山的香。」

她倆從銀座第四條橫街走進電車路背面的一條馬路。這裡商店鱗次櫛比，在整個銀座也都是屬於第一流的。這些商店的物品，價格相當可觀，正因為如此，大部分都是格調雅緻的高級品。

「嗯。」夫人老大姐般地點點頭，「您常常一個人做這樣的旅行嗎？」

「買毛衣呀！」輪香子的話一出口，和子當即舉出一個商店的名字，並說：買毛衣的話，還是銀座的這家商店好。

輪香子還心存希冀，以為同和子一塊兒出去以後，似乎還能在半路上把自己此行的目的告訴給她，說不定會由於某種偶然的念頭，忽然水到渠成地自動流露出來。那時，和子肯定會認真熱心地對這件事發表議論。只有一件事讓輪香子擔心，那就是和子屆時可能要對小野木發出譴責之詞。

「這些式樣對小香子都不合適呀。」和子一句話做了結論。從輪香子的性格來看，和子是想挑那種更單純、更素雅的顏色。在近來時髦的式樣裡，暗灰色和淡茶色占壓倒優勢，無論哪一種顏色，式樣上差不多都很舒適。

近日來的東京，時或出現這種天氣。太陽照得滿有勁，但穿過靄霧的光線卻很弱，好像張掛著一層淡紅的薄膜，整個天空都顯得晦暗迷濛。

「是的。」輪香子不由得紅了臉垂下頭去。今天自己要對和子講起的那位女性竟意外地出現在面前了。婦人那裡正安詳地打量著兩個年輕人。

「嗯。」

輪香子放棄了來這裡的目的。與佐佐木和子談話時，自然而然地就顯得心猿意馬了。

「是嗎？」輪香子看了看腕上小巧的手錶，到和子家已經快一個小時了。

「小香子。」和子耳語道，「這正是個好機會！咱們走到跟前去，和她打個招呼怎麼樣？」

她倆好不容易才選中了其中的一件。

聽到這句詢問，輪香子點了點頭，腦海https://m.hetubook.com.com裡當即閃現出漫步在深大寺櫟樹林裡的小野木，以及他和賴子靜靜交談時的情景。當時，碰見輪香子以後，小野木肯定邊走邊把輪香子的情況講給賴子聽了。

輪香子這才發覺自己還沒有報姓名。

「我不。」

輪香子認為，正是由於這個緣故，小野木身上才不由自主地現出某種寂寞孤獨的陰影。縱使小野木知道那位女性是有夫之婦，他大概也還不至於了解她丈夫的真實身分。不，也許他是了解的。如果情況真是這樣的話，她現在去向小野木發出忠告，就會顯得不倫不類了。

「買東西嗎？」婦人瞥了一眼輪香子手裡提的紙包，問道。

「噢。」

「一切還都是剛剛開始」這句話裡，包含著賴子對年輕的輪香子與和子的青春年華及未來結婚生活的預想。事實上，賴子看著這兩位年輕姑娘的時候，表情上的確帶著年長者的雍容大度和鎮定安詳。

「不，是爸爸起的。我出生的時候，爸爸當時正在奈良縣任職。」

輪香子兩眼盯著賴子，心裡不由得一陣緊張，彷彿覺得連氣都透不過來了。可是，賴子方面卻平靜如常。

「小香子，你今天情緒不高呀。」和子看著輪香子的表情說。談話過程中，輪香子往往講得文不對題。對和子的話，常常是所答非所問。

「沒有，沒什麼特別喜歡的。」和子回答說。

「您常到那一帶去嗎？」賴子喝著咖啡，衝輪香子問道。

從這種情況看，小野木似乎還沒有對賴子談起在朋友結婚典禮上見過輪香子父親的事。就是說，有關輪香子的情況，小野木大約只是在深大寺見到的那回向她做過一次簡單的介紹。這似乎表明，在小野木和賴子之間，並沒有那麼重視輪香子的存在。

賴子的目光仍舊朝著和子，臉上一直笑吟吟的。

婦人好似中止了自己的採購，從容地等待兩人走近，領先一步走出商店。

和子的聲音雖低，但很激動。隨後二人便默默地凝視著對面那位女性，心裡都莫名其妙地感到有些緊張。

和子拖著喊號子的腔調，猛地站起身來。她走進另外一個房間，馬上開始做外出的準備。

婦人聽了和子快活的答話，美麗的眼角仍舊掛著笑容。

看來很明顯，結城賴子不了解她丈夫搞的這些名堂。

上述兩種考慮，哪種符合實際，輪香子感到難以預料。如果對和_圖_書和子講出來，她就會簡單地認定其中的一種可能。她會兩眼閃著光，立即提出一個令人摸不著頭腦的方案。正是這種預感，使輪香子心裡拿不定主意。

她的視線，恰巧與正對面站著的兩個年輕姑娘注視自己的視線相遇了。看著看著，那位女性的臉上現出略帶吃驚的神態，接著便綻出微微的笑容。

「小香子嘛，」和子從旁對賴子說，「她可不是那樣性格的人。她爸爸是位古板的政府官員。」

「不過，和小野木相識，你是在前吧。所以，還是由你先開口符合情理嘛！」

定下餐桌，三個人落座以後，婦人就主動引話題似地笑著說：「我們曾在一個意想不到的地方偶然見過一面呢！」

那位女性並不知道有人正在這邊望著自己，仍站在原來的地方，入神地看著櫥窗裡陳列的商品。那裡面放著婦女用的手提包、手套、裝飾品等；不過，另外也擺著男子用的領帶和圍巾。從所站立的位置判斷，那位女性的視線似乎正盯在領帶上。

「不，那是頭一次。」

「啊！」賴子低低叫了一聲，因為她知道這個店名，「是那兒呀！」

「您呢？」婦人這次是朝一聲未吭的輪香子講的，「方便嗎？」

「我想問一下。」賴子表情開朗地問輪香子，「知道您叫輪香子，這『輪香』是哪兩個字呀？」

「嗯。」婦人考慮了一會兒，自己做出了抉擇，「有一家很近，我們到那兒去吧。」

「哎呀，」賴子睜大了眼睛，說，「您這名字真漂亮，在《萬葉集》裡有典故呢！您母親給起的吧？一定的。」

她們所去的，不是吃茶店，而是一家飯店。這家飯店好像比一般的二層樓略低一些，二樓上很寬敞。婦人率先朝樓上走去。安閒幽靜的店裡，客人們也都在靜悄悄地用餐。

兩人走進轉角處的一家商店。和子好像是這家商店的常客，店員們都和她親切地打著招呼。

「勞你久等啦！」和子換掉和服，身穿西裝走了出來。

「那一次，我是繞道木曾路到達上諏訪旅館的。從女服務員那裡聽說有一處古代遺跡，只是出於好奇才去瞧了瞧。」

今年流行的式樣似乎可以分為兩大類，一類是花色圖案極其鮮豔奪目的，另一類則異常單調，只有簡單的色彩，鮮豔奪目的，恰似滑雪毛衣，五光十色，令人眼花繚亂。

輪香子剛答完，和子就把話接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