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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浪上的塔

作者:松本清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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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上野車站的青年 一

十二、上野車站的青年

「歡迎您。」結城由著她慢慢地給脫下大衣,然後跟她朝裡面走去。結城個頭很高,所以十分顯眼,甚至連桌邊飲酒的客人都在注視他走路的姿態。
「偶爾去一次。」結城簡短地回答道。表情全無變化,口裡銜上了香菸。
「好吧,我來打電話。」結城拿起高低板架上的電話。聽筒放到耳邊好一會兒,才傳來對方的聲音,結城吩咐把時刻表送來。
負責開門的身穿外國兵式服裝的男服務員好像很冷似地聳著肩膀……
「總是有工作纏身……」結城有氣無力地說。
酒吧還沒停止營業,老板娘就溜開了。
大約過了三十分鐘,結城才離開座位走到外面。他步行來到一家關上大門的飯店前,一輛汽車正關了燈在暗處等候著。
結城抬眼看了看老板娘。她滿面掛笑,正用火一般的視線盯著結城。
「表弟本是住在金澤的。」結城慢吞吞地說,「他是到東京出差來的。我老婆說去接的,這事我想起來啦。」
吉岡一直對結城的妻子賴子很感興趣。他始終認為,賴子是個遠遠勝過結城這號男人的婦女。吉岡早就暗中對賴子傾心了。所以,當他在上野車站突然看見賴子與一個年輕男子走在一起的時候,才有意從後面尾隨而去的。明知距開車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他還是跟在這兩人的後面,特地去察看了站前那家吃茶店裡面的情形。
「啊,好久沒見到您啦。」這個女招待員是這家酒吧的老資格了。
「您很忙吧?」
「不,不是的。我只是看見他們在路上的情況。」吉岡連忙辯解道。
「這就好了。」吉岡隨聲附和了一句。究竟好在哪裡,他自己也不清楚。
老板娘用烏黑的大眼睛緊緊地盯著結城的臉。
結城又把杯子送到唇邊。聽到吉岡的話,外表上也沒有什麼變化。這個男人的表情什麼時候都是一成不變的。
「嗯,估計有多大年紀呀?」結城還是原來的姿勢,顯出側首沉思的樣子。那是一副難以捉摸的表情,究竟是否在認真思考,無法立即做出判斷。
算過帳,付完款,兩人離開了座席。四、五個女人連忙把他倆一直送到門口。
「能睡得著嗎。」
「啊,那是我的一個親戚。」結城突然高https://www•hetubook•com.com聲說道。
「談的重要問題。」結城淡淡地笑著答道。
聽動靜是在起床。
「我一直在等,以為能接到您的電話呢!」
酒送上來了。
結城勉強躺下去以後,老板娘問道「有什麼心事嗎?」
女佣人把他倆引到單間以後,又向老板娘問候了一通,她也很親熱地和女佣人說了一會兒話。
去的是老地方。乘車從銀座要跑四十分鐘。
「您來啦!」她問候了一句,使坐到結城面前。
「歡迎您過幾天再光臨敝店。」經理只知道這位客人姓結城,並不了解他的底細。恍惚聽說職業也是個實業家,可是壓根兒沒見他帶來過真正職員模樣的人,相反,結城帶到這裡來的,許多都是高貴的客人。而且,這些客人也全都是花錢異常大手大腳的角色。儘管不了解結城的真實身分,經理也從不對他稍有怠慢。
「也許會有個把女佣人還沒睡呢。你掛個電話,讓她們給送來!」
女佣人跪在這間日本式房間外的走廊上,把時刻表放到席子的邊緣上。
汽車已經滑到結城跟前。服務員打開車門。吉岡看著結城坐進車裡。可是,在汽車開走那一瞬間映進他眼裡的結城的側影,卻與平時總是目中無人的表情很不相稱,顯得有些淒楚孤獨。這使得吉岡不禁心裡一怔。
老板娘擦著火柴,一邊遞火,一邊瞧著他的臉說:「不知什麼道理,今晚您的心情好像很不好呀?」
「真的?要是那樣就好了。」老板娘作出另一副笑臉,伸手撫摸著結城的肩頭。
酒吧裡幾乎已經滿員。這是一家時髦的酒店。客人裡沒有誰認識結城。可他卻對客人裡的一些面孔並不陌生。這倒不是由於關係親密,而是因為他們都是一些知名的實業家和文化人,結城在報刊的照片上見到過。這家酒店的氣氛就是如此高級。
結城的汽車停到一家酒吧的門前。這家酒吧,即使在銀座也以豪華著稱。他告訴司機把車子開回去。
結城用鼻子冷笑了一聲。
「嚄!你還一塊兒跟進吃茶店裡去啦?」被結城冷不防這麼一問,吉岡狼狽了。
看見結城進來,一名女招待員特地離開自己負責照和_圖_書料的餐桌,走到他的旁邊。
「還有事呢。」結城望著吉岡,吉岡也把掏出的香菸收進口袋。
經理躡手躡腳走近跟前,朝結城低下頭:「謝謝啦!您就回去嗎?」
「什麼也沒做。在抽菸。怎麼,你還沒睡嗎?」
「是個表弟嘛!我想起來了。」結城的態度異常平靜。吉岡愕然地盯著他的臉。結城吩咐服務員再添一杯酒來。表情毫無變化。
「嗯,到別處去轉轉。」結城眼裡含著笑,讓男服務員從背後給自己穿上大衣。
吉岡沒有立即回答。他心裡有些迷惑不解。沒想到時至今日,結城會突然提出這個問題。他一直在仔細觀察結城的表情,縱使不直接看結城的面孔,他也知道結城正以怎樣的目光打量著自己。
「嗯,雖然平時您就很莊重嚴肅,可是今天晚上卻顯得有點愁悶。」
「哎,結城先生。」她突然靠過上半身,小聲說,「不如意的事誰都有呀!我現在也是這樣呢。」
「啊,太高興啦!」女人馬上答應了。結城把女人讓到前面,朝舞場走去。吉岡坐在桌子旁邊,探著頭目送結城離去。
然後,結城翻開標有時刻的紙頁,仔細看著北陸幹線上到達上野的密密麻麻的數字。
「結城先生,你真是個無情的人哪。」被丟在一邊的老板娘抱怨地說。
「能看得出來嗎?」
「真難得呀。」老板娘指的是,這次酒喝得時間很長。結城始終坐在那兒,沒有挪動一下身子。
「冰鎮威士忌。」
「那能是誰呢?」結城略歪頭思索著。
在最靠裡邊的一張桌子旁,結城落了座。
「嗯。」結城照例是沉默不語地飲著杯中酒。
「真想你呀。」老板娘拉起結城的手,把它繞到自己的背後,將身體偎靠過來。她散發出一股酒味:「因為時間太長啦。」
「喂!」結城冷不防衝著旁邊的屋子說:「你是哪兒生的呀?」
「嗯,馬馬虎虎。」
「你有這種感覺?」
「今晚您是從哪裡回來的呀?」因為結城表情沉悶,老板娘便討好似地笑著問道。
女招待湊到結城耳邊悄聲說:「馬上就把媽媽叫來。」
「媽媽!」招呼聲從客人的座席四處響起。老板娘一面走一面朝這些聲音躬身致意,同時滿面帶笑地和_圖_書把臉扭向那些客人。那微笑的面容和移步的款式都多少有些矯揉造作。她不時地在打招呼客人面前停下腳步,賣弄風騷,但並不在那裡坐下。
「好長時間沒見您來了呢。」老板娘把含笑的眼睛朝向結城。然而,那不是做給一般客人看的那種表面的嫵媚。
「嗯?親戚?」
「差不多吧。」結城微微露出一絲笑意,「因為太忙了。」
「對不起。我的戶口也在京橋區的區公所哪。」
「醉了。」結城說。於是把背朝向了女人……
「這家會有吧?」結城不回答她的問話,又這樣說道。
「那種東西怎麼會有哇。要去旅行?」
結城踏著曲子跳起舞來。人人都稱讚他跳得好。
「哎呀,你算了吧!」老板娘責備結城越過了常規。
不一會兒工夫,這家酒吧的老板娘便從二樓下來了。苗條的身材,穿著十分合體的西裝,而且,西裝的花色鮮豔華麗,與她那光彩照人的容貌交相輝映。
「談什麼了呀?」來到結城身旁的一個女人低下頭湊近他的臉說。
「沒什麼。」結城仰面躺著,吸著香菸,不停地把煙朝上噴去。在昏暗的燈光下,由側面看去,結城的表情有些心神不定,平時就給人這麼一種感覺,他那端正的面龐,總是顯得冷漠無情。
「那麼急?」女人問結城,但他沒有作答。
結城第一次把眼珠轉動了一下,吐出一口藍色的煙霧,把架著的腿掉換了一下。
「忘不了的事,也還有別的咧。」結城以平常的語調說,「不僅僅是工作上的問題嘛。」
結城有一會兒沒有吭聲,為的是仰起杯子,喝一口酒。
「噢。您還照常到那家去嗎?」
「是有那麼回事。」吉岡隔了一會兒才這樣答道。那情形彷彿自己也是剛剛回憶起來的,「你的太太是去上野車站接了一個人。」
結城一回到桌旁,就突然對吉岡說:「咱們回去吧。」
「好哇!」吉岡也表示贊成,臉上好像鬆了一口氣。女人們又重新聚到桌子邊來了。
「我能看出來的。」老板娘聲音裡帶著笑。「男人我見得多啦。今晚的結城先生,可不像往常那麼從容鎮定。你是想自己把事掩蓋過去,才和我一起到這個地方來的吧?」
「結城先生。」老板娘從和_圖_書鄰屋裡招呼著,「做什麼哪?」
「做什麼呀,突然間問這個。」只有聲音傳過來。
「不是北陸地方吧?」
「兩個人一塊兒進了站前的吃茶店啦!你太太很親熱地和他說著話。」吉岡愈發不懷好意。他是想試試結城的反應。
她叫過一名男服務員,吩咐他把自己的酒拿來。
「好久沒見到您啦。」
大約老板娘事先已經打了電話,正在恭候的女佣人一聽到汽車停下的聲音,馬上趕到門外來迎接。
結城立即取過來,把它打開。第一件事便是把首頁的地圖攤開。結城兩眼盯住的正是北陸地方。鐵路線上,不厭其詳地寫滿了一個一個的站名。結城的目光正在對此進行研究。
結城臉上沒做任何表示。女招待把客人要的飲料報給服務臺,當即匆忙上了二樓。
「是啊,有二十六、七了吧!是個身材很高的青年。」吉岡把在吃茶店裡觀察到的賴子同伴的形象描述了一番。
約莫過了一個小時,結城坐到一間寬敞的房間裡。桌子上還擺著剛才飲過的酒瓶。在這裡,結城也是獨自吸著香菸。
「是生意上的事吧。」另外一個女人說,「男人們就是這樣,到這種地方來,也忘不了工作上的事呢。」
結城只作了個曖昧的回答。兩眼盯向遠處,動著身子。
吉岡聽到這句話,抬起了眼睛。可是,結城卻態度平靜地和身邊一個年輕女人耳語去了。這時正好換了一個曲子,周圍的桌子有人起身去跳舞。
「我想著就是這個原因。」女招待笑眯眯地點了點頭,「您要什麼?」
「哎呀,你可真怪!」女人好像在起床穿戴。
「從那次以後,您就一直沒有來過了。大概有一個月了吧?」
吉岡甚至想挖苦他說,你難道還惦記自己的老婆嗎?一向恣意妄為的結城,竟然特意問起這件事,實在令人費解。
「我想著就是這個原因,可還是一直在等您。」
「可能吧。不過,已經半夜三點啦!恐怕都睡覺了。」
「啊,是這樣的嗎。」結城是這家夜總會的上等顧客。經理的應酬十分熱情周到。
結城庸雄向吉岡詢問妻子的情況,邊喝杯子裡的酒,邊由下往上打量著吉岡。
「哎,結城先生。」女人一面在結城胸前擺著身子,一面仰起臉和-圖-書小聲地說,「今天晚上,這裡結束以後,帶我去個什麼地方吧?」。
結城的聲調平平淡淡。向吉岡提出的問題,宛如隨興聊天一般。但是,結城發出這聲調時的心情,吉岡是清楚的。他那語調正是心情緊張的表現。在以往進行交易的時候,他就是這個樣子。吉岡正根據自己的經驗,猜測著結城此刻的心理。
「哎呀,不是還早嗎?」旁邊的女人大聲說道。
「×夜總會。」結城講了那家夜總會的名字。
其他席位上,男男女女的笑聲不絕於耳。近處的座席邊,頻頻傳來「叫老板娘來」的喊聲。
結城把香菸頭投入枕邊的菸灰缸裡。
老板娘披著一件和服外衣,來到結城的房間。也許因為還沒有化妝,臉上頗有點神經質的樣子。
「我老婆做什麼了?」結城冷冷地問道。
「那是相當早的火車哩!」吉岡開始主動地講了起來,「那正是我去仙臺的時間,當時到站的列車,只有從福井開過來的快車。你太太在車站接的那個人,是從北陸方面來的。」
「是呀。」
「我要失陪啦!」結城筆挺地立在那裡等候汽車的到來,突然對吉岡說了這麼一句。他就是這麼一個能把這種話滿不在乎說出口的人。
「是個年輕的男子呀。」吉岡有點不懷好意地說。
「叫女人們來吧?」結城說。
「撒謊!」女人說,「你就是有什麼心事。打從在店裡看見你的時候起,我就有這種感覺。你好像被什麼攝去了魂似的。而且,覺得你一直是焦躁不安的樣子。」
「真的嗎?」吉岡有點不大高興的樣子,不過,他還是乖乖地從結城面前走開了。「好,那麼再會了。」
「哪裡的話。我和往常一樣嘛。你的感覺有問題吧。」
「有什麼不順心的事嗎?」老板娘仍在仔細觀察著,「您喝酒的樣子好像不大上勁。」
出到大門口,服務員一看到是結城,立即朝停在暗處的汽車跑去。
結城又朝竹席編織的天棚噴了一口煙。
「嗯。」結城依舊不動感情地用鼻子哼了一聲。這有點激惱了吉岡。
「瞧,連女佣人也是這樣說的吧?」剩下兩個人時,老板娘嗔怒地瞪著結城說。
「你有火車時刻表嗎?」結城衝著她的臉問。
「沒那麼回事!我總是這麼一副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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