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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好像很輕嗎？」

「老人家，電工肩上搭的袋子，的確很輕嗎？」

主任說罷便開始在紙上寫報導。大概相當急，對龍雄一眼也不看。他摘下手錶，放在面前，彷彿要同時針競賽似的。

木箱裡塞滿了破瓷片。五十九公斤重。顯而易見，看來好像是託運一具死屍。為什麼要故布疑陣呢？那到底是出於什麼原因？

不知什麼時候，男孩已經走開了。龍雄坐在木箱上沉思默想。手支著下顎，一動也不動。風吹拂著草叢，蟲子在破碎的白瓷片下爬行。

龍雄的目光忽然落在站前的小吃店。他方才在裡面吃蕎麥麵的小店。

「馬上就到發稿時間了，對不起，失陪了。」

老婦走了出來。朦朧不清的紅眼睛睜得老大。那神氣彷彿是，「咦，怎麼又來了！」

「就是這樣。」

皮革。——突然腦海裡產生一個聯想。

△上崎繪津子。來此調查什麼？是自動來的？抑或受他人指使？

龍雄摘下拴在木箱上的貨籤，裝進衣袋裡。然後走下斜坡。枯草在腳下沙沙作響。

「我也記不大清了，好像不太重。」老婦說道。

「請稍等一下。」

△黑池健吉的原籍是長野縣南佐久郡。發現瀨沼律師屍體的地方，是長野縣西築摩郡。吊死人的現場是長野縣北安曇郡。——幾處全在長野縣。不僅如此，瑞浪和土岐津也接近長野縣。此中原因，不難猜測得到。

「誰呀？」

上崎繪津子為什麼要到這裡來看木箱？木箱扔在草叢裡，箱裡裝的是什麼，她已經看到了。但她是用怎樣一副目光看這一切的？

「田村到這裡來過沒有？」龍雄剛問道，對方就說道：

各種線索錯綜複雜。不知伏線究竟在哪裡？困難重重，但不是不能發現的。一定藏在什麼地方。而且，是非和圖書藏起來不可的。

「就是這件，就是這件。已經找到了？」不知隱情的副站長笑嘻嘻地問道。

「我還沒有去土岐津。事情越來越有意思了。」田村的聲音裡透著興奮。想像得出他滿頭大汗的樣子。「伊勢通訊組，也就是宇治山田，說兩個星期前，舟坂英明便不在那裡了。」

△麻袋事關重大。重量很輕。一隻手即可提起。約十公斤左右。

龍雄無意地看著錶帶想，這條皮錶帶可真寬。黑皮子，看樣子又粗又硬。

「不記得是哪一天的事了。反正在上吊案子發生前的四、五天，是不會錯的。有三個工人每人要了兩碗麵，急急忙忙吃了下去。我還記得他們有個袋子，是那種看來又粗又髒的麻袋。鼓鼓囊囊的，繩子紮著口。因為是一個人用手提著走進店裡的，所以不會有多重。吃麵的時候，口袋靠著椅子放在地上。臨走也是用一隻手拎出去的。」

龍雄叫了一聲。但是細想一下，客運倒更合乎情理。

龍雄此刻眼睛看著本子。各種可能與不可能的事，錯綜交叉，形成無形的網狀系統，展現在他的面前。

他們在傍晚六點二十分到，肚子一定餓了。到取木箱的時候，還有二十分鐘的空閑。當然，肚子餓的人在這種場合該怎麼辦，是不言而喻的了。

龍雄急忙朝築場車站走去。

「什麼事？」

副站長問過剪票員，說是記不得了。

記在本子上的字，十分潦草。前後不連貫，支離破碎。但對龍雄說來，是份比作戰地圖更為詳細的地圖。

△在車站取出木箱並扛到雜草堆裡是三個人。木箱要扔在草叢裡。然後拿著麻袋上山，走到後來發現上吊的現場。當時被村裡的老婦看見。

龍雄道了謝後問道：

「嗯，看著很輕的。對了，我想起來了。袋子鼓鼓的，撐得挺大，他還用一隻手提著呢和*圖*書。」

△但屍體已有五個多月，腐爛得幾近枯骨。這一點尚不清楚。死後已有五個月，這是不可能的。不消說解剖醫生，即便外行也知道，爛成白骨，當然要經過五個月之久。這樣，便產生極大的矛盾。這是推理上的最大障礙。從根本上推翻了判斷死者是誰的邏輯。解剖是科學，是不可動搖的事實。不可能有絲毫的謬誤。……然而，那是不可能的，他不可能在五個月前死去。不懂，弄不懂。無法解釋。

到了大路上，趕緊走回方才那個村裡。秋陽之下，家家都很閑適、安靜。龍雄一家家地數過去，走到一戶人家前面喊道：

△舟坂英明——黑池健吉——上崎繪津子的關係。

滿頭亂髮的通訊組主任走了出來。

「精神病院？在什麼地方？」

但是，龍雄又停下了腳步。他想到，人下車比貨物來得快，木箱裝在客車前邊的行李車裡，卸下車再運到出站口，大約要二十分鐘的樣子。

眼前就碰上這堵大牆。龍雄用手指抓了抓頭髮。車窗外的景色，預示就要抵達松本市了。外面已是萬家燈火。

可是龍雄沒有理睬，只是說道：

「怎麼樣，查清楚了嗎？」

在八岳山麓的高原上，草木在昏黃中搖曳，一輛大車在路上走過。車上放著幾隻菰草包著的小瓷罎。大車馳向村中的皮革廠。這段往事如同夢幻一般，還留在龍雄的記憶中。

——上吊的屍體不是用木箱運來的！那是用的什麼方法呢？

龍雄於是逕自朝小吃店走去。

「噢，原來是這樣！對不起，是哪一天運出的？」

「我想知道，這隻木箱是哪一天的貨車運出的，哪一天到達這裡的？」

龍雄無意地望著那隻蟲子。

△長野縣南佐久郡春野村橫尾里。黑池健吉的出生地。戶籍簿和*圖*書上的記載。梅村音次。

「恐怕記不得了。我去問問看。」

△吊死者誰，可想而知。

「有什麼頭緒嗎？」龍雄問道。

△木箱的發貨站土岐津，同瑞浪只隔一站。兩地有某種關聯。黑池健吉和上崎繪津子確曾在瑞浪滯留過。

白雲朵朵，不時遮住陽光，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緩緩地移過去。

龍雄感到疲乏，從木箱旁站了起來。鑽到破瓷片下的蟲子又爬到別的碎片上，動作緩緩的。

「有人在家嗎？」

「十八點二十分。按先後次序來說，九點三十四分由土岐津站發出，十三點三十三分到達鹽尻。轉到中央幹線上，於十四點十分發車，三十七分到松本。同十五點三十分開到大町的列車掛鉤後，於十六點三十六分到大町。同我們這條支線聯繫之後，十七點五十分發車，到達本站是十八點二十分。因為中轉站很多，相當麻煩。不過，各站停車時間很充裕，所以裝車卸車沒有什麼耽擱。」副站長一一做說明。

——上吊的當事人是誰，已經猜出來了。但是，他至少一個月前還活著。但就屍體而論，已有一半變成白骨。不用驗屍也判斷得出，顯然死了五個多月。這是怎麼回事？實在不明白。

龍雄點點頭，向副站長道過謝便離開了車站。

龍雄去找報社的通訊組。在繁華的街道附近一條小巷裡，掛著一塊招牌。

這二十分鐘功夫，他們是怎麼消磨過去的呢？所謂他們，當然是幾個電工打扮的人，站務員以為是發電所的人，便把木箱交給了他們。

「喂。」是田村的聲音。

「怎麼，用一隻手提著？」龍雄走近幾步問，「那是說，他一會兒用手提著？一會兒擱在肩上扛著，那麼來回倒著，是嗎？」

「啊，你是萩崎先生吧？田村先生中午來過，同木曾福島通訊組聯繫之後，便到木曾福島去了。ｈｅtubｏoｋ.ｃom.com他說，您或許會來，有事請打電話給那個通訊組。」

「什麼樣的袋子？」

龍雄的心噗噗跳著。但還沒有形成一種直感。朦朦朧朧的，顯得十分抽象。但是，彷彿有什麼東西在白色的雲靄之中，躍躍欲出。個別部分已開始對好了焦距。

「他已經到了那裡了吧？」

「幾點鐘到站的？」

「嗯，東京方面也調查了一下，說他沒有回家。據伊勢通訊組調查來的情況說，他大概進精神病院了。」

電話鈴響了。龍雄頓時驚醒過來。通訊組主任拿起聽筒，問田村回來沒有，隨即把聽筒遞給龍雄。

其中有一段小吃店老闆娘的話：

「詳細情況還不知道。此外，還有一件奇怪的事。」

龍雄的手支著頭，越想越感到迷惘。他的思路在前面碰了壁又彈回來。

「副站長，」龍雄開口說道，「十八點二十分木箱到站時，在下車的旅客裡，有拿著袋子的人。不知剪票員是不是還記得？」

「貨車？不是貨運，是客運。」副站長當即回答說。

六張席子的房間，書桌擺在角落裡，桌子周圍亂得不成樣子。主任拿起書桌上的電話聽筒，關照火速接通木曾福島。

△土岐津九：三〇發車，鹽尻一四：一〇到站；鹽尻一四：一〇發車，松本一四：三七到站；松本一五：三〇發車，大町一六：三六到站；大町一七：五〇發車，築場一八：二〇到站；木箱與人同搭一列火車。

△木箱裡是破瓶爛罐。重五十九公斤。相當於一具屍體的重量。這是一種掩蓋。為什麼要掩蓋？這是癥結之所在。掩蓋給誰看？

△舟坂英明身世不詳。他是韓國人。據說，反對派說他是韓國人。根據是什麼？是舟坂英明自己洩露，說他是韓國人？難道不是謠傳？

「怎麼，是客運？」

思考的旋風一時在龍雄心中起伏激盪。這事還要沉住氣去追查。—和-圖-書—不要急，沉住氣。龍雄幾次提醒自己。他左思右想，翻來覆去，始終茫無頭緒，依然一動不動地坐著。

也許是沒有列車到站，副站長坐在那裡發愣。龍雄隔著玻璃門看進去，副站長見到龍雄，便站起來問：

「查到了。是這個吧？」龍雄從衣袋裡掏出貨籤給他。

一小時後，龍雄乘上開往松本的火車。他拿出記事本，聚精會神地研究上面的記錄。本子裡橫七豎八，記著種種事情。聽來的，自己想到的，統統記在上面。

「不在了？」

副站長走到桌旁，打開帳簿。他非但不嫌麻煩，還把有關內容記在紙條上拿過來。

「到貨的當天早晨由發貨站運出。是一二三次列車運來的。」

屋簷下吊著柿子乾，在廊子上的紙門上映著念珠似的影子。

主任看看手錶。是條很寬的皮質錶帶。

「裝得滿滿的，但看來很輕，一隻手拿得動。大概是麻袋一類的袋子。」

老婦抿著嘴，沒有立即回答，好像要說龍雄怎麼這樣煩。龍雄從口袋裡摸出兩張一百元的鈔票，塞到老婦皺巴巴的手裡。老婦有些吃驚，怔怔地看著龍雄。

「到了。請上來坐坐吧。」

接下去，是記的要點，字跡潦草。

「麻煩你，我再打聽一件事。」

「十八點二十分……就是晚上六點二十分。」

他暫時從思索中，不，不是思索，而是從麻痺狀態下脫身出來。這時，腦海裡突然閃過一道亮光，一部分機能開始作奔放的想像。既不是靠意志，也不是靠努力，而是剎那間的閃光。這情景類似藝術家產生有如神助的靈感。

龍雄眼睛望著窗外，心裡在忖度。晚上六點二十分，因為日長，天還比較亮。走到那個村裡的時候，是薄暮時分，時間正好相符。——龍雄又想，那夥人要隨著貨物在各個車站上上下下，他們非如此不可。他們必須在木箱運到發電所之前，搶先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