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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滸人物之最

作者:馬幼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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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敦厚的好漢——朱仝

最敦厚的好漢——朱仝

梁山頭目出身雜,背景繁,且在上梁山前多曾闖蕩江湖。經歷這段磨鍊期,若非爾虞我詐,恃強制弱,很難自保。既經此鍛鍊,待人接物猶能本諸敦厚就很難了。且不說以詐謀為生的吳用,以權術建名聲的宋江,就算以本性示人的李逵也難教人有敦厚的感受。但這並不等於說梁山頭目當中沒有樸誠厚道之人,美髯公朱仝就是很夠資格的代表。
說過這些才易拱托出朱仝品性之可貴。最起碼地說,朱仝從來沒有陰算害人。儘管有人會替宋江說話,指目的可以辯解不仁的手段,陰算始終是自視為君子者連想也不該想的惡行。即使朱仝在義釋晁蓋以後甚麼都沒有再做,單憑從不陰算人一點,他還是比宋江厚得多。
盛怒的朱仝當場要追殺李逵。這是理所當然的反應。但朱仝上梁山後,並沒有找機會向李逵洩憤,連冷嘲熱諷的話也沒有說(這種話李逵也未必https://m•hetubook.com.com聽得懂)。朱仝悟透唯大智能饒恕,獨仁厚能剛大的道理。
宋江怒殺閻婆惜後,躲在宋家莊的地窨。朱仝早知宋江有此密室,他和雷橫奉命來搜捕時,重施放走晁蓋時先差開雷橫的故技,獨會宋江,勸他另找可以棲身之所。事情公私相混的性質,以及朱仝擇義而行的處事態度,和前此義釋晁蓋很相近。
事實上,朱仝一直勇於依從良知去辦事,絕不畏縮。私放宋江和雷橫便是很好的說明。
宋江乘人之危地收用閻婆惜,還以法律文書來約束她和保護自己(就時間而言,金屋藏「惜」可能是生辰綱事件以前之事,判斷起來涉及情節和版本演變等複雜問題,在此不論),以及設陷阱,焚燒村落,以達到逼秦明走上不歸路,都是陰險至極之舉。宋江的所謂義行,虛偽和別有用心的成份多,單純出於https://m.hetubook.com.com真誠的本質稀。通知晁蓋逃走是很特別的例外,宋江也因而獲得超比例的公關效應。
在晁蓋集團眼中,二人的施惠卻有差別。晁蓋等人在梁山安頓下來後,遣金厚謝宋江,對朱仝的感激則沒有這程度的表現,僅把他與尚弄不清楚當日在官兵圍捕時有無參與義釋行動的雷橫混起來一提。讀者或許會因而得出宋江比朱仝敦厚的結論。因此有先看清楚宋江為人的必要。
就算梁山頭目當中還有別人配稱敦厚,逗小孩子喜歡,真以和小孩嬉戲為樂者,捨朱仝,不能再另舉一人。
豈料梁山集團決意報答朱仝,而所採的方式竟是派冷血殺手李逵去把天真無邪、活潑可愛的小衙內一斧自頭劈下去,以遂逼朱仝上山之詭計。此計不獨對朱仝不公平,其血淋淋地摧殘一個心地善良的地方官的家庭更是惡貫滿盈,連高俅一類人也不會做之滔天罪和_圖_書行。知道陰計的雷橫不僅沒有設法勸阻,還跑來滄州幫助和觀看計謀的施展。原先受朱仝厚恩的晁蓋、吳用,和宋江更是合同佈置陰計之人。不僅如此,編寫《水滸》者還要強入朱仝以罪,在該回的標題說朱仝「誤失小衙內」。按文法和語義,此標題祇能解釋為小衙內之喪生是朱仝誤採行動的結果。故事講的卻是宋江等人有計劃地冷血謀殺小衙內。就朱仝而言,何誤之有?柂始終未做過任何足以導致小衙內死亡的事,而且在整個事件中完全處於被動的地位,根本毫無選擇可言。朱仝之善與彼輩之惡,對比得昭然若揭。此事更為「替天行道」的招牌做了徹底的詮釋。
晁蓋、吳用等人笨頭笨腦地去劫生辰綱,旋即案情大白,引得官兵直撲晁家莊老巢。宋江雖儘速報訊,官兵還是在晁蓋尚未離開時已趕到了。帶領官兵前來者正是與晁蓋頗有交情的朱仝及其同僚都頭插m.hetubook•com.com翅虎雷橫。朱仝如何義釋晁蓋,讀者多能道其詳,不必細講。需交代者是,取義忘公這一點宋江也做得到。宋江的冒險通風和朱仝的私放疑犯,層次是一樣的。
相形之下,梁山酬答朱仝的方式則簡直是天人共憤。朱仝救雷橫,換來的是刺配滄州。幸好滄州知府是明白人,又見朱仝一表非凡,面如重棗,美髯過腹,十分憐惜,不把他看作服刑犯人,祇要他當褓母,照料年僅四歲的小衙內。刑滿後,朱仝不難重返正常生活,該不是無根之言。
經此一役後,宋江便以義薄雲天著稱於江湖,聲名愈傳愈遠,地位愈弄愈高,勢如滾雪球一般。實際上,自往晁家莊報訊至落草梁山,宋江涉及之事雖多,真正以義為本者恐難再舉一例。勸王英放過劉高妻,以及因給薛永賞錢而與穆春衝突,固可引為善行,但畢竟不屬拯救晁蓋時忘我冒險的層次,更掩蓋不了宋江的好幾樁嚴重罪行。
https://www.hetubook•com.com私放雷橫性質雖也一樣,後果卻嚴重多了。一些本可避免的誤會使雷橫殺了歌女白秀英和毒打其父,因而被捕,判以死罪,由升了級的朱仝押往濟州行刑。朱仝和雷橫以前是同職同事,經常一起出差,感情不錯,但性情迥異,交情稱不上推心置腹,因此先後在圍剿晁家莊和往宋家莊搜捕宋江時,兩人均沒有議定一致行動,還互相猜疑。有此背景,便很難期望朱仝會奮不顧身地幫助雷橫。朱仝竟願意自毀前程,寧身陷囹圄,也要放走雷橫。他對雷解釋說,雷有高堂,他無父母,故值得犧牲。情形很簡單,假如心胸窄隘、性情急躁的雷橫易地而處,很少讀者會期望他作同樣的抉擇。
這樣講還未能確實道出朱仝交友盡義忘己的程度。讀者不要以為朱仝因無父母,故可以無顧慮地再三用以身試法的方式去救助朋友。其實朱仝有妻有兒(見第五十二回開始處),但救起朋友來,全不念及家人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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