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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滸人物之最

作者:馬幼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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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幼稚愚笨之人——羅真人

最幼稚愚笨之人——羅真人

要是他不預知李逵來襲,那麼葫蘆法祇是救急法。這情節雖說明他法術不錯,卻也證實他不是書中企圖描述出來的活神仙。
如果說這些都是為了營造羅真人有法力,有智慧,有德行,神通廣大的活神仙形象,這嘗試絕對是失敗的,還帶來反效果。
還有,當羅真人終肯接受李逵時,他搬出一大套自辯之詞,說早知李逵是天星下凡,所以決不會「壞了此人」。虛偽無以過之!
盛怒的李逵夜裏暗自攜兩板斧,直闖道觀,斬殺羅真人和道童。羅真人的反應是和李逵玩足整套遊戰——假遭殺,讓李逵砍掉兩個葫蘆;真復活,把李逵嚇個半死;出仙帕,空投李逵入知府衙門,教知府視之為妖人,直澆屎尿,然後關入大牢。
每次讀《水滸》至此,都覺得這一回多的故事(第五十三回和第五十四回開始)莫名其妙,甚至可以說是胡鬧透頂。除了把公孫www.hetubook.com.com勝找回來,並讓他自師父處多學一套法寶外,究竟這個故事,特別是李逵和羅真人對著幹的部分,對整體情節的發展起了甚麼作用?羅真人和李逵之間的活劇本身又有何意義?百思不得其解。
公孫勝上梁山後,本領無從發揮,待不多久,便藉故請假而去,而且根本不打算再返梁山。正巧碰上梁山人馬在高唐州用兵失利,被精通法術的高廉弄到一籌莫展,遂有戴宗和李逵奉命遠道尋找他下落的節目。
羅真人法術高超,這點不成問題。他極端幼稚和愚笨,智慧遠遠不及粗人李逵,同樣不成問題。
等到戴宗有機會和他細說晁蓋和宋江的好處,羅真人對梁山組織的態度始有改變。但他仍不肯救李逵。戴宗平心靜氣,逐一講完李逵的優點後(耿直、不阿諂於人、無淫慾邪心、不會貪財背義www.hetubook.com.com、肯勇往當先),他才慢條斯理地說:「貧道已知這人是上界殺星之數,……。吾亦安肯逆天,壞了此人?」,然後遣黃巾力士去救李逵回來。黃巾力士帶回李逵時,半空中把他撇將下來,令李逵多受一次皮肉之苦。
假如他沒有預卜的本領,為何又臨別贈公孫勝訣語?難道他能預知大事而無法預測小事嗎?自己幾乎被斬為兩段總不能說是小事吧。總之很難替他找出面面俱到的解釋。
找到公孫勝,和用虐待其母之法逼他露面並不難,要他的師父羅真人同意他重歸梁山集團就不簡單。羅真人不贊成公孫勝再惹塵埃。
首先,刪去或簡化羅真人戲弄李逵的部分對情節的發展絲毫無損。譬如說,李逵斧砍羅真人時,眼底下出現的卻是個被斬為兩截,流出白水的葫蘆。這突如其來的轉變必令李逵嚇得目瞪口呆,奪門奔逃。如此教訓已和-圖-書足,不必層層升級地不斷玩下去。
或者有人會替羅真人及編寫《水滸》者辯,說中外神仙並非務必完美,也不必一定能預言(西方神話人物尤多有明顯缺點)。就算我們不反對這觀點,也並不等於接納幾乎無止境地給羅真人堆砌缺點以充優點的手法,以及插入一大段與整體情節發展了無關連的故事的安排。
後來讀到容與堂本《水滸》第五十三回的李卓吾回尾總評(可能是假貨),更感到丈八金剛,摸不著頭腦。這條評語中有言:「《水滸》文字,當以此回為第一。試看種種摩寫處,那一事不趣?那一言不趣?天下文章當以趣為第一」,又說「每讀至此,噴飯滿案」。簡直胡說八道,無聊當有趣。誰覺得這段故事逸趣橫生?誰讀必噴飯?評語如此胡謅,因為故事本身一塌糊塗。
比這更嚴重的是羅真人玩弄李逵的極端態度。李逵當然犯了輕易嗜殺之罪hetubook.com.com,但正如上述,倘羅真人有預知之能,他亦得分擔製造罪行之責。真正教他惱恨的,當是李逵沒有把他看在眼內。他一定要教訓李逵至其心服口服的程度。當李逵捱盡苦頭後,肯對他說句:「活佛!你何不早說,免教我做了這般不是,」一定搔中癢處,教他回味良久。李逵之言也確夠深度。假如羅真人肯早早坦誠明言,誤會和無妄之災確應可避免。羅真人的放肆之舉,與其說是教訓李逵以求達到改造的目標(他步步升級地暴虐李逵時,誰看得出是用心良苦的教育策略和程序),無寧指為羅真人洩憤性的自求滿足。不把一個不承認他偉大的人折磨到衷心佩服不罷休,是何等幼稚的想法,何等愚笨的做法!
其次,羅真人未必有預視將來的本領。如果他確知李逵來犯,為何要端坐那兒候教?如此說來,出動葫蘆就不僅是惡作劇,還是故意製造罪行。設陷阱是活神仙應有和*圖*書的行徑嗎?
最後羅真人終誠心誠意地讓公孫勝隨戴宗、李逵去解高唐州之困。臨別前,羅真人以五雷天心正法授公孫勝,好讓他有足夠的本錢去對付高廉;另還贈他「逢幽而止,遇汴而還」的八字訣預這。
更難置信的是,他要聽了戴宗長達數日的解釋才對晁蓋、宋江和他們的領導的集團產生好感。連已發生之事,而且早和他首席大弟子有密切關係之事,他都所知極有限,他還配預測將來嗎?還有,須解釋數日才能引導他改變觀念,此人之甚頑固亦不難想見。神通廣大的活神仙應是很容易接受真理的。
講完這些,還得解答一問題。羅真人有否改造了輕易殺人的李逵。答案很簡單——沒有。十多回書後,強人韓伯龍投奔梁山,李逵看他不順眼,偷襲式地一斧把他砍死(第六十七回)。李逵始終是李逵。羅真人戲弄李逵的故事對整體情節的發展毫無作用,浪費篇幅。這話不是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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