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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豹向剛倒下的人身側一滾，六支勁矢落空。

將木盒背上，把太監放上床，援繩由原路而出，滑下瓦面雙索掛在飛簷縋下。

從保和殿左的中左門大踏步南行，劈面碰上值衛聞警加強巡邏的八名上值軍。

他還不想走，意猶未盡，飛越左翼門，直超太和殿東的體仁閣，衝上高與天齊的太和殿第一道丹墀。

大道不時有車馬往來，步行的人都是附近村落的人，一看便知是否可疑。

假使他再進三寸，勁矢恰好從頂門貫入，好險！

五具匣弩齊發，再快捷的黑豹也難逃大劫。

「嗷……」豹吼震耳，輕靈地一縱即至。

「你走，不要送我。」他硬下心腸說：「謝謝你的祝福，也祝福你，大姐。」

「那又怎樣？」

大白天，一小隊一小隊禁衛軍在城頭走來走去，還像那麼一回事，大一黑，衣甲全走了樣，一個個像上當舖的窮措大，行列不整，垂頭喪氣，更像戰敗了的公雞，因此，紫禁城內鬧賊，平常得很。

「黑豹如果出現，一定有人會死的，閣下，你希望黑豹出現嗎？」

下面黑沉沉，他小心地用縋繩下降。

整座殿十一間五進，金色的殿頂，金色的門，金色的窗；數人合抱的雕龍巨柱……白天陽光一照，氣象萬千懾人心魄。

「飛雲神龍。」黑豹說話了。

「一定會來，黑豹以為吃定了雷先生。」同伴肯定地說：「他宰了拔尖的高手天龍地虎，以為不會有人再敢抗拒他，我敢保證必定神氣地前來取金子，絕不會疑心有人敢跟來枉送性命，更不會料到有人先來埋伏，定下心神，不要暴躁不安好不好？」

「老兄，你們沒有享受金山的命。」他冷冷地說：「你如果留得命在，可以去找笑裏藏刀，他會打發你們一些銀子。」

黑影就在身後不足三步的草叢中幻現，一撲即至，眼角餘光甚至僅看到依移的黑影一動而已，咽喉便被割斷，黑影幾乎同時斜飛而起。

殺手殺人，需要用高度的技巧，一個逞強的殺手，生存的周期是很短的。

廓高丈餘，他像蛇一樣滑過石欄，進入長廊，人貼在廊壁上形影依稀，悄然到了警衛的身後。警衛剛探頭外望，感到後肩被拍了一下，驚駭地扭頭回顧，直嚇了個膽裂魂飛。

「桀桀桀……」怪笑聲與怪影迎面壓到，驀地灰沙一揚，形影俱消。

「桀桀桀……」鬼怪的笑聲好可怕。

這些鈐記印章寶印，都可以偽造，難怪宮中不時有寶物偷出流入市面，弄權的太監上下其手容易得很。

「咱們還有拼死你的機會。」這位強盜兩眼冒火，向同伴一打手勢，要攻擊了。

小驢側方，出現一個人影。

「你膽子不小，為何要來？走！」他一閃即至，急奔垛口。

「有鬼……怪……」有人狂叫。

一側，是內宮的南宮；另一側，是一些內監的居所，四周有石鋪的廣場，有蠻像樣的警衛。

前面堞口人影長身而起，打扮也像鬼怪。

床上兩個中年太監，蜷縮在被中好夢正甜。

他毫無戒心地往前走，警衛習慣地肅立欠身致意。

狂風鬼影掃過第三層好漢正面的龍墀，從側方糊糊塗塗擁來的一隊甲士，只感到風雷乍起，罡風像龍捲風，狂叫聲中紛紛摔倒，各種長兵刃前斧瓜鎚掉落在白石地上，響聲震耳，亂成一團。

水虎摔倒在河岸上，壓倒了許多蘆葦，頭部距水不足三尺，正吃力地向前爬。

嚴寒天氣河水似將結冰，誰敢入水追趕？

「怎麼？」問伴扭頭問，身軀稍向上升。

「我在這裏祝……福……你……」瑤宮仙史指指心口，熱淚奔流：「祝福你……一世平……安……」

啪一聲腿部挨了一下，身軀斜飛而起，砰一聲摔出兩丈外。

「是的，對辰到了……」

「這傢伙如果再來京都，咱們這些人必定混不下去了。」驢夫恨恨地說：「黑豹，你最好不要再來，俗語說，可一不可再，你已經犯了忌來了兩次，下一次，哼！」

黑豹，比真的豹更可怕。

「少廢話！閉上嘴養神好不好？」同伴不耐地說，扭轉頭不再理會。

弄醒了一個，重施故技，用上了離魂大法，把太監帶出簽押房，多點亮一盞燈。

兩頭虎大吼一聲，刀光一閃，左右一分，飛躍而起，以進為退，分兩方逃命，一躍遠出三丈外，用上了所有精力，速度驚人。

「好啊！你把我當馬，饒不了你。」他捉住粉拳，上下其手，把瑤宮仙史捉弄得不住討饒。

兩隊人，幾乎就在他眼前不足三尺經過。

金色的大殿門是閉上的，兩側不如有多少金吾衛的甲士，慌亂地在上面第三層丹墀廣場列陣。

「因為這個人是曹家最大的障礙和敵人。」

兩人砰然仆落，黑豹一躍而起。

逐一清除，他有必勝必成的信心。

「黑豹……嗯……」丈外的另一株樹下，第三個人被豹吼聲所驚，抓起匣彎跳起來。

殿角的警衛，和_圖_書佩了繡春刀，在巨大的一排廊柱間走動，不時走近廓外側的石雕扶欄，居高臨下臨視兩面廣場。

不久，終於被他發現橋西的河岸柳樹下，共有五個隱約難辨的人影潛伏。

「你認為黑豹真會來嗎？」這人問，大概耐不住枯守的寂寞，有意找人談話，以消除心中的焦躁。

有幸到裏面坐上雕龍寶座，拍拍巨大白御案，盯著階間陳列的十八座巨型寶鼎，接受文武百官朝拜……那滋味，想想就令人發瘋，難怪天下每一個英雄好漢，都想爬上寶座君臨天下。

「再見！」他在十餘步外扭頭高叫。

「哈哈！不在皇宮跑一趟，怎能甘心？別吵好不好？天大地大，吃比天大。」

「鬧翻了天？又有人造反？」他故作驚奇。

一點不錯，眼前出現的黑豹，裝扮與傳聞中的形象相同，陰森懾人的外表可怕極了。

「那一千兩金子是給我們的。」

「用菜塞你的嘴！」他惡作劇地一把將瑤宮仙史拖到前面來，挾菜往櫻桃小口塞。

「大仙饒……命……」最先爬起來的人，乾脆跪下叩拜，抬頭看到淡影飛逝，只看清一張朦朧的鬼面孔而已。

「快下。」他催促：「我弄到了，回去好好罰你。」

「就找雷先生好了。」

「我本來就打算在你這裏享福呀！」他接過食盒，掩上門挽手到床前的小桌放下食盒：「是什麼時候了？你這裏溫暖如春，春眠不覺曉。」

向右逃命的是水虎，右面河岸距枯水的小河，相距約兩丈，岸旁有丈餘的乾蘆葦，一定可以一躍下水。

這些人膽都快嚇破了，摔傷的人鬼叫連天，連拾刀槍事都忘了，躲在丹墀的石欄下縮成一團發抖。

「你要把我養肥，當然沒安好心。」他不慌不忙把幾盤可口的香噴噴菜餚取出：「我還要去爬琉璃瓦呢！可口的菜餚吃多了，我那能爬呀！」

午門也就是俗稱的五鳳樓，九間城樓三座門，不可能飛越，何況城樓已經有禁衛軍出現。

「我不聽……」同伴制止他發牢騷，聲出轉頭，黑影凌空壓到。

「因為西山五虎使用匣弩，對付黑豹，用袖箭應該有效，袖箭也是弩的一種。」

翻出簿冊，扉頁注明品類、房號、櫃號……

「平弟……」

他已經有點真氣不繼，無法保持來去如風的速度，既不能傷人殺人，拖下去必定耗盡真力脫身不易了。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冷哼，他大吃一驚，火速轉回頭，看到小驢前站著剛才打交道的人，手上提著用背墊包著的金箱。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天龍地虎人人發財，有權有勢，為了保障自己的安全，當然人人賣力。

他的手段相當兇狠殘忍，先清除內部的警衛。

「好的。」驢夫順從地說，向小驢接近。

他渾身裹有短皮襖厚馬褲內，一看便知是個趕長途的旅客，但末牌就道，不合情理。

「哎呀……是人是鬼？」第一名軍官驚叫，總算沒嚇昏頭，鏘一聲軍刀出鞘。

聲音極為微弱，太慢了，即使夜靜更闊，室內的人也不可能聽到這種微弱的聲音。

每一寶物皆證明出處、來源、日期、分類等等，另有附注去向、日期等等，比方說，某年某月，因功賜賞某某臣，奉旨註銷等等。

一切都嫌晚了，黑豹的縱勢快了一倍，高度也超出三尺，恰好在背部上空，雙爪下搭，扣住腦袋一扭，咔一聲有骨斷聲傳出。

「這是成例，必須滅口。」

小驢慢吞吞到了橋頭，打扮像驢夫的人，慢吞吞地御下一隻木箱，放在第一個橋欄石柱下。

比起曦春園來，紫禁城的警哨簡直是開玩笑。

意思是說，該換崗了，每班警衛是一個更次，每夜換五次班。

「你怎麼想到這個人？」

尖頭罩，前後各繪了鬼臉，一片式的披風，一面灰，一面有怪斑，灰斑緊身夜行衣，配合披風隨時可以變形。

殺真正的高手，他就用最簡單、最快速、最少危險性的技巧，所以八年來，他從沒失敗過。

「也不要對你有思念，也不要對你存有溫情，也不要……」瑤宮仙史撲入他懷中，爆發似的，哭泣著捶打他壯寬的胸膛。

城下，一隊侍衛懶懶散散地走過，後面跟著另一隊錦衣衛兵，反而顯得整齊些。

「混蛋！用虎來嚇豹嗎？」李平平笑罵：「我還以為你們是什麼金剛菩薩，原來是西山的幾個強盜，呸！還真嚇了我一跳呢！可惡！」

他本來全速撲上的，百忙中側扭急旋消去衝勢，也將以披風拂出的勁道引偏。

巡城一遍，要兩個時辰，嚴冬季節，誰也打不起精神來。

「哎……」水虎驚叫，躍勢突然消失了一半。

「你……」

「唔！是狠。」他點頭同意：「他們買殺手殺人，事後又派人殺殺手滅口，所以殺手才找上門來，不能怪殺手狠，這叫做咎由自取，引鬼上門。」

狂風斜掠而上，甲士還沒將陣列妥，一隊侍衛已從兩邊超越。

向左一繞，到了最外側的角樓，沿登城石級奔上www.hetubook.com.com，鑽出城頭。

他一躍上馬，一揮手，健馬前衝。

未牌初，一家農舍前，罡風怒號，滿天陰雲，暴風雪光臨的前兆，不是旅客趕路的時光。

「打開，閣下。」這位不知如何幻現的人說。

靠門框的外側，一隻精巧的小鑽，正緩慢地轉動，鑽頭一分一釐地緩緩鑽入，排出一些木屑飄散而下。

另一群侍衛，也從兩側繞出冒死向下衝。

「桀桀桀……」他閃電似的衝進，雙掌一分，披風飄揚，八名禁軍像被狂風所颳，摔倒連滾帶爬逃命，刀槍丟了一地。

附近有好多好多殿堂，有好多好多門闕，真不容易分辨身在何處。

「說的也是，聽東廠的人說，天龍地虎那些有頭有臉的人，紛紛帶了財物逃亡，鐵血門也人人自危，怕黑豹再找他們……」

伸手輕撫警衛的面頰，附耳喃喃說了幾句話，桀桀一笑，啪一聲揍了一耳光。

重門疊戶，一間間藏寶室巨鎖當門，他終於找到走道，找到殿前的司庫簽押房。

旋風狂虎走的是右面的走道，應該在第一處拐彎的走道口，碰上負責這一帶警戒的警衛。

「原來如此。」他恍然大悟。

「不，大姐。」他也有點依依：「我這種人天生的鐵石心腸，任何時候踏出一步生死兩茫茫，我不能保證下一刻是否仍在世間，所以，我不敢對任何人有承諾，我只能說，有機會我一定會去看你，不要等我……」

已不是黑豹，是鬼怪，唯一相同的是，靴統外側各有一把短匕首。

「老天爺！這麼嚴重？怎麼被殺的？他那眾多爪牙，都是飯桶？」

「笑裏藏刀知道京都的高手名宿，對付不了我，只找你們這些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強盜來行兇，可知他早已知道絕望，病急亂投醫，找幾個病虎送死，以表示他仍有反抗的心意，你們為了一千兩金子，送了命應該死而無怨，這叫做人為財死，你們就死吧！」

好不容易爬抵房簷下，取出工具撬簷下的堅實木窗，那是一排堅木製的窗牆，是固定式的很難撬開，只能鑿斷幾格雕花鑽入。

「這些混蛋比我來得更早，哼！」他心中嘀咕：「奇怪？笑裏藏刀到底找來些什麼人？明知黑豹武功超絕，竟然能找到不怕黑豹的人，這些人是何來路？」

會議一散，各自返臥房歇息。

「談什麼呢？在下可以替閣下轉達，希望閣下的話，不是要求減少一二兩金子。」

「妖……怪……」警衛終於叫出聲音了，罡風呼嘯，叫聲太微弱，不可能傳入另一殿角的警衛耳中。

「我不會答應，因為你們已經使用過了，諸位敢找我黑豹，必定是比天龍地虎更高明的絕頂高手，但據在下所知，絕頂高手是不用使用這種玩意的，諸位到底是那座廟的大菩薩呀？」

「跟他們走。」他心說：「一定可以早早發現警衛，可省卻偵查的時間。」

注銷有三個單位以上的鈐記或職章，最後是內府寶印。

「桀桀桀……」

而紫禁城的禁衛軍待遇低得離了譜，外調至權貴府去聽差，幾乎佔領四分之一以上。又窮又苦，誰願意硬著頭皮充人樣？過一天算一天，反正就是這麼回事。

警衛開始沿外廓走動，一如往昔，但沒有知覺。

「你閣下應該說：來不過三。」這人陰森的語音有令人心寒的威力：「黑豹如果第三次來京都，你們一定可以埋葬他，是嗎？好好準備吧！後會有期。」

飛爪扔上三丈餘高空，繞勒住三丈多高的飛簷，人在罡風吹颳下，搖搖擺擺快速地援升。

乍起乍伏，他跟在後面十餘步左右，留意兩隊人與定置的警衛打交道，逐漸深入禁地。

「滅口是你下令授意的？」

「我能不這樣說嗎？」他嘆息：「大姐，你只能祝我幸運。」

「你小心在附近走動，你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沒聽見，甚至身上也沒感到冷，好，開始走動。」

鋒利的短匕首一拂，奇準地劃斷咽喉。

叫聲引起各地警衛的戒心，前面中和殿禁軍到處奔跑。

「折市價是三萬兩金子，花紅高得令人心動。」那人拉下驢背的背墊：「我會將話傳到，找誰答覆？」

健馬悄然馳入荒郊，拴在半里外的凋林內。

「再過一兩天，一定會下雪。」他說：「機會不再，我非去不可。」

機簧弦聲齊鳴，兩人同時發射連弩。

這些宮內的宮娥太監，事實上真的是可憐蟲，身無餘錢，工作辛苦，一輩子困死在紫禁城內，難怪一旦弄權，就一個個如狼似虎。

「沒你的事，你上路吧！」

狂風捲到，披風揮舞罡風似狂飆，侍衛與甲士只看到朦朧的鬼影，聽到隱隱風雷，渾雄的狂風連人颳起飛擲，一衝錯鬼影便消失了。

「大姐，我不是一個輕於言諾的人，同時，我也不會應諾去做不可能的事，我只答應你去走一趟，能否取回玉牒，老實說，我不敢奢望。」

罡風虎虎，愈高m.hetubook.com.com愈猛烈，在琉璃瓦上貼瓦爬行，似乎隨時都可以像枯葉颳飛，險狀橫生。

「咦！你……」

「哪能年頭有造反，年尾又來一次呀！天龍地虎的兩個首領死了，一個斷喉一個斷頭。」

「平弟……」

「救……我……」

「是我。」他呆呆地目無表情回答。

太和殿也就是所謂的金鑾殿，大得令人目眩，殿基已有兩丈高，再往上拔高十一丈。

如果不找司庫太監，花一個月工夫，也無法從數十間房，成千上萬件各色珍寶中，找出那盒玄靈玉牒片。

「怎麼啦？」這位警衛抓住了同伴：「哎……皇天保佑……」

只看到一個尖頭鬼面孔，眼口三個大洞極為駭人。

掩藏妥一切，他仍然穿了警衛衣襖，去找最終的目標，消失在走道另一端。

飛雲神龍睡得十分警覺，在這有重重警戒的閣內密室，他依然保持最高警覺，在沉重的門和窗，設置了一些防險小玩意，任何外邊觸及，都會發出足以讓他從夢中驚醒的聲響，而旁人卻無法聽到。

「但沒有處處聞啼鳥，也沒有美女伴君眠。」瑤宮仙史打斷他：「快午間了，懶蟲，京城裏鬧翻了天，你可睡得安逸呢！」

「哦！他們……」

「你可以走了。」

「告訴我玉匣類的簿冊，那種片狀的玉石存放檔案。」他用怪怪的嗓音吩咐。

城內的侍衛，也好不了多少，四年前南宮復辟，武清侯石亨、副都御史徐有貞、太監曹吉祥等等幾個人，四重天打開長安門，帶入千餘兵勇，撞破南宮門迎出太上皇，擁入奉先殿坐上皇座，只有一名侍衛掄金鎚反抗，輕而易舉奪得皇位，就這麼簡單。

鬼怪瞬息出沒，怎能發警號抓鬼怪？

沒有人能看清是人，前後的人只看一個嚇人的鬼面孔，和看到奇怪的扭曲形影，與受到狂風的襲擊，聽到可怖的風雷聲，再有人大叫鬼怪，便斷定是鬼怪了，怎敢鼓起勇氣細察求證？

五個潛伏的灰衣人，利用樹幹枯草掩身，眼巴巴地注視著橋西的大道，視界可及兩百步外。

「抱歉，老朽只負責送，不負責打開。」驢夫挺直身子，徐徐轉身回顧，僅露出的一雙怪眼，在昏暗的夜色中，似乎幻現陰森的奇光。

不久，小管退出，換了另一根管，傳入一種怪異的聲浪，久久，久久。

向左逃的虎一躍三丈，聽到水虎的叫聲，以為黑豹找上了水虎，自己安全了。

分開逃命，而且出其不意，一定有一個人可以脫身，以免全軍覆沒。

黑豹在丈外長身而起，桀桀怪笑。

「你願祝福我嗎？」

「怎麼想，那是你的事。」那人輕拂著棗木棍：「我只能說，我可以負責將閣下的話轉知黑豹不會有一字脫漏，夠了嗎？」

他貼伏在一處御道的石欄下，灰色的身軀成了石欄的一部分，如不細察，絕難看出異樣。

「我只是覺得心神不寧……」

雞鳴五鼓返魂香，是下五門小賊最常用的迷|魂|葯物，但從這根管洩放的藥煙，比五鼓返魂香更厲害。

李平平在檢查鞍後的馬包，鞍旁多加了兩隻中型鞘袋。

「時辰到了吧？」他信口問。

他並不急，有的是時間，既然內外是封閉隔絕的，天不亮他絕對安全，除非不慎被警衛發現將警訊傳出。

「我覺得……」

張口結舌，想叫又叫不出聲音，想逃又邁不動腿，更忘了拔刀。

「什麼機會？」

「你最好是長足了膘。」瑤宮仙史妖笑著擂了他兩粉拳。

「哦！你是黑豹委託取金子的人？」

黑夜中看三大殿，真像看到三座山。

他以為自言自語，不可能有旁人聽得到，大道空蕩蕩，只有他一人一驢，夜黑如墨，罡風凜冽奇寒徹骨，路上行人早就絕跡了。

「抱歉，虎與豹只許有一種結果。」

「你是黑豹？」

「咱們給你拼了！」那位身材特別雄壯的人厲叫：「你好殘忍，剎那間便殺了咱們三個人……」

「別開玩笑，怎麼證明是黑豹？」

已經是近午時分，地底秘室一燈如豆。

中和殿是皇帝早朝時休息的地方，另有侍衛值宿，帶了金吾衛十名甲士，蜂擁而出。

「也好，三天之內，如果沒有人找他，就表示黑豹不接這筆買賣，恕在下好奇，是不是路皋？」

黑豹無故進入皇宮鬧事，鬼怪可以。

「何方妖孽……哎……」侍衛首領剛拼命向隱約撲來的怪影，伸刀沉叱以穩定同伴的驚恐情緒，披風已挾風雷而至。

他看出最近的一個人，蹲伏的樹下的草叢，有一具匣弩的模糊形影。

「平弟，我……」瑤宮仙史在他身後抱住了他，粉頰在他的頭上貼得緊緊地，嗓音變了：「不要去，求你，不要冒那種不必要的兇險……」

「沒有福氣坐龍座了。」他想。

他重新登程，遠出百步外，往路旁的草叢一竄，脫掉皮襖抓在手中。

「爬琉璃瓦呀！」

瑤宮仙史發狂似地親他，情意綿綿地含淚替他戴和圖書妥風帽，檢查腿帶。

人已遠出十步外，披風一抖，灰色的一面裹住了身軀，與石路石欄同色，冉冉而逝。

這些甲士們，還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是的，他回來報訴我僱的殺手是黑豹，我便預感到有點不妙。」他的神色毫無改變：「等到他說出滅口失敗，我知道大事不好，本想殺了他滅口的，但馮盟主怕影響軍心，只好派他遠走邊關，負責催繳地銀與連絡曹大人的往昔部屬。」

兩人心膽懼寒，三個同伴必定遭了毒手，匣弩無功而且失效，怎能不驚？

驢夫略一遲疑，最後默默地拉了驢轉頭。「你怎麼知道老朽袖中有法寶？」驢夫在兩丈外止步扭頭問。

一代狂虎，糊糊塗塗了賬。

殿門外終於有人指揮，勉強列陣。

鬼怪是李平平，從不遠處貼伏在廊下。

他真想衝進金駕殿，跳上雕龍寶座大喊大叫，人化狂風，從一層層白玉欄杆向上飛躍。

這次他走午門，膽大包天。

「攀繩在這裏。」是瑤宮仙史，拉了他奔向另一處垛口，垛口垂下纜繩：「我是從這裏爬上來的，謝謝天！可等到你了，你……」

糟了，背部有物附體，想用刀後攻已來不及了，只好扭身急轉以擺脫背上的物體。

人影消失在路南荒野中，去勢如電火流光。

當然，這些人做夢也沒想到，有人要潛入紫禁城，那用得著嚴加戒備？

總算有一個精明勇敢的人，感覺出是被布帛一類物體擊中震飛的。

「這……」

果然不錯，前面走道右側，那位穿皮背心的警衛，刀隱肘後站在懸在壁間的照明燈籠下，因此面貌不易看清，顯得朦朦朧朧。

「是人，刺客，捉住他……」這位侍衛狼狽地爬起拼命大叫。

「老朽希望與黑豹談談。」

「嗯！我……誰打我……」警衛一驚而醒。

「得了多少金銀？」

遠出數十步外轉頭一看，橋頭已無人蹤。

李平平早到半個時辰，手中點著一根棗木棍，小心搜索橋附近的可疑事物。

當然，他忽略了黑豹的技巧。

一段小樹枝飛旋而至，奇準地斜拂頸側，肉綻骨傷，打擊力仍將人震得上體一歪機簧暴響，中型連弩中的三支勁矢射入土中，匣弩隨即失手掉落，人也倒了。

「不要臉！是笑裏藏刀派你們來的嗎？」

小廳堂有三座門，分別通向三間臥室的走道，門是開啟著的，兩人分手各走各路。

五空橋，是到西山大道半途的一座長僅三丈左右小石橋，附近有大半是空蕩蕩的田地，南面有小起伏的荒郊，枯樹叢與荊棘地一片枯黃。

門外站著黑豹，像個鬼怪，沒著警衛衣襖，正式以黑豹面目出現。

黑豹上前將人拖回，取出入脅的兩把匕首，拭淨血插入靴鞘。

他後下，抖落縋繩，城頭上已可看到奔跑的甲士。

豹躡獵物潛行，真有神出鬼沒技巧。

「過些天，安排妥那些可憐女人，我才能回山東。」瑤宮仙史依依不捨地緊挽著他：「答應找，平弟，去看我，一定。」

上面承塵安置的一具小弩箭，射出一支勁夫，貼他的鼻尖擦過，射入地中沒磚三寸，勁道可怕。

最遠那株柳樹下潛伏的人，目光從東面遠處收回，轉頭向右首不足十步，另一株柳樹下的同伴彈指發聲。

找到了後面的值夜室，推開門，冷氣襲人。

面面相對，真正的相對無言。

外面，三層丹墀，第一層有二十一級，二三兩層各九級，從第一級至殿頂，形容為一座山，不算離譜。

室內有了動靜，響起火石火刀的叩擊聲。

唯一的正確行動，就是逃命。

「是神，我是神。」李平平伸手輕拍對方的臉頰，腔調怪怪地：「你很好，很乖，不要怕，神不會害你，會保佑你，你很聽話，告訴我，要怎樣才能進寶庫裏面去？」

不先解決這些人，他一千兩金子恐將落空。

「還在睡啊？」瑤宮仙史提了一個食盒，盯看仍在整衣帶的他笑問：「你還真正享福呢！」

巨大的雙人合抱廓柱，兩層樓有三重簾，第一層簾高有三丈，從下面向上望，真有像山一樣的感覺。

剛躍起，兩把匕首已在這剎那間入體。

口說拼了，卻不敢主動衝上攻擊。

「神靈菩薩，進不去的。」警衛乖順地直愣愣地說：「裏面上閂外面加鎖，要會同三位公公才能啟鎖。」

「混蛋！我給你一座金山，叫你去死，你也要嗎？」

他們大概等了好些時候了，等得心中焦躁，只顧向前看，忽略了身後。

「閣下，牽驢時請小心，袖口不要漫不經心對著我。」

「是我……」女性的嗓音十分耳熟。

「有種就讓咱們重新裝匣弩。」

「你們膽子不小。」黑豹說話了：「每人憑一具匣弩，就想要我黑豹的命？獵猛獸最具威力的武器是窩弓毒箭，我敢以猛獸黑豹的綽號混口食，對佈設窩弓使用弓弩的技巧，當然有深入的瞭解，也自然有反擊與應付的能耐，你們死得太冤。」

「已經https://m.hetubook.com.com死了三個了。」

房內黑沉沉，進來的人必將一無所見。

撬窗爬櫃而入，用火摺子點亮了琉璃燈，對那一排排櫃櫥的簿冊，真不知如何著手查閱。

雖是夜間，仍可看到驢夫打一冷顫，身子抖了幾下，被這消息嚇住了，完全失去冒險一擊的勇氣，急急牽了小驢走了。

這頭虎成了死虎，臉轉成相反的方向，頭部轉得超出肩後，頸骨一定被扭斷了。

就算他能衝抵殿門，也不可能撞毀金門進入。

旋風狂虎的臥房在第二進，帶了自己的心腹，沿著走道走向第二進的小廳堂走去。

「已經成了五頭死虎。」

罡風陣陣，稻草搖搖，人的身形卻不會搖晃，而因被李平平看破行藏。

可以看出隱伏人的輪廓了，他是搜索的專家。

「嗷……」豹吼聲驚心動魄。

「割喉的手法，錯不了。」瑤宮仙史苦笑：「好狠，整座秘閣共死了二十七個人，無一活口，閣外數十名警衛，把守得有如金城湯池，竟然一無所知，天亮後才知道裏面的人被殺光了。」

那位警衛，仍在寬闊的外廊中來回踱步，真像個行屍走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黑豹，沒錯，黑豹做的好事，人人拍手稱快。」

「那你還要去？不許你去，你……」

「桀桀桀……」他從大柱後閃出怪笑。

警衛是黑豹，飛快地將屍體拖入一間臥房，甚至用床上的被褥，拭淨血跡，以免其他的警衛發現異狀。

最遠處的兩個人跳起來，看到了黑影。

「別談這些血腥的事，倒胃口。」他揭開食盒，嗅嗅香味大加讚美：「好大姐，你沒安好心……」

身軀快速下落，右腳將沾地再起。

他剛發覺警衛的口音不對，剛發覺警衛的舉動有異，刀光已掠過頭頸脖，腦袋應刀飛起。

飛雲神龍僅穿了褻衣褲，像個夢遊的人，點好燈，到了房門後，啟閂拉開房門，門上緣觸及一隻小金鈴，發出怪異的聲響，然後有弦線崩斷聲。

過了橋，他突然在橋頭上止步，虎目炯炯，狠盯著二十步外河岸的一行大柳樹。

紫禁城的警戒，馬虎得令人無法置信。

「咱們不一定死……」

不怕黑豹的人，必定自以為武功比黑豹高，不然怎敢前來埋伏？向黑豹挑戰真需有超人的勇氣。

他發出奇異的怪嘯，人化流光，在怪嘯刺耳中撤走，淡淡形影飄忽隱沒。

「強盜又怎樣？總比你這殺手光明磊落英雄……」

「你派穿心箭朱洛往邊關，是怕黑豹追證嗎？」

瑤宮仙史男裝打扮，穿的不是狐裘而是老羊皮襖。

「這裏就會有一具驢夫的屍體。」

罡風餘勁依然猛烈，把對方震得連退五六步。

「山長水遠，後會……有……期……平弟……」瑤宮仙史嗓音大變，一步步往後退：「再……見……」

「也好，請轉告他，有人願和他談一筆買賣。」驢夫不再拖延：「五千兩金子，一條人命的買賣，在京都，這是最高的價碼。」

「什麼？我這沒心的……」瑤宮仙史嫵媚地白了他一眼舉起粉拳。

「妖……怪……」警衛狂叫，回頭狂奔。

「你們用弩，我用飛匕。」黑豹雙爪一亮，爪中有兩把短匕首，光芒四射，打磨得鋒利光亮：「公平交易，我有權回敬。」

「京城正在亂，是不是？」他開始進食。

五十步外，負責另一面警戒的警衛，恰好轉到這一面外廊來，聞聲飛步趕到。

內府寶庫是一座壯觀的密閉式殿堂，裏面藏有三寶太監下西洋帶回的曠世奇珍，以及各朝代皇室遺留的珍寶與各地官吏貢來的珍異，所以警衛最為嚴密，所有的門窗皆堅實無比，想破門窗而入無此可能。

「再……見……」

「那麼，你可以走了。」

「老朽不知底細。」

叩門聲三響，李平平一躍下床，迅速穿好衣褲，拉開室門。

他無暇偽造注銷記錄，乾脆把兩本正冊兩本副冊，列名的那一頁全撕了帶走，玄靈玉牒的記錄，就這樣從內府寶庫中神秘失蹤了。

三更起更，一個黑影像大蝙蝠，從北安門飛入皇城，超越煤山，毫無顧忌地從玄武門右方，登上紫禁城頭，三丈高的城牆上下如履平地。

終於小鑽退出鑽孔，塞入一根小銅管，緩緩洩出一種令人昏睡的藥煙。

「西山五虎，知道咱們了吧？」

火光乍現，點亮了明燈。

「所以，今晚機會正好。」

情急發射連弩，沒有機會裝矢了，兩把刀出鞘，兩人並肩應敵，刀吟隱隱，御刀的內刀頗為驚人。

「是呀！四大天王曹老爺怒火沖天，派兵在城內城外捉刺客。」瑤宮仙史說：「真是昏了頭，這樣能抓得到黑豹嗎？」

負責內部警衛的人，都是重要的心腹，穿著打扮無異，誰會留心面貌？

繞出大道，他從東面大踏步往西走，表示他是西行的旅客，棗木棍當問路的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