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他並沒有能夠講完這一句話。
「金星，」木蘭花十分沉著，「我來的時候，是有人知道我到海達街來的。」
他以這柄刀，在高翔的臂彎起，向下輕輕地劃了一下。
他伸手入外套，木蘭花立即捉住了他的手，以手指在他的手背上敲著。
她低聲道：「你靠著我，我便不覺得這麼的冷了。」
她猜中了黑龍黨徒有一切科學的設備來作惡，也因為黑龍黨方面有著這種設備，她和高翔兩人想逃出去，幾乎是沒有可能的事。
「如果我不呢？」
高翔的眼睛，在黑暗中睜得老大，他簡直難以相信這樣的話，是從木蘭花的口中說出來的。
他又將那張「志願書」放在高翔的身前。
「金星，你想在我們身上得到什麼，我們可以面對面地談判。」高翔大聲道。
「木小姐，你看到了什麼？」高翔在問。
「我，金星。」胖子恬不知恥地笑了起來。
「金星」的聲音，又傳了過來，「你們明白了麼？你們是絕逃不出去的，晚安。」
木蘭花當真是接受「命運的安排」了麼？
「土星，帶他來見我。」懶洋洋的聲音，重複著那一句話。
「我試過了，辦不到。」
「那麼。」他聳了聳肩，「挾持一個毫無抵抗的小女孩，又是誰的聰明主意？」
「你手臂並沒有受傷啊！」里賓度的面上，略現出一絲訝異之色。
高翔閉上了眼睛，他不忍看子彈呼嘯著向他飛來時的情形。
里賓度雙手托著高翔的腰際，將高翔扶著坐起來。
高翔身上的繃帶被除去之後，本來是沒有外套的，但當醒過來的時候，他身上卻穿著一件外套，那件外套十分大，可能就「金星」的。
「海達街，那是海邊的工廠區啊。」
那苗條身影停著不動，顯然她並未曾看到暗室中有人在。
那笑聲聽來十分懶，也十分殘酷。
「土星，帶他來見我。」
「歡迎，」高翔站了起來，「小姐貴姓？」
如今他既然沒有法子逃出去，那麼一切自然只有等明天再說了。
高翔跟著發出無可奈何的笑聲。「我相信他們不會反對的，這要麻煩你了。」
但高翔卻不等被他摑中，右手的小刀，已向他的頸上劃去，里賓皮怒吼一聲，身子向後一退，一揮手，那兩條大漢衝了上來，高翔的身子轉動不靈，頭上立即受了重重的一擊。
當然，那艘木船的內部經過截然不同的改裝，但是從外表看來，那一定和普通的木船無異，唯其如此，才不會引人注意。
胖子「金星」地笑了兩聲，說：「用你來冒充薩都拉，這是哪一個聰明人的主意？」
里賓度哈哈大笑起來。「我相信解開繃帶來簽一個字，市立第三醫院的大夫們，一定是不會反對的。」
「我怎麼簽，你看我的手，全是繃帶。」
木蘭花在高翔手背上敲出的，是世界上最通行的摩士電碼。由於外套蓋著，監視他們的人，是看不出他們在通訊的。
木蘭花是在探海達倉庫的時候被「土和*圖*書星」里賓度手下指嚇著，通過了一條長長的甬道，來到了這間暗室之中的。
「在海當中？」高翔不信，「那我們難道是在一艘船上面？」
「可以，你可以在明天日出之前，答覆我們。」胖子懶洋洋地揮了揮手，從一扇暗門中，立即有兩個人走了出來，將高翔從沙發上拉了起來。
高翔是個聰明人，他略為想了一想，就完全明白了，他明白木蘭花這樣做，全然是為了使監視他們的人，鬆懈下來。
果然，那看來像是磚牆的牆壁，實際上是木質的。
「木小姐，」高翔隔了好一會才說話：「我不相信你會甘心給他們關在這裏。」
但是，他卻聽不到槍聲。
和里賓度發出的那下慘叫聲，幾乎是在同時，「呯」地一聲響，房門便被踢了開來，兩個手中持著手提機槍的漢子，衝了進來。
等到他醒轉過來時，他已經不在原來的房間中了！
這時候，他們也想到了那間暗室，在作極其輕微的搖動。
「你心中害怕，自然就覺得發冷了。」他一面說，一面向木蘭花走來。
高翔本身，十分善於用小刀，他也收藏了不少小刀，都是絕頂鋒利的，但是高翔卻也未曾見過一柄小刀，是像里賓度手中的那柄這樣好的。
里賓度手仍捂左眼，他怒叫道：「金星，這傢伙刺瞎了我的眼！」
里賓度慢慢地伸手入衣袋，但是卻以極快的速度，將手從袋中縮回來，就像是他的衣袋之中，有著一條毒蛇一樣。
高翔因為木蘭花的氣餒而在生氣，聽到了木蘭花的叫喚，他只是冷冷地應道：「做什麼？」
里賓度勉強站直了身子，手掩著左眼，血從他的指縫之中，流了出來。
高翔也在木蘭花的手背上敲出：以後又怎麼辦呢？
木蘭花用手摸著牆壁，約為兩寸厚的木板，如她和高翔兩人合力，又有鶴嘴鋤作工具的話，那麼便可以在幾十秒鐘的時間內，將板壁弄穿，逃出這間密室。
「噢！」胖子的聲音，竟顯得悲天憫人起來：「我不希望你強壯的身子，會變成一塊一塊，由我們以『分期付款』的方式付還給警方。我相信你也一定不希望如此，是不是？」
他閉上了眼睛，過五分鐘，再打開來，暗室已不像剛才那樣黑暗了。
接著，一個在黑暗中看來，十分苗條的身影，走了進來，門又「砰」地關上。
所以，他十分自在地睡了過去。
當他手縮出衣袋的時候，傳來了「啪」地一聲響，然後，高翔看到了一柄鋒利之極的小刀。
木蘭花雖然不知道經過了多少次險境，但是一個男子，直率而又大方地向她如此說話，卻還是第一次，她心頭莫名其妙地劇跳起來，一言不發。
「太好了？」木蘭花道：「我可看不出有什麼好。」
高翔只得收起了皮帶，在地上躺了下來。
高翔被兩個人架著，身不由主地出了那間起居室，來到了一間儲物室中，然後，又從儲物室的一扇門中，進ｗww.ｈeｔubｏok.ｃｏｍ•coｍ入了甬道，走出了二十碼左右，他便被推進了一間暗室之中。
「你不必故作神奇，金星先生。」木蘭花冷冷地道。
木蘭花坐了下來，雙手抱膝，半晌不語。
「高先生，上次我們分手時，你曾說過希望可以和我在和平的情形下相處，如今，你的願望實現了。」
他動了動身子，才發覺身上的繃帶，已經全被除去了，而他是被放在一張沙發上。
「高先生，接受命運的安排，不要強來，你是鬥不過黑龍黨的。」
他看到暗室有兩扇門，他奔過去搖了搖，門都鎖著。暗室還有一扇窗，窗上的玻璃，滿是塵埃，而窗子也不過一呎半見方，這便是這裏所以如此黑暗的原因。
而她可以看到的那間，像是一間儲物室。
高翔看出里賓度的右眼之中，怒火迸射。
因為，只要他手一動的話，里賓度手中的刀子，就會毫不猶豫地插入他的心口的！
那兩個持槍的漢子立即踏前一步，扣在機槍上的手指一緊。
「這是你們阿拉伯人所造的精品。」里賓度得意洋洋地轉動著那柄上鑲著玉石的小刀。一看他的手勢，便知道他也是一個極善於用刀的人。
使他昏過去的那一擊，顯然十分沉重，因為當他醒過來之際，後腦勺上，仍是十分疼痛，而眼前的視線、也不怎麼清楚。他勉強定了定神，首先看到陽光從兩邊的窗子中，斜斜地射了進來：那已是下午六時左右了，高翔心中想。
他知道，在明天天亮之前，是不會有什麼意外發生的。而到了明天早上，他是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接受「金星」的意見，使自己作為人質，要警方不參與黑龍黨的挾持事件中。還有一條路，那條是如「金星」所說的那樣，身子被以「分期付款」的方式送回給警方。
「我看是的。」木蘭花沉思著，海達街是在海邊的，海達倉庫的後面，可能緊靠著海邊，在海邊，尤其是倉庫的後面停著一艘船，當然是不會引人注意的，倉庫中的甬道，可以和船上的暗道相銜接，那就使人在不知不覺中，上了一艘船！
暗室中十分黑暗，高翔用盡目力，也難以看到一些東西。
雖然逃出了這間密室之後，仍然身在船上，但是總比較如今，一行一動，一言一語，都給人監視著好得多了，因為這艘木船上，不見得到處都有電視傳真器和傳音設備的。
「大概是急救醫生怕我亂動吧。」高翔忙說：「請你扶我坐起來。」
那胖子有一個大肚子，和十分短而肥的手指。
「高先生，我覺得很冷，你的外套……借給我披一披好嗎？」
他剛想坐直身子時，對面一張沙發上，傳來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高先生，你好？」
但是也卻將這個衝動忍了下來。
刀身狹長，刀口薄得幾乎像剃刀，整柄刀，泛著深藍色——那是象徵死亡的一種極其深沉的顏色，高翔不禁脫口道：「好刀！」
高翔是認得那懶m.ｈeｔubｏｏk.ｃom•cｏm洋洋的聲音的，他立刻尊敬道：「你好，金星。」
他要等待機會。他是可以有機會的，因為在這間房間中，他和里賓度是一對一，而且里賓度是當他是個受了重傷的人，對他絕無警惕性。
木蘭花記得十分清楚，她從海達倉庫的辦公室暗門，通過一條甬道，大約二三十碼，便來到了這間暗室之中，何以「金星」說如今已不在海達街的附近？
「那位阿拉伯小姑娘叫阿敏娜。」
高翔雙手緊緊地握住了鋤柄，等候著木蘭花的命令。
當木蘭花肯定那是一艘木船之際，她已經有了主意，她故意說願意接受命運的安排，實則上，她躺著，用高翔的外套蓋住了身子，但是她卻已經取出了藏在鞋底中的一柄小刀，開始在牆角挖著。
高翔點點頭。
因為發出命令的人是「金星」，是黑龍黨中第三號人物，比里賓度的地位更高！
「你試過最古老的辦法沒有？」木蘭花問。
高翔呆了一呆，他知道木蘭花雖然美麗，但是在私生活上，卻是嚴肅得像老學究一樣的人，何以她今日一反常態？
「那是金星，」高翔低聲道。
「我們在海當中。」
她看到有一點亮光，從她挖出的洞中傳了過來，用心去看，隔室並沒有人，光線是從再隔壁的一間房間中透過來的。
里賓度從衣袋中掏出了一塊手帕，將他的左眼，紮了起來，鮮血迅即將他的手帕染紅。
但是高翔也沒有機會去使用這柄鋒利的刀子。
「木小姐！」高翔像孩子一般地雀躍，「那真太好了！」
「哈哈哈哈，」「金星」的笑聲，聽來刺耳之極，「你以為你如今還在海達街附近麼？聰明的小姐，那你完全錯了。」
「我……還是冷，你……過來靠著我。」
他昏了過去。
他動了動五隻手指，笑道：「還算靈活。」
「哈哈，我們不想在你們的身上得到什麼，我們只想在薩都拉先生的身上得到某一種行動的保證，我相信有你們在這裏警方是不會再多事的了。」
高翔還沒有出聲，在暗室的一角，突然傳來了一陣清晰的笑聲。
他看到一道門被打了開來那並不是他進來的那扇門，而是另一扇。
她將頭從外套下伸了出來。
高翔並不希望那個聲音會替自己帶來好運，因為那個聲音聽來是如此懶，像是一個三天未曾睡過覺的人所發出的聲音一樣。
高翔感到了一股寒意。
那本雜誌始終蓋住了他的臉，高翔也沒有法子看清他的臉面。
窗外是一片海！
「不錯，我是金星，我離你們很遠，但是我甚至可以聽到你們的呼吸聲。在暗室的四周，有著傳聲器，還有紅外線配備的電視傳真——高先生，你不必眨眼睛，這是事實！」
當她知道自己是在一艘船上之後，她立即肯定，自己是在一艘中國式的木船上。因為一艘大船是不可能停在海達倉庫後門的。
那種輕微的搖動，若不是他們已經知道身在一艘船上的話，是絕不會覺察出來
和_圖_書的。「黑龍黨是一個十分龐大的組織，他們擁有一切現代化的設備，但也因為這樣，他們或想不到那種最簡單的越押方法。」
里賓度發出了一聲慘叫，身子陡地向後仰去，高翔一伸手，已經取過了里賓度放在床頭的那柄小刀。
「什麼古老的辦法？」
「可以借你的鋼筆一用嗎？」
「你這個不要臉的畜牲！」高翔毫不留情地罵著。
「沒有，我不知道她在什麼地方，我連自己在什麼地方也不知道。」
「你不能殺我的！」高翔有意激怒他「還是快帶我去見金星吧！」
「不甘心也沒有法子啊，我早不該和黑龍黨作對的，唉，如今只有接受現實的。」木蘭花沮喪地說。
「這——不是薩都拉！」他怪叫著。
當高翔離開時，在木蘭花的身邊，站了片刻。
「高先生，」她以微微發抖的聲調說：「你……請你過來。」
刀光過處，綁在高翔手背上的繃帶，便完全斷了下來，高翔的右臂，已經可以動了。
窗上有著鐵枝，高翔解下了縛腰的皮帶。他的皮帶是牛筋搓成的，特別長，一頭還有一隻尖子的。
木蘭花一鬆手，身子落了下來。
「我知道，我們是在海達街的附近。」
高翔的心中，也並不以為方局長的這個主意是聰明的，但是在敵人面前，他卻要幫著方局長說話的。
他來到了高翔面前，喝道：「將刀放下！」
「不錯，我們知道自己在何處是沒有用的，最要緊的，是我們要出去。」
木蘭花的手也握在鋤柄上，雖然她的氣力，可能不及高翔的十分之一，但是加上一分氣力，也是好的。（如果在打鬥的時候，高翔可能還不是木蘭花的敵手，因為那是講究技巧，而不是講究氣力的，木蘭花在柔道上，空手道以及各種以巧力取勝的技擊功夫上，有著極其高深的造詣，但如果硬比氣力，她當然不及高翔）
那本雜誌被打開著，覆在一個半躺在安樂椅上的胖子臉上。
那是一件十分有用的工具，他揮動皮帶，尖子繞在鐵枝上，他用力拉了拉，鐵枝紋絲不動。
「多謝你，高先生，你要和你們的最高負責人通一個電話，告訴他，薩都拉和我們之間的事，就是我們雙方的事，和你們無關。」
木蘭花側轉身，慢慢地伸過手去，抓到了鶴嘴鋤的柄，將柄從她挖出的圓洞之中，拉了進來，交到了高翔的手中。
「你已見過她了？」
「請給我時間考慮。」他猶豫了一下說。
「你摸摸我的手，多冷。」木蘭花的聲音仍在微微發抖，她以假作真，竟真到這一地步，那確是使高翔十分佩服。
至少，他已經是黃昏了。
高翔想要憤然反駁，但是他終於一聲不出，靜靜地離了開去，在暗室的另一角坐了下來。
木蘭花的動作十分小心，蓋在她身上的那件上裝，一動也不動，就像她只是靜靜地躺著一樣，經過了一個小時，木蘭花已經挖通了一個手掌大小的洞。她將頭縮到了外套中，去看自己挖掘的成績ｈｔtｐs://m.heｔubｏok.com.ｃｏｍ。
暗室中十分黑暗，高翔在眨眼睛，連木蘭花都未曾看到，但是在遠處的「金星」卻看到了。木蘭花的心向下一沉。
她相信，一個人的命運的主宰，就是那個人自己，人人都可以創造自己的命運！
高翔和木蘭花兩人，都怔了一怔。
「木小姐，」高翔遲疑著，說：「這辦法可行麼？」
高翔心中所生出的第一個衝動，便是想就此去扼里賓度的頸。
木蘭花向後退出了幾步，身子跳了起來，一伸手，已經拉住了鐵枝，向外看去，她不禁呆了，她在一時之間，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還是勸你們不要亂動，我這裡有幾個按鈕，只要我一按的話，」「金星」略停了一停，「受無線電控制的機槍，就會將你們的身子，射成蜂巢一樣。」
她陡然間聽到了高翔的聲音，心中十分高興。
「當然好，木小姐，無論在什麼樣的情形下，可以和你在一起，總是好的。」
他被「卡察」的開門聲驚醒之際，暗室中更是黑暗，那使高翔知道，天色已經黑了。
因為在那時候，高翔手中的鋼筆向上一豎，已向他的左眼，直插了過去。
「別殺他！」就在這時候，房門外突然傳來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
里賓度揮起右掌，向高翔的面上摑來了。
高翔循著聲音看去，他首先看到兩個持槍的大漢，站在一張安樂椅後面，那兩個大漢手中的槍嘴，正對著他。高翔不喜歡這種情形，所以他的目光連忙轉移，這一次，他見到他喜歡的東西了，那是一個裸女，當然不是活生生的裸女，而是一本雜誌的封面。
「可以，」里賓度取下了自己的鋼筆，還代高翔取下了筆套。
「我們敲門，總有人會進來的，然後我們襲擊那個進來的人。」
高翔明白了這一點，但是他仍然想不出木蘭花這樣做有什麼作用來。
「你可以自己攀上小窗子去看看。」
在那間房間中，堆著許多雜物，其中有一柄鶴嘴鋤，恰好在木蘭花手可以伸得到的地方。
他睜開眼來。那兩個持槍的大漢已經向外跨了開去，但是卻並沒有進來，那懶洋洋的聲音仍從門外傳了進來。
木蘭花回答他：見機行事。我將鶴嘴鋤拉了過來，你用力挑動。
但是，高翔也知道里賓度是不敢不服從那個命令的。
她根本是一個絕不信任命運的人。
木蘭花迅速地敲出：「我已挖了一個洞，隔室手可及處有一柄鶴嘴鋤，我們可以在半分鐘內，弄穿這隻板壁，脫出這間暗室。」
「你是怎麼進來的？」高翔的心中也十分不安，他唯恐自己的話得罪了木蘭花，所以連忙改變了話題。
高翔接過了鋼筆，他斜眼看看里賓度，里賓度指著紙上，道：「你只要在這裏簽下——」
進暗室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木蘭花。
「我答應了方局長，來營救薩都拉的小女兒。」她說。
高翔將外套脫了下來，木蘭花躺在暗室的一角，高翔將外套蓋在她的身上。
她這一句話才講完，陡地喝道：「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