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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劍懺情記

作者:雲中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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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死裏逃生

第十一章 死裏逃生

這時,如霜已走到小徑的上邊,相距只在十丈外,正向下眺望山下的景色。
一陣勁風來到,把她虛弱身體反向洞內推,「噗」一聲仰面便倒,一陣沙石蓋到,幾乎將她活埋在洞口,幸而不是大塊石頭,不然她難逃此劫。
如霜剛從昏迷中醒來,發覺胸前一隻大手按到,出於自衛的本能,猛地格開來,掌同時一拳搗出;她雖剛從昏迷中醒來用不上勁,但這一拳的力道也相當沉重。
靈山,在府城西北七十里,早些年官府曾設有礦區,開探水晶,但近來礦苗已盡,礦坑荒廢了。因此,靈山雖位於深山大澤之中,仍有古道可達。
九幽天魔李文宗雄才大略,野心勃勃,上次在山東造反失敗,原因是實力不夠雄厚,失敗得很慘。加之他的拜兄四大金剛之一的張世佩,為實現自己的夢想而出賣教主徐鴻儒,落個瓦解冰消,功敗垂成。這一次張世佩企圖東山再起找上了他,他也很想重震雄風,樂得和張世佩聯手共創霸業。
「住口,你怎敢不說?」少女沉下臉叫。
如霜沒用手,用腳,一髮之差,沒掃中,她總算聽出了春虹的口音,吃了一驚,退了一步叫:「是葛兄麼?你可無恙?」
「咦!是你!」另一個嬌嫩聲音叫,稍頓又叫:「原來你是同我一樣的女孩子哩!」
「你說說看。」
鍾士豪心膽俱裂,一個指頭他也吃不消,怎敢抗拒?但他一咬牙,左手疾伸,食中兩指內扣,掌心當胸內翻,再向外一引,然後放下沉聲道:「倒懸七星,九幽升沉;請!」他在請少女明示身分。
許姑娘外表溫柔似水,可內心卻十分堅強,她撕下一塊衣袂,將殘腿碎手包了,痛苦地道:「葛大哥,想不到我竟在這兒給你收殮遺骨,你……你留給我這一點點靈骨,卻在我心中留下了永恆的悲哀。天啊!我想把你的靈骨帶回你的故鄉,可我卻不知道你的故園到底座落在何方,只好在蟠龍庵給你建塋。大哥,魂兮歸來,魂……兮……歸……」
春虹向石虎後面走去,苦笑道:「是一條石縫,除了變成螻蟻,你我皆無法鑽出。」
春虹狼狽地爬起,苦笑道:「你昏迷不醒,我按了你人中穴和拍命門,你卻一無動靜,我以為你……所以想探……察看你是否還有心跳,差點兒被你把頭打破,危險。」
小聰看了片刻,神色凜然地答:「稟主母,確是有異。」
女人,為愛情而活,男人除了愛情之外,還育其他的願望。春虹目下願望是死中求生,他必須將愛情放在一旁全力奮鬥。如霜卻對求活失去了信心,她目前只希望春虹能守在她身旁,給與她臨死前柔情和慰藉,直至死時候到來。
「可能麼?」如霜滿懷希望地問。
春虹沒聽出她話中的意思,也沒留意她為何欲言又止,接口道:「要不了多久的時日,我會超過他的,目前他的內力修為比我渾厚而已,並不可怕,咦!怪事。」
包少堡主卻未離開,在不遠處一座山村中藏身。目下他不能走,也不敢走,他的手下幾乎全死光了,連兩個心愛的姬妾也不知跑到何處去了,只有五名護衛。而天下群雄卻正走向歸程,在路上難免碰頭。這次他殺了不少人,誰敢料定前面會沒有對頭等他?至少對頭勾魂手麥金堂非找他不可,這時上路所遇的風險太大太大了,走不得,必須先藏起行蹤避避風頭再說。
他摸到自己的百寶囊,擦亮火摺子,見光華耀目,繫在雲頭上指頭大小的玉佩映著火光,像發射出似火光一般耀目光華。
「教規所限,小可……」
如霜見他觀察得十分細心不解地問:「哥,這隻水晶墜子有古怪麼?」
「這劍不是金石所造。」如霜笑著說,伸手接過他手中劍,信手一揮,龍吟大起。
「小婢認為,好像並無異處。假使暗隱奇門,便不該讓人可以在居高臨下處俯瞰得一清二楚。村前的小池,怪石,折徑,楓林,數量太少,無法……」
他不加思考,本能地轉劍全力拍出。
如霜見他默默不答,頓了頓又問:「春虹哥你怎不做聲?」
白蓮教在徐鴻儒叛亂之前,暗中只白蓮會,官府查禁極嚴,至徐鴻儒手上方改稱白蓮教,入了教的教徒,只月終身跟著教會走,至死方休,不然將有大禍臨頭。
鍾老弟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她是誰……」
「屬下確是不知。」
「怎麼?這麼久還不見回音?」她高聲地自問。
「花魔一群人行蹤如何,說?」少女搶著問。
確是一條石縫,寬不過三四寸,像是遠古留下的裂痕,氣流從石縫中逸出,以常情看,洞中既有出氣的間隙,也必定有進氣的地方。
「有何用場?」
老尼姑知道不用手段不行了,一聲沉喝,驚醒了兩個已成半昏迷、幾乎被悲痛崩潰的姑娘,再聲色俱厲地告訴兩人目下唯一可做的事是善後,任何人也無法再挽回已經成肉泥的性命。
春虹難以回答,突然心中一動,絕望上了心頭,他的意念開始動了,說道:「我也許也支持不多久了,誰知道需待多久才能挖出通道?也許你說得對,我在作徒勞而絕望掙扎哪!」
「可能我搜到絕塵慧劍啦!」他喜悅大叫。
「是崑崙仙境沙棠木所造,入水不沉,見火不傷,用勁則可屠龍抉山,收勁則不能斷嫩枝,隨心所欲,以意念決定中劍人生死。孤舟大師出家之後,這把劍據說還沒沾染過血腥。即使遇上萬惡之徒,他也不使用此劍殺人,只用來護身阻敵,這把劍,使他與武林幾乎斷絕往來,與七情六慾絕緣。」
左等不來,右等仍然不來,兩個侍女像是泥牛入海,聲息全無。
不管他們所持的見解是對是錯,而不在乎生死的看法是顛樸不破的,花魔死了唯一愛女,她悲傷,心慢地平復,她麻木,大火燒到搶救無望離開之後,她心中的創傷便慢慢地被人生自古誰無死,早死早投胎,連自己何時撒手塵世也不得而知,女兒這種下場又算得什麼?她自己殺人如麻,作惡多端為禍江湖,自己的生死也毫不在乎,何況久不在身旁的女兒,生死何足道哉?進入江西,她的哀傷已拋到九霄雲外去了,依然我行我素,擄掠美男子,收劫有根基的幼|女童男,劫掠富家大戶的珍寶財物,搏殺拂逆己意的對頭……就這樣,她到達了廣信府。
一隻溫暖的手扶住了她,耳中有人叫:「姑娘,定下神,清醒清醒。」
「錚」一聲暴響,劍脊拍中了下墜的巨石,萬鈞力道如山嶽下壓,震得他虎口張開,抓不住劍,劍尖回彈,劍靶卻向前蕩,以奇速向外急射,翻騰射入沙石煙塵之中,一閃不見。
「得人錢財,與人消災,這是江湖道義,我們已沒有其餘選擇,準備引火之物。萬一奇門厲害,我們便用火攻,燒光再說。不管有否姓葛的在內,村為焦土之後,李文良即使推搪反悔,我們自有道理交代,走啊!」
花魔畢竟江湖經驗老到,在小池旁一座巨石後站住了,定神向村看,她的裙袂旁有一個高有兩尺的四方石柱,上面刻了三個字:楓林村。
山下古道的遠方,三個人影正用輕功向上趕,快進入先前的楓林了。
「走!到城外再說。」少女冷冰冰地說。
灰土漸散,她的心細如髮,看到一些灰塵緩緩飄向石虎的身後,喜悅地叫:「石虎後面有出路。」
陰錯陽差,終於轉變得不可收拾,真是天意。當晚,母女兩並未在一塊和圖書,凌晨,母女兩在北門外會合,花魔共帶二十名修為了得的侍女,如霜一個女扮男裝,走在一起十分扎眼。二十一名美貌女人伴著一個俊美的書生進入山區,理該扎眼。
如霜想起了洞口塌下時搶救春虹的情景,駭然道:「我們都未死,進了崖穴裏了?」
「別胡說!如霜。」春虹心酸地叫道。放下巨石,摸到她的身旁坐下,將她抱在懷中,柔聲又道:「不要絕望,我可憐的小妹妹,你千萬不可胡思亂想。」
如霜一躍而起,黑暗中看不見形影,由聲響中可分辨出按她的人被擊倒。但分辨不出是春虹的驚叫聲,不加思索地一腳掃出。
情到了高潮,慾也到了高潮,情與慾是孿生兄弟,若不知底細,很難分辨。不管是情是慾,反正這一對男女都墜身在內,不克自拔,他們抓住即將到來的死,狂歡時光,忘了世間一切,忘了塵世上苦難和艱辛。
「並無所知,只知是孤舟大師昔年行道江湖用來護法神劍。」
如霜在他懷中喘息,顫聲道:「天知道外面到底堆了多少巨石?等到挖通那一天到來,也許我們已成了枯骨了,讓我們安詳地死吧!我的百寶囊中有一種毒藥,吃了之後可以讓我們安詳地離開塵世!」
他躲在山村中藏身,人防虎,虎亦防人。勾魂手的下落果真被他們探到了。他的五名手下,都是百中選一的神水堡一等一高手,也都是老江湖。四出採探結果,發覺勾魂手在另一座山村中養傷。說是養傷,卻不時可以看到這位七星鏢的主人在各村中出沒無常。
分壇座落於府城外西門城根下,面對著西行大路是一座三進院的平房。外面是店面,店名永隆,出售柴米油鹽。從外表看,絕看不出是一處藏污納垢的江湖秘窟,難怪絲毫引不起官方的注意。
另一名侍女忽然接口道:「會不會是李文良用借刀殺人之計,騙主母和不知名的隱世高人相拚?主母請三思而後行。」
這天,如霜臉色蒼白,穿身村夫俗漢土布男裝,謝別心如師太和許姑娘,哀傷地踏上至江西的旅程。
鍾士豪大驚,變色叫:「不!姑娘請別冤枉好人。早些天,二堡主派人到壇,與王壇主佈置一切,屬下只奉命行事,其他……」
如霜哭了,一面飲泣一面道:「春虹,並不怕死,而是怕折磨,有人在我身旁,我對死一無恐懼,我!」
「天哪!春虹,你在那裏?」她尖聲嘶叫,狂奔而出,衝入風雨中。
挖掘,再挖掘,通道長度漸增,但疲勞也相應地增加,工作越來越困難,饑渴也越來越難以忍受,如霜快支援不住了。
叭一聲輕響,如霜亮了火摺子,看到煙塵滾滾中春虹肩上的血跡驚叫道:「春虹兄你受了傷?」
老賬房眼角向左邊瞄了瞄。不遠處有一位穿勁裝外罩披風的女客,腰中懸了長劍,正在向一名店伙打聽,語聲甚低,聽不見。他似乎放了心,道:「鍾老弟,你來晚了。」
鍾老弟出店向西走,走不到十來間店面,後面香風入鼻,銀鈴似的低喝入耳:「站住!鍾護法。」
衝入五六尺,衝入浮動著的山丘上,腳下一晃,便坐倒在地,隨著浮石向外移。
她神智已清,回頭一看,扶她的人,是一個慧眉善目的老尼姑,另一個是穿一身白衣的小姑娘,正是她同春虹從包少堡主手中救出的許姑娘靜雯,兩人都披著蓑衣。
「哥,你對絕塵慧劍情形知多少?」
他仔細觀察,那是片圓形小佩飾,像扇墜,又像小孩的長命鎖片,但稍厚些。佩本身是透明的,但不是水晶,本身並不能放光,卻能反射光線,看不出異處,乍看去像是水晶墜。
花魔覺得女兒神色有變,但激動中無暇細問。她告訴如霜明日將有要事往靈山一行,卻未將內情說出。如霜不想太早對母親打聽九幽天魔的消息,免得引起母親的疑心,急不在一時,她表示願與母親闖蕩江湖,以後再回東海奇域。
「我也弄不清,反正珠名辟邪,顧名思義,料想必是專剋邪魔外道佛門至寶。」
如霜滅了火摺子,一字一句地道:「如果不幸,能和你埋骨在這裏,我死而無憾。」
花魔晚上得到分壇王壇主所供給的消息,四更天便離開店出城,取道直奔靈山。如霜已經趕來會合,母女兩客店相逢,恍如隔世。
「晚了?」叫鍾老弟的店伙問。
她隨崖石滑動了四五丈,停住了,神智倏清,冷涼的風雨把她變成了落湯雞。
如霜輕聲問:「你在那兒得到的了?」
「難怪你懷疑,你所知有限,這把劍你感到是否太輕?」
九幽天魔聽從葉夫子的安排,將分壇的規格加以變更,每一壇設正副壇主各一人,弟子八人,護壇九名,其他概稱香客。原來護壇的地位該在壇主之下,弟子之上,但目下卻低於弟子,所以叫八大弟子叫九大護壇。名稱改了,職務也改;八大弟子負責內政,護壇反而改為對外活動的耳目。
「哥。」如霜用鼻音呼喚,接住是一聲動人心魄的呢喃。她的兩手,像是纏住獵物的蛇。
「誰?」老賬房驚問。
鍾老弟說完,扭頭便走。老賬房伸手一把抓住鍾老弟的肩膀,低聲道:「且慢!昨晚你們的人走後,來了一個俊美年輕的書生,穿一身白,掛劍帶囊,曾經進入那群女人的獨院中,逗留了近一個更次,三更天才離開。據伙計說,房中曾傳出哭聲,恐怕其中有故。」
靈山並不好看,沒有插雲奇峰,沒有絕壁飛崖,綿亙十餘里,看去並無異處。初冬將至,草木枯黃,舉目遠眺,但見黃葉滿山,寒風中凋林呼嘯,黃葉隨風飛舞,一片蕭條景象,枯黃的草像在寒風中瑟縮呻|吟。
「走啊!到府城歇歇腳喝兩杯,餐風宿露晝夜兼程真也乏了,快到啦!小伙子。」老花子怪聲怪氣地叫。
「不見得,還有一線希望。」
他將絕塵慧劍插在腰帶上,劍鞘是木造的,看起極不順眼,劍身的色澤是黃中帶褐,看去毫無鋼鐵的成分,但光滑如鏡,看不出是啥玩意所鑄。如霜說是崑崙沙棠木所造,誰也沒見過沙棠木,不知是真是假。如以常情度量,孤舟大師是佛門高僧,根本就否認世上有崑崙仙境。崑崙仙山是玄門弟子的聖地,佛與道水火不相容,孤舟大師何至於以沙棠木標榜?
「好,立即動手。」
「何以見得?」
第三樣德政,是要九幽天魔用遠交近攻的辦法,籠絡他勢力範圍以外的兇魔巨寇,從中擇肥而噬,務必將七星旗插到每個角落,日後方能一舉而定江山,方不致重蹈山東失敗的覆轍。
不知過了多久,響起了如霜低低語音:「哥,找我的百寶囊。」
少女冷冷一笑,又問:「王壇主昨晚派人前來會晤花魔,奉誰之命所差?哼!你定然和王壇主懷有吃裏扒外的不測陰謀……」
「噗」一聲,背上被人拍了一下,快離竅的三魄七魂,被人強抓回納入她的軀殼。
「我瞭解你的心情。」
春虹抓實虎舌,晃晃,向外一拔,虎舌應手而出,劍鞘擦動石孔,「嗤」一聲,拔出虎口。
山南展開了一片廣闊樹林,枝頂上殘葉簌簌作響,勁風掠過樹梢,殘葉飛舞中,嘯聲如波濤拍岸。樹林右邊是一條小溪,古道過林,繞往山左麓,可以通抵饒州府德興縣。
「哼!絕非廢話。雖然我不知道她是誰,但卻親眼看到咱們的壇主王大爺在她面前執禮極恭,定是了不起的身分極高的自己人。」
「不錯,似只有二斤多點兒,比平常佩www.hetubook.com•com劍輕兩倍以上,揮動極為靈便。」
他卻不知,如霜確是個與眾不同的女孩子,不愛則已,愛則如火如荼,甚至死亦不惜。由她不告訴許姑娘春虹救人的實情,與拒絕和春虹救許姑娘的事看來,這種女孩子確實相當可怕,對愛情極為自私,愛得深切,反之恨也深切,愛起來定是個可愛的人,恨起來準是個母夜叉般可怕。她與許姑娘性格恰好相反。
「正相反,正是死洞。雖可找得到進氣口,也絕不能大得足以讓我們鑽出。」春虹說。
如霜像一個失了魂的人,也像個白癡,被心如師太扶著走。腳下踉蹌,臉上肌肉不住顫動,鳳目瞪得大似要突出眼眶外,乾裂了的櫻口張得大大的,沒有血色的臉蒼白得像個剛離開棺木的僵屍。
「哎……」他用手掩頰,踉蹌而退。
這一腳把春虹打清醒了,經驗告訴他對方定會繼續緊迫進攻,更沉重的打擊必將接踵而至。
鍾士豪臉色一變,道:「姑娘請原諒,小可不敢說,請向王壇主……」
「劍雖可以斷金切玉,但力道卻難毀巨石。」
「廢話!」輪到老賬房打斷他的話了。
「近午時分,村中不見有人,犬吠聲零落,而且吠聲如鬼哭,這是說,村中人不多,連狗也覺得寂寞和恐怖,即使有人也不會多。」
許姑娘的心碎了,但她仍能挺得住,秋間的大雨來得突然,退得也快。她在半月中,請來了村人替春虹建了一座宏偉墳塋,立了墓碑,上面刻有:「大明天啟五年仲秋符日。葛大哥春虹之墓。妹祥雲靜雯泣立。」
「是,囊中有一種藥散,叫做南柯散,吃了之後,我們可以在夢中進入西天靈山。」
鍾老弟走了,穿勁裝帶劍的女客人也匆匆出店。
她是說,她的地位在香主之下,壇主之上,而且是九幽堡的人;九幽堡有四大絕境,所以叫九幽四境;從前葛春帆夫婦和唐華夫婦所闖的絕境,是北面的地獄嶺。九幽天魔本人是中原香主,地位在一方中最高,所以說是香主之下壇主之上。
如霜不想插手管母親的閒事,她信目遠眺山下向這走來的人,耳中並未留神聽下面母親的話。
「你根本就不瞭解。」如霜搶著說。
進入江西地境,她決定進行走訪。本來,她不想和乃母走到一塊,但也只有她母親知道九幽魔域首要惡賊的真面目。只要和乃母走在一塊,必能遇到九幽魔域的人,所以她不顧一切,先找到母親再決定今後的行動。
心如師太久已和江湖斷了來往,所以除了她,沒有任何人可以為她分憂,附近動靜她一無所知。
「白姑娘咱們被活埋在靈山洞裏了。」
危難將他們的身心結合在一塊,也使他們爆出了愛情的火花,他們第一次體會到苦難可以將兩顆心拉得更近,死亡的恐怖,不能分開他們,反而成全了他們。
葉夫子是個年輕有為的文弱書生,但有滿肚子的鬼才,不但見解超人一等,遠籌帷幄無往而不利,而且心狠手辣,計算極精。首先,他替九幽魔域籌劃分設各地香壇的大計,將白蓮教的規格完全加以修改,名義上專奉白蓮教,事實上成了九幽魔域的強而有力的秘窟,供奉的不是諸般邪神怪佛,只供奉七星旗。他說得有道理,大丈夫該有自己的事業,為何要仰人鼻息聽人驅策?不趁機培植實力,日後將後悔嫌遲。且看看開國的太祖朱皇帝,他當年還不是白蓮會一個小角色?等到羽翼已成,實力渾厚,不但坐上了皇帝寶座,白蓮會卻被他朱元璋幾乎連根鏟掉;直至現在,官府抓住了白蓮會的人,砍腦袋不算,還要抄家滅族哩!目下張世佩的實力雄厚,他九幽魔域如不及早圖謀培養實力從中取利,豈不永遠受制於人?到頭來悔之晚矣!
「可能是舍利珠所造的辟邪珠,是佛門辟邪至寶。作為劍飾,未免暴殄天物。」
「小婢遵命。」兩侍女同聲答。
驀地,他心中一動,手觸到虎口中一件怪物體,心說:「怎麼,虎舌為什麼不像舌頭?」
花魔彩袖向下一揮,領先向谷中掠去。如霜走在後邊,像一個冷眼旁觀的看客,對母親的舉動毫不關心,也懶得關心。
鍾護法聽到來人叫出他的職位,似乎毫不吃驚,倏然回頭恭身低聲道:「鍾士豪聽候吩咐。」
春虹一陣心酸,緊緊地抱住她,道:「你好好地調息,我相信出困之期尚在不遠,切不可自亂心神,加深精神上的負擔。」
勾魂手說過絕不放過他,他確也有點害怕,一躲半月不敢走動,五名手下卻在踩探消息,不但盯住勾魂手,也盯住了心如師太三人的舉動。
「找百寶囊?」春虹悚然問。
一聲發自歡樂嘆息,一聲起於激|情呻|吟,使一個毛孩子成為真正男子漢,使一個黃毛丫頭成為真正女人。
如霜的心靈無法負荷這沉重打擊,她神經麻木了,不知此身何在。在蟠龍山下一家農院中,如霜足足躺了半個月,假如沒有心如師太在旁照顧吃藥,她早進入了枉死城。
他顧不了口中出血,也顧不了頭腦昏沉,立即向旁急滾,同時大叫道:「白姑娘,住手!」
分壇壇主是本地地頭蛇,名是毒刀王雲。這傢伙刀並未帶有毒藥,而是刀不出則已,出則狠辣無比,下手不留情,所以稱作毒刀,是一個無惡不作殺人不眨眼的惡賊地痞。
她並不是沒有殉情的勇氣,而是怨毒的仇恨之火在她體內燃燒,她不能死,她要給春虹報仇。
「太……太難了,天哪!」如霜絕望地叫。
「那不能怪你,九……」她停住不說。原來她打算說出對方是九幽魔域的高手,但心中有所顧忌,不敢搗破九幽天魔李文宗的秘密。說出來日後傳出江湖,九幽天魔豈會放過她?
「是的,直至我倒下來方才住手。」他一字一句地回答。
如霜指著斷腿,嘎聲叫:「他……他他……我與他被困在洞中,他他……他開闢甬道,不……不想卻……天哪!蒼天!你不是太殘忍了麼?」
「不好!」她尖叫,掙扎向外搶。
他的九幽魔域藏得極為隱秘,數十年來,江湖人只知他的英雄寨垛子窰建立在山東魯山山區,卻不知他的九幽魔域究竟座落在何處。
但如霜卻不作此想,她絕望了,神智將近昏亂之境,絕望即將征服她。
他發覺地面有震動的徵兆,吃了一驚。接著沙石紛落,更令他心膽俱寒,大叫道:「如霜快退,快!」
「世間令人相信的事多著哩,以舍利珠來說,如不是有道高僧,身體內絕不會有此物。說它能辟邪,並非全屬虛無。」
「找誰?」
七十里路在這一群武林高手來說,算不了一回事,不消用輕功神行術,兩個時辰多點便趕到了。
其實,他十餘年前和張世佩義結金蘭,根本不知張世佩是白蓮教的重要人物,更不知張世佩是邪救主徐鴻儒的弟子。他那時已是個綠林道中大名鼎鼎的九幽天魔,對白蓮教和邪術符咒一無所知,憑真本事真功夫創基業,橫行天下名震江湖,和張世佩結拜之後,他不得不搭上興兵造反這條船,因為他也有野心,樂得互相利用。
首先,她看到崖石滑過的碎石中,有一片血跡,還有一段使人慘不忍睹的大腿,腿已經血肉模糊碎骨成片,但仍可看出那是人腿。
許姑娘一慟幾絕,伏地痛哭叫聲不已。這小丫頭人小鬼大,情竇開得早,竹山鋪邂逅春虹,一顆心早繫在春虹的身上了。和圖書但她沒有機會對春虹表示愛意,也沒有表示的勇氣。她默默地愛,默默地承受痛苦,一聽春虹被壓死在石頭下,她幾乎肝腸痛斷。
她開始復仇的旅程,但不知該如何下手。因為她來看見過九幽魔域人的本來面目,只知他們所戴的黑頭罩和黑衣的裝束而已。唯一可以記憶的,是二堡主背劍持杖,目光特殊地冷厲。但二堡主的杖已被勾魂手所毀,今後他是否仍會帶杖?
花魔彩袖一揮,阻止小聰往下說,徐徐發話道:「這就是高明人所設的奇門絕學,極易引人入陷,表面看去平凡,其實神奧萬分。哼!東海奇域能以奇見稱,就是以奇門稱絕,這人在班門弄斧。」
店中客人已陸續結賬啟程,店中廣場的車馬已所剩無幾。永隆店的店伙疾趨賬臺旁,向櫃內的一名老賬房伸出一個指頭,朝天點了點,低聲問:「那群女客人走了麼?」
「那……那……我們豈不是絕望了?」
兩人開始搬塞在洞口的巨石,疲勞了休息片刻,再全力施為。
「小心了。」
「轟隆隆……」響聲震耳,巨石向下面滾動,直抵二十丈外已被野火燒光只剩一段段禿幹的焦林旁方行止住,聲勢驚人。
當天,她的侍女和帶來的新爪牙都來會合了。
如霜一躍而起,興奮地道:「哥,你說是絕塵慧劍?」
如霜還弄不清是怎麼回事,她想定是天在動,山在搖,春虹不讓她冒險,把她放到後面三丈處舊洞口旁。她只聽得聲音,看不見人,沙石紛墜,大地動搖,暴響震耳欲聾,驚心動魄。
不知過了多少時辰,通道已增長到三丈,可是,仍不見天光,不知究竟還有多遠可以見到天日。
三人開始找,又搜到半個手掌與幾塊沾血的碎石,還有春虹脫手丟掉的星沉劍,此外便一無所有了。
「我受不了,口渴得難受,我!」
春虹心中大急,但工作不能停頓,只好拚命地挖,星沉劍已用不上,阻道的巨石已不復發現,全是些四五百斤的玩意,春虹還可以對付。
從樹林中段,岔開一條小徑,往山上蜿蜒而上,沿上山小徑到達山腰一處小谷,前面使出現一個三家村。說是三家村未免太過分,但怎麼數也不到十所瓦屋。
怪事!每一間土屋的沉重大門都關得緊緊的,寂靜如死。除了厲嘯的狗,和小池旁的母雞和小雞外,這個村像是沒有其他生物了。
建立各地分壇的大計,成就極大,原則上為每一府設兩個香壇,一個是教主公開的,用來應付白蓮教中知名人士。另一個是在極端秘密,只有九幽魔域主要人物才知香壇的工作進展情況。這座香壇不但暗中積極活動,也監視江湖動靜,所以也是九幽魔域的江湖耳目和極有力的臂膀。他將這兩座壇,取名為明壇和秘壇;對外,明壇喚做分壇暗壇為香壇。
由於已從虎穴石碣中知道有關劍佩指示,所以他發現虎舌有異時便觸發靈機,機緣湊合,終於他無意中獲得孤舟大師遺塵至寶。
不巧的是,如霜的侍女小慧,前天帶了如霜的遺物回到東海去了,小丫頭以為小姐埋身雲靈山洞內,不勝哀傷,不想再在江湖行動,懷著破碎的心,淒然回到東海奇域。假使小慧不將花魔以葛春帆的性命,換師魚青珠的事說出,大錯便無法鑄成。如霜聰明過人,至少從「葛春帆」三字上,猜出這人必與葛春虹有關,絕不會讓母親濫殺。
「如霜。」他極感情地輕喚。
祥雲,不像是姓。她姓許卻未刻上。當然,這是她煞費苦心的結果,一個大姑娘給一個大男人立墓碑,把姓名刻上未免太不像話,不刻上姓只刻名,便不會引起麻煩非議。天下叫靜雯的人數不清,誰知道是她這個許靜雯所立?百密一疏,她不該將祥雲兩字刻上去,就因為這兩個字被人發現,挖出她的身分家室,惹來了不少麻煩。
在南昌府,她找到府城的眼線,知乃母剛在前天離開府城東行廣信,便匆匆趕去。
叫聲中,他向後急退,可是,他忘了背部並非是正對著洞內的,雙足一蹬,背部向左急撞。
「哥!你說什麼?找到星沉劍了?」如霜大聲問。
一早,一名店伙背起了裝米糧的大袋,悄然出店進了城,直奔西大街的興和老店。
「所知不多,只知他是沒出家前的武林奇俠,出家後的佛門高僧。中年看破世情披上袈裟,遨遊天下宏偉佛法,如此而已。」
二堡主告訴花魔廣信分壇,當然是明壇。
「這個就叫靈山洞,這座山崖叫做西歸崖,我們已身在其中,何用夢中進入?沒倒下之前,我反對自絕。」春虹斷然答。
世間有兩種情緒可以令人瘋狂,愛情和仇恨,她兩者都有。
「亮火摺子尋尋看。」火摺子在百寶囊中,兩人的百寶囊在寬衣解帶時,不知丟到何處去了。
久久,春虹慢慢冷靜下來了,輕輕鬆開了擁抱,在如霜的耳旁緩緩地道:「我們該動手開路了,必須爭取時間。」
「春虹。」她也極感情地輕喚。
鍾老弟用一聲大笑打斷老賬房的話,鬼頭鬼腦地道:「你昏了眼,眼睛不帶光,你知道那是誰?還敢釘梢?」
春虹死了,她並不在春虹墓旁殉情,生同衾死同穴的話是靠不住的,事過去,人便會冷靜下來思索。
春虹一怔,久久方長嘆一聲,幽幽地道:「拖累了你,我感到難以心安,你不該死在這兒,我欠你一份情。」
勁風壓體,有石塊從頂門下落。
花魔原準備在十天之內解決靈山的葛家,以便回報二堡主李文良。但在途中略有耽誤,同時派赴浙江召集助手的侍女至今未有回音傳來,反正毒珠已經到手,對於二堡主的約定能否遵守已無關重要。她一個女流之輩,對千金一諾的江湖道義守不守無所謂,因此至約期過了一半的時日,她還在南昌府留連。
「不錯,離死是不遠了,假使近期內咱們不能破洞而出,這兒將是你我埋身之地。」春虹懊喪地答道。
「是的,我們必須爭取時間。」如霜也接口道。
春虹驟不及防,這一拳來得太突然,「噗」一聲正中下顎,打得他身軀一震,「哎」一聲驚叫,仰面便倒。
春虹拔劍出鞘,黑暗中看不見劍影,但嘯聲如同天邊殷雷應和著滄海龍吟,冷森森劍氣迫人凜然。他運內勁信手一揮,劍嘯聲動人心魄,「錚」一聲輕吟,劍尖擊碎身旁一塊石角。
她臉色難看已極,鳳目紅腫,浮出怨毒的光芒,頂住霜風踏上蒼涼古路。
青年人的腰帶上,插了一把難看極了的劍,鞘是木鞘,朽舊不堪,背了一個小包裹,舊棉襖裏面吊了一個八寶囊。九月下旬了,天氣已寒,早上的罡風吹得人徹體生寒,該穿棉襖了。但趕路人不宜穿棉襖,裏面出汗受不了,所以他敞開衣襟,露出穿單衣的胸部,單衣是土灰布所製,上面幾顆絆紐沒扣上,可以看到他古銅色的頸脖下,掛了一個小小晶亮的水晶小佩兒。
春虹不但要加倍地工作,更要激勵如霜的求生意志,不但肉體上遭受折魔,精神的重擔也不時沉重。
春虹出困的信心始終沒能動,他發現積石越來越小,洞口已近,已挖掘至距洞口丈餘的距離了。
青年人腳下如行雲流水,從容不迫,笑答道:「老前輩,別的晚輩不敢奉陪,酒嘛,聊可解嘲。」
「呵呵!恐怕是她們的面首,不值得大驚小怪,她們的面首多如天上的星星,哈哈!好,你總算相當機靈,我替你向壇主請賞。再見。」
「北上靈山找人。」
「正是此意。」
「完和圖書了,如霜……」他絕望地叫,叫聲沒落,碎石沙土已將他蓋住了,隨後他聽到一聲隆然巨響。
不但不像舌頭,還有東西在舌尖前晃動。他定神摸索,突然叫:「是劍靶雲頭,雲頭上沒有劍穗,而是吊著一塊石,像是佩。」
「小婢正是此意。恐怕是九幽魔域難以對付的硬對頭,李堡主自己無能為力,卻叫咱們來……」
他處在黑暗中,聲音堅定地傳來:「如霜,為我,為你,我必須抓住寶貴時光,在倒下之前打通一條生路,請耐心等候,我相信出困之期即將到來,快了。」說完,響起了沙石的滾墜聲,他開始工作。
春虹感到如霜的身軀已經接近,鼻中嗅到她身體中所散發的幽香,腦中出現了她暴露女子身分的情景,幻影依稀,不由地心潮一陣激動。回想起常山邂逅,一見投緣,在山區歷險,她那言詞舉動中所包的情意,在他的眼前一一出現,使他像是受到一陣奇異電流的震撼,心潮波動中,他伸出雙手。
「他在哪兒?」
春虹伸手環一匝,道:「這死洞並不寬闊,只夠容納這幾座石獸和你我兩人,閉死了這許久為何你我並無窒息之感?火摺子燃燒極旺,不像是死洞呀?」
勁裝少女走近,低聲問:「花魔一群人到底往何處去了?」
「我們可以試試,立即動手。」
第一天兩人渾身痠痛,開闊了丈餘長的通路,疲累不堪,直至腰脊背痛方才住手。
花魔不疑有他,還以為女兒自經死難逃生事變後,對鬼域江湖心帶恐懼,自是心喜,仍命她穿著男裝,靈山事後再回東海。
永隆柴米店的店伙到了興和老店,直往裏進,這是一間府城中大名鼎鼎的高尚客店,往來的客人全是體面人。
這三件大事,皆逐漸地切實執行。其中有一個支持葉夫子得力的人,這人便是九幽天魔的親弟二堡主李文良。三年中,九幽天魔的爪牙,已逐漸佈滿天下,其勢力如野火燎原,開展得很迅速,並且江湖中知者不多。
春虹苦笑道:「傷了肌膚,那蒙面傢伙太過高明,我比他差遠了,我必須痛下苦功才行。」
他熄了火摺子,向洞口走去。如霜虛弱坐在石虎下,有氣無力道:「哥,你還要作徒勞的掙扎?」
看不出異樣。她放了心,開始凝神等待侍女的信號,這才發覺到有點不對。
「屬下不知內情。」
春虹將劍入鞘,沉重道:「與武林絕緣並不困難,斷七情六慾談何容易?但願我的不負此劍!」
九幽魔域的人,她在乃母口中知之甚詳。她認定春虹的死完全是出於二堡主李文良所賜,她必須找九幽魔域的人以血還血,任何代價在所不惜。
「什麼真品?」
他們相抱而眠,疲勞令他們雜念俱消,擁抱沉沉睡去,不知身在何處,直至被饑火所燒醒,乾渴也令他們難以安眠。
花魔來到谷口,站住打量村中光景,黛眉緊鎖,對身邊侍女低聲道:「小聰,你看出村中有異麼?」
「你的星沉劍是否能削鐵如泥?」
原來已是第四天的午間,從昨天凌晨起,暴風雨一直沒停過,倒塌了的山崖,被雨水所漫,已呈鬆動之象。根部一震,承受不了重壓,便向外崩滑,衝向下面的焦林,靈山洞重見天日。
「恐怕是傳說,我看不會有何用處。」
春虹點點頭,用堅定的口吻道:「可能!」
兩侍女一前一後,像兩朵彩雲,沿小徑向裏飄,繞過了阻道的石堆,進入了前面的楓林,慢慢隱去。
九幽天魔本人雄才大略,而且藝業超人,但未脫江湖好漢的習氣,一切舉措皆保留著江湖作風,對勾心鬥角的秘密組織手段沒有專才,這是美中不足之處。幸而山東事敗之後,遁返九幽魔域途中,獲得一個有力的臂膀,這人便是他稱為夫子的葉蒿岳。
「若我所料無差,這把劍該確是孤舟大師的絕塵慧劍。」
「等到倒下時,我們已無力減輕痛苦了。」
少女一聲冷哼,纖手疾伸,一縷指風擊中了鍾士豪的左頰旁,劃開了一條血縫,鮮血涔涔而下。
問出了切口暗號,鍾士豪垂下頭恭敬地道:「屬下只管行蹤,不問其他……」
他推動一塊五百斤左右的巨石,向裏面滾動,如霜倚在石虎下。黑暗中,她聽到春虹翻動巨石的聲音,越來越近,她含糊地道:「春虹,不必再作徒勞絕望的掙扎了。」
其次,他策劃鏟除武林高手的大計,只收買年輕的毛頭小伙子。老一輩的人老奸巨猾,善觀風色,行事知道權衡利害,正道名宿更有些是非分明,嫉惡如仇。這種人,多一個便多一分禍患,不宰掉有百害而無一利。他的處置辦法簡單扼要,抓住了便殺!明暗中不擇手段。
大小不同的巖石和沙土,漸漸堆滿了原來石侗,他們不得不向前走動,逐尺向前挪,如霜已虛弱脫力,甚至動位也得要春虹助她一臂之力。
更遠處,一個披風飄飄的女人身影小得像個螞蟻,也向山下趕,居高臨下遠處看,這女人的身法並不快,但從樹林和田野的比例衡量,便可發現速度委實驚人,該是已臻化境的超塵拔俗輕功身法。
少女大吃一驚,扭頭便走,奔向北門,呢喃地叫道:「叔叔太過分了,定然唆動花魔向葛家下手。天哪!為何連一個殘廢的人也不放過?」
在江湖上稱雄霸道的人,生命像是風前之燭,隨時有被吹滅的可能,生死之間並無很大的距離。刀頭舔血,在劍影刀光中打滾,隨時有殺身之禍,也隨時殺人,任何人也不敢為自己的下場先下定論。她們認為,生命的本身就是一場尖銳的弱亡強存鬥爭,為爭強鬥勝出人頭地,為改善自己的生活,為在冒險犯難中所獲的刺|激,也為自認行俠仗義,打抱不平的意念。也可能為發洩自己的七情六慾。這些,都必須付出代價的。因此,結果不是生就是死,強存弱亡,理所當然。
「哎!你說這種話不多餘麼?」
花魔等了許久,先前她審度前面的形勢,怎麼看也不像設有奇門生剋的陣,只是這些石堆堆得古怪而已。看去像是開山田時挖出的巨石堆在這兒,東一堆西一堆毫無章法,楓林中有,枯草也有,荊棘中也有,土坡上也零星散佈著這些石堆,沒有異處,由於視野不廣,看不清到底有多少堆包圍這座小山村?
石洞中快被土石堆滿,快沒有空間堆放挖出的土石了,如霜已軟躺在一旁,陷入半昏迷的狀態。
「錚錚錚」連砍三劍,巨石出現了一條大裂縫。
「錚」一聲暴響,火花四射,劍砍入石中尺餘,砍裂了一條石縫,好劍!
她自從同春虹魚水合歡之後,不再戴頭巾,黑油油的長髮挽成了高頂髮。雖穿了破爛污穢的男裝,仍被人認出是女人。她人生得本來就美絕塵世,除去頭巾絕難逃過人們的眼目,所以來人叫她姑娘。
「她們在四更天便啟程,聽說是走浙江,怪,四更天怎能出城?見鬼。」
「有何可怪?」如霜問。
這兒的地勢低,立即看不到遠在三十丈外的房屋形影了,只能看到零落的合抱大樹,和左一堆和右一堆的亂石。每一堆都有兩丈餘高,寬亦有三丈左右,枯草迎風搖曳,凋木石堆阻住了視線。
轟隆隆連聲狂震,巖石碎土排山倒海似的下塌,接著是地動山搖,新開的道路垮了。
她的話,像一聲聲驚雷,震動春虹的神經,他感到,如霜的心理太不正常,她的意思十分明顯,有他和她同死,便無一恐懼。也就是說,她甘願和他做同命鴦鴛。他認為如霜也許是痛苦令她神智大亂,和*圖*書所以說出這種話來。
「你叫的人可是葛大哥?」許姑娘吃驚地問。
進入靈山共有兩條路,一條是沿靈溪直上,經過葛春帆的老家葛亭村;另一條從城西小松口入山,但這條路走的人不多,路不好走。事實上,兩條路走的人都不多,除了必須走的附近村人外,慕名往探葛仙壇的人少極了,誰願意為了幾座怪石,花去兩天光陰?
「哎呀!」他驚叫,接住,「砰」一聲悶響,背脊撞入已堆好的石縫中。
許姑娘厲叫一聲,奔向殘腿,不顧骯髒一把抓在手中,只叫了一聲「天啊!」也趴伏在地上。
兩名侍女應聲而出,躬身行禮道:「請主母吩咐。」
他們發現了進氣的石縫,位於青石獅的身後,嗆人的煙火味從石縫中逸出,說明野火已燒到崖下了。
她以手掩面,大哭著嘶聲叫:「春虹,春虹哥!」
她放聲大哭,抱著遺骨跟著心如師太奔入茫茫風雨中。
「希望?希望在何處?」
一陣難以言語的奇異感覺在兩人心中升起,從絕望中產生自暴自棄,和抓住眼前歡樂的反常情緒主宰了他們,像一個即將遠赴沙場的戰士,盡情抓住也許久不再來的狂歡時光,兩人在狂吻中,激|情像大海狂濤澎湃而起。
「咦!怪事。」他訝然道。
春虹指了指亂石堆積的洞口,道:「希望仍在洞口,咱們必須打開一條出路。」
她變了,變成了另一個人。六年來未沾血腥的星沉劍,在她仇恨之火燃燒之下,開始顯露「兇劍」的本來面目。
他招呼如霜小心,卻沒將自己險情計算清楚,巨石裂開,上面巨大壓力令巨石開始崩裂,根部鬆動,黑暗中看不見危機,更沒有地方讓他閃開,上面壓力奇大無比,石根一動,頂壁忽然墜落。
一老一小一面趕路一面談笑,說起酒兩人都眉飛色舞,大踏步趕路,去勢甚疾。
春虹開始摸索把衣褲穿上,一面道:「生不易,死何難?要自絕太容易了。趁我們還有精力,我必須再全力開闊生路。咦!星沉劍怎麼沒在身旁了?」
江西的東境,方為她母親的勢力範圍。她在袁州府換回原來的裝束,向南昌首府急趕。她的侍女小慧,已被花魔帶走。來時人一雙,回時只剩下她孤身一人,幸而她久行江湖,可不用人伺候。
信心如果動搖,一切便不可收拾。在絕望之餘,常會有大逾常情舉動出現。他也不例外,心中一陣慘然,失常嘆氣一聲,突然吻住了如霜的小嘴。
「留下吧,陪陪我。」
她心膽俱裂,叫道:「天哪!天……」一面叫,一面搖晃著向下倒。
「天哪……」她哀號,如同中箭的哀猿。
「春虹!」她聲嘶力竭地大叫,在沙石中掙扎而起,昏眩,饑渴、軟弱、痛楚,全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她唯一念頭是看春虹是否安全無恙。不等她站起,忽然眼前一亮,冰冷雨水帶著徹骨寒風對面撲來,令她神智一清,渾身一震。眼前一亮,瞧到了光明,也瞧到眼前巖石碎土向外移,似地面在浮動,山丘在推移。
花魔回頭看了發話的侍女一眼,問:「小香,你認為這小村不是楓林村?葛春帆一家子不是在這隱居避禍?」
老人家一聽春虹已經遇難,心中十分慘然,挾住軟綿綿的如霜,縱近許姑娘道:「丫頭,人死不能復活,壓下悲哀,給他收拾殘骨作善後處理吧。」
「你兩人先探探,到第一座村屋前面發聲招喚。」
「是的,用來擊裂搬移不開的巨大落石。」
「有何可怪?」如霜依偎著問。
同一時間,西門外五里亭前的官道中,一個雄壯如獅穿著襤褸的青年人,和一個穿破鶉衣身背討米袋的老花子,踏著清晨的薄霜,舉步如飛奔向府城。
「哦!走了也好,打擾了。」
「不!如霜,千萬不可!」
當天夜間,她找到九幽魔域廣信分壇的壇主,二堡主暗中盯梢的人,已經早就佈置好了一切。
花魔搖頭,道:「我不是指這些,你真笨。」
「你的推斷無有道理,但量他李文良也不敢作弄我們!」
「在虎口內。」
「唔,抱歉,我不知是你,葛兄,這兒是什麼地方?沒有光,煙塵嗆鼻……」
「不是金石所造?」春虹不解地問。
「困難當然有,但咱們豈能等死?」
「聽劍嘯鳴和徹骨寒劍氣推斷,這把劍該是可絕壁穿洞的神物,比星沉劍強過百倍。雖不至於殺人丈外,擊衣殷血,至少也應是過鐵無聲斷金切玉,可是,只擊碎一方石角,為何卻會發出這樣難聽的怪聲?」
春虹順手摸索,附近一無所得,他搜到石虎肩膀,信手一探,探到張開大口仰面咆吼的虎口。
山下小溪的另一條來自西門的小徑,在右方一個小木橋前會合。會合點恰在楓林的後牆,遠遠的,有兩個人影從容不迫地向會合點走。太遠了,看不清身上打扮,他們正是凌晨走到府城西門的英俊雄偉青年人和身穿破鶉衣的老花子。
「正是他,天哪!」
到了村口,仍看不見一個人影。村前小池旁,一隻大母雞帶一群小雞悠閒地尋蟲。淒厲的犬嚎聲依舊,一聲聲長嚎令人覺得毛骨悚然,仍是那一條狗,聽不到第二條狗的叫聲。
「如霜,讓大地碎裂,讓大地沉淪吧!」春虹也失常地低喚,他的手已在蠢動,青春在痛苦中燃燒,愛情在絕望中爆出火花,一切都失常了,一切都荒謬,他們在吃下苦果,埋下了痛苦的種子。
春虹不住點頭,道:「若是真品,用處大著哩。」
老賬房向女客的背影指了指,低聲道:「瞧那妙人兒,扎眼。你可以回稟王雲大爺,叫他派人盯梢……」
老尼姑正是蟠龍庵的心如師太,許姑娘的師父,早年的菩提聖尼。她在山區中搜找蒙面人與花魔,今天正好到了這兒,眼看已倒了的崖壁突又崩塌,正感驚奇,卻看到出現在洞口的如霜。
勁裝少女略一沉吟,最後仍打出手勢,只是手掌不向下放,而是上升至頂門然後放鬆食中二指,低聲道:「香下壇上,九幽四境。」
「是的,可派上用場麼?」
張世佩東山再起,取代了死鬼徐鴻儒的地位做了白蓮教的教主,九幽魔域便成了中原香主。
「啊!主母是指樹外的林泉草石?」
花魔一怔,回頭往後看了看,方放心地道:「難怪,對面池岸高出水面極多,這一面卻與水面相平,難怪到了這兒反而看不到房屋了,小芳、小芬。」
「主母還請三思!」
如霜舉目環顧,也有點奇怪,四周,除了洞口被山石牆死處有一扇倒下的石門之外,其他三方共有五座石獸,大小與真獸相等,左是青獅,右是麒膦,蛟龍,後面是猛虎,雕塑得栩栩如生。
星沉劍開始使用上,前面出現了一座千斤巨石,僅一半埋在碎石沙土中,搬不起推不動。春虹清理了石上方碎石塊,向後叫:「如霜,退後些,我要打碎這塊巨石,要防墜石傷人。」
浪潮漸退,激|情徐消。
廣信府香壇建立不到一年,活動尚未能積極展開,只因這兒是入浙要地,並且附近有許多武林知名人士,江湖人往來很多,不敢公然活動。
「對孤舟大師生前事蹟,你又知道多少?」
真巧,他們似乎同時生出心靈的感應。如霜的手也剛向他伸出,兩人的手一觸之下,幾乎同時,兩人緊緊地抱住了,許久許久兩人都不作聲,默默地傾聽對方的心跳,勝似萬語千言。
「這個洞穴絕不會是死洞。」如霜斷然地說。
「誰示意花魔的?」
花魔遲疑一會,彩袖一揮,沿小徑向裏闖,到了小池的對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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