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龍門之關
何文秀豈會把他放在眼裏,哼道:「憑你還不配。」紙扇倏展,灑出一片扇影,飛擲出去。
聞桂香流淚道:「我還能到哪裏去?你要我死,我絕無半句怨言,但……但我不會走的……」
他當然更不甘心束手就縛,因此他雖在一寸寸的後退,但無時無刻不在思索著反擊。因為他明知對方這一劍不易化解,自己也無法化解,只有反擊,才可拼個同歸於盡。
幾人腳下都快,幾個轉折,已經行到出口。
「赤煞掌」雖是旁門異技,但沒有一、二十年苦功,絕難有成,何況「赤煞掌」也不是女孩家練的功夫。
唐思娘心頭一甜,朝他甜甜一笑道:「師父傳給你的一招劍法,一定比傳給我的指法,還要神妙呢!」
唐思娘道:「雙方既然動手,刀劍無眼,誰傷了誰,只能怪他學藝不精,咱們是拜山來的,古人說得好,善者不來,來者不善,誰會在你們宮前自絕謝罪?誰又能叫咱們的人在宮前自絕謝罪?依我想來,在宮前謝罪的,該是你們怙惡不悛,為害江湖的神龍令的人,那還差不多。」
何文秀道:「賤婢,你勾結神龍令,叛會犯上,還敢在本座面前放刁?」
一手取過解藥,打開瓶塞,用小指甲挑了少許,彈入何文秀鼻孔之中。
卓玉祥急忙叫道:「二位快請留步。」
原來她方才借著問她們麻袋裹的是什麼,伸手一指之際,暗施新學會的一記絕招,彈出食、中二指,制住了兩個青衣使女的穴道。聞桂香沒想到陰溝裏翻船,會被唐思娘先下了手,心頭更是憤怒,雙劍倏然一分,厲喝道:「小丫頭,我先劈了你!」
說也奇怪,聞桂香身軀微動,好像打了個一個冷噤一般,穴道頓解。
唐思娘看到「龍門」二字,忍不住輕唉一聲道:「卓大哥,你看,這裏鐫著『龍門』二字,遇門不可入,我們要不要進去呢?」
何文秀、聞桂香本已一路衝到出口處,隱伏不動,此時看到右首壁間,透射出燈光,也迅速奔了過來。
一時來不及招呼田縱、田橫二人,口中嬌叱一聲,雙手舞動雙劍,身形驟發,連人帶劍,猛向劍圈中推了進去。她這一下為了何文秀的安危,一推之勢,使出了全力,勢道自然十分凌厲,但「風雷劍法」一經展開,不會嫌你人多。
唐思娘見狀笑了笑道:「何會主,這是我師傅的獨門手法,還是我來給她解吧!」
聞桂香沒有理他,口中冷哼一聲,揮手就是一掌,朝黃蠟臉道人迎面攻去,出手又是一記「陰極掌」。
田橫道:「那要等到什麼時候?」
聞桂香依然一言不發,正待朝谷中離去。突聽一聲狂笑,劃空飛瀉,笑聲未歇,面前已經多了一個身穿黑色長袍的道人。
說到這裏,接著回頭一笑道:「何會主、卓大哥,好啦,咱們就請這位赤髮龍帶路吧。」
站起身,接著轉過身去,舉手掠掠鬢髮,朝唐思娘道:「唐姑娘,請你替她們兩個,也解了穴道吧。」
唐思娘偏頭問道:「你倒說說看,什麼是警語,什麼是釋語呢?」
「你們把我拿下?哈哈……」紫龍不由的仰大大笑,但他笑聲未落,突覺右腕一緊,被人扣住了脈門!
唐思娘輕嗔道:「我怎麼忘了她呢?」
眾人之中,有人躬身道:「啟稟五道爺,方才因洪關主因關中聽不到有人抵抗,故而命胡領班開啟鐵門,派人進去瞧瞧,才被他們突關而出……」
唐思娘道:「那你怎不上去試試?他是南海神龍的徒弟,拿他先試試,對付南海神龍的時候,也好有經驗。」
唐思娘輕笑道:「路只有一條,你不替咱們帶路,咱們也找得到,對不?」
因為這一招「擒龍手」正是南海神龍的獨門絕技。
紫龍拂出的一團內勁,堪堪撞到,就遇上唐思娘纖纖玉手,懸空劃起的圓圈,突覺自己袖風,好像撞上了一堵無形的氣牆,再也無法推進。
「嗯。」唐思娘任由他擁有自己,口中發出極輕極細聲音,沒有說話。
「竇圖山!」何文秀身軀微震,沉吟道:「這麼說,南海神龍和太陰教主又聯手了,唉,真要如此,事情就棘手得很。」
卓玉祥點頭道:「聞香主說的,大有道理。」
何文秀究是久經風浪,識見超人,他在隧道前後忽然關閉的一剎那間,立時想到了對方關閉隧道兩端的目的何在?
那人驀然一驚,口中大喝道:「什麼人?」時機緊急,也無暇多想,就推手一掌,迎著硬接。
這片雜林,是在一座高峰的山麓之間,林內雜草叢生,差不多有一人來高,幾人這一相繼掠入,頓時驚得棲息草叢中的猹獐之類,紛紛竄走!
何文秀一擺手道:「你們也不用自責,其實連本座也被賤婢做了手腳,要不是卓老弟、唐姑娘二位相救,這賤婢不要把咱們出賣給誰呢?」接著「哦」了一聲,問道:「卓老弟,你說白姑娘他怎麼了?」
要知當日郝總管傳唐思娘這招工法,只教了她前半招,那是因為她要唐思娘去把卓玉祥擒來,沒有這半招,是無法拿得住卓玉祥的。同時她也確有意思收唐思娘為徒,唐思娘學了這半招,而且把卓玉祥手到擒來,自然會心悅誠服的拜她為師了。
左首一人聽到風聲,一個轉身,正好和唐思娘照上了面,唐思娘朝他嫣然一笑,一探手,又抓住了他的腕脈,卓玉祥又是飛快一指,點了他的穴道。
破了武林中無人能破的「風雷劍法」這「無人能破」四字,正是表示他方才被「風雷劍法」所困,亦是理所當然,並非學藝不精也,其實這也是實話。
唐思娘喜道:「在這裏,卓相公,你看,這瓶是『玄陰散』,這瓶是『玄陰散解藥』,他們三人,大概聞了『玄陰散』,才昏睡不醒的,你快拿解藥給何會主餵下去。」
卓玉祥道:「在下也有此意。」
何文秀、聞桂香被人家圈在劍光之中,左動右突,盡力施展,身外依然劍光如電,綿密得像穿梭交織來往,他們自然不知道黃蠟臉道比他們還要焦急,兩人心中,也焦急不止!
其中一人低聲問道:「裏面的人,是否還活著?」
這就叫做一物必有一制,勢如雷電,開闔如風的「風雷劍法」遇上卓玉祥這一式最簡單的劍尖斜指,竟然會手足失措,一招都發不出來!
被「陰極掌」擊中,陰風透體,立時會血脈凝凍,奇寒徹骨,失去抵抗,別說唐思娘了,就是一般武林高手,也禁受不起。
黃蠟臉道人這回並不躲閃了,他突然吐氣開聲,右手闊劍,在他喝聲中,劍勢驟變!劍光來回之間,銀虹暴長,一派大開大關之勢,和何文秀搶攻起來。他自知功力不如何文秀甚遠,但南海「風雷劍法」乃是劍術之奇,武林中無人能破。
聞桂香一動上手,就施展出「太陰劍法」,兩柄長劍,變幻奇詭,怎奈黃蠟臉道人闊劍展開,四面俱是迷離劍影,隱聞風雷。
換句話說,何文秀、聞桂香合二人不能突出劍圈,並非武功不如黃臉道人,而是他們無法破解「風雷劍法」。
何文秀奇道:「趕車的老彭?」
唐思娘氣憤的哼了一聲道:「你這話說的豈不可笑?」
赤髮龍望了她一眼,森然冷笑道:「丫頭,你這點年紀,就練成了『赤煞掌』麼?」
紫龍究是見多識廣之人,他已然發現唐思娘使的手法,極似師父的「擒龍手」,尤其方才那一記劃起的圓圈,更具威力,自己竟然從未見過。但可以從她手法中看出其中變化神妙,確然不止彈出一指而已,以自己所學,確實無從化解。
她只知道這記手法,如何使法,根本連名稱也叫不出來,這番話,原是恐嚇之詞,但卻無意之中,給她說對了。赤髮龍沒學過「擒龍手」聽的倒是深信不疑,一時怒目相瞪,沒有作聲。
唐思娘的身子,又緩緩偎了上去,細聲道:「卓大哥,你有一個白姐姐,也有一個貞妹妹,就不肯認我做妹子麼?」
卓玉祥微微頷首,以「傳音」答道:「在下省得。」隨著話聲,腳下跨上一步,長劍當胸直豎,左手一搭,抱拳道:「在下討教了。」
他們說話之時,唐思娘給田縱、田橫也聞了解藥。
這一下,可震動了對方的人,但聽一陣竹哨,接連響起。
唐思娘經他一拉,口中哼了一聲,一個嬌軀,隨勢偎入他懷中,玉臂一張,抱著他身子,昂起頭,吹氣如蘭的道:「卓大哥,謝謝你了,咱們還是快些跑到邊上去,這裏是中間,從四面射來的弩箭,都以這裏為目標,不可停留。」
卓玉祥心頭又是一蕩。
黃蠟臉道人並沒有理會田縱,只是朝何文秀冷冷的道:「你是老令主麾下的西路總令主,怎麼,你想背叛神龍令?」
聞桂香道:「警語,就是示警之言,只要咱們遇到某種情形,高則不可飛登,遇到某一種門,不可躁進就是了,至於後兩句,好像是說,某一個人的外號,或者是某一種功夫,本來是毒蛇,但現在已搖身一變,成了蛟龍,要咱們莫要被他們騙過了。」
唐思娘道:「好啦!咱們該走了。」
何文秀先前倒也並未發覺有異,但交手到三十餘招合之後,就漸漸的感覺有些不對勁了!因為在雙方搶攻之中,他忽然覺得自己四邊,已然全破劍光包圍了起來,但他終究一身所學,不同凡響,這一警覺不對,口中立時發出一聲長嘯,右腕一抖,扇光隨著暴長,硬生生把身外一圈劍光,撐了開去。
大家貼壁站停,唐思娘悄聲問道:「何會主可在這裏麼?」
卓玉祥先前的戒備,逐個也放鬆了,他漸漸領悟到老彭傳給自己這一招劍法,果然有剋制「風雷劍法」之功。因此緊張的心情一旦放寬,神情也隨著漸漸凝,更見他淵渟嶽峙的氣概!
黑衣漢子應變雖快,但聞桂香存心斃敵,這一記橫掃,用足了十成功力,冷鋒擴及一丈,那還容你有閃避的機會?黑衣漢子但覺一般徹骨奇寒的冷風,橫捲過來透體而過,他其打了一個寒噤,全身血脈頓時有僵硬之感,身不由己的隨著掌風摔了出去。
何文秀臉色一沉,冷哼道:「本座要你帶路,是給你自新之路,你敢不遵?」
何文秀方才曾聽卓玉祥說過,就是遇到南海神龍,也有制他之法,雖然未必盡信,但也不敢小瞧了他。此時聽他說出要試試「風雷劍法」不覺心中一動,立時拱手道:「卓老弟請。」
因為黃蠟臉道人在氣勢上已經輸了一籌,臂如說,他臉上汗水,已經滾了下來,他都無暇用左手抹上一把。
紫龍目光一掠,問道:「你是從龍門把他們帶進來的?」
唐思娘附著耳道:「賊人可能正在締聽咱們動靜,咱們這一走動,豈不很快就讓他們發現了。」
何文秀聽卓玉祥的口氣,似乎他已有制神龍令老令主的把握,心中雖覺懷疑,但卻點點頭道:「不錯,你只要替本座帶路,領到東峰地頭,本座就饒你一死,允你離去。」
手腕輕輕一翻,五根玉指,一下扣住了赤髮龍的右手脈腕。
唐思娘急忙朝兩人打著手勢,叫他們不可出手,接著又指指自己,指指鐵門,意思是由自己來對付他們。
黃蠟臉道人臉色倏變,怒喝道:「小丫頭,道爺先劈了你!」
這一點,唐思和-圖-書娘、何文秀自然都可以想得到。因此兩人也全都手持劍、扇,目不轉睛的注視黃蠟臉道人。只要他一有舉動,兩人立刻可以上前接應。如今,唐思娘、何文秀雖然還在全神戒備,但心頭已經放寬了不少。
那是何文秀的左右護衛田縱、田橫,他們也同樣雙目緊閉,像睡著了一般,不言不動。
田縱、田橫看了她的手勢,暗暗點著頭。
卓玉祥道:「不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咱們進去。」
這一手出手奇快,手法十分詭異,赤髮龍驟不及防,為她拿住,但赤髮龍哪會把唐思娘放在眼裏?口中洪笑一聲,手腕往上一抬。
那人連聲都未出,已被卓玉祥一下點了他背後的穴道。
身外匣弩之聲,依然響成一片,山腹中也依然黝黑如墨,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噠噠之聲,忽然停了下來,唐思娘輕輕推開卓玉祥雙臂,細聲道:「他們快要開啟石閘了。」
黃蠟臉道人嘿然道:「好,道爺那就成全你了!」右腕一振,闊劍發出「嗡」
他仗著功力深厚,仍然以擲砸對方闊劍為主!
卓玉祥道:「這裏就是竇圖山。」
卓玉祥道:「不像是穴道受制,好像是中了迷|葯。」
田橫喝了聲:「跪下。」一腳踹在她腿彎上。
說話聲中,雙肩微晃,一個人快走雷奔電閃一般,直欺過來,手中闊劍揮起了一圈丈許長的劍光,迎面罩來。
卓玉祥被他一語提醒,點點頭道:「姑娘說得極是。」
這一段時間,如以黃蠟臉道人方才那樣快速如風,凌厲如雷的快攻,足足可以發出二十劍到三十劍而有餘。但黃蠟臉道人似是心存顧忌,依然連一劍都沒有發,而且手中闊劍,竟有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封也不是,架也不是的感受!不!他竟然感到威脅愈來愈大,怎麼也發不出劍去。
唐思娘道:「你方才對卓相公說:『我要你束手就縛』對不對?」
聞桂香道:「師父命我押你們上去,並不是你們押著我上去。」
底下的話還未出口,聞桂香冷笑一聲,嬌軀倏地一轉,帶轉攻出的力道,一道森寒冷風,改直攻為橫掃,奇快無比的追擊而至。
兩個青衣使女依然手捧雙劍,站著不動。
唐思娘道:「依我看,你還是帶我們進去見老令主的好,等到把你拿下了,押著進去,豈不連老令主都臉上無光麼?」
何文秀聽的只是點頭,說道:「唐姑娘說的極是,令師絕非郝總管的車把式老彭,也許他不願以真面目示人,才故意扮作老彭而已。唐姑娘千載機緣,得蒙這位異人垂青,收列門牆,更是可喜可賀,二位有此奇遇,咱們此行,就已勝捲在握了……」
但他卻想不到唐思娘數日不見,一個武功平平的人,這回聽她口氣,居然大得出奇,心中暗暗覺得奇怪,就算你另有奇遇,又豈是南海神龍和太陰教主的對手?
卓玉祥一手掣劍,舌綻春雷,大喝一聲:「住手。」
在她說話聲中,卓玉祥已經褪下袋口,把何文秀抱了出來,放到地上,然後又把另外兩隻麻袋,也解開袋口,把人從麻袋中抱出。
紫龍道:「你說。」
唐思娘咭笑道:「你大概聽錯了吧?」
這黃蠟臉道人果然厲害,口中喝道,一柄闊劍,雖是大開大闔,但卻輕靈無比,快得更如行雲流水一般!不過七八個照面,劍光圈動,愈來愈大,把聞桂香銳利的攻勢,一起圈入在劍光之中。
同樣雙足一頓,長身掠起,紙扇劃起一道半月形的弧光,凌空迎聲黃蠟臉道人的劍光。雙方攻勢均快,但聽半空中響起「鏘」的一聲大震,劍扇擊實,兩道人影同時墜地。
田縱道:「咱們也衝上去。」
卓玉祥跨上一步道:「在下一時收劍不及,致有傷亡,在下內心深感不安……」
但等一行人走到三丈來遠,突聽蓬一聲巨響,頭頂沙土簌簌下落如雨,大家急忙回頭看去!
就在他走近出口之際,只聽一個沉冷的聲音,問道:「胡老九,你察看過裏面幾人如何了?」
田縱急忙搶上一步,拱手道:「會主何勞親自出手,由屬下去把聞香主接替下來就是了。」
他當然不甘心這種窩囊的後退,任何人都不會甘心如此不戰而退,除非不退就會有殺身之禍。他心裏當然更明白,即使後退,也未必能躲得過殺身之禍,這就所謂受制於人,身不由己!
紫龍臉色一變,目注卓玉祥,不信的道:「是你殺了三師兄?好,那你就在宮前先自絕謝罪吧。」
何文秀微哂道:「只怕未必!」
唐思娘幽幽的道:「我寧願這樣過一輩子,不想出去呢!」
這一由斜向上指,到劍身平直,遙指對方胸口,動作緩慢,足足化去了半杯茶的時間。
紫龍怒笑道:「小丫頭,你們死在眼前,沒有見過老令主的機會了。」
赤髮龍洪笑一聲道:「道爺只是不想一出手就殺一個小丫頭片子,你一定要先送死,那就怪不得道爺了,好,道爺給你一個便宜,你就使『赤煞掌』先擊道爺一掌試試!」
否則,他如何稱得上老令主座下的「八龍」之一?
唐思娘道:「就是嘛,師傅也真是的,有話不爽爽快快的說,卻打著啞謎,叫人家猜,這種含含糊糊的句子,人家怎麼猜得著麼?」
何文秀聽得一驚,說道:「卓老弟,你說什麼,白姑娘他們怎麼了?」
她沒待赤髮龍開口,接著道:「我說是我用『赤煞掌』擊斃了你們洪關主,你不相信,我說我就是咱們這一行人的領頭,你也不相信是不是?」
抬腕之間,已從肩頭撤下闊劍,劍光一閃,使了一招「天外來雲」漾起一片光幕,身隨劍轉,輕靈無比的避開了聞桂香一記掌風。聞桂香只覺劍影一閃而至,快如電光,指向右腕,逼得她收回掌勢,人也向後躍退了五尺。
竹哨乍起,就見七八條人影,從山徑上如飛而來。當前一個背負闊劍,身穿灰色道袍的道人,只見他生得濃眉如帚,臉如火灰,不但身形高大,面貌獰惡,尤其一頭黃髮,黃中帶赤,看去就更見獰厲。
別說唐思娘只是一個黃毛丫頭,就是江湖上一流擒拿好手,扣住他脈腕,他也並不在乎,這手腕輕輕一抬,不把你摔出三丈高才怪。
卓玉祥怒嘿道:「好狂的口氣!」
唐思娘低聲道:「田老大,咱們躲在這裏,很安全,暫時不可移動,我想賊人匣弩不會放的太久,只要等他們停下來了,也許會開啟石匣,進來檢查,看看咱們是否已經變成刺蝟?那時候,咱們再衝出去不遲。」
經他一說,何文秀、卓玉祥,才知道赤髮龍已經被唐思娘制住了!
赤髮龍應了「是」。
聞桂香因何文秀仍然稱自己「聞香主」,而且還要自己退下去,這對她來說,是莫大的鼓勵。因為由此可是何文秀還是關心著她,她又豈肯示弱?
她沒待卓玉祥開口,接著輕「哦」一聲,又道:「卓大哥,待會他們出來的時候,由我出手,擒一個,你就制一個,不可忘了。」
退路既已間斷,前面出路,也被截住,那麼對方之意,自然要把自己一行人囚禁在山腹之中了!
唐思娘續道:「你被我點了穴道,你別以為旁人都解得開,告訴你,除了姑娘我,只有你們老令主才能解,咱們一走,你就一個人站在這裏,不懂『擒龍手』解法的人,妄自出手,那只有,使你逆血倒流,那時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這份活罪,夠你受的,而且逆血倒流,不出一個時辰,你會嘔盡逆血而死,這硬漢你還是別充算了。」
田縱追隨何文秀多年,這話他自然聽的出來,立即躬身應了聲「是」退後了兩步。
何文秀由衷的道:「唐姑娘這份功力,兄弟浪跡江湖,還是第一次到看。」
卓玉祥劍尖遙指,還在一寸寸的朝前點去,黃蠟臉道人弓背縮腹,仍然一寸寸的後退。
不多一回,便已走到了那座宮殿前面,迎面一排十二級石階,中間兩扇黃色大門,上面豎立著一方直匾,上書「風雷宮」三個金字。
這一想,哪裏還敢搶先發劍,只是目光緊注卓玉祥,一動都不敢動。
每一個人,在發招之前,不論你使的是拳掌,或是兵刃,必然會全神貫注,凝視對方,以便一擊克敵,同時也是為了察看對方的動靜,以便研究下一招的攻勢。
聞桂香流淚滿頰,倏地睜開眼來,哭道:「何文秀,你殺了我吧!」
赤髮龍巨目一掄,洪聲道:「本座據報,洪關主已經把來人引入龍門關中,是什麼人把他們放出來的?」
田縱道:「這賊道已經氣絕多時了。」
唐思娘道:「不會太久的,賊人一定聽得到,只有他們放箭的聲音,中間已經沒有咱們撥落弩箭的聲音,豈非表示咱們已經悉數中箭傷亡了?」
何文秀看得暗暗驚奇不止,忖道:「她這是什麼手法?看來這位唐姑娘,果然在近日之內,另有奇遇!」心中想著,就在一塊大石上坐了下來,沉喝道:「你們把姓聞的賤婢押過來。」
何文秀還怕聞桂香乘機逃走,也緊跟著她身後上去,接著是卓玉祥、唐思娘,由田縱、田橫斷後。
唐思娘不禁秀眉微蹙,擔心的道:「我師父不是傳了你一招劍法,專破『風雷劍法』,你連人家招數都看不清,那怎麼破他們劍法呢?」
田縱道:「都死光了。」
何文秀一張清秀的臉上,沉得像寒鐵一般,冷冷說道:「賤婢,你還有何說?」
此刻,他平指的長劍,現在開始緩緩的朝前點出。當然,點出的長劍,緩慢也有一定的標準,那是因為他心中正在默默的背誦這一招劍法的口訣,口訣背誦到如何程度,手中劍尖,也必須點出到如何程度,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過與不及,都不能發揮這一劍威力。
唐思娘道:「你不是知道,我把卓大哥擒去了麼?那是一個叫郝總管的女的,教了我一招擒拿手法,要我把卓大哥帶去和她見面的,老彭就是替她趕車的……」
唐思娘輕嗤道:「真是何會主,那麼那兩隻袋裏,不知又是什麼人……」
卓玉祥劍尖緩慢的朝前點出,黃蠟臉道人所感受的威脅也愈大了,他幾乎從不知所措,到了畏縮的程度,隨著對方劍勢緩慢點來,腳開始一寸、一寸的往後退縮,其實他如果發覺卓玉祥的劍勢,他無法化解,早就可以一下躍退出去了!
兩人說話之時,壁間漸漸露出一道光,一扇鐵門,緩緩移開。
從牌坊起,就可以看到不少穿青色長衫的漢子,每隔若干步,就有兩人對立左右,如同站崗一般,看到赤髮龍領著一行人走過,紛紛朝赤髮龍欠身施禮。
何文秀朗笑一聲道:「賊道膽敢目中無人!」
何文秀也跟著走上前去,說道:「卓老弟一舉克敵,破了武林中無人能破的『風雷劍法』真是可喜可賀。」
赤髮龍名列老令主座下八龍,八龍中人,平日個個自視甚高,唐思娘又在對他嫣然作笑,他也就發不出火來,只是攢了下眉:「小丫頭,你且退開去。」
藥末剛彈入何文秀鼻孔,他昏睡的人,立時如響斯應,接連打了兩個噴嚏,霍然睜開眼來,目光左右轉動,口中輕唉一聲,說道:「是卓老弟救了兄弟,這是什麼地方?」
卓玉祥道:「不用www•hetubook•com•com,你聞桂香身上搜搜看,有沒有解藥?」
大家一起掠出鐵門,舉目看去,這條夾道,甚是曲折,田縱、田橫已經當先朝前行去。
何文秀也是劍術大行家,自然看得出對方劍法,詭異尋常,變化尤為奇奧,不用說準是南海神龍的「風雷劍法」無疑。昔年七大劍派,圍攻南海神龍,曾有多人被他圈入劍光之中,中劍負傷。就是自己都未必有制勝的把握。
但這兒他一抬手,就發覺不對了,自己右手經絡,似乎全被這丫頭封閉了一般,整條右臂,竟然再也舉不起來。
卓玉祥道:「彭老前輩說過,以不變破萬變。」
紫龍驚魂甫定,幾乎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丫頭會有這般高強的武功,一時望著唐思娘,驚疑不止。
聞桂香流淚道:「你是會主,不遵你的命令,就是叛會,但她是我師父,我也不能背叛她老人家,你還是殺了我吧!」
卓玉祥只是依照口訣使劍,根本沒有想到這一劍竟然會割開了對方胸膛,一時之間,也不禁怔立當場,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任你雙劍如何凌厲,太陰真氣陰寒砭骨,也無法衝破黃蠟臉道人綿密得像雲層一般的劍光。轉眼之間,兩人已經惡鬥了二十來個回合。
聞桂香只是哭泣,說道:「我沒有勾結神龍令,真的沒有。」
唐思娘嬌喝道:「住手,姑娘還沒有說完呢。」
紫龍聽得臉色微變,說道:「你此話怎說?」
他書所學,已臻上乘,這第一招出手,果然立見威勢,強勁扇風,帶起一片輕嘯,黃蠟臉道人的重重劍光,頓時被撐開了數尺。何文秀一招出手,如影隨形而上,右腕揮舞之間,扇如電閃,像風起雲湧般,朝劍光中掃蕩過去,口中喝道:「聞香主還不速退?」
原來這條夾道外面,已經在隧道出口的後面,大家可以看到二丈多高的隧道出口,還被一方石閘堵著,如果不是對方開啟鐵門,大家休想出得來呢。
何文秀大喝一聲:「這是匣弩,大家小心。」摺扇隨手揮起,一圈扇影,護住全身,朝前行去。
說著,俏生生的走了過去,纖纖五指舒展如蘭,劃了一個圓圈,朝聞桂香身上輕輕拂去。
隨著赤髮龍來的八個青衣漢子,聽說道爺被人制住了,心頭不禁大驚,但因五道爺在人家手裏,一時投鼠忌器,誰都不敢妄動。
唐思娘道:「卓大哥,這人該由我來對付了。」
這道人年約五旬,生得濃眉鳳目,臉如重棗,頦下一部黑髭,道袍飄忽,步履輕逸,一望卻知是個修為功深的人。
唐思娘忽然閃身而出,叫道:「卓相公,好男不與女鬥,你把她讓給我吧!」一面朝聞桂香招招手道:「聞香主,我雙手接你幾招,你只管使出來。」
心頭一急,口中沉嘿一聲,左手一掌,迅快朝前擊出,但他這也只不過心裏這麼想想罷了,左手同樣力不從心。不,全身力氣,竟然會一點也使不出來!
說到這裏忽然「哦」了一聲又道:「令師天壤異人,他說的四句偈語:『遇高不可飛、遇門不可入、毒蛇化蛟龍、退假莫認真』,雖然玄機難測,一時猜詳不出,但必有所指,大家倒是不可忽略了。」
他和何文秀搏鬥之時,兩人打了個半斤八兩,分不出勝負(他武功不如何文秀,能打成平手,只是劍法神奇而已)。
何文秀道:「二十年前,南海神龍勾結太陰教主陰九姑,倡亂江湖,幾年之間,聲勢大盛,在武林中,掀起了一場極大風暴,各大門派,幾乎被各個擊破。直到十五年前,終於由七大門派聯合圍剿,而且還有一二位異人,暗中相助,才算把南海神龍和陰九姑攻敗,銷聲匿跡了十五年之久。這兩個魔頭早在十五年前,武功就已高不可測,經過這十五年苦練,重出江湖,又聯起手來,不但七大劍派,無人能勝得過他們,放眼武林,極少有制得住他們的人了。」
田縱、田橫聽他如此說法,立即點點頭,往後退下。
黃蠟臉道人長長吁了一口氣,目注卓玉祥,手橫闊劍,厲聲道:「小子,你大聲吆喝,又有何事?」
唐思娘望望卓玉祥,說道:「他老人家就是趕車的老彭,其實我想,他不會真是老彭的。」
紫龍獰笑道:「不錯,爾等到了風雷宮,貧道就有權決定爾等的生死。」
何文秀看到黃蠟臉道人闊劍一振,嗡然有聲,還以為這一劍定然雷厲風行,威勢極壯!哪知他忽然間一臉俱是驚異之色,不但遲遲不敢發招,而且還有退縮之意,心頭不禁大奇。再細看卓玉祥斜指的劍式,實在看不出有何奇奧可言!
唐思娘女身瘦弱,今年只不過二十來歲,赤髮龍自然一眼就看得出來一掌擊斃「龍門關」的洪關主不是她了。
宮門前,一左一右,站立著兩名身穿青衣,腰佩金穗長劍的武士,看到赤髮龍帶領了何文秀等人登上石階,一齊欠身為禮。
但聽一陣密集如雨的「叮」、「叮」輕響,連續響起,把激射而來的弩箭,在離身三尺之外,就一齊撥開,紛紛跌落地上。
經過一番因妒意而造成的叛會行動之後,如今她又全心全意的護著何會主了。
赤髮龍直到宮門前,才停下步來,抬頭道:「你們快去稟報值年大師兄,就說有三元會會主何文秀、卓玉祥等人前來拜山,請謁老令主。」
何文秀看她咭咭格格的說得十分有興,心中暗道:「看她挑著眉毛,一臉掩不住喜悅,敢情她對卓老弟動了情了!」
過不一回,那燈光朝左右掃射了幾下,但聽「唰、唰」兩聲,兩道人影,飛射而入。
黃蠟臉道人沒有想到何文秀一柄兩尺長的紙扇,竟有這般聲勢,心中也暗暗吃了一驚,急忙揮劍還攻!
聞桂香聽得大怒,喝道:「你們還不過去,給我把她先拿下了。」
從右壁射出的弩箭,箭孔在一人高處,而且兩孔之間,在五六尺的距離,你只要貼壁站定,再稍微低下點頭,就可無事。
黑衣漢子掠出大石,自然也早有防備,但他沒料到聞桂香會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驟下殺手,看她揮手拍來,急急往旁躍開,口中喝道:「好個丫頭……」
卓玉祥的劍尖,已由斜指,緩慢的下移,如今一柄長劍,已經平直的遙指對方胸口。
唐思娘道:「是你不讓我們去見老令主?」
卓玉祥笑道:「這般驚險,你還說好玩?」
卓玉祥怕被何文秀看到,不好意思,故作不見。
這長出甚多,就是南海「風雷劍法」的特異之處。試想雙方搶攻,一來一往,何等神速,如果僅僅一招,那麼你劍光光芒,長出甚多,也就不足為奇。但如果一連接觸了十劍,這十劍都有一大截劍光,超越過你身子之外,這超越的十道劍光,豈非在你身外交織成了劍網,把你圍在劍光圈圈之內?
唐思娘雖然嬌軀沒再貼在卓玉祥的懷裏,但她一雙柔荑,還是緊緊拉著卓玉祥的左手,好像生怕失去了他一般,在他耳邊,細聲道:「卓大哥,這樣真好玩呢!」
卓玉祥卻在此時,「嗆」的一聲,掣劍在手,長劍一橫,凜然道:「聞香主,你要動劍在下奉陪。」
原來聞桂香方才和何文秀對了面,何文秀不但沒有殺她,還有將功贖罪之意。
這一來,黃蠟臉道人只是依樣葫蘆,把一柄闊劍,不停的使得開關如風,往來交織,心中不但毫無制勝把握,而且像這樣大開大闔的使劍,你知道要消耗多少真力,豈能持久?心頭自然焦灼異常。
何文秀道:「咱們那就把他埋了再走。」
卓玉祥聞言,果然跟了上去。這條路,是沿著山腳的大路,鋪著平整的黃沙,斜斜朝裏彎去。一行人緊隨著赤髮龍身後,轉過一座山頭,眼前豁然開朗。那是一座四山圍抱的山谷,清溪帶水,古木參天,使人有出塵絕俗之感!這應該是世外桃源,隱逸所居,但它卻足江湖武林禍害之源,神龍令發號施令的風雷谷!進入谷口,走不遠,迎面就有一座白石砌成的牌坊,上書「風雷谷」三字。
唐思娘扭頭一笑道,笑的很甜,說道:「何會主放心,我會小心的。」
聞桂香道:「不錯。」
聞桂香輕聲道:「這人是老令主座下八龍中的老五赤髮龍武中式。」
何文秀朝左右護衛問道:「此人傷勢如何了?」
何文秀道:「聞香主,你且退下來。」
聞桂香道:「這就要隨機應變,視當時的情況而定,反正既有了這位異人的示警之言,咱們只要處處小心,也就是了。」
但這座隧道,乃是他們的通路,並非囚人之處,不可能關閉太多的時間。那只有在極短時間之內,把自己幾人解決!
田縱、田橫一聲不作,一個施展「赤煞掌」一個施展「青煞掌」朝兩邊拍去。首當其衝的幾人,口中悶哼出聲,往後便倒,其餘幾人,正待奔逃。
卓玉祥是第一次使這招劍法,心中原也沒有十分把握,因為你劍尖緩慢下移之際,對方只要驟然劈來一劍。你縱能及時閃避,不死也非負傷不可!
但他卻給她一言提醒,竇圖山方圓百里,自己等人路徑不熟,正好要聞桂香帶路,這就點點頭,向田縱、田橫二人吩咐道:「你們去把姓聞的賤婢押過來,解開穴道,本座有話問她。」
唐思娘這一記不知名的奇招,是一氣連貫的,手掌劃出圓圈之後,就得屈指連續彈出三指。
赤髮龍道:「道爺不願和你女娃兒計較,你們一行人中,誰是為首之人,叫他出來,和道爺答話。」
卓玉祥拱拱手道:「這賊道使的是『風雷劍法』,兄弟已有破解之法,二位且讓兄弟去試試。」
唐思娘掠掠鬢髮,朝他嫣然一笑道:「道長現在相信了吧,方才我只彈出一個指頭,若是彈出三指,你早就被我制住了。」
聞桂香雖是太陰教主陰九姑的大弟子,但她一身所學,比起郝總管,還差得多,自然無法躲閃得開了!三縷指風,快得如同電光一閃,悄無聲息的彈中了聞桂香三處穴道,聞桂香但覺身軀一震,再也動彈不得。
卓玉祥道:「好,我去。」舉步朝鬥場中走去。
何文秀道:「不要緊,兄弟已經完全清醒了,唔,就是聞桂香這賤婢。」
聞桂香輕「唔」一聲,朝兩位青衣使女招招手道:「朝雲、朝霞,你們隨我走。」說罷,當先朝山徑上行去。
一行人腳程都快,轉眼工夫,已經盤過兩座山腳,山勢也逐漸陡峻,山壁如削,矮松稀疏,到處都是橫紋斷巖,危崖峭立!
紫龍冷然道:「貧道說的如何可笑?」
唐思娘帶笑道:「這就是了,你要卓相公束手就縛,他也有要你束手就縛之意,才說:在下也有此意,你怎麼會聽不出來?」
但此次既然找上竇圖山來了,遲早都會和南海神龍交手,趁此機會,先和他門下弟子,較量較量,對「風雷劍法」作一番認識,也是好事。心念一決,立即微微搖頭道:「此人可能是南海神龍的門下弟子,劍路奇特,本座要親自去會會他。」
聞桂香忽然拭拭淚,說道:「何文秀,這些年來,我對三元會,對你,那一件不是一心一意,忠心不二?你……你心裏難道會一點都不明白……這次,不錯,我犯上,但我並沒有叛會,更沒有背叛你,我
和圖書
是奉師父之命,把你和田縱、田橫,送上百丈峰去。本來,我是要和你說明了,勸你去見師父的,但你……你……愛上姓白的賤人,率領三元會人馬,去替人家打頭陣,我不得不出此下策。我沒有要脅三元會的人,受我節制,我仍然用你的名義,要他們先回三元會去,只要你見過師父,仍可安然回去,我也會隨你回去的。我絕不承認背叛三元會,但你如果一定要按上我叛會的罪名,我聞桂香就認了命,任你處置好了。」說完,忍不住又嚶嚶啜泣起來。何文秀抱拳道:「區區三元會何文秀,和華山門下卓玉祥,唐門老莊主千金唐思娘唐姑娘,及敝會香主聞桂香、田橫、田縱,和二位使女,一行八人。」
那知他連拍了數掌之後,聞桂香還是呆若木雞,一動不動,站立如故,顯然並未解開穴道。
一面以「傳音入密」說道:「卓老弟小心,南海劍法,委實奇奧無比,大意不得。」
赤髮龍怒聲道:「洪長勝人呢?」
這樣又足足過了一刻工夫之久,突聽壁間響起一陣輕微的鐵板震動之聲,這聲音距離自己兩人停身之處,並不太遠。
但他究竟是老令主座下二弟子,平日自視甚高,卓玉祥一上來,就彬彬有禮,他豈失了身分,點點頭道:「很好,閣下只管發招,道爺當得奉陪。」
卓玉祥道:「何會主,你還不知道,方才聽她們口氣,白姊姊一行人,可能誤入了賊黨埋伏,目前情況未明……」
何文秀站在聞桂香身後,眼看她劍勢漸弱,自己如再不出手,聞桂香不出十招,只怕就得傷在對方劍下了!心念轉動,不覺右手一抬,「唰」的一聲,打開紙扇,正待舉步上前。
田縱、田橫,也因鐵門開啟,不約而同的閃了過來。
唐思娘咭的笑道:「我是龍門弟子?真是見你娘的大頭鬼,告訴你,姑奶奶是你們祖師爺爺嫡傳的,還差不多!」
何文秀攢了下眉,深聲道:「好,本座答應你,你起來吧!」
唐思娘一顆頭緩緩的貼在他肩頭,說道:「真的,卓大哥,我太高興了!」
這道人面如黃蠟,連兩道眉毛和頦下鬍髮,都黃蒼蒼的,好像是個久病之人,肩頭背一柄闊劍,擋住了去路。
唐思娘道:「我練的是和『赤煞掌』同門的功夫,叫做『赤手縛龍』,你等著瞧吧!」
唐思娘一雙黑白分明的俏眼,朝卓玉祥瞧了瞧,接著抿抿嘴,神秘一笑。
聞桂香道:「我那裏聽錯了?」
山腹裏一片靜寂,兩人也不敢多說,只是蹲著身子沒動。
赤髮龍右腕雖由她放開了,但身如觸電,一點也動彈不得,雙目瞪著唐思娘,厲聲道:「你也是龍門弟子,你怎麼吃裏扒外,制住了道爺?」
田縱距離他們足有兩三丈遠,答道:「何會主沒在這裏。」
但她怎麼也沒有想到半路裏殺出程咬金來,會遇上卓玉祥、唐思娘二人,自己的計畫,頓成泡影。如今跪在她日夜縈懷的情郎面前,成了叛會的階下囚,教她如何不傷心流淚?
聞桂香道:「不錯。」
卓玉祥聽得大急,說道:「這怎麼好,白姊姊他們已經進去兩個時辰,他們只怕已經動手了,咱們得快些進去才好。」
那人指指地上躺著的,洪關主道:「回五道爺,洪關主已經被他們一掌震死了。」
這人武功最好,也不能和「赤煞掌」硬拼,但聽砰然一聲,一個人應掌平飛出去一丈多遠,落到地上,便已氣絕。
唐思娘道:「那你就快些出手了,你看何會主、聞桂香都被賊道圈在劍光裏面,衝不出來了呢!」
卓玉祥遲疑道:「你沒看他背負闊劍,使的自然也是『風雷劍法』了。」
的一聲輕響,正待發劍!
唐思娘新近從記名師傅老彭手裏,學了一招奇形,自然也不會把聞桂香放在眼裏,一見對方舉掌拍來,口中嬌笑道:「來得好。」腳下斜退半步,左手纖纖五指,微微上翹,在胸前迅快的劃起一個圓圈。
兩個身子,貼在一起,彼此都可以聽到對方的心跳,卓玉祥雙臂一張,一把抱住了她綿軟嬌小的身軀,輕輕叫道,「思娘,妹子……」
唐思娘道:「他會到那裏去了呢?」
差幸前面隱綽綽還有一點稀微光亮,可以指引著人朝出口行去。
唐思娘回頭笑道:「他傷不了我的。」說話聲中,五指一鬆,放開紫龍脈腕,疾快的後退了半步,五指劃起一個圓圈,食指輕彈,「嘶」的一縷指風,直向紫龍洶湧而來的強勁掌風中射去。
女人就有這麼奇怪!只見她一退即止,同時反腕拔劍,撤出雙股劍,兩手一分,柳腰下挫,欺身而上,雙劍直刺橫削,左右翻飛,迅快展開反攻!
唐思娘道:「但遇到什麼樣的高處,不可飛登?什麼樣的門戶,不可進去呢?」
從牌坊底下進去,是一條白石鋪成的大道,足有三里來長,一直通到一座插天高峰的南麓。遠望過去,在密茂的蒼松之中,矗立著一座殿宇,依山而起,不下數里之多,一層比一層高,甚為壯觀。
唐思娘道:「我知道,我給他們。」
這話已經表示的很明白了!
「為首之人?」唐思娘咄的一聲輕笑道:「就是我呀!」
唐思娘道:「因為咱們是要見老令主來的,你只有替咱們通報的份兒,沒進去稟報老令主,擅自動手,豈不是目中沒有老令主麼?」
他這聲大喝,倒真如響斯應,激戰正酣的黃蠟臉道人和何文秀、聞桂香,果然同時停手。
方才雙方一進一退,舉動慢得有如蝸牛,但這一下,卻快得如同閃電。
卓玉祥自然聽得出她話中之意,心中不禁一蕩,但故作不知,笑道:「唐姑娘這話,倒像是小孩子說的了!」
唐思娘望望卓玉祥,含笑道:「何會主怎麼也給我戴起高帽子來了,我這幾手,還不是師父臨時傳給我的,我只是初學乍練罷了。」
她是太陰教主陰九姑門下的大弟子,一身武功,已得太陰門真傳,這一施展開來,劍光連閃。雙劍挾帶起陣陣輕嘯之聲,從劍身發出的陰寒之氣,使人凜烈生寒,攻勢十分凌厲!
黃蠟臉道人目光這一凝注,頓時發覺不對!因為對方雖然只是劍尖斜指,尚未出手,但自己任何一記招式,只要遞出招去,都可能被對方先發制人,致自己於死命。
唐思娘笑吟吟的接口道:「她們兩個,早已給我拿下了,你還不知道?」
卓玉祥因已經到了風雷宮,就和唐思娘退後一步,讓何文秀走在前面。
他們四人看不到何文秀、聞桂香的去向,也跟著卓玉祥身後,移到了右首石壁之止。這裏除了從對面(左壁)射來的弩箭之外,前、後兩方射來的弩箭,已經射不到了。
何文秀道:「那為什麼?」
但就在聞桂香奔近峽谷之際,突聽有人大喝一聲:「來人止步。」人影閃動,一個黑衣勁裝漢子忽然從谷口大石後面一躍而出,攔住了去路。
唐思娘很快的搶了出來,說道:「是我。」
黃蠟臉道人當然沒有昔南海神龍的功力,他一見聞桂香疾行過來,立即劍勢一展,分出一部分的劍光,迎擊來勢。
赤髮龍巨目一掄,朝地上注視了一眼,嘿然道:「赤煞掌,是什麼人把他擊斃的?」
目光一下落到聞桂香身上,頓時怒火心起,霍地站起,右手正待劈去,他果然是一位意志堅強,記憶過人的人,才清醒過來,不須思索,就全都想起來了。
黃蠟臉道人洪笑道:「多加你一個,道爺並不在乎。」
田縱、田橫聞言停步,一齊回過頭來。
卓玉祥還劍入鞘,拱拱手道:「何會主過獎,在下也只是初學乍練,僥倖獲勝,其實方才這一劍,有這麼大的威力,連在下也是意想不到的事。」
黃蠟臉道人目光如炬,洪笑道:「好哇,小丫頭,你果然是太陰教的人,居然勾引外人,闖到風雷谷來了!」
何文秀仰首朗笑一聲道:「道兄此言差矣,何某從未接受過神龍令委派的職司,何得稱為背叛?在下等人按江湖規矩拜山,道兄也應以江湖禮數接待才對。」
聞桂香跟上一步,朝何文秀悄聲道:「這人就是老令主座下八龍之首紫龍鍾離潛。」
唐思娘喜得直跳起來,叫道:「卓大哥,師傅教你的這一招,真管用呢!」
黃蠟臉道人道:「很好,道爺不管你是不是,只要把你拿下了,自會送到百丈峰去。」
卓玉祥在他喝聲出口之際,也早已掣出了長劍,他知道唐思娘除了老彭臨時教了她幾手手法之後,像這樣四周弩箭密如飛蝗,她是無法應付的,急忙低跑一聲:「唐姑娘,快和在下合在一起。」
何文秀道:「聞香主,那就請吧。」
唐思娘抓著他的右手,笑盈盈的道:「這記手法,真的叫『擒龍手』?我還一直叫不出名堂來呢?那真該謝謝你啦!」人手一抬,彈出兩個指頭,右手五指隨著一鬆,放開了赤髮龍右腕。
她早就想叫他「卓大哥」只是一時改不過口來,這時心頭一喜,就叫了出來,但一張粉臉,也隨著「卓大哥」三字,飛起了兩朵紅暈!
聞桂香手掣雙劍,舞起兩團劍光,緊跟而上。
不,他劍法早擴張開來,接納下聞桂香,也就是說已把聞桂香圈入在劍光之中了。正因他武功不如何文秀,能把兩人圈入在劍光之中,並非他的能耐,因此他雖是拼命發劍,也只能把兩人圈入在劍光之中,再無能力傷得兩人。
卓玉祥還沒開口,何文秀朗笑道:「咱們是找南海神龍來的,焉有遇門不入之理?」手中「豁」的一聲,摺扇當胸,當先朝隧道中走去。
何文秀道:「何某手創三元會,從未接受過西路總令主之職。」
赤髮龍整個人都僵住了,火灰臉脹得通紅,厲聲道:「擒龍手!你是從哪裏學會這一招的?」
唐思娘掩口道:「腳生在你身上,誰點你穴道來了?」
聞桂香看得暗暗好笑,但卻不好笑出聲來,只是以手抿了抿嘴!
何文秀道:「你不肯為本座帶路到西峰去見你師父,那麼你替本座帶路到東峰去,總不至使你為難了吧?」
田縱一手提燈,走在前面,朝後面的人,打了一個手勢,示意大家緩行。
唐思娘舉手掠掠被風吹亂的鬢髮,嫣然一笑道:「你可是不相信麼?」
黃蠟臉道人經過這一陣工夫,已足夠他恢復體力,哪會把卓玉祥放在眼裏,心中暗道:「小子,你是送死來的。」
心念這一轉動,立即回身低聲道:「大家快些散開,賊人可能會施放冷箭……」
但田縱一掌震飛那人之後,田橫、何文秀、聞桂香、卓玉祥、唐思娘,以及兩個使女等人,全都相繼縱身而出。
卓玉祥依然長劍直豎,只是劍尖斜指對方,含笑道:「在下就是這一式了,道兄請賜招。」
卓玉祥輕聲道:「妹子說得極是。」
何文秀手搖紙扇,朗笑一聲道:「何某手創三元會,從未接受過你們委派,何謂背叛?何某此來,就是找你們老令主來的。」
轉身走到聞桂香身邊,伸手在她懷裏一陣掏摸,果然給她摸出幾個白瓷扁瓶,低頭看去,瓶上都刻有一行蠅頭細字。
黃蠟臉道人臉色發白,接連後退了四五步之多,他身上一雙鼓起像燈籠的道袍,此刻已經洩了氣!
何文秀微微一笑道:https://m.hetubook•com.com「這麼說,神龍令是在東峰了?」
聞桂香那會把唐思娘放在眼裏,雙劍一合,交到左手,口中冷笑道:「只怕你連我一掌也接不下來。」話聲甫出,右手抬起,一掌朝唐思娘迎面拍來。
紫龍大咧咧的道:「這麼說,你是黑龍令下的西路總令主了。」
赤髮龍厲聲道:「你們要道爺帶路,那是休想!」
劍光、扇影,一閃而滅,雙方各自躍退。照理說,雙方這是殊死之戰,動上了手,哪肯輕易住手?
唐思娘又道:「咱們此行,就是找你們老令主來的,如果你認為咱們幾個人,都不是老令主的對手,那你給咱們帶路,豈不是正好把咱們送上死路麼,你有什麼為難的?」
唐思娘輕笑道:「我就是這個意思咯。」隧道中,黝黑如墨,但聽一片噠噠聲,連續不絕!
何文秀手搖紙扇,緩步而上,口中喝道:「聞香主,本座接住他劍勢,你就可以退下來了。」
田縱、田橫答應一聲,就在谷口前面,挖了個坑,把黃蠟臉道人的屍體埋了。一行人由何文秀為首,朝峽谷中走去。
何文秀看的暗暗點頭,忖道:「唐姑娘雖沒在江湖走動,但這一手卻極為老到,自己一行人,要是沒有赤髮龍帶路,光是這一段路,就要一路打進來,那不知要費多少手腳呢!」
紫龍(紫袍道人)才一現身,赤髮龍慌忙躬身道:「小弟見過大師兄。」他雙臂下垂,動彈不得只好躬身為禮。
卓玉祥道:「咱們要不要過去和何會主合在一起?」
當下不覺點點頭道:「好,諸位請在此稍候,貧道這就進去稟報師尊。」說罷,轉身往宮中匆匆而去。
卓玉祥吃了一驚,趕忙伸手攔住,說道:「何會主快請住手,聞桂香已被唐姑娘點了穴,此人留著可用。」
紫龍問道:「他們是些什麼人?」
但南海「風雷劍法」宛如一片汪洋大海,施展之際,可以隨勢發展,就算加上十個八個敵人,一樣可以把你圈入在劍光之中。因此任何文秀扇光向外發展,他劍光也隨著擴張,還是把你困在縱橫交織的劍圈之中,無法突圍而出。
聞桂香道:「竇圖東峰,是神龍令老令主清修之地,他門下八大弟子,個個十分了得,咱們這幾個人,去了也不是他們對手。」
唐思娘回眸道:「卓相公,他們是否被人點了穴道?」
她是深愛何文秀的,她把何文秀擄來,原想見過師父之後,勸他投入太陰教,他還是她的,而且也可以藉此斷了他對白玉霜的癡念。
赤髮龍果然給她說動了,怪笑一聲道:「小丫頭,算你會說話,道爺答應替你們帶路,你總該給道爺解開穴道了吧?」
黃蠟臉道人闊劍開闔,雖把兩人圈入劍光之中,但毫無制勝把握,消耗的真力,猶倍於兩人,也已暗暗焦急,此刻卓玉祥一喝,正好藉機停手。
這幾句話的工夫,赤髮道人率領了八名青衣漢子,已經奔到近前。這時本來狂吹竹哨,已經逃散了的十幾名漢子,因赤髮龍趕到,膽氣一壯,紛紛回了攏來,躬身施禮。
赤髮龍沒有說話。
鐵門這一開啟之後,田縱、田橫隱身在鐵門左首,卓玉祥、唐思娘在鐵門右首,大家都屏息凝神,伏著不動。
兩名青衣武士聽得一怔,急忙躬身應是,一個立即往裏行去。過不一回,只見那青衣武士後面,緊隨著一個身材修偉的紫袍道人走了出來。
聞桂香一直站在何文秀的身邊,沒有開口,這時接口道:「依我看,這位老人家的四句偈語,前面兩句是警語,後面兩句似是釋語。」
左右護衛田縱、田橫,也已看出何會主情形漸漸不對,兄弟二人不約而同大喝一聲,雙雙耀出,正待掄掌朝劍光中撲去。
田縱答應一聲,走到聞桂香身邊,舉手一掌,推在她身後「靈臺穴」上,然後又連拍了她另外兩處穴道。
赤髮龍被唐思娘一舉擒住脈腕,就因他不懂這一招中的奧秘,但他可認得出這一招的用法。
聞桂香身被人制,閉上了眼睛,一言不發。
就在劍尖距離他胸口還有兩尺來遠,黃蠟道人突然大喝一聲,一身道袍,忽然鼓起,手中闊劍使了一招「橫槊中流」奮力朝前平推而去。就在他闊劍推出的同時,卓玉祥朝前點出的劍尖,忽然朝上挑起,人也隨著往後退了出去,回到了原來的站立之處。
黃蠟臉道人大笑道:「小丫頭,你在道爺面前,未必得逞。」
原來這裏叫做「風雷谷」!
赤髮龍洪笑道:「你這是『赤煞掌』?」
唐思娘雙頰火紅,輕啐道:「你壞!」
唐思娘秋波一轉,嫣然道:「卓相公,看你急成這個模樣,你白妹妹有不少高手隨行,就算不敵,退守一隅,也足可自保,我們本來只有兩個人,如今加上何會主三位,一共已有五個人,人手也足夠了。只要聞桂香肯替我們帶路,很快就可找到他們,會合在一起,我師傅不是要你去對付南海神龍嗎?留下陰九姑,就交給我了。」
聞桂香一言不發,揮手就是一掌,拍了過去。她一照面,就使出了看家本領「陰極掌」來,一道至陰至寒的潛力,隨掌而生,不帶絲毫風聲,就朝那黑衣漢子湧撞過去。
入口處已被一道石頭封閉,斷了退路,再往前看去,方才那一點稀微光亮,也已不見,眼前頓時伸手不見五指。
卓玉祥已經一步跨到聞桂香騎的馬匹前面,伸手從馬背上取下麻袋,解開袋口,不覺失聲道:「會是何會主!」
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耳中同時聽到一聲細長的輕嘶,像一支利箭,透過自己內力,直穿而入!心頭一驚,急急往後躍退,已是遲了一步,但聽「噗」的一聲,左手衣袖,教人家穿了一個指孔。
聞桂香道:「誰說我師父和神龍令勾結了?竇圖山,有東西兩鋒,我師父隱居百丈峰,是在西峰,她老人家十數年來,一直不曾下山一步……」
何文秀冷笑道:「這麼說,太陰教果然和神龍令有著勾結了。」
聞桂香搶上一步,緊跟著何文秀。左右護衛田縱、田橫二人,只好落後一步,和兩個青衣使女走在一起。
紫龍沒有理他,依然大咧咧的道:「貧道據報,你們居然傷了老三,那是什麼人?到了風雷宮,還不俯首自縛,聽候發落?」
卓玉祥道:「何會主和聞桂香二人,好像朝前衝過去了。」
隨著話聲,緩緩坐了起來。卓玉祥道:「何會主剛聞了解藥,清醒過來,還是先歇歇再說吧!」
何文秀立即長身掠起,緊隨她身後而入,身後幾人,也都是紛紛掠起,相隨穿林而入。
但是何文秀、聞桂香雖未落敗,被人家圈入在劍光之中,久戰無力,心頭早已十分焦灼。
那知後來半路殺出程咬金,憑空鑽出一個老頭來,使她徒弟沒收成,還被唐思娘一招就打跑了,卻成全了唐思娘,拜老彭做了師父。這招本來不全的「擒龍手」也由老彭給她補足了,不但補足,而比郝總管會的手法,還厲害得多了呢!
聞桂香深知卓玉祥武功甚是了得,聞言深感意外,不覺一怔,道:「你願意束手就擒?」
聞桂香「哎喲」一聲,雙膝一屈,「咕咚」跪倒地上,她緊閉著的雙目中,不禁流下兩行淚水。要知聞桂香乃是一個生性倔強的女子,縱然被人逮到,也絕不會皺下眉頭。
這一段時間,他一張黃蠟臉上,已然急得隱隱沁出汗來,但又不敢稍有移動身子,只是豎劍注視著對方。
聞桂香道:「都有。」
何文秀走在前面,他功凝雙手,嚴神戒備,耳目並用,仔細搜索之下,發現隧道中並無埋伏。
紙扇一揮,劃起一道扇面船的弧光,朝重重劍影中飛捲過去。
左手輕輕一拉,把唐思娘拉到了身邊,右手長劍圈動,劃起一片劍光,護住身外四周。
這話提醒了卓玉祥,不禁點點頭道:「唐姑娘說得被是。」
唐思娘站在卓玉祥身邊,悄聲說道:「卓相公,南海『風雷劍法』快得好像電光一般,看得人眼花撩亂,你看的清不清!」
如今加上一個聞桂香,只是開始時,稍感壓力沉重,但幾招下來,已把聞桂香的攻勢,全接納下來了,仍然打了個平手。
她這話附在他耳朵邊上說的,出她之口,入他之耳,反正山腹裏一片黝黑,看不到臉孔,也減輕了少女的矜持和羞澀。
何文秀微微點頭道:「天下之大,一物必有一制,武學一道,當真天外有天,人上有人!」接著注目問道:「只不知傳卓老弟這招劍法的,是那一位前輩高人,可得聞乎?」
這是雖然玉人在懷,吐氣如蘭,他一點也沒感覺到異樣,在這種緊急狀態之下,他好像有著義不容辭的責任。她抱住自己,正是她求助於自己,託庇於自己的表示,他心中一片坦蕩,絲毫沒有想到男女之私上去。
但黃蠟臉道人已經試出對方內力,高過於他,自然不肯和他硬打硬砸,身形一側,迅速的避閃開去。何文秀一招出手,第二扇又緊接著橫掃而出。黃蠟臉道人闊劍揮動,人又飛快的斜閃出去。何文秀連發數扇,都被他輕易閃開。
聞桂香冷冷的道:「什麼事?」
紫龍微哂道:「神龍令統轄江湖,不是臣服,就得被消滅,沒有拜山的客人,貧道自然不用以客禮接待了。」
兩人打著噴嚏,同時醒轉,一躍而起,朝何文秀躬身道:「屬下一時不察,誤中奸計,會主恕罪。」
寫著「八寶金創藥」「本門萬應療傷丹」等字樣。另外兩個瓶上,一刻「玄陰散」、一刻「玄陰散解藥」。
卓玉祥早已看了老半天,以他身兼兩家之長,自幼練劍,對劍法可說已有極深的造指!但除了重重劍光,似圈似繞,三條人影,倏隱倏現,互相起落,根本連一招也分不清。這時聽唐思娘一問,不覺微微搖頭道:「在下看不清楚。」
卓玉祥微微一笑道:「道兄請稍待。」回頭朝何文秀略一抱拳,說道:「何會主且請後退,讓在下試試他的『風雷劍法』究竟有些什麼門道?」
「我說的是真心話。」唐思娘握住他的手,捏得緊緊的,口中輕呢一聲道:「人家叫你卓大哥,你還一口一聲的叫人家唐姑娘,難道我不配做你的妹子麼?」
唐思娘得意一笑,走到她身邊,說道:「原來你也只有這點能耐。」
田縱、田橫那還容他們逃脫,一連劈出幾掌,掌風掃過,幾個人全都中掌倒下,立時氣絕。
聞桂香早已趁機掠出劍廚,一手掠著散亂的秀髮,嬌喘吁吁的道:「何會主,他是神龍老令主門下二弟子蒼龍耿修水,你小心他『風雷劍法』,先圈入,後傷人的惡毒招數。」
她把自己如何被郝總管點了穴道,和卓玉祥一起在車廂上,如何有人把她隔著車廂解開穴道,以及如何一招擊敗郝總管,粗枝大葉的說了一遍。
她這一劃圓圈,聞桂香就有了感覺!那是她突然發現自己拍出去的「陰極掌」一試暗勁,倏忽之間,好像被一圈無形勁氣,緊緊束住,心頭方自一驚。
唐思娘走到兩個青衣女身邊,左手劃著圓圈,在她們身上輕輕指了一下。兩個青衣使女身軀一震,立即睜開眼來。
何文秀道:「唐姑娘尊師,道號如何稱呼?」
紫龍點頭道:「貧道聽說你背叛本令,還勾結了一個叫白和-圖-書玉霜的丫頭,進犯本山,何會主這份膽識不小。」
黃蠟臉道人的劍光愈來愈盛,聞桂香在他重重劍影包圍之下,雙股劍兩道劍光,左衝右突,漸漸被壓制了下去,愈見黯淡。
唐思娘沒待兩人站停,身形輕悄的閃了過去,一把扣住右首一人的脈腕,這一下出手奇快,正是郝總管教他擒拿卓玉祥的一記手法,不但快,而且準。
就是從對面左壁射來的弩箭,到了右首壁下,也早已勢成強弩之末,傷不了人啦!
右手揮灑之間,一柄紙扇幻起了重重扇影,有如風起雲湧,向黃蠟臉道人身前排湧而出。
何文秀怒聲道:「你還說沒有?這幾年來,本座待你不薄,把你提升到內三堂香主,視你如左右手。你居然暗下『玄陰散』,劫持本座,你說,你還不是叛會犯上?你是主持本會刑堂的人,應該知道叛會犯上,該當如何處置?」
赤髮龍聽得一怔,原來自己雙手受制,雙腳還能活動,他方才還只當全身都被制住了呢,口中沉嘿一聲,舉步朝山徑上走去。
聞桂香沒有說話。
何文秀方才曾聽唐思娘說過拜老彭為師的事,對唐思娘說的不讓對方出手發劍,這話若是換在平時,他無論如何不會相信。武功,是必須循序漸進的,你下十年苦功,才有十年的功力,那有一教就會,就能克敵制勝之理?但方才卓玉祥明明就是一劍破了對方的「風雷劍法」使對唐思娘也有莫測高深之感。她說不讓對方出手發劍,她自然有此把握,絕非徒託空言了。但他(何文秀)無形中,乃是這一行人的為首之人,不得不小心將事,這就叮囑道:「唐姑娘還是小心些為上。」
不多一回,聞桂香當先穿出雜林,眾人只覺眼前景物一變,已在一處兩山夾峙的峽谷口。聞桂香沒有說話,領著眾人,朝谷中奔去。
崖上鐫著兩個擘窩大字,「龍門」寫得龍飛鳳舞,甚是蒼勁,從洞口往裏望去,黑黝黝的,依稀有光,極似一個隧道。
田縱、田橫一看兩人得手,立即雙雙撲起,朝鐵門中搶入。這鐵門之內,不過是一條狹長的夾道,裏面埋伏了七八個弓箭手,看到兩條人影飛快的閃入,只當同伴退了回來。
話聲未落,但聽四壁響起一陣「嗒」、「嗒」之聲,一排弩箭,急射而來!
唐思娘被他說得粉臉一紅,叫道:「卓大哥,你看何會主這不是取笑我麼,人家不來了。」
這一施展開來,果然氣勢非凡,居然把何文秀的一輪快攻,從容接了起來。不!他劍光開闊,每一劍都有七八尺長,接任何文秀扇招,還長出甚多。
卓玉祥道:「這裏是竇圖山,到底是神龍令的巢穴?還是你師父住的地方?」
只有太陰教主陰九姑門下,才會使「陰極掌」,這是瞞不過行家眼睛的事。
何文秀吃驚道:「她師父?莫非太陰教主陰九姑也在這裏?卓老弟,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一點沒錯,裝在麻袋裏的,赫然正是三元會會主天子門生何文秀,他雙目緊閉,一個人似是睡熟了一般。
不,胸腹之間,被卓玉祥劍尖割破了尺許長一條,他一手掩著胸口,手指縫間,已有一縷鮮血,滲了出來,目光零亂,望著卓玉祥,猶有不信之色,嘶聲道:「你……這是什麼……劍法……」話聲出口,人已砰然往後倒去。
這下紫龍不由得驀吃一驚,急忙左手一揮,袍袖如雲,朝前拂出。他身為八龍之首,情急之下,這一拂,自然非同小可,從他袖中湧出來的一般內力,勢道奇強,就像波濤湧捲,朝唐思娘身前撞來。
昔年南海神龍以一柄長劍,會把圍攻他的七大劍派高手,盡行圈入在他劍光之中,可見這套劍法籠罩之中了!
峽谷盡頭,已經到了一座峻嶺之下,迎面石崖間,開了一個五丈多高,三丈寬的石窟,有如大門一般。
這回,何文秀看出來了!
「哈哈!」黃蠟臉道人大笑道:「何文秀,你到了風雷谷,還敢逞強,果然是個桀敖不馴的人,道爺就把你們拿下了,押進谷去,再行發落。」
突然一躍而出,揮手就是一掌,朝那人迎面擊去。
何文秀道:「區區說的,乃是發自內心的欽佩,即以紫龍鍾離潛來說,他是神龍令老令主座下八龍之首,少說也有數十年功力。武林中能接得下他一掌的,只怕為數也未必會多,姑娘即能以初學乍練的手法,一下射穿他衣袖,光憑這一指,就足以震撼武林了!」
唐思娘又道:「卓相公說:在下也有此意,對不對?」
田橫頷首道:「唐姑娘此話大有見地,咱們蹲著不動,他們聽不到劈擊弩箭的聲音,自然不會一直放射下去,非進來瞧瞧不可了。」
說著,右手手掌一攤,朝前送去。「赤煞掌」一經出手,猩紅如火,炎熱逼人,她一隻纖掌,五根玉管似的纖指,那有半點像練過「赤煞掌」的模樣?
何文秀急忙叫道:「唐姑娘小心了!」
卓玉祥點出的劍勢,如此之緩慢,別說躍退出去一丈了,就是躍退十丈、二十丈,都有足夠的時間!但他寧願汗流滿面,胸口起伏,全身彎縮成弓,一寸、一寸的縮退,寧不怪哉?
同門八龍之中,只有大師兄、二師兄二人,得到老令主親傳,授了兩種絕技,「風雷劍法」和「擒龍手」。其餘門人,只傳「風雷劍法」並未傳授「擒龍手」。
這隧道,硬是從山腹開闢出來的,進入隧道之後,才發覺裏面相當寬敞,黑黝黝的幾乎不辨人影!
黃蠟臉道人目中冷芒飛射,看了倒臥地上的黑衣漢子一眼,然後目光一抬,直注聞桂香,冷冷的道:「小丫頭,你是太陰教主門下?」
卓玉祥道:「聞香主,在下想請教你一件事!」
唐思娘道:「在風雷宮前,你敢擅自出手,那是沒把神龍令老令主放在眼裏了。」
田縱、田橫答應一聲,兩人一左一右挾著聞桂香走到何文秀面前。
兩人一觸即分,觀戰的人根本沒看清楚雙方的動作,但聽「噗」的一聲暴響,宛如刺破充滿了氣的皮革!黃蠟臉道人手中一柄闊劍,被挑起數丈來高,呼然有聲,破空飛出!
卓玉祥道:「唐姑娘這一手,真是神妙已極!」
唐思娘挑著眉毛,說道:「他就是我師傅咯!」
她是深愛何文秀的,自然知道一錯不可再錯,自己再不在他面前,力求表現,只怕從此再也無法挽回了!女人所追求的,總究是自己終身幸福,她須要立功。因此,突然轉變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聞桂香退下來之後,在她心目中,何會主一身武功,如果和師父(太陰教主)及老令主相較,容或不是對手,但對付蒼龍耿修水(黃蠟臉道人),他不過是老令主座下的二弟子,應該綽有餘裕!那知前後不過盞茶工夫,兩人攻守易勢,何會主竟然也會陷入在對方劍圈之中,心頭不禁大為焦急。
他這話在他來說,已經是十分客氣了。
唐思娘目光一瞥,說道:「這裏沒有冷水,我到山間裏去取。」
聞桂香道:「我不是。」
這是他煞手門獨門的解穴手法,雖然點穴一道,各派都有不同助手法,但大致說來,大同小異,相差不多,他使的這種手法,可解任何受制穴道。
卓玉祥只覺她吹氣如蘭,兩張臉幾乎近在咫尺,他心頭一陣狂跳,低聲道:「姑娘願做在下妹子,在下那是求之不得的事。」
唐思娘眨動眼睛,說道:「為什麼呢?」
唐思娘道:「其實咱們也不是怕了他們。」她搶著和卓玉祥走成並肩。
唐思娘朝卓玉祥回眸一笑道:「卓大哥,咱們快跟他走吧!」
唐思娘披披嘴道:「赤煞掌出必傷人,只怕你承受不起我一掌,我也不想佔你便宜,這樣吧,我是不是會『赤煞掌』你先看清楚了。」
她精擅「陰極掌」這一掌出手,一股至陰至寒之氣,宛如暗潮洶湧(陰極掌不帶絲毫掌風),朝唐思娘撞了過去。
唐思娘回頭一笑道:「我不讓他出手發劍總可以吧!」
聞桂香看到黃蠟道人,不覺暗暗一怔,忖道:「會在這裏遇上蒼龍!」
黃蠟臉道人看似旋身閃避自己的扇勢,實則他在自己四邊繞盤旋,走的好像是八卦方位,東一劍、西一劍的向空劈刺!心頭不禁暗暗冷笑:「原來南海神龍的『風雷劍法』,取材『八卦遊身掌』變化而來,這又何足為懼?」一時不覺起了輕敵之念,朗笑一聲道:「賊道何用這等麻煩,來,你再接本座幾扇試試!」
何文秀盛怒未歇,說道:「卓老弟,你不知道,這賤婢吃裏扒外,留她何用?」
卓玉祥笑道:「這個就不用你操心,就是遇上老賊,我們也自有制伏他的人。」
聞桂香雙頰飛紅,低垂粉頸,幽幽的道:「多謝會主。」
何文秀看她滿臉淚痕,哭得傷心,細想她說的一番話,倒也不似有假,究竟這幾年來,她在自己面前,柔順多情,對自己一片癡情,一時也不禁惻然於懷,心有未忍,這就略為沉吟,說道:「你既然堅決不承認叛會,好,你就替本座帶路,本座這就去見你師父。」
紫龍雙目精光暴射,濃喝道:「好個狂妄無知的小丫頭,你敢在風雷宮前,逞口舌之利,胡說八道,貧道先斃了你。」右手緩緩舉了起來。
唐思娘眨一雙清澈的眼睛,問道:「南海神龍和太陰教主聯手,又如何呢?」
行走之間,聞桂香忽然捨了山徑,朝左首一處松林中縱身進去。
唐思娘喜道:「門戶就在咱們這裏,這真巧極了。」
要知何文秀扇上勁力,剛中有柔,原是專門捲震敵人兵刃,黃蠟臉道人這下可吃了虧。他手上闊劍雖未被震脫,但落到地上的人,卻腳下踉蹌,連退了三四步,才行站停,心頭這份震驚,非同小可,目光一抬,望著何文秀,怪笑道:「閣下是三元會的何文秀?」
何文秀早先聽說卓玉祥是被唐思娘擒去的,如今唐思娘和卓玉祥二人,忽然在山前出現,而且看唐思娘在人前對卓玉祥淺笑輕顰,深情款款,毫不避嫌,明眼人不用說,就可以一看出來了!
左右護衛田縱、田橫,均以掌力見長,從不使用兵刃,兩人聯手,四掌翻飛,連番拍出,一記接一記的掌風,飛擲如濤。
兩個青衣使女答應一聲,緊跟著她身後走去。
這條峽谷,可容得兩匹馬並馳,路面也相當平整,只是彎如新月,一路向左彎去,足有三里來長。
就在這黃蠟臉道人飛落之際,跟著從谷口飛躍出七名黑衣勁裝漢子,雁翅般排了開來!
兩個青衣使女同樣揮舞起雙劍,但她們功力較弱,幸有田縱、田橫一前一後,一個開路一個斷後,替她們擋開了大半弩箭,才算無事。
「不忙。」卓玉祥接過解藥,看了看,才道:「有些解藥,是內服的,也有些解藥外用的,我們不知用法,還是先給他們聞上一些,看看是否有效?」
聞桂香道:「你……不能去……」
卓玉祥道:「在下和唐姑娘,剛到山下,不大清楚,這是方才聽到他們說起,好像白姊姊一行人,都極難逃得出聞桂香師父的掌心……」
喝聲中,突然捨了何文秀,闊劍臨風一晃,雙足點處,躍身撲起,人如天馬行空,劍如長虹經天,直向聞桂香激射過去。
田縱大喝道:「會主名號,也是你賊道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