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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青雙劍錄

作者:還珠樓主 倪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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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一探妖穴 以毒攻毒

第二十回 一探妖穴 以毒攻毒

不料笑和尚金蟬二人已先在洞中隱身,辛辰子報仇心切,以為洞中之人是別派中隱居巖穴的煉士,又仗著法寶厲害,未曾顧忌,被金蟬慧眼看出行逕,靂霹劍雖不如紫郢劍,也同是當年長眉真人煉魔除邪之寶,自賜與了妙一夫人,更經多年修煉,已是百邪不侵!無意中遇見剋星,竟將他借來的「五婬兜」破去!
辛辰子自在唐石手中漏網之後,情知長此避逃,終須要遭綠袍老祖毒手,不如趁他金蠶蠱尚未煉成,心無二用之際,下手一拚,還可死中求活,特地在別處借了幾件法寶,趕到此洞,見這洞正合行法之用,入洞一看,先就聞見生人氣味。
二人彼此參詳了一陣,笑和尚道:「逢石勿追,那石不是人名,便是人姓。綠袍老妖手下有一個惡徒名叫唐石,被他妖師嚼吃了一條臂膀,本領不在辛辰子以下,恩師命我等如遇上將他打敗,不要窮追,還可說得過去。第三四句含有鷸蚌相爭漁人得利之意,現時雖難深知,也可解釋,祇須到時留神便了。惟獨第二句『遇穴莫入』,穴便是洞,這妖物文蛛明明被綠袍老妖封藏陰風洞底,要不入內,從何斬起?」
辛辰子哪裏知道!先趁著綠袍老祖入定之際,用妖法將金蠶一齊引走,自己再安安穩穩盜取文蛛,得手之後回往原處,那些同門妖人除了唐石一人還可與他支持外,餘人本不是他的對手,何況又有兩件厲害法寶在身,說好便好,說不好,率性一齊除去!雖不能當時便將綠袍老祖制死,也可去掉他身邊的羽翼,偏巧又看出唐石也要背叛,更是心喜。二人見面之後,算計時間還早,正在興高采烈勸唐石和他一同背叛。說還沒有幾句,猛抬頭看見天邊金光閃動。仔細一看,金蠶業已飛回,知道「五婬兜」定被別人破去,好不咬牙痛惜,暴怒如雷!知事情已緊急,許多昔日同門必然回來將綠袍老祖驚醒,蠶母回穴,更是無門可入,文蛛不能到手,被綠袍老祖知道行逕,再想得手,豈不萬難?
「多謝師弟好意,蟬弟你祇緊記我說的便了!」金蟬又勸慰了一陣,二人本來天性曠達,說過也不再提。
這時靈雲已將妙一夫人的第二封柬帖打開,與眾人傳觀,柬中提到余英男為往莽蒼山尋找李英瓊,現受黑霜陰霾之厄,凍僵在莽蒼山陰寒晶之內已有數日。幸得她未遭難時因腹中饑餓,從幾個大猩猩手中奪了幾個以前英瓊採遺的朱果吃了,借著仙果之力,周身氣血雖已凍凝,惟獨心頭方寸尚是溫熱,苟延殘息。
笑和尚金蟬隱身高空,正在觸目驚心,忽見綠袍老祖伸出長頸大頭往空連嗅了兩嗅,倏地一聲淒厲的怪嘯,大口一張,一溜綠火破空而起,直往二人存身之處飛來!金蟬不知究裏,還未在意,笑和尚早就留神,一看綠袍老祖神氣,便知不妙。未容綠火近身,輕輕對金蟬喊一聲走,駕著無形劍遁飛去!
第二日行至中途,打開苦行頭陀第一封柬帖一看。除了外面註明下手日期,去的路徑外,裏面祇寫著「逢石勿追、遇穴莫入、血焰金蠶、以毒攻毒」四句偈語。
那綠袍老祖好似存心與斷臂妖人為難,容他飛離五色天幕還有一半,突然伸出一張又細又長像鳥爪一般的手臂,望空一指。上面二十三個妖人令到即行,毫不顧那斷臂同門生死,各將手中旛指處,又拋出無數縷彩絲,將那空隙一齊封蔽。
辛辰子更不怠慢,口中唸唸有詞,將手中旛幢往空中一拋,發出十丈方圓煙霧,裹住一團紅如血肉的東西,電閃星馳往他來路上飛去。那些金蠶如蟻附羶,哪裏肯捨,「軋軋吱吱」之聲響成一片,金光閃閃,遮天蓋地,紛紛從後追去!
大家看完了妙一夫人柬帖,頭一個英瓊悲喜交集,當下便要帶了一鵰一猿趕往莽蒼山去將英男救回。
金蟬和笑和尚二人知道厲害,各用手互拉示意,借著無形劍遁盤空下矚,連一絲形跡也不敢現漏。正在相顧驚奇,這五色天幕業已織得祇剩為首斷臂妖人存身之處還有二尺方圓空隙。斷臂妖人又長嘯了一聲,餘人都停了手腳,全往空隙上空聚攏,仍駕陰風按八卦方位立定。安排就緒,斷臂妖人從空隙中飛身而下,降離巖前約有十丈,仍是單手據地唸咒,手舞足蹈了一陣,先放起一亂煙霧籠罩周身,口中又是唸唸有詞!將手一撒,便有三溜綠火朝巖上三個大圓洞中飛去。法才使完,更不怠慢,接著慌不迭的騰身便上!
斷臂妖人也像是早知有這一場苦吃,飛得更快,眼看穿隙而上,忽見空隙被彩絲封蔽,金蟬慧眼看得最真,祇見他滿臉怒容,咬牙切齒,口中喃喃,待要施為。又見那天幕一面的同黨,好似朝他用目示意,那斷臂妖人才長嘆一聲,重又飛落下去。
笑和尚對金蟬道:「明日還是由我一人下去,先探明了封藏文蛛之所,然後相機行事,諸葛師兄原說明日辛辰子也要趕到,師父預示『以毒攻毒』,定應在此人身上!我https://m.hetubook.com.com二人俱非綠袍老妖之敵,祇把妖物刺死,大功已成,那時進退由心,勝固可喜,敗亦可以回山覆命。雖說師父柬帖尚有兩封,大敵當前,能如我們預料固好,萬一失利,遭劫受害,你千萬記著昨日所託之言,不可輕易涉險!即速趕往東海,或者我還有一線生路,否則白白連你一齊失陷,於事無補,就更糟了!」
笑和尚暗想:久聞這裏妖孽專慣血食,奇峰仙景是天生,這些花田和這許多不知名的花草,分明人工種植,難道妖人吃人吃膩了,特意種些奇花來觀賞麼?他正在存思之際,忽聽一陣怪嘯之聲起自巖後孤峰那邊。二人連忙將劍光升高,遁入雲中,往孤峰那面一看,祇見峰腳南面一個洞中,走出二十四個奇形怪狀的高矮漢子。俱都面如白紙,沒有一絲血色,相貌猙獰,宛似出土僵屍一般!
斷臂妖人想必萬分畏懼綠袍老祖,對這些並未煉成的惡蠶,祇用一隻手護著雙目,不但不敢傷害,絲毫也不敢抗拒。跪在地上不住口喊:「師父救命!」轉眼工夫,咬得血肉紛飛,遍體朱紅!眼看肉盡見骨,連空中妖人見了這般慘狀,臉上都含不忍之色。一則上下相隔,二則綠袍老祖萬分殘毒,誰也不敢開口,還是西方野佛看不過去,朝著綠袍老祖說了幾句,似在代他求情。
第二日清晨,笑和尚與眾同門作別道謝,同金蟬駕無形劍遁往百蠻山進發,算來明日就是開視苦行頭陀第一封柬帖之期,笑和尚對金蟬道:「綠袍老妖何等厲害!此去祇可智取,伺機行事。我如遇見不測,師弟你切不可輕易涉險!可駕劍光遁往東海,求恩師念在自幼相隨之情,寬其既往,與我報仇除害。再將我元神度去,仰仗恩師法力轉劫託生,不致昧卻未來,就感恩不盡了!」說罷不禁淒然!
辛辰子雙眉一揚,正待開口,猛然抬頭一看,不由大驚失色道:「惡蟲飛回,紅髮老祖法寶被人破去,如何是好!」笑和尚聞言回頭往來路一看,遠方雲空中果有一叢黃光綠火波動,正在觀望,猛覺金蟬拉了他一下,轉身再看兩個妖人業已不在眼前。正要問金蟬可曾看見妖人何往,金蟬用手往前面一指說道:「那不是辛辰子?」
靈雲初起原恐英瓊早去不能救人,遇見妖人怪物,又去貪功吃虧,才命她比好往返時辰前往,及見英瓊秀目紅潤,慷慨陳詞,誠摯悲壯,不覺為之動容!又因莽蒼面積甚大,柬帖祇說風穴在山之陰,並未說明地址。縱然神鵰飛行迅速,目光銳利,早去探尋,也不為無理。祇得請輕雲文琪二人暫代神鵰守洞,再三囑咐小心。紫玲將彌塵旛遞過,英瓊致謝收下,別了眾人,連袁星同跨神鵰,直飛莽蒼山而去,暫且按下不表。
且說笑和尚、金蟬見辛辰子獨自搗鬼,看不見自己,甚是好笑。藝高人膽大,並未放在心上,若非記著柬帖「以毒攻毒」之言,依笑和尚心思,還想在暗中戲耍他一番。
網撐好後,辛辰子站起身來,披頭散髮,赤身單手據地,口中唸咒,繞著旛腳疾走。頃刻之間,便見旛腳下腥風四起,煙霧蒸騰。若在旁人,早看不見妖人形影。似這樣約有三四個時辰,又聽一聲怪嘯,一溜綠火往洞外一閃,滿洞煙雲盡都收歛,連人帶旛俱都不見。
二人剛把身形隱起,那陣怪風旋轉起一根風柱,挾著砂石,發出「噓噓」之聲,業已穿洞而入。金蟬慧眼看得最真,看出風沙之中隱約有一條細長黑影,進洞之後略一迴旋,倏又往洞外飛去。金蟬便要追出,又被笑和尚一把緊緊拉住,輕輕在耳邊說道:「蟬弟休要妄動,留神妖人回來!」一言甫畢,果然「噓噓」之聲由遠而近,二次又飛進洞來。
斷臂妖人忍痛起身,已然渾身破碎,成了血人,咬住牙將身一縱,飛入南面大洞去了。再看花田之中那些金蠶,真是厲害,耳旁祇聽蠶翅磨擦之音與嚼吃吱吱之聲混合一齊,震人耳鼓。花田裏面竟如一片黃金波濤,湧著萬千朵翠玉蓮花起伏閃動,不消片刻,萬馬奔騰般「轟」的一聲,千萬朵金星離開花田,朝空便起!
這時巖洞中祇有綠袍老祖與西方野佛入定未醒,依了金蟬,恨不能乘機下手將這兩個妖孽殺死!笑和尚細心,早看出唐石昨日無辜受了荼毒,懷恨在心,適才命許多同門去追金蠶,自己卻置身事外,便知他不懷好意。看他欲前又卻,並未下手,這種妖人,居心狠毒,有甚師徒情義?分明知道厲害,顧忌不敢下手!又因綠袍老祖雖然入定,滿身煙霧,似有防備,仍以慎重為是。辛辰子引走金蠶,並不逃走,必是想盜文蛛。柬帖又有「逢石勿追,以毒攻毒」之言,祇須跟定辛辰子,便知文蛛下落!正向金蟬示意攔阻,誰知唐石一去,辛辰子也跟在身後,大出意料之外,唯恐稍縱即逝,不假思索,便也隱形追趕。
原來辛辰子自被紅髮老祖親自將化血和-圖-書神刀取還,益發不是綠袍老祖敵手。他和紅髮老祖門下姚開江、長人洪長豹偷來轉借,情知要和綠袍老祖拚命,除了請洪長豹設法轉求紅髮老祖相助,絕無辦法。及至尋著洪長豹一問,說紅髮老祖無故不願和人開釁,為那化血神刀,自己還遭了許多埋怨,慢說求他相助,連自己下山也不能夠!不過自己也不肯坐視,願將兩件心愛法寶,一個叫作「天魔聚毒旛」,一個叫作「五婬呼血兜」,借他拿去報仇。這兩樣東西專破正邪各派法寶飛劍,「五婬兜」更是金蠶蠱的剋星,乃是紅髮老祖所傳鎮山之寶!為了朋友情長,耽著不是相借,務須謹慎從事。怕他失落,又傳了他一類極厲害的潛形匿影的法術,如遇緊急,祇管使法將二寶拋在隱密之所,別人任是道力高強,也難看出,以免落入外人之手。
兩人正在留神觀察,忽見巖上左面圓洞有一條人影一晃。連忙飛近洞前一看,這三個圓洞裏面各有一個妖人打坐。中洞妖人正是那綠袍老祖。細頸大頭,鬚髮蓬鬆,血盆闊口,獠牙外露,二目緊閉,鼻息咻咻,彷彿入定。身旁俱是煙霧圍繞,腥風撲鼻。笑和尚心想妖人在此入定,正好趁此時機去斬文蛛。柬帖上雖說文蛛藏在陰風洞底,不知是否就從此洞入內?正在尋思,忽見辛辰子從左側洞內飛身出來,手中拿著一面長有三尺的旛幢,對著巖壁才一招展,腥風大作,便聽「吱吱」之聲,廣崖上萬千小洞穴中成千累萬的金蠶,似潮湧一般轟轟飛出,直往那面旛幢撲去!
綠袍老祖這才獰笑了一聲,厲聲說道:「唐石,你須記住!今日我煉的金蠶尚未成形,已然這般厲害。異日擒到你那叛逆師兄辛辰子,須令他供我金蠶每日零碎咬啃,見筋見骨,再與他上藥生肌,連受三年金蠶之苦,才將他銼骨揚灰,消魂化魄!你也被我那日發怒時咬去一臂,今日先給你嚐點厲害!你如學他背叛,這便是榜樣!今看雅谷達之面,且將你狗命暫且記上!」說罷隨手一指,一道綠光一閃,那些金蠶似有靈性,紛紛捨了斷臂妖人,飛往花田之中去了。
那些人每人上身穿著一件不長不短,敞著頸口的紅衣。胸前帶著一個金圈,兩手袖長祇齊肘,手腕上黃毛茸茸,青筋暴露,乾瘦如柴。下身赤著一雙泥腳,手中各持一面白麻製的小旛,血印斑斕,畫著許多符籙和赤身倒立的男女。為首一人扮相和日前所見的妖人辛辰子相似,卻沒他高,也斷了一隻手臂,單手拿著一柄長劍,麻旛卻插在身後。走起路來搖搖晃晃,口中不住發出「噓噓」之聲。一個個滿身邪氣籠罩,隨著為首斷臂妖人,緩緩往前行走,宛如行屍,漸漸走到巖前。
同時穴中飛出來的萬千個金蠶,早如萬點金星朝天飛起。飛近天幕,似有畏忌,紛紛落下飛入那花田之中食金葉。「吱吱」之聲匯成一片異響,斷臂妖人剛往崖前落下,一部份千百個金蠶忽然蜂擁上來,圍著斷臂妖人周身亂咬。
如是另尋洞穴布置妖法,再沒這般隱祕合適之所。如就用本洞,雖然知道那生人絕非綠袍老祖一黨,自己有妖法異寶護身,也非普通劍仙所能傷害,但自己行法之際卻伏著一個外人在暗中窺伺,終是不妥,躊躇好一會,才決定仍與洞中之人打個招呼。如果洞中之人是個隱居修煉獨善其身之士,不來干涉,再好不過,否則自己既用妖法將洞口封鎖,他如輕舉多事,說不得祇好和他決個勝負便了!
似這樣約有個把時辰,日光略已偏西。那斷臂妖人將手中劍一揮,祇見一道綠光朝空中繞了一繞隨即飛回。然後將劍還匣,取出背後麻旛,全體妖人一聲怪嘯,將各妖旛朝下亂指,便見旛上起了一陣陰風,煙雲盡都歛去,隨旛指處,發出一縷縷的彩絲,直往花田上面拋擲,越往後越急,二十四面妖旛招展處,萬絲齊發,似輕雲出岫,春蠶抽絲一般。頃刻之間,交織成一盤廣大輕勻的天幕,將下面花田一齊罩住。薄如蟬翼,五色晶明,霧紗冰紈,彩光奪目,透視下面花田中翠花金葉,宛如千頃金波湧起萬千朵翠玉蓮花,若非聞著腥風刺鼻,目睹妖人怪狀,幾疑置身西方極樂世界,見諸寶相放大奇觀!
依了唐石,原主慎重,暫時避開,改日下手。辛辰子哪裏肯聽?事已至此,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說不得祇好孤注一擲!當下見唐石不敢回去,獰笑一聲往廣崖那面便飛。笑和尚金蟬二人自是不捨,也雙雙隨後追趕。身才離地,便聽身後一聲慘呼,金蟬回頭一看,大小兩溜綠火正往孤峰之下投去。金蟬知道那兩溜綠火,有一個是唐石所化,怎會多出一個妖人?自己當時竟不曾看見!正想之間,無形劍遁迅速,已追離辛辰子背後不遠。
金蟬一見笑和尚飛得太急,竟忘了咫尺之內就是妖人設下的妖旛妖網,不敢大意,連話都不及說,忙將雙肩一搖,身旁霹靂劍化成紅紫兩道劍光,護著自己https://m•hetubook.com.com和笑和尚全身,由旛網中同往洞外衝去。耳旁祇聽「嘶嘶」兩聲,當時並未在意。出洞一看,果然五月天氣,天色已漸微明,金蟬一面飛行,一面對笑和尚道:「可笑妖人枉自搗了半夜鬼,費了多少心神,他妖術邪法,竟無多大用處!」
也是辛辰子太自大,以為除綠袍老祖而外,別無忌憚。卻忘了東海三仙隱形劍法,和金蟬兩口霹靂劍,絕不是他的妖法所能封鎖。以致少時被笑和尚金蟬二人無心中破了他從紅髮老祖門下借來的「五婬呼血兜」,以致慘死在陰風洞綠袍老祖之手,這且不提。
笑和尚道:「來時諸葛師兄早料及此,諸位師姐不能分身,除妖之事,孽由自作,無可推諉,能得蟬弟同去已屬萬幸了。大師姐如無甚吩咐,現在就想同蟬弟告辭。」
金蠶飛走不多一會,左洞一聲怪嘯過處,飛出昨日所見的斷臂妖人唐石。抬頭往空一看,見金蠶全都飛走,不由慌了手腳。先飛身進了中洞,見綠袍老祖入定未醒,急得口中連連發出怪聲,頃刻之間,又由中洞內飛出二三十個妖人,齊問:「師兄何事,這般著急呼喚!」唐石道:「禍事到了!師父金蠶全被人引走,師父入定醒來,我等性命難保,還不快追!」
靈雲再三留他盤桓幾日,笑和尚不慣和女同門周旋,求助之事祇限於此,無意流連,仍是執意要走。靈雲祇得留他暫住一日,明日早行。和眾同門陪了他將凝碧仙景走了一遍,又囑咐金蟬許多言語,將朱文天遁鏡借過,傳了用法,交與二人。
十個妖人凌空旋轉,將這花田全都灑遍,綠袍老祖怪嘯了一聲,雅谷達同眾妖人收了妖法,各抱葫蘆歸洞。左洞內唐石手持麻旛,狼狼狽狽飛了出來,會合上面妖人,各使妖法,展動妖旛,眼看天空無量數的彩絲結成的天幕漸漸由密而稀,隨著妖旛招展,剝繭抽絲一般,頃刻之間化為烏有,眾妖人仍和先時一般緩緩走了回去。
誰知辛辰子才一坐定不久,便從身後取出七面妖旛,將手一指,七道黃光過處,一一插在地上。又取出一個黑網兜掛在七面旛尖之上,口中唸唸有詞,喝一聲「疾」!旛和兜突然由地而起。後面四根旛高與洞齊,前面三根祇齊洞口一半,將那網兜撐開,恰似山中獵人暗設來擒猛獸的大網。
笑和尚終是細心,飛出去約數十丈,回頭觀看。那一溜綠火先飛向適才存身之處,直沖上空,倏又急如電閃一般,左右四方上下激射,雖似在搜尋敵人蹤跡,祇如渾水撈魚,並無一準目的,也未跟蹤追到。想是妖人嗅覺甚靈,聞出生人氣味,故爾如此。且喜自己隱形劍遁並未被識破,略放寬心。正在徘徊瞻顧,那綠火在空中繞了幾轉,倏地往四外爆散開來。綠星飛濺,在百十丈方圓內隕星如雨般墜了下去,相距二人,也不過咫尺光景!知道厲害,決計明日再行事,當下仍往回路飛走,尋到一處瘴煙稀少的山谷之中落下,互商明日進行之策。
這時黃金一般的花田,已被這些惡蠶將千頃金葉嚼吃|精光,祇剩一些翠綠蓮花分行布列,亭亭田內。綠袍老祖用妖法收完金蠶,將長手往兩旁圓洞一揮,右洞一個妖人與左洞雅谷達各帶四個妖人,手中抱著一個高大如人的葫蘆,走出洞來,先朝綠袍老祖打一稽首,然後飛身花田之上,約有五丈高下,分八卦方位站好,行使妖法。猛然一聲怪嘯,俱都頭朝上,腳朝下,連葫蘆也都倒轉,將手往葫蘆一拍,血光閃處,紅雨飄灑,由葫蘆之內噴了出來。
二人用無形劍遁盤空下視,見下面盡是惡雲毒煙籠罩。溝谷之中時見奇蟲大蛇之類盤曲追逐,鱗采斑斕,紅信焰焰,知是百毒叢聚之區,此去須與盤踞此間的絕世妖人決一生死存亡,還未深入重地,見這般險惡形勢,已自觸目驚心!
他身才離地,崖前狂風大起!巖上三個圓洞中先現出三個妖人。居中一個,頭如栲栳,眼射綠光,頭髮鬍鬚絞在一團,隱藏著一張血盆大口,兩行獠牙。身有煙霧環繞,看不甚清,一望而知是妖人首腦綠袍老祖。右洞妖人與先見妖人形像裝束相似,左洞妖人是個紅衣番僧,生得豹頭環眼,狸鼻闊口,金蟬認得是西方野佛雅谷達。忍不住正想和笑和尚說他來歷,已聽下面「吱吱」連聲,猛覺笑和尚將他拉了一把,意思叫他噤聲,往下面觀看。
二人正想低聲商議,金蟬猛往洞口外一看,說道:「師兄,外面天都快明了!」一句話將笑和尚提醒,才知祇顧著妖人行法,忘卻天已不早。一著急,拉了金蟬駕遁光往外便飛。
金蟬因素昔笑和尚總是嘻嘻笑,從無愁容,聞言心中甚是難過,便勸慰他道:「我和你情逾骨肉,除妖去惡,份所應為,更談不到感謝之言。」
那莽蒼山冰地萬丈,如此高寒之所,祇為山陽藏有萬年溫玉精英,亙古不凝冰雪,四時皆春。所有陰寒之氣萃於山陰,英男年幼無知,被一妖道利用,想借hetubook•com•com她一身仙骨,幾世純陰,去盜取寒穴玄晶之內的冰蠶。他又本領不濟,未算準日時生剋化用。英男去時正值寒風歸穴之際,入穴數步便被寒風吹倒。妖道眼看別人為他僵死洞內,卻袖手而去。如今英男骨髓皆化成寒冰,可著英瓊隨機應變,前去救人等語。
眾妖人聞言,俱往巖上看了一眼,不約而同怪嘯一聲,全都飛起高空。祇見塵沙漫漫,煙雲滾滾,宛如一陣旋風簇擁著一天綠火,直往來路追去。那辛辰子埋伏在洞側巖壁之下,始終未被人發現。眾妖人走後,唐石倏地濃眉倒豎,目露凶光,將足一頓,待要飛向中洞。剛剛飛至洞口,又似有所顧忌,撥轉頭似要飛走。身才離地,辛辰子也隨著跟蹤而起。
若在平日,早就發威逞凶,用最狠毒的妖法禁治洞中之人現身出來。無奈自己已成驚弓之鳥,這裏又密邇仇敵,不敢再樹敵結怨,忍了又忍。
綠袍老祖早有準備,突將手據地倒立,口中唸咒,時而起立旋轉。細長頭頸上撐著一顆栲栳大的腦袋,亂搖亂晃。倏然兩手一搓,一條細長鳥爪般的手臂往巖壁上密如蜂窩的小洞穴中連連亂指。血盆大口張處,噴出一道綠煙飛向崖上,同時這些小洞穴中如拋絲般飛出千百道彩氣,彷狒萬弩齊發,疾如閃電,射往金蠶群裏,那千萬金蠶全被彩氣吸住,兩縷彩氣吸住一個金蠶,掙扎不脫,急得「吱吱」亂叫,轉眼工夫,全被彩氣收入萬千小洞穴之內。
辛辰子冷笑一聲,似不值唐石所說,唐石又道:「可笑他心腸狠辣,當時祇顧將師文恭害死,取了人家屍體接續全身。沒料師文恭中了天狐白眉針,鬧得要死不活,一見難逃老妖毒手,將所中兩根白眉針運用玄功真氣導引藏在兩腿之內。每日一交寅卯辰三時,白眉針在兩腿穴道中作怪,痛癢痠辣一齊全來。」
因二人俱是初來,按照柬帖所示途徑,一路留神觀察,正待尋找百蠻主峰「陰風洞」所在,忽見下面煙嵐由稀而淨,四圍山勢如五丁開山,突然一齊收住,現出數千百畝方圓一片大平地,中間一峰孤矗,高出大半。漸行漸近見這主峰有五六百畝大小,上豐下銳,嵯峨峻嶒,遍體都是怪松異石。山石縫中滿生著許多草花藤蔓,五色相間,直似一個撐天錦柱,瑰麗非常!
才一落地,便聽唐石道:「我早猜那金蠶是你放走!你想我幫你叛他,我卻不敢似你這麼膽大!那文蛛有三個藏處,兩個你都知道,惟有一處在他打坐的石頭底下,風穴之內,有法寶封鎖,祇恐你盜走不了。他用第二元神修煉多日,靜中參悟玄機,比從前還要厲害,就是各派劍仙,有名的飛劍,也傷他不了!」
金蟬用慧眼定睛一看,妖人雖走,七根妖旛仍然豎在地上。旛頭上有一層輕煙籠罩,連帶網兜,俱未攜走。知是妖人弄的玄虛,這裏離金蠻山陰風洞少說也有三四百里,妖人法寶卻在此地施為,猜不透是什麼用意。
金蟬又道:「師兄祇管放心,縱不馬到成功,我想萬無一失!」
那巖壁石色深紅,光細如玉,縱橫百十丈,寸草不生。一邊排列著三個大圓洞,上下左右俱是兩三寸大小窟窿,每個相隔不過尺許,遠望宛如峰窠一般整齊嚴密,不時有幾縷彩煙從那許多小窟中裊裊飛揚飄向天空。仔細一看,那彩煙好似一種定質,並不隨風吹散。由窟中飛出,在空中搖曳了一陣,又緩緩收回去。飛行較近,便聞著一股子奇腥,知是妖人鬧的玄虛。再一細看巖下那一片田疇中所種的花草,花似通蕚,葉似松針,花色綠如翠玉,葉色卻似黃金一般,分排井布,層次井然。尤其是花的大小、葉的長短、與枝幹高下,一律整齊。宛如幾千百萬萬個金針密集一處,在陽光之下閃動。又似一片廣闊的黃金麗褥上面,點綴著百萬朵翠花,更顯絢麗。
卻說英瓊走後,靈雲便問笑和尚對金蟬同去意下如何?
這次竟是忽東忽西,上下四方滿洞飛滾。笑和尚早有防備,拉了金蟬緊隨風柱之後,與之一齊滾轉,存心不讓他發覺自己,倒看看他是個什麼來歷!飛轉了一陣,那旋風忽然收住,現出一個長身細瘦,形如枯骨,隻眼斷臂的妖人。正是那日在天蠶嶺所遇綠袍老祖門下惡徒辛辰子!
辛辰子知道二寶厲害,當下不便再求紅髮老祖相助,道謝起身。昨日便趕到了百蠻山陰風洞上空往下窺探。綠袍老祖聞風知異,先將陰火放起追尋,幸而辛辰子新學紅髮教下潛形之法,沒有被他發現,不敢怠慢,遵照洪長豹所傳,先覓好了相當之地,如法佈置。
寒蕚明白乃姊用心,祇微微笑了一笑,面容轉趨和藹,仍和往常一樣尋著若蘭說笑,好似依了紫玲暗示一般,紫玲才放了心!
金蟬見笑和尚這幾日總是防前顧後,把失利的話說了又說,面色非常沮喪,好生代他難過。勸慰了一陣,同尋了一個潔淨山洞,正準備打坐用功,到翌日黎明起身,忽然一陣腥風吹入洞來。笑和尚何等機警www.hetubook.com.com,一見風勢,便知有異。知道此洞並無出路,除非與來的妖人迎個對頭,忙用隱形法連金蟬將身隱起,又用手拉了金蟬一把,示意噤聲。
英瓊答道:「師姐之言極是,祇是妹子與英男姐姐情同骨肉,可憐他現在又為尋找妹子奔走逃亡,受盡艱辛,凍僵在寒穴之內,雖說吃了朱果苟延殘息,但是身已凍僵不能轉動,每日尖風刺骨,其苦更甚於死!妹子讀完恩師柬帖,心如刀割!早打算稟明師姐,拚著命不要,上天入地,也要尋她回來!今既知道她受苦之處,哪能再作遲延?」
祇見他才一現身,便朝洞內舉手喝道:「洞中道友何不現身出來相見?」連喊幾聲不見答應,漸漸有些不耐,先是臉上現出怒容,末後好似想了一想,又勉強忍住。改說道:「道友在此修煉,我本不合入洞擾鬧,但是為勢所逼,須借貴洞用上三日,事成之後必報大德,暫時驚擾,請勿見怪!」說罷見仍無應聲,便盤膝打坐起來。
笑和尚道:「話不是這般說法,以前就為大意才惹出亂子,還是謹記恩師手諭,彼此提醒的好!現在離除妖日期還有一日,恩師柬帖既未禁止早去,我意欲留賢弟在此,先去探一探動靜,並不下手,稍得著一點虛實,再與師弟同去如何?」金蟬執意不肯,定要同行,笑和尚無法,祇得同了金蟬逕往百蠻山進發。
靈雲道:「瓊妹先不必如此急躁,既有掌教夫人之命,去是一定由你前去,不過也須慎重!那冰蠶和溫玉兩樣寶物,一個有妖道覬覦,一個有妖戶守護。那妖道處心積慮想得冰蠶,此去如遇妖人阻攔,切忌貪功輕敵,務須記住守多攻少,若用劍光護身,無論對方如何厲害,至多不能取勝,萬無一失!還可將紫玲師妹彌塵旛借去一用,將人救回以後,再商盜玉之策便了!」
唐石又道:「到了每日寅卯辰三時,祇好將穴道封閉,將真火運入兩腿慢慢燒煉。須過兩個八十一天,才能將兩根白眉針煉化。煉時元神須要遁出,以免真火焚燒自己。那西方野佛雅谷達也用師文恭的斷手相接,雖無白眉針在內,不知師文恭使什麼法兒,也是到時作怪。這時他正和死去一樣!」
當下辛辰子跟定唐石,二人又跟定辛辰子,剛剛飛過那座孤峰。忽見辛辰子朝前面唐石打了一個招呼,唐石回頭一看,見是辛辰子,先要變臉動手,猛一尋思,將手一招,雙雙落了下去,二人也隱身跟下。
笑和尚問是何故?金蟬便將前事說了,原來笑和尚目力不及金蟬,竟未看出妖網妖旛尚在。一聽金蟬說洞外天明,恐怕遲去誤事,忙著往外飛遁,說不定便許中了妖法暗算!笑對金蟬道:「據我看妖人將妖法設置在遠處洞穴之內,必是想用誘敵之計將仇敵引來,陷入網內。那妖旛妖網敢與老妖為敵,絕非尋常!你那霹靂劍原是峨嵋至寶,我兩人既未被妖法困住,妖人法寶必然被你飛劍所毀無疑了!」
笑和尚金蟬從一路毒煙惡瘴上面飛了過來,萬沒料到這苗蠻殊域卻有這般仙景,心中雖然互相驚異,因妖人機靈,不敢出聲,祇圍在峰的上面觀察又觀察。剛剛飛向西面,笑和尚一眼瞥見峰西北方高崖後似有幾縷彩煙裊裊飄蕩,同了金蟬飛過崖去一看,那崖十分高闊,面前有百十頃山田,種著一種不知名的花草。
那斷臂妖人先是口中喃喃似唸邪咒,倏地怪嘯了一聲,這些妖人立刻按八卦方位分散開來,將足一頓,升起空中,與巖頂相齊。那為首妖人忽然忙亂起來,時而單手據地疾走如飛,時而觔斗連翻旋轉不絕,口中咒語也越唸越疾,餘人隨聲附和。手中旛連連招展,舞起一片煙雲,喧成一片怪聲,聽著令人心煩頭悶。
正說之間,金蟬忽喊:「師兄快看妖人!」笑和尚舉目一看,前面天空雲影裏隱約有一星星綠火閃動。連忙催動遁法,往前追去。不多一會,已追離百蠻山主峰不遠,眼看快要追上,那一溜綠火忽從雲層裏隕星墜流一般往下瀉去。二人跟蹤飛將下去一看,下面正是昨日所見的花田,就這一夜功夫,田中金草竟自長成,映著朝陽,閃起千頃金波。巖壁上彩煙縷縷,徐徐吞吐,四外靜蕩蕩的一點聲息都沒有。再看辛辰子,業已不見蹤跡。
劍光迅速,不多時已離百蠻山還有百十里之遙。那百蠻山獨峙苗疆萬山之中,四面俱是窮山惡水。毒嵐煙瘴終年籠罩。離山五七百里外還有少數生苗,野處穴居,五七百里以內,亙古無有人蹤,除潛伏著許多毒蠱怪蟒外,連野獸都看不見一個。
就在這金蟬撥頭轉臉的功夫,金蟬往下一看,不由嚇了一跳!原來就在斷臂妖人行完了妖法,慌慌張張往上升起,綠袍老祖洞前現身之際,巖上成千累萬的小洞穴中,一陣「吱吱」亂叫,似萬朵金花散放一般,由穴中飛出無量數的金蠶,長才寸許,形如蜜蜂,祇身略長,飛將起來,比箭還疾!
金蟬道:「苦行師伯預示先機,必有妙用。我等反正得去見機行事,猜它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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