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傅玉翎道：「辦案，拿叛逆？誰是叛逆？」
也難怪，以眼下郭懷的穿著打扮，而且口口聲聲想白手創業，來京做生意這麼個人，比起他皇族親貴的身分地位來，那是差得太多了。
「就這麼路上碰見認識的，怎麼？」
提鏈子槍的不答反問道：「噯！你究竟……」
姑娘回頭望傅玉翎：「你先回去吧！」
套句江湖話，這可真是人名樹影，傅玉翎話剛說完，眼前三個人，跪下了一對半，臉色慘白，全身哆嗦：「貝勒爺開恩！」
敢情，車裏還有位姑娘！
神武威勇玉貝勒傅玉翎一招手，道：「等一等。」
紫鵑身邊那一位怒叱道：「住口，你再不知好歹……」
這位玉貝勒竟沒敢再多說，道：「那，我什麼時候再接你？今兒晚上？」
「那倒不敢。」
俊逸貝勒這才發現路旁還站個郭懷，目光投注，似乎微一怔：「就是他？」
紅菱一怔，一時沒能答上話來，粉臉漲得為之一紅。
車馬可是真夠快的，郭懷剛讓出了路，疾風猛捲，已是擦身而過，好險！
郭懷道：「要是姑娘這麼認為，那是我的榮寵，只不知道姑娘想知道什麼？」
沉默了一下，又說道：「為什麼非得讓我回來？」
「我記得曾經讀過這麼一句。但是我注定了是個商人，若之奈何，只希望，我以後不要變得滿銅臭，不要太俗！」
而，紅菱跟馬上的那兩位，誰都沒留意這一點。
「他要真是叛逆，不可能跟你這個皇族貝勒面對面的站立！」
兩個黑衣壯漢怒喝道：「大膽！」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沒問。」
「我沒怎麼，我絕沒意思滅你的威風，可是你應該知道，更應該相信我的眼力。」
話落，他就要走。
「他老人家為什麼不直接下帖子給我？」
老鏢頭韓振天哈哈大笑。
顯然他是有點輕看郭懷。
車裏姑娘道：「紅菱！」
郭懷倒是很聽話，他站住了，但卻低頭往身後望望，然後再回過頭來望紅菱：「請問，姑娘可是叫我？」對於這麼一位車把式竟是位美姑娘，他似乎一點也不詫異，一點也沒覺意外。
姑娘似乎沒在意，道：「老人家那兒，我會代你致意，有你在座，鏢局上上下下都不自在。」顯然，姑娘是堅持讓他先回去。
車裏姑娘道：「那麼這樣吧！上車來，我載你一程。」
「怎麼說，你沒問？」
而，郭懷，他似乎沒聽說過這位貝勒爺，只一拱手，淡淡的叫了聲：「貝勒爺！」
傅玉翎忙道：「那咱們快走吧！」
「別跟我玩小心眼兒，也不過是個剛認識的朋友，我交朋友，用不著事先向你報告，請你允准吧？」
郭懷收勢停住：「姑娘還有什麼教言？」
車把式似乎火兒了，就在擦身而過的剎那間，一聲：「找死！」
替姑娘說「請安」，輪到他自己只說看看，這位玉貝勒，畢竟有點自詡身分。
傅玉翎看也沒看他們一眼，護著馬車馳進了城門，車馬往永定門大街，過珠市口入正陽門大街，然後拐「打磨廠」，在一家廣亮大門前停下。
只聽車裏傳出了話聲，甜美。清脆的京片子：「紅菱，不許輕舉妄動！」
夫婦雙雙跟傅玉翎見禮，傅玉翎邊還禮，邊笑著道：「我把她接回來了，一回來她就要來給韓老請安，別人全不顧，真讓人心裏吃味兒！」
過了前院進後院，後院裏花木扶疏，庭院幽雅，一個身穿竹布大褂，身軀魁偉的老者，含笑站在堂屋前。老者年約六旬，一頭銀髮，鬚眉俱霜，臉色紅潤，祥和中微透威儀，正是老鏢頭「金刀無敵」韓振天。只聽韓克威叫道：「爹，我們把您的鳳凰接來了！」
誰敢對威武神勇玉貝勒這樣，遍數天下，恐怕也只郭懷這麼一個了，他可不知道，他是沾了車裏姑娘多大的光。傅玉翎長眉陡然一揚，鳳目裏也為之寒星一閃，霍地轉過臉向馬車道：「時候不早了，咱們走吧！」
「你既然不信，還有什麼好問的？」
傅玉翎臉色倏變，就要勒韁。
「那麼往後或許有再見面的機會，等到再見面，姑娘當可知道，我今天所說的話是不是實話。」
尤其，姑娘她有一種自然流露著的雍容及懾人之威，不管是誰，看她一眼一定想看第二眼，可也絕不敢再看第二眼。
恭應聲中，兩名黑衣壯漢欠身退回傅玉翎身後。
玉貝勒他如聆福音，如奉綸旨，不由大喜，似乎唯恐姑娘再說什麼，答應聲中急忙翻身上馬，帶著四個黑衣壯漢飛馳而去。
不知道那位姑娘在車裏看得見還是怎麼，不過，車篷密遮，車簾低垂，她人在車裏，應該是看不見外頭。真的，就這幾句話工夫，郭懷真已經走近了，他看也沒看車馬一眼，繼續往前走他的，竟然要過去。紅菱頭一個忍不住了，一聲冷喝：「站住！」
傅玉翎沉聲道：「是我問你，不是你問我，答我問話！」
蹄輪聲掩蓋了這一聲，聽不真切。
「對自己的眼光，我一向有自信，甚至以它自負，我覺得你該是個讀書人，有一身高絕所學而深藏不露的讀書人，至於你應該幹什麼，我一時說不上來，也不敢妄下斷語，只覺得用不了多久，你就會是個睥睨、縱橫，不可一世的風和_圖_書雲人物。」
「從東海來？上京裏去？你的師承門派是……」
於是，仍然由韓克威帶頭，七少夫人趙玉茹拉著姑娘，紅菱、紫鵑、藍玲等跟在後，進了鏢局大門。鏢局前院，是鏢師跟趟子手、賬房、廚房、弟兄們住的地方。
「懷，胸懷大志的懷。」
只聽她又道：「他們是大興縣的官差，站在我的立場，不便對他們說什麼，可是我能對你說，我擔保我這位朋友不是叛逆，你是不是能讓他們就此收手回去？」
提鏈子槍的那個神情又一凜，不由自主點點頭：「是！」
堵歸堵，可是這位貝勒爺臉上沒有一點不豫之色，普天之下的人或許不知道，可是京畿一帶誰都清楚，這位連皇上都得讓三分的貝勒爺，唯獨對這位姑娘沒脾氣。
就這車馬停穩，說了兩句話的工夫，黃塵裏走出個人，當然是郭懷。
這已經是太難得了，也是衝著車裏姑娘的面子。
「哪種人？這種人怎麼了？當然，他不及你這個皇族親貴的貝勒尊貴，可是別忘了，我也是個百姓。」
「剛認識，對他，你所知一定不多，對吧？」
只聽傅玉翎又道：「我們不是叛逆一夥，也不會有人幫叛逆拒捕，不過你們得等等，等我先問個清楚。」
只聽車裏姑娘道：「我只是這麼告訴你，並沒有意思激你折回去找他拼鬥，你這叫胸能容物？你是名滿天下的『神勇威武玉貝勒』。他充其量不過是一個深藏不露的江湖人，就算你能勝他一招半式，又有什麼光彩？」
要不，為什麼無論身世、所學、人品、身分地位都拔尊稱最的「威武神勇玉貝勒」都唯獨拿她當神。要不，為什麼功勳蓋世，當朝第一的神力老侯爺跟老福晉，那麼鍾愛姑娘？
「你……」
這「威遠鏢局」名副其實，可真是聲威遠播，在京裏的這座是總局，另外在北六省有三家，南七省三家，是分支，分由老鏢頭的六個兒子掌管主持，南七北六一十三省，提起「威遠鏢局」，要是有誰不知道，那是他老孤陋寡聞，老鏢頭韓振天，美號「金刀無敵」，掌中一柄九環厚背砍山金刀，一十二支響鈴金縹，曾經打遍大江南北。如今韓老鏢頭已屆六十高齡，掌中金刀依然威風不減，十二支響鈴金鏢也從沒失過手，真是威震江湖，望重武林，不僅是黑白兩道人人敬仰，就是官家，對他也有著一份無比的尊崇。
紅菱冷冷道：「這條路上除了我們，就只有一個你，不是叫你叫誰？」
提鏈子槍的道：「你們是幹什麼的，難不成是叛逆一夥？地近京畿，光天化日，難道你們還敢幫他拒捕？」
眼看，奔電似的鞭梢就要抽中郭懷的臉。
「這個『海威堂』，到底是個幹什麼的？」
傅玉翎看也沒看他，轉眼望馬車：「他是你的朋友，這是怎麼回事兒？」
「你要是真不願意說，我當然不能勉強。」
郭懷沒在意紅菱的語氣，一點也沒在意道：「那麼，姑娘叫住我，有什麼見教？」
七少夫人趙玉茹笑道：「妹妹，別怪我擅做主張，我就是見不得他那可憐兮兮的眼神。」
「姑娘是不是京裏人氏？」
前頭那兩個，或許是注定今天該倒楣，一個一揮鐵尺，喝道：「你們是幹什麼的，竟敢攔我們辦案？」
郭懷還是沒在意紅菱說話的語氣，道：「或者我是真讓得遲了點兒，可是姑娘抽了我那麼一鞭，是不是也該扯平了？」
韓老鏢頭膝下雖是七男一女，最小的兒子已經成家，只有小女兒還沒出嫁，京裏這座總局，就是由韓老鏢頭帶著小兒子、兒媳跟老婆愛女共同主持。
郭懷聽見車裏姑娘臨去告訴他的那一聲了，望著如飛遠去的車馬出了一會神，他又邁步往前走了。
紅菱剛被堵了一句，一時沒能答上話，心裏正惱，聽郭懷這麼一說，她是三不管的點點頭：「好極！」話落，揚手，玉腕微振，長鞭像靈蛇，鞭梢兒帶著呼嘯，疾如流星的向著郭懷飛射了過去。她認為郭懷只是這麼說說，她真出了手，他一定會躲，她要看清楚，這回他怎麼躲，也好讓車裏的姑娘聽聽，他用的是什麼奇奧身法。
「你從哪兒來？上哪兒去？」
真是，既然學過武，練過劍，怎麼連騎馬都不會？
「你要是這麼說，我不敢再不信，可是我覺得像你這麼一個人去做生意、經商，未免不像，簡直太不像。」
這個「你」，當然是指郭懷了。
姑娘快邁蓮步上前，盈盈施下禮去：「義父，鳳樓給您請安來了！」
「就像我信裏跟你說的，一個什麼『海威堂』擇吉開張，只知道這不但是京畿大事，而且震驚整個北六省，韓老具名出面，官家在這方面，我都得去道個賀，其他的就更不必說了，至於江湖道上三山五嶽的人物，那還不是全部到齊。」
來路上，整個兒的被黃塵籠罩著，什麼也看不見。
郭懷道：「不敢，郭，郭懷。」
「韓老。」
車裏姑娘道：「真要動起手來，恐怕你未必奈何得了他。」
她這裏話聲方落，馬車要走還沒動。
老鏢頭笑道：「你想得可真周到，難怪沒人不服你！」
「為消這位趕車姑娘的氣，我情願挨她一鞭，事實和*圖*書上我沒有躲，沒有動，確實準備挨這一鞭，而姑娘及時出手阻攔，那應該是姑娘你自個兒的事情，我原沒有必要向姑娘致謝。」
傅玉翎的話沒說出口。
突然，車裏響起一聲嬌喝：「紅菱，站穩了！」
「那麼，依姑娘看，我應該幹什麼？」
四名黑衣壯漢道：「謝姑娘。」一起退向後去。
看不見黃塵裏的，但是黃塵外的卻能看得清楚異常。
「不會。」
老鏢頭的這個規矩，沒人不知道，也沒人不心服口服。
只這麼兩句話工夫，那五個小黑點已變得可以清晰看出是五人五騎。
姑娘含笑道：「他老人家在局裏？」
當然，那是凜於她那自然流露的懾人之威，可也是怕冒瀆了她的孤傲高潔，你不見，姑娘一雙秋水為神的眸子裏，不但充滿了大智慧，還閃動著聖潔的光輝。
郭懷道：「看姑娘剛才出手施救，姑娘應該是個明理的人，姑娘既是個明理的人，那就該知道，雖然是一聲謝，對我來說，那已是很多了。」
帶班的一名武官領著頭，全都單膝跪地，不敢抬頭。
這是誰？又讓誰站住？哪一個也沒走啊！
紫鵑可真沒想到他會這樣，做夢也沒想到會碰上這麼一個人，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好。
七少鏢頭韓克威道：「裏頭等著你呢！」
那三個臉上變了色。
車裏的姑娘道：「不用了！」
「呃！怎麼說呢？」
他把酒館的情形，從頭到尾說了一遍，但關於那兩個指他是白蓮教的事，他只說仗薄技僥倖脫身。靜靜聽畢，傅玉翎轉望那三個：「是這樣麼？」
車裏姑娘道：「難道你不認為，得能相逢，就是緣！」
「帖子上具名的你我都熟，不能不去，再說論身分，論聲望，咱們也都該去。」
車裏姑娘道：「好吧！」
郭懷仍然沒在意紅菱的語氣：「姑娘冤枉我了，我要是沒讓，怕不早就躺在路中間了，還能站在這兒跟姑娘說話麼？」
「既是明兒個，你這麼急差人叫我回來幹什麼？」
「他是幹什麼的？」
姑娘她這裏下車淺禮：「七哥，七嫂！」
「你人不在京裏，他怕知會不到你，所以帖子下到我那兒，讓我趕緊找你，把你接到京裏來，還不是一樣。」
紫鵑道：「姑娘，要不要婢子跟藍玲去迎迎？」
都被這聲嚷嚷把目光引過來了，只見北邊村口方向奔過來三個人，前頭兩個，正是自稱大興縣的，把郭懷當成白蓮教的那兩位，後頭一個，則是個身穿褲褂，一身俐落打扮，手提長劍的瘦老頭兒。
傅玉翎一抬手道：「你們這是幹什麼，難道天下人都得認識我？後退，不要妨礙他們辦案。」
胡鳳樓忽然道：「如蘭妹妹呢？怎麼沒看……」
傅玉翎道：「我已經開恩了，滾！」
與此同時，那鞭梢兒崩斷的一震之力，把後半截皮鞭帶得往上激揚飛起，也帶得紅菱立足不穩，身軀猛一晃。幸虧，紅菱聽見了車裏姑娘的那一聲，立即探左手抓住車轅，不然的話她整個人非栽下車轅不可。不過是根軟軟的皮鞭，到了這位紅菱姑娘手裏，勁道竟如此威猛，足能穿金裂石，委實令人咋舌。而，車裏姑娘不知用的是什麼手法，不但能及時截斷鞭梢兒，那一震動餘力還險些把紅菱帶下車去，應變之快，力道之強勁，更不知又高過紅菱多少。連紫鵑跟另一位都嚇傻了，看呆了。
車馬奔馳極速，說話間，北京城那宏偉的永定門已然在望。
京畿重地，有這父子倆坐鎮，不但朝廷之中長年安寧，就是江湖道，也沒一個敢輕易進京鬧事的。這父子倆真可以說是功在廟堂，威震天下了。
傅玉翎鳳目一睜，威棱外射，沉聲道：「你們不配問我是誰，我讓你們等，你們就得等就是。」
「上我那兒去呀！」傅玉翎道：「別以為只有韓老跟韓八姑娘想你，我那兒每一個人都想你，尤其是兩位老人家。」
只聽馬上的那兩位，左邊一個脫口輕呼：「模樣兒長得挺好的。」
姑娘沒說什麼，輕輕一笑道：「咱們進去吧！別讓老人家久等。」
天爺！車把式，還有兩匹黑色位騎上那兩位，一個個杏眼桃腮，眉目如畫，居然都是女的，看年紀，還都是十七八歲的小姑娘。
郭懷道：「是的。」
「這倒是，不過容易，事兒在明兒個，你今兒個先去見韓老，問個清楚不就行了麼？」
一聲輕咦，緊接著長鞭之聲脆響，車馬馳速頓減，轉眼間停了下來，停下來的時候，車馬已出近十丈遠近。車把式從車轅上站起，手持長鞭，轉身後望。
馬車脫弩之矢般馳出去，車裏姑娘叫了聲：「我姓胡……」
七少夫人趙玉茹叫道：「哎喲！老爺子，連頭連尾也不過半個月，您再這樣，我跟如蘭也要出趟遠門兒了。」
一聽該話，傅玉翎要勒韁的手立即鬆了，他也沒吭氣兒。
一聲嚷嚷傳了過來：「就是他，站住！」
只聽車裏的姑娘道：「你相信我的朋友會是叛逆？」
傅玉翎道：「明兒個。」
郭懷道：「我跟姑娘，不過萍水相逢。」
難怪玉貝勒誰都不放在眼裏，唯獨把這位姑娘當神。難怪玉貝勒在御書房亢聲說話，唯獨對這位姑娘沒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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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眼前這位貝勒爺，除車裏這位姑娘外，眼裏幾曾放進過誰？就是當今皇上，恐怕也要讓他三分。只聽車裏姑娘道：「他姓郭，單名一個懷字。」
郭懷道：「師承門派？只怕姑娘看走眼了，我是個學做生意的，三年零一節，剛出師，想上京裏去白手創業，謀些發展。」
傅玉翎一怔，雙眉陡揚，叫道：「你是說憑他？」
「你是真以為我走眼呢？還是欺我眼力不夠好？」
那裏郭懷已先開了口：「謝謝姑娘的好意，我不慣坐車，還是走路吧！好在離京也已經不遠了！」
神勇威武玉貝勒確是懾人，別看那兩個仗官勢慣了挺橫的，入目這位貝勒爺的威態，神情一凜，硬被震住了。
「據他說，他走來京白手創業做以生意的。」
郭懷話鋒微頓，轉望馬車：「姑娘的好意我感激，我雖不以落個叛逆之名為恥，但是我也不願無端被人誤為叛逆，現在我把造成誤會的經過說出來，請諸位聽聽，我究竟是不是他們口中的叛逆。」
這三個，奔馳極快，轉眼已然來近，神勇威武玉貝勒身後四黑衣壯漢齊聲沉喝道：「站住！」四個裏的二個，騰身而起，直掠過去擋住了那三個的去路。
紅菱車轅上欠身，紫鵑、藍玲鞍上施禮，齊聲道：「見過貝勒爺！」
那位貝勒爺微微遲疑了一下，旋即毅然點頭，就要說話。
叫藍玲的道：「是，姑娘。」
紫鵑說了話：「本來是該扯平了，可是她那一鞭沒抽著你。」
姑娘道：「你今兒晚上接我上哪兒去？」
一頓道：「你不是也要進京麼？」
傅玉翎微一怔，要說話。
傅玉翎轉望馬車：「咱們走吧！」
紫鵑點了頭：「不錯。」
「你怎麼會認識這種人，把這種人當朋友？」
紅菱恭應一聲，車轅上坐好，抖韁揮鞭，馬車直馳出去，紫鵑、藍玲上馬就跟。
「好一個胸懷大志，想必，你一定胸懷大志。」
俊逸貝勒向著郭懷微微點了一下頭。
看得清楚，這當兒城門口守城的忙上了，排隊的排隊，趕行人的趕行人，等車馬到了城門口，閒雜人等已經被清乾淨了。
而，這時候，往北去里許之外，突然塵頭大起，看得見，在那團團捲起，轉眼間瀰空一片的塵頭之前，一前四後五個黑點，風馳電掣般往這邊奔來。
紅菱冷笑一聲道：「沒想到你還挺會說話的，奈何是強詞奪理，你是讓了，可是你讓得遲了點兒，馬車差點兒沒撞到你，你難道麻木不仁不知道。」
傅玉翎喝了聲：「去兩個。」
郭懷笑了，笑得很輕微：「可惜我讀書不成，學劍又技不足防身，不過有一天我要是真能在商場上睥睨、縱橫、不可一世，我定當好好的謝謝姑娘的玉言金口。」
傅玉翎冰冷截口道：「我叫傅玉翎，或許你們不知道，可是大興縣裏有人知道，回去問彭頭。」
只聽韓克威笑道：「我這個義妹的脾氣，貝勒爺不是不知道，貝勒爺一顆天不怕，地不怕的虎膽都怯，我再膽大也不過一顆尋常人膽，我看您還是另請高明吧！」
郭懷突然開口發話：「請等等。」
但是她錯了！她真料錯了，郭懷沒有躲，不但沒有躲，站在那兒身子一動不動，居然連眼都沒眨。不但是紅菱大感意外，就是紫鵑跟另一位也大感意外。
她是這麼想，不只是她，任何人都會這麼想。
敢情是這位貝勒爺，這位貝勒爺是「神力侯」的獨子，「神力侯」統率京畿鐵衛，蓋世虎將，威名顯赫，國之柱石，權傾當朝，尤其天生一身神力，馬上馬下，萬人難敵。他這位獨子，更是青出於藍，不愧威武神秀玉貝勒之名，不但其人如玉，一身家傳絕世武功，當朝算最，就是放眼當今天下武林，只怕也在一二人之間。
鞭子抽了過去，車馬已馳出丈餘，瀰天的黃塵籠罩了車後。
車裏姑娘道：「我應該先請教。」
拿鐵尺的道：「你是誰，你憑什麼讓我們等？」
車裏那甜美的話聲道：「好了，已經近了，不要再說了。」
「難道說，我想早一點看見你這是罪過？」
攔路的兩個黑衣壯漢雙雙臉色一變，就要發話。
車裏的姑娘，顯然還想再說。
「欺姑娘眼力不夠好，我不敢，我是讀書不成學劍，到最後發現兩不是材料，只好捨了書劍學做生意，或許是家學淵源，再不就是我真有點天分，三年零一節下來，我倒真藝成出了師。」
不知道她們是沒見過這種好模樣兒的，還是沒想到此時此地也會碰上了這麼個好模樣兒的？隨聽車裏那甜美的聲音道：「紫鵑，姑娘家也不怕人聽了笑話！」
車裏姑娘道：「這就走。」
車馬剛抵鏢局門口，還沒停穩，四名漢子見禮之中，鏢局裏已迎出一男一女，年紀都在卅歲，男的魁偉英武，女的清秀端莊，正是老鎮頭的小兒子韓克威，兒媳趙玉茹。
話是這麼說，可是一夥七個人都進了堂屋。
前頭，是匹一堆雪似的白馬，絲韁銀鐙，韁配華貴而講究。
都聽說姑娘來了，院子裏都站hｔtｐs://wｗｗ•hｅtｕbook.cｏｍ•ｃoｍ滿了，雖然是為爭睹姑娘的絕世風采，但都帶著滿腔的欽敬，問好聲此起彼落。姑娘面帶微笑，一一招呼，這場面，真跟捧月亮，迎鳳凰似的。
七少夫人趙玉茹笑道：「那就麻煩貝勒爺晚飯後來一趟吧！」
傅玉翎道：「我當然不信，但是他們當面指他，我總不能不問問你。」
老鏢頭道：「原來是玉貝勒，這倒是，我怎麼當得起！」
「從東海來，要上京裏去。」
真的，這聲「滾」真已經算是開了恩了，那三個，如逢大赦，連磕頭謝恩都忘了，翻身爬起來就跑。走的時候比來的時候還要快，轉眼已沒了影兒。
只聽車裏的姑娘道：「我聽見了，五人五騎，恐怕是他久等不見車馬，來接我了！」
一句話聽得玉貝勒縱聲朗笑。
車後的兩人兩騎也一起飛旋，掉轉馬頭，靜望來路。
四個黑衣壯漢裏，那前頭的兩人兩騎，應聲抖韁磕馬，駿馬長嘶聲中，他兩個分左右超越馬車，箭一般的直往永定門馳去。
三位姑娘的眼都夠尖，誰都清楚的看見了，紅菱跟那另一位，心裏都同意這一位的看法與說法，只不過都沒說出口來，再看，她們倆微一怔，吹彈得破的粉臉上，都浮現了訝異的神色。
隨聽車裏姑娘又道：「這位是『威武神勇玉貝勒』傅玉翎。」
還有個兩眼長在褲襠裏，沒倒楣，找倒楣的瘦老頭兒，他沉著臉排開那兩個，一雙猴眼瞪著傅玉翎，剛一聲：「你……」
也許是黃塵妨礙了視線，車把式這一鞭沒得到回響，手上的感覺異常清晰，這一鞭是落了空。是黃塵妨礙了視線麼？車把式明白，揮鞭的時候黃塵還在車後，路旁那個人，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而且，車把式自己更明白，這根鞭子，只要出了手，從沒落空過。
車裏的姑娘道：「只這麼一聲謝就走？」
紅菱也來不及收手，就是想把腕子偏一點都來不及。
七少夫人趙玉茹道：「貝勒爺幹嗎在這時候計較，來日方長呢！再說這兒總是她一半兒娘家，好歹貝勒爺您也得遷就點兒，是不是？」
瘦老頭兒叫道：「什麼，你……」
車裏姑娘沉默了。
車裏姑娘「嗯」了一聲。
「帖子上具名的是誰？」
虧他們還是吃公事飯的，糧食都糟蹋了，招子這麼不亮。
車裏那位「嗯」了一聲：「他躲你那一鞭的身法極其奇奧，而且分寸拿得恰到好處，我從沒見過。」紅菱柳眉一揚，道：「待會兒您可以再看看！」
提鏈子槍的那個緊接著喝道：「我們是大興縣拿叛逆的，讓開！」
在這個堂屋裏，平時只有老鏢頭自己的座位，姑娘胡鳳樓來的時候，老鏢頭身邊有她一張椅子，至於七少鏢頭韓克威，七少夫人趙玉茹，則只有站著的份兒。
「看」字剛出口，她倏然住口不言。
韓克威、趙玉茹雙雙感激的看了姑娘一眼。
紫鵑道：「姑娘，我可不是沒說他模樣兒少見啊！」
傅玉翎磕馬抖韁，追到了馬車旁，跟馬車並排馳進，道：「你剛認識他？」
拿鐵尺的一指郭懷道：「就是他，他就是叛逆！」
一句話堵住了這位貝勒爺，他一時沒能說出話來。
「你也真是，連『海威堂』究竟是幹什麼的都不知道，到時候咱們去道什麼賀？說什麼呀？」
「天地良心！」傅玉翎道：「我可沒那個膽，是韓七嫂說的，這兒是你一半兒娘家。」
因為不說七個少鏢頭加起來，論哪方面都抵不過這個義女，就是天下武林，當今大儒，恐怕也難望姑娘胡鳳樓的項背。
車把式也好，馬上的兩位也好，顯然身分都不如車裏那位，都是隨從下屬，隨從下屬都一個個杏眼挑腮，眉目如畫，車裏那位的容貌風華如何，似乎就可想而知了。
叫紫鵑的那位低聲道：「真的，姑娘，真的是少見的好模樣，可就是人寒愴了點兒。」
傅玉翎的玉臉一紅：「你怎麼這麼說，我又怎麼敢，照你這麼一說，傅玉翎豈不成了心胸狹窄不能容物的賤丈夫？我只是覺得……」
只聽車裏的姑娘又道：「我叫住你沒有叫錯，你這個人很怪，簡直是我生平僅遇，這麼一個人，值得我多知道你一點兒，行麼？」
那裏七少夫人趙玉茹過來就握住了一雙欺霜賽雪的柔荑：「妹妹，你可想煞了老爺子了，尤其是那位姑奶奶，沒一天不念叨你幾回。」
顯然他是沒想到車裏姑娘會有這麼一位朋友。
俊逸年輕人微抬手，四名黑衣壯漢則翻身下馬，齊趨車前，恭謹躬身：「見過姑娘！」
姑娘像沒聽見：「我叫你回去。」
「大名是哪一個字？」
「你會不會騎馬！」
郭懷微一怔：「這倒也是實情，那麼三位姑娘停下車馬這兒等我，為的就是那一鞭沒能抽著我，心裏的氣難乎？」
趁這工夫，紅菱、紫鵑、藍玲一字並肩的上前見禮。
「我家在宛平，但是常住京裏，怎麼？」
說是說共同主持，其實局裏事務等於已交到兒子、媳婦手裏，老鏢頭樂得享享清福，憑一份威望坐鎮京城。至於最小的那位韓姑娘，畢竟是個姑娘家，平日只幫兄嫂料理一些局務，絕少拋頭露面出門行走。這麼浩浩蕩蕩一隊車馬，又是這麼顯赫尊貴的威武神勇玉貝勒護車，和_圖_書誰能不知道，誰能看不見？車馬還離鏢局老遠，通報就已如飛過去了。
車馬如飛遠去。
車裏的姑娘說了話：「請等一等。」
韓克威帶頭，趙玉茹拉著姑娘，就要往裏走。
只聽車裏姑娘道：「不用多禮了。」
「對。」
姑娘胡鳳樓道：「是玉翎，他要來看您，我沒讓他進來！」
天！敢情是位貝勒，是位皇族親貴黃帶子。
傅玉翎沒再看郭懷一眼，拉轉馬頭，帶著黑衣四壯漢，五人五騎直馳而去。
郭懷道：「那容易，如今我就站在這兒，讓這位趕車的姑娘再抽一鞭就是了。」
兩個黑衣壯漢躬身後退。
馬上，是個年輕人，俊逸挺拔的年輕人，而且長眉鳳目，威儀雍容，雪白的一襲長衫，烏油油的一條髮辮。後頭，清一色的蒙古種健騎，四匹一色黑，馬上也是四名腰佩長劍的黑衣壯漢，一個個身軀魁偉，威猛懾人。打量間，五人五騎帶著疾風馳到，齊作龍吟長嘶，踢蹄而起，然後飛旋落地，十個鐵蹄釘在地上也似的，好俊的騎術。
「你覺得怎麼樣？」
傅玉翎微微一怔道：「怎麼？這兒嫌我，就多我一個？怎麼還沒進娘家門兒呢，就把我甩了！」
「為什麼？我怎麼能過門不入，都到了門口了，好歹我得過去看著韓老。」
老鏢頭韓振天已然是笑口難合，忙伸雙手扶住了姑娘：「起來，起來，跟義父哪來這麼多禮。」他扶住了姑娘，凝目再望：「讓義父先看看，胖了還是瘦了？」
「我不是這意思，他怎麼能跟你比，我是說……」
他從瀰天的黃塵裏走出來，身上卻沒沾黃塵，一丁點兒也沒有。
傅玉翎叫道：「怎麼說，我你是怎麼了？」
姑娘道：「我會去給老王爺、老福晉請安的，可也不必非在今兒晚上。」
也只這麼兩句話工夫，五人五騎已馳進二十丈內。
老鏢頭連連點頭，一個勁兒的說「好」，最後他挽住姑娘胡鳳樓：「走，我們屋裏說話去，省得他們這個吃味兒，那個心裏不舒服！」
車裏那甜美的聲音道：「跟我這麼多年，什麼樣的沒見過，不要以衣著取人。」
紫能脫口叫道：「你，躲……」
傅玉翎青了臉：「求求你行不行，別讓我聽訓挨罵，從今兒個晚上到明兒個，多少個時辰都過不安寧。」話是對姑娘說的，一雙目光卻直掃韓克威、趙玉茹夫婦。
車簾兒掀起，紫鵑、藍玲雙雙扶下了車裏姑娘。
「既然是韓老具名出面，這個『海威堂』的分量可想而知，既然有這麼個分量，我還問什麼？」
只見，車後的車篷微微掀動了一下，旋聽「叭」地一聲輕響，鞭梢兒倏然斷了。
來不及了，她叫遲了！
「你是怎麼認識他的？」
紅菱道：「車馬老遠來了，你走在路中間還不知道讓，我跟你無冤無仇，你要是活膩了也不應該拖我打人命官司。」
斷下的一截擦著郭懷的臉射過，「篤」地一聲，竟然射進了郭懷身後的一株樹幹裏，幾乎射進去了一半，露在外面的一截，挺了一下才垂下去。
「你可知道，商人重利輕別離？」
因為，車裏姑娘先薦介郭懷而不先薦介他，足證她對這位朋友的看重。
義父落了座，頭一句就問：「怎麼在門外耽擱這麼老半天？」
鞭梢兒帶著勁風，猛向路旁的郭懷抽了過去。
她們只留意了另一點。
姑娘嬌靨上沒表情，淡淡的道：「不要胡說！」
姑娘胡鳳樓不是不懂禮，但是她知道，這兒，不用多讓，也不容她讓。
紅菱站在車轅上，一眼就看見了，忙道：「姑娘……」
見過禮了，那位俊逸貝勒說了話：「怎麼回事兒，我在城門口等了半天，你們怎麼停在這兒不走啊？」車裏姑娘道：「碰上位朋友，聊了幾句。」
「是的。」
傅玉翎冷冷的一笑道：「敢請你們就是這樣給朝廷當差辦案的，簡直丟入現眼給人看笑話！滾！」
「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你信裏也沒跟我說清楚。」
車把式想必叫紅菱，只聽她道：「姑娘您聽見了？」
隨聽車裏姑娘又道：「你說的那事兒，究竟在什麼時候？」
胡鳳樓道：「就是神力老侯爺虎駕出城，也會先上鏢局來看看您，他更該，您有什麼好當不起的，我是覺得有他在這兒，咱們多少總不好說話，再說，他來了，您總得給他個座兒吧！我不能讓七哥七艘在他面前站著。」
這是座大宅院，門頭老高，宏偉氣派，高高的石階上，站著四名身穿褲褂，打扮俐落的漢子。門頭上橫匾黑底金字，寫的是「威遠鏢局」。
「那麼可是在他說明原委之前，你怎麼能擔保他不是叛逆？」
姑娘自稱鳳樓，告訴郭懷姓胡，那麼姑娘她該叫胡鳳樓。
姑娘一出現，威遠鏢局門口就是一亮。
只聽車裏的姑娘道：「藍玲，我說話的時候不要插嘴，事實上他說的很對，他願意挨這一鞭，我攔紅菱是我的事，他謝我是情分，不謝我是本分。」
一語道破，玉貝勒他紅了臉。
要是傳揚出去，就是天下武林也一樣會為之震動。而，郭懷仍然平靜安詳，他像不懂武技，甚至像個沒事人兒，他只向馬車拱了拱手：「多謝姑娘！」
紅菱凝目一看，立即叫道：「姑娘，是，是他們。」
「是他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