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公子哥兒臉色大變，叫道：「好大膽！」
「用你告訴我？『天津船幫』找上門來的頭一天我就明白了，可是已經遲了，你知道不知道，已經遲了！」
這兩句，引得整花廳哈哈大笑。
「就是大橋口上那一家。」
如今，「正陽門」外大街的這一段，車馬都停滿了，鑲過彩緞上的簽名，也已經超過了大半。
「咱們群義鏢局是不是該有個人去賀一賀？」
而且京城裏的同行，眼下也只有威遠鏢局一家。
「好大的口氣。」
郭懷轉眼望宮弼、祁英，「請問，哪位是海威堂主人？」
三格格道：「我聽見了，他這麼說有什麼不對？」
「我是說可以讓他試試，說不定他能……」
歐陽雪猶豫著叫了聲：「姐姐……」
大夥兒都笑了，這一笑，立即消除了那隱隱可覺的威脅。
那位貝子爺一見有人助威，原本氣焰更高，如今讓三格格這盆涼水當頭潑得不由猛的一怔：「你……」
這幾位阿哥，不知道是不是一條路上一條心的，即使不是，儘管平日裏明爭暗鬥，在今天這個場合裏，依然是笑語歡談，和睦異常。
但，怪的是只有五大間店面，別的什麼都沒有。
姑娘胡鳳樓一雙令人心悸的目光還望著他，向他微微點了點頭。
公子哥兒沒在意三格格的話，在意了她身邊的這個人，兩眼緊盯著郭懷，道：「這個人是誰？」
所以總不敢相信，有三分是不相信這個姓郭的有這種身手，另七分則是不相信，明知道他來自「天津船幫」，在這塊地面上，居然還有人敢跟他動手。
同樣的，管接待的幾個年輕小伙子，正忙著接待，誰也沒留意他那一筆字。
「見見大姑娘都不行嗎？」
這句話不輕。
笑聲中，雍郡王看了胡鳳樓一眼：「咱們鳳樓姑娘真是個有心人，不是她提，我都忘了餓了，就為這一頓，晌午那一頓都沒吃。」
韓振天沉喝道：「丫頭，怎麼這麼無禮。」
郭懷道：「大姑娘，禍已經惹了，現在說什麼也沒有用了，『天津船幫』的勢力要真是那麼龐大，手段真那麼可怕，我就是離開群義，也是逃不出他們的掌握，既然大姑娘也認為橫豎過不了這一關，為什麼不讓我試試，也許，不但能就此做個了斷，甚至可以重振群義聲威，直追威遠鏢局。」
海威堂的帖子上，言明不收禮，但是匾額題字例外。
突然，歐陽霜變得虛弱異常，不但說話有氣無力，而且充滿了悲痛、淒涼：「自從有了威遠，京裏這麼多家鏢局，一家一家的關門歇了業，不錯，威遠韓振天有七個好兒子，一個神仙似的乾閨女，一幫皇族權貴，可是我歐陽家就是不甘示這個弱，認這個輸，我咬牙撐，就是流盡最後一滴血，賠上一條命，我也要撐，可是怎麼也沒想到，我的苦心全毀在你這個剛進群義還不到半天的人手裏，這是命，是運，也是數，或許你是好意，我寧願當你是一番好意，不怪你了，怪你又有什麼用呢？你走吧！馬上走，馬上離開群義鏢局，我不想再看到你！」
韓克威也道：「我也去。」
「丫頭！」跟先前一樣的輕喝傳過來。
敢情是位貝子爺，難怪！
一行人進入大花廳落了座，玉貝勒仍是緊挨著胡鳳樓。
三格格道：「我站這兒半天了，你眼大無神瞧不見怪誰？」
他，飄逸滯灑的走到那排長几前，一擄袖子，提筆濡墨，六個字，「群義鏢局郭懷」，一揮而就。
「你要見她幹什麼？」
「還撐得下去呀？」
「這時候恐怕她不願見你。」
「兩個就夠了，讓他們馬上趕到群義鏢局去，監視鏢局外的動靜，要是有『天津船幫』的人去，群義所欠債務，由通記擔保償還，其他的事，一概找我郭懷本人。」
由於全身脫力，無法轉動，甚至連提氣都不能，李朋這一下摔得不輕，半天站不起來。
接著他把剛才的經過說了一遍，最後道：「你們說，他竟然敢用這種態度跟我說話，大膽不大膽，可惡不可惡！」
這，這位三格格說不上來了，她眉峰微皺，含嗔地道：「哎喲！不管他了，我跟你較這個真兒幹什麼，真是，你說你剛來京不久？」
其他幾位阿哥也沒說什麼。
玉貝勒也笑了，可笑得已經不再喜悅得意，而有點不自在了。
郭懷還沒說話，歐陽雪接著又說道：「我見過你的身手，也認為你武功很好，可是我很少到外頭去，對外頭高手的武功，雖然聽說過不少，卻從沒親眼見過，你對付『天津船幫』他們……」
諸明沒敢問，恭應了一聲。
誰不認識這位康親王府的三格格？誰不知道這位貝子爺對三格格是單相思，剃頭擔子一頭熱？真惹翻了這位三格格，那時貝子爺未必討得了好，是以，多嘴的馬上噤若寒蟬，不敢再多說。
如今，鏢局裏多了一個郭懷，但是今兒個這頓午飯，只有郭懷跟二姑娘歐陽雪一塊兒吃。
郭懷「呃」了一聲，淡淡的說道：「我明白了，郭懷一介草民，竟蒙貝勒爺如此談論，至感榮寵。」
周圍的人，自覺沒趣，誰也沒再吭一聲，都走開了。
這，一方面固然是因為坐著有個能降他的三格格在，另一方面也是因為通記來頭太大，就算是王公大員也要賣這個賬，諸明一頂帽子扣住了他，今兒個是什麼日子，這兒是什麼地方，只等驚動了所有的賓客，平輩也好，長輩也好，沒一個會說他是的，敢說都會派他不懂禮，不通人情世故的。
「該是該，可是人家沒給咱們帖子，根本就是瞧不起咱們群義。」
郭懷煞有介事的左右看看：「人呢？」
歐陽雪忙凝目道：「這麼說，你是……」
郭懷還是那麼平靜，他望著眼前這位不讓鬚眉，甚至愧煞鬚眉的大姑娘歐陽霜，兩眼之中流露著幾許讚佩，幾許憐惜，道：「大姑娘的用心我明白了，但是我不能走。」
話，當然不是好話，連涉世不深的二姑娘都懂。
姑娘胡鳳樓說了話，卻是這麼一句：「你們先去吧！我等一下再去。」
郭懷道：「大姑娘的好意我感激，可是我還是不能走，方命之處，只有請大姑娘諒宥。」
韓如蘭嬌嗔道：「爹，我說hｔtｐs://m.hetuｂooｋ•ｃoｍ•com的是實話嘛！」
歐陽霜突然說了這麼句：「小雪，自從鏢局陷入困境，爹臥病之後，我覺得你還小，我也是個做姐姐的，所以對外的任何一件事，我都沒讓你分擔，現在看來，我錯了，我應該讓你知道，出了咱們鏢局大門，外面是個什麼樣的世界。」
宮弼立即道：「歡迎，今天兒蒞臨海威堂的，都是貴客，請！」
這時候，郭懷說了話：「李九爺，群義沒打算賴債，但是就衝你這重手法的一掌，從現在起，『天津船幫』別想再從群義拿到一文錢，我知道你做不了主，不要緊，帶話回去，三天以後，郭懷到天津去，找你們做得了主的，當面做個了斷，現在，你可以走了。」
「我誰也不護，誰有理我當然就向著誰了，我們在這兒說話說得好好的，偏偏你跑過來攪混。」
歐陽雪追上歐陽霜便道：「姐姐，你怎麼忘了？」
大姑娘歐陽霜人在後頭，根本沒出來，也就是說，她沒吃飯，當然，老鏢頭她還是照樣服侍。
祁英跟諸明當然也看見了，雙雙一怔，立即收勢停步，祁英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帶著諸明又蹩了回去。
他倆一眼就瞧見了郭懷。
諸明為之詫異，想問。
雍郡王允禎瞟了他一眼道：「玉翎這護花使者可真是忠心耿耿啊！跟傅叔、傅嬸兒出來，也沒見你這樣過。」
郭懷永遠是那麼平靜：「姑娘認得郭懷？」
韓振天現在阻攔了，沉聲道：「丫頭！」
韓如蘭毫不隱瞞的道：「郭懷呢？哪兒去了？」
就在這一怔神的當兒，大姑娘轉身進了後院門兒，踏著青石小徑，直往後去，連頭也沒有回。
郭懷道：「群義鏢局的。」
雍郡王道：「天津來的？誰這麼大的譜兒，這麼多人得等他一個。」
兩位姑娘不由微微一怔，胡鳳樓很快就恢復了平靜，韓如蘭卻不由面泛詫異，目光四下找尋。這，終於落入玉貝勒眼裏，他道：「姑娘，找誰呀？」
臨街五大間，畫棟雕樑，美侖美奐，氣派異常。
郭懷道：「那麼，他們又有什麼理由又蹩回去呢？」
年羹堯這三個字，可以說是響徹京畿，但真正見過他的，卻少之又少。
諸明微欠身：「韓姑娘。」
望著李朋已經到了門口的背影，二姑娘歐陽雪這時候倏然走過了神。
郭懷站在那兒仍沒動，臉上的神色，永遠是那麼平靜。
是大姑娘歐陽霜，她剛巧看見了李朋即將拐出大門的背影，一怔：「聽見笑聲，我就猜是他，果真是他，他怎麼走了？」
這番話，軟中帶硬，夠人受的，那位貝子爺也居然聽了。
不用看，誰都知道，這些女客來自內城的各大府邸，不是夫人、命婦，就是格格、小姐了。唯有她們，才這麼放得開，唯有她們，才喜歡出這個風頭，也唯有她們，總愛藉這場合暗地裏爭奇鬥艷，比這比那。
玉貝勒微微冷笑一下：「他有自知之明，知道這兒連他站的地兒都沒有，還能不趕緊迴避到別處去。」
「你怎麼知道？」
「大姑娘難道想不到，丟鏢，賠鏢，到頭來債主是『天津船幫』，這分明是設計好的一著毒計。」
雍郡王允禎沒做聲。
這句話太突然，但是誰都想知道郭懷怎麼成了群義鏢鏢局的人，所以韓振天並未阻攔。
那六位，是宮弼、祁英、韓振天、韓克威、姑娘胡鳳樓，還有那位威武神勇的貝勒傅玉翎。
韓如蘭道：「我倒不熟，可是聽說你剛來京。」
臨街五大間之前，一式長几，上鋪紅錦，不是收禮處，一條長長的鑲邊彩緞，供賓客簽名致賀。
「海威堂開張，已經震動遠近了，誰不知道。」
二姑娘歐陽雪在後院門追上了歐陽霜，這地方，被客廳擋住，看不見前院，至少看不見郭懷站立的地方，當然，郭懷也看不見這個地方。
郭懷微微一怔，當然，這一怔是故作的，他聽言詞，祁英把京裏事說了個夠，如今姑娘胡鳳樓就站在那兒，美若天人般，他猜也猜得出來。
韓振天道：「貝勒爺，咱們一塊兒走。」
而，喝聲甫落，紅影也射落眼前，香風拂面，嬌艷動人，一身紅衣更像一團火，正是威遠鏢局總鏢頭韓振天的小女兒，韓家的八姑娘韓如蘭。
雍郡王的好一句「有心人」。
郭懷道：「我，群義鏢局郭懷，能到後院來坐坐麼？」
六個字，寫來輕鬆，可是那一筆字，從他簽名處往前看，除了三個字「胡鳳樓」不相上下之外，其他的，就連幾個有名的大儒都比不上，別的人就更不必說了。
直郡王允禔、貝勒允禩等馬上就顯露出了不安。
三頓飯，本來是歐陽家三個人一塊兒吃的，老鏢頭臥病在床，得人餵，一向由大姑娘歐陽霜親手服侍，等老鏢頭吃過之後，姐妹倆才吃。
韓振天、韓克威聽得一怔，韓如蘭霍然轉過了身，連傅玉翎都為之雙眉一挑。
「呃！」公子哥兒笑了，一臉輕視之色：「就是那家大鏢局呀？」
韓如蘭道：「我不認識，我是聽說。」
「應該不至於。」
郭懷道：「姑娘是指……」
歐陽霜臉色一冷道：「你怎麼說？」
韓如蘭挑得更明白，抬玉手往後一指：「那就是我鳳樓姐。」
接待賓客正忙的時候，這種情形常見，誰也不會留意，何況他們倆是奔向一個從沒人見過的年輕人。真沒人留意？不，有一個，其實這一個也只是正好目光碰上了，引她留意的不是這件事兒，而是郭懷這個人。
按理，郭懷今兒晚上該好好修飾一番，可是他沒有，仍是那身行頭。
貝子爺他可沒走，他不敢，也捨不得。
老八，不用說，那位八阿哥，貝勒允禩。
美好的身影透著悲淒，步履之間，也顯得那麼沉重。
座落在「正陽門」外大街，緊挨著「正陽門」外。
只有一個人看見了，這個人，是在郭懷進去之後，從裏頭出來看看外頭情形的，這個人是通記錢莊的伙計諸明。
「你以為你現在伸了這把手，我歐陽家就能過得了這一關？你只是害了我歐陽家，毀了我群義鏢局，你知道和圖書嗎？」
歐陽雪帶著震驚，急急忙忙的把剛才的經過說了一遍。
郭懷只不過剛來回踱了一趟，她就帶著香風跑了進來，跑得是快，可是臉上並沒有什麼喜意：「大姑娘說隨你了，誰叫群義鏢局用了你這麼個人。」
姑娘韓如蘭沒說話。
後院的貴客，都是王公大員，大人物，不管論輩分，論爵位，論聲望，都比前院客人來得高。理當群義鏢局來的人，是無論如何不夠格進後院的，就算是歐陽老鏢頭來，也未必能被招待進後院。可是郭懷，他就大搖大擺進去了。
「格格是說……」
站街的步軍，「查緝」、「巡捕」兩營的便服好手，奉有令諭，只有持有海威堂請帖的才可以放進來，否則一律擋駕，有人鬧事，拘捕嚴辦。
他可是真懂禮。
一條剛健婀娜的紅影穿門掠了出來，緊接著是一聲輕喝：「丫頭！」
郭懷道：「現在不要問，照我的話行事就是。」
直郡王忙道：「對，快開席吧！我們就是衝著這一頓來。」
姑娘胡鳳樓道：「諸位，此時此地，都是海威堂座上客，似乎不太適宜談論這事吧！」
偌大一個庭院，看不見幾個人，一等貴客不是被迎入大花廳，就是被請進了敞軒、水榭中去。偶爾在庭院裏穿梭的，只有穿著乾淨、長得體面的年輕小伙子。
韓如蘭突然叫道：「什麼？群義鏢局？你什麼時候進了群義鏢局？」
恭應聲中，諸明恭身一禮，轉身快步出去了。
一句話輕描淡寫，又把話題給扯開了。
那小伙子道：「大哥，這位……」
貝子爺的臉更苦了：「我……」
「那怎麼可能，大姑娘說得對，就算是你賠上了一條命，我們一家三口也絕過不了這一關的。」
李朋又何嘗不是這樣，他簡直不敢相信，像是做了一場夢。
諸明機伶，知道什麼時候該說什麼話，他忙揚聲說道：「東家，這位郭爺，說是要來後院坐坐！」
靜聽之餘，歐陽霜臉色連變，等到歐陽雪把話說完，她霍地轉望郭懷，聲色俱厲，望之怕人：「郭懷，你好，你真好，誰叫你多管閒事，你說！」
郭懷、歐陽雪兩個人望著那漸去漸遠的身影，都沒動，也沒說話。
歐陽霜淡淡的道：「我聽見了，當然，要不然李朋不會敗在他手下，可是那也只不過是敗了李朋而已。」
誰都明白，雍郡王他是抓住這機會有意示威。
郭懷有意避開話題道：「二姑娘，吃過午飯，我能不能見見大姑娘？」
郭懷知道，絕不能再待下去了，事實上他也不願意再待下去了，道：「請貝子爺先陪陪您，我有點事兒，去去就來！」
姑娘胡鳳樓道：「只怕是『天津船幫』的那位幫主。」
「那麼，這每月十兩黃金的利錢，大姑娘是怎麼個籌法？三年期到，還不了千兩黃金，又該怎麼辦？」
話落，他就要走。
她雖然沒說什麼，沒多說一個字，但是這一聲所包含的，誰都懂，誰都明白，也已經很夠了。
「也好。」
三格格卻叫住了他。
郭懷笑了：「這就是了，要是我認識他們，或者是他們認識我，他們怎麼會跑了一半，突然又蹩回去了呢？」
「瞧得起，瞧不起，在別人，可是怎麼樣能讓別人瞧得起，卻在自己，英雄也有落魄的時候，怎麼能以成敗論定？群義雖然沒落，雖然陷入困境，但卻並不比誰低下。」
二姑娘她聽得一怔。
那幾位，還知道見好就收，沒別的，都含糊這位玉貝勒，也都惹不起那神力威侯府。
韓如蘭竟沒顧得理諸明，一雙鳳目盯著郭懷道：「你就是郭懷？」
「我告訴大姑娘說你的武功很好，是想讓她放心，可是她好像不信，還說我沒見過世面沒經歷過事。」
八阿哥，貝勒允禩冷笑聲中還待再說。
郭懷臉上浮現了輕微的笑意。
公子哥兒道：「你聽聽他是怎麼跟我說的？」
「您有什麼差遣，要多少弟兄？」
「不，你沒看見，我剛才也沒來得及細說，他身手好得不得了，李朋只出了一招，我都沒看見他出手，李朋就摔了出去。」
「什麼事？」
諸明自然明白，只是他還沒來得及說話。
他一指身邊英武逼人那位，道：「這位，我情如手足的莫逆之交，年羹堯，年雙峰。」
公子哥兒臉上變了色：「你這是跟我說話？」
按說，這一對玉人，確實是天造地設的一雙，令人羨煞、妒煞！
宮弼道：「東宮不好進，託人給送進去的，二阿哥賞了一幅墨寶，派人給送來了。」
那邊傳來了一個尖尖的話聲：「到處找你，你怎麼在這兒呀？」
這個人，正是郭懷。
三格格既沒好臉色，也沒好氣：「都是你攪混的，害我既生氣還當眾出醜，還站在這兒幹什麼，難道不知足，不死心，還想攪混出點兒什麼來？」
郭懷有意無意的避開了姑娘胡鳳樓的目光，遙遙拱手向玉貝勒抱了拳：「不知道玉貝勒虎駕在此，驚擾了！」
「大姑娘既然明白，難道就甘心受他們欺詐勒索？」
那旗裝姑娘道：「你不認識我，我是『康親王府』的三格格。」
這頓飯，吃得很沉悶。
「恐怕不只還撐得下去，要不了多久，群義就會重振聲威，坐上北京城的頭一把交椅。」
歐陽霜怒笑：「你既已是群義的人，你把你自己當成了群義鏢局的什麼人？你不過是個雜工，連做個趟子手都還不配，你憑什麼管？」
只聽姑娘胡鳳樓淡然笑道：「兩位別這麼說了，好似我已是傅家的人了，往後誰還敢求啊！這不是斷我姻緣路麼？」
他這裏剛揚手讓客。
「得。」雍郡王笑道：「人家姑娘不愛聽，下了芳諭了，咱們俯首聽命吧！談別的，我來給你們各位引見一下。」
「群義鏢局？」
當然，鶴立雞群哪能看不見？兩個人搶步奔了上來。
「我問你是京裏哪一城、哪一家的？」
如今聽雍郡王說身邊那位就是年羹堯，不由眾皆震動，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那麼，你是哪兒的？」
歐陽雪杏眼瞪得更圓，檀口張得更大，再一次的想驚叫，卻仍然叫不出聲來，哪怕是極輕微的一聲。
宮弼走出畫廊拱手：「老朽通記宮弼，主持海威堂開張。www.hetubook.com.com」
那裏玉貝勒大聲道：「鳳樓，咱們上水榭看看去。」
雖說前院裏也有貝勒、貝子、格格、夫人、命婦，還有豪門巨富，各路豪雄，可是比起後院的貴客，畢竟是差了些。
顯然，他是不願，也不屑跟郭懷同席為客。
郭懷道：「誰說的？」
倏地，二姑娘她像突然想起了什麼，急忙閃身追了過去。
更何況，還有個胳膊肘往外彎的三格格作證，人家話沒什麼不對，態度也沒什麼不好，不是又會落個習氣太重，仗勢欺人麼？
但，韓如蘭沒想那麼多，也沒管那麼多，馬上就挑明了：「不是貝勒爺，而是我的鳳樓姐。」
一句「群義鏢局郭懷」，聽得韓振天、胡鳳樓、韓克威，還有韓如蘭都一怔。
三格格瞪圓了杏眼：「我什麼，再惹我生氣，看我往後還理你。」
郭懷不願讓他太難堪，微一欠身：「格格跟貝子爺聊聊吧！」
二姑娘一直沒說話，也像有著重重心事似的。
韓如蘭轉過身就叫：「爹，郭懷在這兒，他就是……」
郭懷又道：「弟兄們，抽調得出人手麼？」
眾家阿哥之中，最顯眼的要數走在前者，跟個頎長個子白淨臉走個並肩的四阿哥，雍郡王允禎，跟他左後方穿海青長袍，顧盼生威，英武逼人的一個了。
郭懷淡然道：「跟我說話的是你，跟你說話的當然也就是我。」
身後傳來三格格的叫聲，他裝沒聽見，頭也沒回，他腳下加快，轉眼之間已拐過了正廳。
郭懷先聞進了一陣香氣，緊接著，一個嬌滴滴、脆生生的話聲從身後傳入耳中：「哎！你認識他們？」
「不知道怎麼回事兒，跑了一半兒，他們突然又蹩回後院去了。」
「是的。」
「剛才那一老一少？」
「可是為什麼非要去個人給他祝賀呢？」
四阿哥允禎瞟了玉貝勒一眼，道：「行了，咱們適可而止吧！別喜玉翎找個地縫站下去了。」
這位三格格似乎知道了，點頭剛一聲：「呃！」
不管到哪兒，客人都分等級，後院是接待一等貴賓地方。
二姑娘猛抬頭，一臉驚容，儘管口齒啟動，但卻沒說出話來。
郭懷淡然道：「承蒙關注，群義鏢局不僅開著，而且會永遠開下去。」
一個是動了氣，一個是不留情，兩個人說話嗓門兒都大了點兒，前院裏到處是人，誰聽不見？立即都望了過來，有不少個還走過來。
郭懷正這兒看，繞過正廳後頭，往後院方向快步出來兩個人，一老一少，一前一後。
郭懷施了個眼色，攔住了他道：「有沒有下帖子給『天津船幫』？」
直郡王允緹道：「老八，你可別冤枉老二，他是一入宮門深似海，哪像咱們幾個自在逍遙。」
三格格似乎司空見慣，不以為怪，道：「他叫郭懷，是群義鏢局的，就是天橋口兒上那一家。」
好在，郭懷他人品氣度不同於一般人，同樣一件衣裳，穿在他身上，就跟穿在別人身上不一樣，行頭雖然差了點兒，可是那美中不足的一點，全讓他那不凡的人品氣度掩蓋了，誰也不會再留意他那身行頭。
「大姑娘，你或許堅強，或許有擔當，但，某些事，對某些人，忍，不是辦法，咬牙強撐，也只有越陷越深，到最後仍過不了那一關。」
這一行人共有七八個之多，年紀最大的不過卅上下，穿著都很氣派講究，也都有一份華貴氣度，顯然這就是當今皇上眾家阿哥們。
「為什麼非要他們下帖子？官不打送禮的，我不信海威堂這麼不通情理，咱們去個人給他賀一賀，他們會把咱們的人屏諸門外？」
韓如蘭道：「對，就是她，我鳳樓姐。」
這表示，來自各地各階層的賀客，皇族親貴，王公大員，武林豪雄，富商巨賈，豪門巨紳……到得已差不多了。
沒有一個大府邸出來的內眷，不愛這調調兒。
大夥兒又都笑了，宮弼站起來道：「各位多包涵，多擔待，有位客人遠從天津來，還沒到，只等他一到，馬上開席。」
海威堂前，燈火通明，光同白晝。
都迎出去了，轉眼工夫就剩下諸明和郭懷。
那位三格格微微呆了一呆：「這我就不知道了。」
郭懷「呃」了一聲道：「我沒看見，也不認識。」
而，就是有那麼一個，他沒請帖，沒長翅膀，就這麼進來了。
三格格突然說了話：「誰讓你們過來的，誰又讓你們多嘴的，他臉上又沒寫字，誰知道他是個貝子，人家說的沒什麼不對，態度也沒什麼不好，誰敢說人家錯？」
郭懷道：「大姑娘，請放心，不至於那樣，就算至於出醜丟臉，血濺屍橫的是郭懷一個人，保證。」
沒人知道他是怎麼進來的，看見他的時候，他已經在這一段裏大搖大擺地走上了。
那年歲看起來最大，頎長個子白淨臉的帶笑道：「老四，這你就不懂了，你當這年頭兒娶個媳婦兒容易呀，尤其像咱們鳳樓姑娘這樣如花似玉能耐大的，那是更難，不但前輩子得磕破腦袋燒高香，這輩子也得哈腰低頭矮半截呀！」
郭懷一笑道：「那麼我這麼說，我只是試試，也願意盡心盡力，不管結果如何，我能擔保不牽連老鏢頭跟兩位姑娘。」
歐陽雪道：「我剛才說的時候，你沒在意聽啊？他有一身好功夫。」
郭懷收回目光望姑娘：「聽姑娘的口氣，似乎熟知郭懷？」
「什麼，這種態度跟我說話，你還能叫對？我是誰？他是誰？你怎麼還護著他幫他說話呢？」
只聽姑娘胡鳳樓道：「宮老，別說我失禮，是不是可以開席了。」
知道年羹堯的不少，在座每一位，沒有人不知道年羹堯是雍郡王的左右手，論智囊，雍郡王有位舅舅隆科多，論得力臂膀，就是這位號為年雙峰的年羹堯了。
一行人談談笑笑，誰也沒留意這兩位的對話，只有胡鳳樓聽進了耳朵裏，她嬌靨神色微寒，眉梢兒也微微揚了下，只是沒做聲。
「正陽門」外大街的這一段清了街，站街的居然是九門提督轄下的步軍，還有「查緝」、「巡捕」兩個營的便服好手。這，一方面固然因為海威堂大有來頭，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今晚各方的賀客來頭更大。
小伙子賠著笑，還待再說，一和圖書聲輕喟，又一個小伙子飛步而至，還是諸明。
郭懷道：「二姑娘突然問起這……」
郭懷微微一笑道：「不敢，多謝姑娘關注，休將得失計功過，莫以成敗論英雄，我倒以為只經營得法，稍假時日，群義鏢局不但能重振聲威，而且一定能凌駕同行。」
郭懷不得不眼望向胡鳳樓。
其實，難就難在進來，只要進來了，誰都會以為他是有請帖的。
歐陽雪帶著驚喜，話說得激動。
郭懷又道：「大姑娘既有當初之忍，甚至不惜流盡最後一滴血，那麼任何一線希望都不該放過，大姑娘不讓鬚眉，甚至愧煞鬚眉，更不該連這試一試的勇氣都沒有。」
一行人浩浩蕩蕩進入後院，姑娘胡鳳樓、韓如蘭的兩雙目光，不約而同的投向適才郭懷站立處。郭懷不見了。
歐陽霜怒叫道：「我的事你少管，群義鏢局還輪不到你當家。」
傅玉翎沒答禮，他只談談說了聲：「好說！」
宮弼忙道：「郭爺請稍坐坐！」他帶著祁英迎了出去。
玉貝勒面色泛紅，有點窘，可是忍不住流露出內心的喜悅，得意洋洋。
郭懷進後院沒幾步，只聽：「哎！這位……」
郭懷道：「京外幸遇，沒想到在海威堂能再次瞻仰，姑娘既然就是馬車裏的那位姑娘，當知道我來京只是為了謀職創業，聽說群義鏢局短缺人手，為求暫時棲身餬口，於是就進了群義鏢局。」
一個人高聲嚷著，排開眾人走了過來，是諸明，他一見郭懷在裏頭，一點聲息沒動，只望著那位貝子爺跟三格格一怔：「喲！敢情是您兩位在這兒，怎麼回事兒？」
歐陽霜嬌靨上泛起了冷笑，掠過抽搐：「後果已經明擺在眼前了，你還要什麼結果？你要是好意，我不願意連累你，你要是歹意，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你也應該知足了，難道非留在這兒看我群義鏢局被夷為平地，歐陽家一家三口出盡醜，丟盡臉，然後血濺屍橫不成？」
那位貝子爺硬沒敢再說話。
郭懷雜在賓客裏往裏走，過這一排五大間店面，赫然是座大宅院，一座正廳之後還有後院，後院林木森森，深不知有幾許，如今眼看這前院裏，已經是站滿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人，錦衣華服、鬢影燈光，最引人注目的是女客們，陣陣的醉人香風之中，夾帶著鶯聲燕語，跟一聲聲銀鈴似的笑聲。
對敵過招，不會有任何一個不緊盯著對方的反應、動作，包括一眨眼，一晃肩，而李朋他也沒看見郭懷出手，天地良心，真沒看見。
雍郡王帶了這麼一個人來，顯然勝過十名，百名的好手護衛。
此言一出，眾家阿哥皆震動。
「我可以給你轉達。」
歐陽霜冰冷的怒聲道：「你本來就管錯了，要是能這樣，我歐陽家也不會咬著牙忍到如今了。」
膚色黝黑，濃眉大眼那位卻淡然冷笑說了話：「到底是東宮儲君，身分地位不同，是該端著點兒。」
郭懷也不得不道：「莫非就是郭懷路上所遇，馬車裏的胡姑娘？」
郭懷剛不見，笑聲陣陣步履之聲雜亂，宮弼、祁英、韓振天、胡鳳樓、韓克威、韓如蘭還有那位威武神勇玉貝勒傅玉翎陪著一行人來到後院。
郭懷要說話。
他叱責的是他的愛女，而一雙老眼卻打量上了郭懷。
一個穿著相當氣派的中年人賠著笑臉道：「貝子爺，怎麼回事，你怎麼在這兒跟三格格吵上了？」
誰也不知道，海威堂是個什麼樣的字號，幹什麼的，真的，誰也不知道。
隨著這句話，過來個細皮白肉，大姑娘似的公子哥兒，長袍馬褂兒，一身行頭十分鮮明耀眼。
就這麼一段路工夫，歐陽霜已經變得相當平靜，停下來，淡然道：「什麼？」
靜靜聽畢，諸明機靈的向郭懷看了眼，郭懷很輕微的點頭。
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看衣著，誰都能一眼認出，那是通記錢莊的伙計們。
一頓，向著郭懷一仰臉道：「哎！你們那家大鏢局還開著麼？」
歐陽霜轉眼望乃妹，目光在二姑娘的臉上停留了一下，然後又望郭懷，一句話沒話，頭一低，轉身往後去了。
「二姑娘，那為要人知道，群義鏢局仍在，群義鏢局有人，別看群義處在困境裏，照樣挺直了腰，昂首闊步，周旋在京城地面上。」
歐陽雪她還站在那兒發怔。
也就在這時候，一條無限美好的身影，帶著醉人的香風，從後院方向掠到。
左邊長廊上跑過來一個小伙子，沒說話先賠上滿臉笑：「請問您是……」
那中年人瞟了郭懷一眼，笑道：「原來這位是群義鏢局的，貝子爺，您幹嗎跟他一般見識？算了！全當可憐群義鏢局了。」
「我不是讓他試了麼？」
「哎！郭懷……」
「那是我歐陽家的事，用不著你管。」
「有件事，我要請示一下。」
而，玉貝勒、胡鳳樓、韓振天、韓克威、韓如蘭一家三口，既然知道了，當然也該出迎才是。
其實，看郭懷又何止是韓振天？玉貝勒也緊盯著，目光有點異樣，而令人心悸的，則是胡鳳樓的一雙目光。
那位貝子爺道：「不是跟她，是跟這小子。」
郭懷道：「等他們人到了，盡快知會我一聲。」
小伙子忙欠了身，也擺了手：「您多包涵，請前院坐！」
話落，她飛也似的走了。
郭懷道：「許是他們另有別的事，要不就是格格看錯了。」
歐陽霜冷笑搖頭，就待說話。
如今，華燈初上。
正廳後，就是通往後院的月亮門兒，東西兩邊，一邊一座，門邊縷花，牆上一幅琉璃瓦，映著後院通光的燈光，閃閃發亮。
歐陽雪還待再說。
有人道：「敢對貝子爺無禮，不能這麼便宜，貝子爺，把他……」
這下，三個人去也不成，不去也不好，尤其是玉貝勒，他只是不願與郭懷同席為客，可絕不願跟鳳樓姑娘分開。
「不！」那位三格格，她還挺固執：「我不會看錯，他們明明是衝著你跑過來的。」
年羹堯站了起來，微微躬身為禮，從容鎮定，一如嶽峙淵渟，氣勢就是不同，連姑娘胡鳳樓也不禁為之暗暗點頭。
歐陽雪沒想到乃姐話說得那麼重，急道：「姐姐……」
「話是不錯，可是人家沒給下帖子。」
這位，他稱二阿https://www.hetubook.com.com哥為老二，想必，他是大阿哥直郡王允緹。
身為主人，該親迎貴客。
望著諸明行向前院，郭懷也轉身經由青石小徑行上長廊，拐個彎兒就不見了。
不過，郭懷自己並沒有往前看，並沒有發現胡鳳樓那三個字。
郭懷道：「順便告訴宮老一聲，不要找我，待會兒酒席上見面，去吧！」
膚色稍嫌黝黑，濃眉大眼的一位，猛然拍了座椅：「行，姑娘，別擔心，只有你這一句，我頭一個到點應卯！」
「那就奇怪了！」三格格道：「他們明明是衝著你跑過來的，你要是不認識他們，他們幹嗎衝著你跑過來？」
大花廳門口，出現了男女老少六個人。
郭懷似乎在意料之中，平靜泰然，不慌不忙的道：「大姑娘，承蒙錄用，我既已是群義的人，就該……」
「什麼，你……」
韓振天道：「跟人家不過一面之識，說這話也不怕人家笑你交淺言深。」
諸明看見了，立即轉向那位貝子爺：「貝子爺，您是我們的貴賓，我們不敢說您什麼，不過凡是今兒個上海威堂來的，都跟您一樣，是我們的貴客，今兒個日子不對，無論如何，請您看在通記兩字上，高抬貴手，我們這兒先謝了！」他一欠身，走了。
哪知歐陽霜仍是那麼平靜，平靜得就像一泓連波紋都不起的池水，她看了看歐陽雪：「怎麼樣？」
「何妨等著看！」
郭懷衝他倆微微的搖了搖頭。
「不受又怎麼樣，河北、山東兩省，受他們欺詐勒索的又何止我群義鏢局一家，連朝廷都讓他們三分。」
只聽頎長個子白淨臉那位道：「怎麼沒見老二，給他下帖子沒有？」
歐陽霜臉色又一寒：「郭懷，你……」
「哎！郭懷，你別走！」
諸明抓住這機會，恭謹一躬身，要說話。
大花廳裏傳出一聲甜美輕呼：「郭懷？」
幾位阿哥，不知道都是哪幾位，但是，只要是阿哥，在這兒就該全一樣。
郭懷只好收勢停住道：「格格還有什麼吩咐？」
郭懷微微一怔，當即欠了欠身：「格格原諒，我剛到京裏來不久。」
三格格可不管三七二十一，繃著一張臉把經過說了。
歐陽雪臉色一變，低下了頭，居然沒再吭一聲。
郭懷點點頭：「有家海威堂，今兒開張……」
「我要你說實話。」
「呢！我是群義鏢局的。」
周圍哄然一陣笑。
郭懷道：「原來是通記宮老當面，久仰，群義鏢局郭懷，不揣冒昧，前來致賀！」
三格格道：「沒什麼吩咐，只想讓你陪我聊聊。」
郭懷他又怎麼會不懂？他沒在意，微微一笑道：「既然大姑娘這麼說，那麼對『天津船幫』的事，跟這件事，全由我一個人辦了。」
他沒吭聲，轉身外行，還好，雖然舉步艱難，但到底勉強還可以走。
諸明恭應了一聲。
歐陽雪突然放下碗站了起來：「我這就跟大姐說一聲去。」
「那就難怪了！」那位三格格道：「我說嘛！京裏哪有人不認識我的，我指的是剛才那一老一少呀！」
老鏢頭父子不知道是不高興郭懷的剛才那句話，還是也犯了看不起人的毛病。
諸明道：「下了，他們人還沒到。」
站街的步軍，「查緝」、「巡捕」兩個營的便服好手，北從「正陽門」，南到「東西珠市口」，兩頭一攔，街兩邊也是五步一崗，十步一哨，禁衛森嚴，滴水難透，按說，這樣的禁衛，沒有請帖的，就算他長了翅膀也飛不進來。
郭懷裝糊塗：「格格明示，哪一老一少？」
不，有，那是正中的一間門頭上掛著一塊匾，黑底金字，筆力千鈞：「海威堂」。
「二姑娘，以眼下的情形來說，聽實話不如看實情。」
歐陽霜悲慘笑道：「你用不著再說什麼了，為歐陽家的事，讓你賠上一條命，我也於心不忍，何況，就算你賠上一條命，我歐陽家仍過不了這一關。」
「恐怕二姑娘做不了主。」
海威堂前，車水馬龍，冠蓋雲集。
這年頭雖不是衣帽年，可是人敬有錢兒的，狗咬提籃兒的，是千古不變的道理。
也沒看見郭懷，他看見那行群義鏢局郭懷那六個字，猛一怔，撥頭轉身又進去了，腳下比出來的時候快得多。
前者可以，後者多餘，憑這場面，這樣的威勢，哪個不開眼的敢鬧事。
宮弼那裏剛一聲：「致賀不敢當，歡迎光臨海威堂。」
「你提這，是……」
歐陽雪去得快，回來得也快。
沒等三格格再說話，又一欠身，拔腿就走。
直到快吃完了，她才突然開了口：「你是不是真有把握？」
郭懷回身著，風擺楊柳似的，手裏還捏條紗手絹兒，走過來一個杏眼桃腮的旗裝姑娘，一雙水汪汪的杏眼，直勾勾的緊盯著郭懷看。
只聽三格格道：「你這是幹什麼？」
後院，不但林木森森，而且亭臺樓榭一應俱全，王侯之家，也不過如此。
「咦？你沒看見啊！就是通記錢莊那個老頭兒總管跟小伙子伙計呀！」
這兒正窘，正尷尬，外頭奔進來了一個，是賈亮，他高聲稟報：「稟東家，幾位阿哥們到了。」
海威堂坐落的地兒，可不是普通地兒。
韓如蘭道：「如果你是為了謀職創業，投身那家鏢局，職是可以謀到，只恐怕你永遠創不了業。」
玉貝勒想否認，可是他轉念一想，又忍住了，他寧可讓郭懷以為是他談論，而不是姑娘胡鳳樓。
李朋支撐著慢慢站起來，望著眼前這個郭懷，羞怒之火跟上沖的殺機交織，腰裏有一條鋼絲軟鞭，褲腿裏也藏著一把匕首，可是他就是沒力氣去動它們，呈現眼前的只有一條路，咬牙忍住，走。
得，這句話比聖旨都靈，那位貝子爺馬上苦了臉：「你這是幹什麼喲？何必為了一個不值得的外人……」
郭懷仍是那麼平靜：「大姑娘，難道我管錯了？」
前頭的，是通記錢莊的總管祁英，後頭的，正是通記錢莊剛才那個伙計諸明。
郭懷道：「大姑娘，事是我惹起來的，理應由我一肩承當，好歹我要辦出個結果來。」
「衝著我跑過來？」
真要說起來，這還都不要緊，要緊的是要為這麼件事兒惹翻了三格格，那可是一輩子的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