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衛姑娘忽然一怔，疑惑的望著李豪道：「你這一提我倒想起來了，『查緝營』的人大可以自己動手，為什麼要假手『威武鏢局』。」
白回回道：「大少爺，『四寶齋』是和碩『肅親王爺』的書房——」
白回回是個懂禮的人，說「走」，他自己並沒有先出堂屋。
只聽衛姑娘接著道：「因為『威武鏢局』知道殺不了你。」
李豪知道，這話是對他說的，忙一定神，果然，金老爺正望著他，他當即道：「不敢瞞您，確是如此。」
李豪道：「那怎麼好——」
白回回道：「這不難知道，拿著這張收據，到『琉璃廠』找到承印的那家店，一問就知道『四寶齋』是內城裏的哪一家了。」
只要他們現身，就一定有所行動，只要有所行動，他跟恩叔楚雲秋就一定會知道，但是，卻至今仍沒有恩姨跟弟弟書兒的音訊。
年輕人賠著笑：「我是來送花的。」
「不！」金老爺正色道：「我連這個險都不願意冒。」
白回回微一整臉色，道：「我是不是開玩笑，大少爺自己也明白，要不是因為那回事，一個剛見過一回的姑娘家，會不惜背叛她爹的東家，冒這麼大的險，暗地裏給大少爺送這種信兒？」
楚雲秋道：「當然是盡快從『肅王府』著手。」
白回回皺了眉，沒說話。
李豪看得為之心頭震動，忙移開了目光。
白回回道：「楚爺說得對，這我知道，這位『肅王爺』是皇上的叔叔輩，恐怕都五十多快六十的人了。」
楚雲秋道：「不能這麼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楊萬福經營鏢局多年，交遊頗為廣闊，他鏢局自己不行，可以找人下手，他想假手那些以先朝遺民自許的人，就是一個最好的例證。」
李豪道：「姑娘千萬別這麼說，否則我就不安了。」
白回回跟在他身後出了堂屋，楚雲秋就送到門邊。
楚雲秋道：「大凡這一類的東西，都是在『琉璃廠』印的，越講究越是。」
李豪知道，他更知道讓了也是白讓，當下欠個身就走往外行去。
艱苦的把他帶大，艱苦的陪著他習武學藝，完全犧牲了自己，他怎麼會不知道，恐怕在楚雲秋跟愛侶重逢團圓之前，他是不會涉及男女情的。
白回回點了頭：「大少爺說得也是，真說起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萬老爺突然站起，砰然一聲跪倒在金老爺腳前，哭了，而且磕頭如搗蒜：「金老爺，我該死，我該死，上回是我洩密給老太太，要不是我洩了密，少掌櫃的頭一回在『碧雲寺』找到了董姑娘，交還了鳳釵，也就不會有今天的事兒了。」
李豪道：「這麼說，金老爺不是肅親王。」
他不會在此時此地分心，而且，楚雲秋為他李家，為了他，跟愛侶分離，十幾年音訊毫無，不知生死。
白回回也看見了，道：「大少爺——」
李豪沒說話，現在他的心情不是怪了，而是突然間又沉重了起來。
李豪跟萬老爺忙跟著站起，李豪道：「金老爺——」
楚雲秋道：「其實這不難明白，往哪兒丟的，還往哪兒找回來，甚至更明顯，找金家老太太跟金夫人就對了。
金老爺霍地站了起來，沉聲道：「不許這麼說，不然我什麼都不指望你了。」
李豪微怔接過，只見信封封著口，上頭寫著「李少掌櫃親啟」六個字，字跡娟秀，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女子手筆。
金老爺道：「這才是我今天來的目的，只是鳳釵奪不奪回來，已經不要緊了，我只要知道小宛她平安，也就夠了。」
回到了「騾馬行」，白回回已經回來了，而且回來半天了，他跟楚雲秋正在堂屋坐著，楚雲秋身旁的茶几上，放著那張那個假董姑娘親筆寫的收據。
李豪站著沒動，他沒送出去，也沒說話，等到看不見金老爺跟萬老爺了，他才叫來了石三，然後往後行去。
衛姑娘道：「我不怕讓誰知道，就是受了連累，我也心甘情願。」
李豪還能說什麼，只覺得熱血陣陣上湧，胸氣不住澎湃激盪，半天他才說出話來：「我聽您的——」
楚雲秋道：「真說起來，前兩位給與少主的，又何嘗沒有恩義。」
這才站起來，牽袖拭淚，又坐回原處。
白回回道：「她有什麼急要大事告訴你。」
李豪道：「姑娘是怎麼知道——」
那麼，萬一恩姨跟書兒真沒有他跟恩叔楚雲秋這麼幸運，或者真遭了另外的變故，而永遠不會現身，或者永遠不會有音訊，他又該怎麼辦？
白回回道：「找『威武鏢局』有什麼用，都是大少爺的手下敗將。」
李豪道：「白叔，恩叔，難不成那位金老爺就是肅親王？」
李豪道：「我正是打算這麼做。」
金老爺也沒再多說什麼，收回了撫在李豪肩上的手，轉身往外行去。
金老爺道：「我已經失去小宛了，我不能再失去你這麼一個朋友，否則我就真一無所有了。」
衛姑娘道：「他們要殺你，他們找『威武鏢局』的人殺你。」
當他暗m.hetubook.com.com暗有所決定的當兒，他想到了翠格格，想到了衛姑娘，同時他也知道，今夜睡不好了，甚至能不能入睡都很難說。
衛姑娘深深一眼：「這就是你跟楊萬福，甚至跟一般人的不同——」
李豪把那張收據，遞給了楚雲秋。
在一般小百姓，李豪起得算晚了，可是在內城裏的這些王公大臣府邸，這時候還算早呢。
李豪沒工夫多找，揚聲發話：「是哪位邀約李豪，請親自相見。」
李豪道：「我倒不怪他，是我自己願意接這筆生意，楊萬福沒有勉強我，他也勉強不了我。」
「難只怪在不能那麼做，只有在大家都不願承認的情形下，暗地裏找，一旦掌握住確切所在，迅雷不及掩耳，下手奪物找人。」
萬老爺忙跟了出去，連招呼都沒顧得跟李豪打。
晚飯了，時候不早了，李豪沒再出去。
白回回道：「不難查，大少爺認識『肅王府』的翠格格，從她身上著手，很快就查明白了。」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日頭已經照上窗櫺了。
李豪心頭微震：「姑娘怎麼知道——」
李豪道：「那麼姑娘原諒，事關那位託鏢的金老爺，我也不能說。」
李豪心頭大震，他毅然點頭：「不錯，我是傷了『查緝營』一個大班領。」
入目這副模樣，入耳這番話，不管任何人，他心裏都會先一半感激。
衛姑娘微微低下了頭：「我不怪你，是我不該——」
李豪心頭震動了一下，道：「那倒不是，而是這位衛姑娘跟解玉珍，紀翠不同——」
金老爺道：「不要這麼說，我沒有怪你。」
他道：「沒錯，是『四寶齋用箋』五個字。」
到了後頭堂屋，他把情形跟楚雲秋、白回回說了，白回回一聽就拍了大腿：「我說是怎麼回事，敢情弄個假的事蒙人，金老爺跟咱們都讓他們耍了，看來這個金家老太太跟金夫人，還真不好鬥。」
那兒有楚雲秋跟白回回一邊陪著，可是李豪不讓往堂屋送，就一個人在廚房吃了。
李豪道：「是的，我知道。」
「這個人雖然是官，雖然是親貴，卻未必是個擅權謀的人，至少他不會在咱們這兒用權謀。」
石三道：「不知道，我只不過轉個身倒了杯茶，這封信就出現在櫃檯上了。」
李豪道：「楊局主跟令尊，他們也不知道麼？」
李豪當即撕開信封，從裏頭抽出一張信箋，最常見的普通信箋。
白回回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字跡雖潦草，但可以看出跟信箋的字是出自同一個人的手筆，所以潦草，這是代表著急，匆忙。
金老爺深望李豪，微點頭：「難怪我頭一眼見到你就投緣，你能為我而不怪他，這就夠了，的確是我的朋友。」
這事怪，楚雲秋出了堂屋，來到李豪身邊。
他沒吃多少，今天早上沒胃口，不想吃。
他在想，恩叔為什麼那麼反常，在那件事上跟他那麼計較。
白回回微點頭：「真想起來，倒也是。」
只聽姑娘道：「我有急要大事要告訴你，本想寫在信裏頭，可是又怕信到不了你手裏，可又怕你出事，當面告訴你了。」
白回回一點頭道：「嗯！對，鳳釵已經騙到手了，他們還能不趕緊把人挪走。」
楚雲秋道：「要是那個假董姑娘，也有這個可能，她不會為別的事找我。」
可是鮮花要是在自家的花園裏摘，那就不夠闊，沒有派頭了。
想到這兒，李豪在心裏已暗暗有所決定。
楚雲秋截了口：「不是最好，我不能不提醒少主——」
忽然，姑娘的嬌靨上泛現一抹紅意，她低下了頭。
楚雲秋道：「金家老太太跟夫人，一定知道真董姑娘跟假董姑娘在哪兒，可是這真假董姑娘絕對不會在金府，所以金府只能做為一個找尋線索的地兒。」
楚雲秋「呃」了一聲道：「那少主認為衛姑娘跟他們有什麼不同？」
楚雲秋就站在院子裏，沒往前去。
這話，說得夠明白了，李豪還能不懂，他不但懂，也能體會出金老爺是多麼不得已，金老爺為這一個「情」字付出了多少。
李豪道：「我剛說過，不管怎麼說——」
楚雲秋道：「這一類的府印不比普通人家，凡屬用箋都會打上浮水印以示出處。」
李豪道：「我說的是實話。」
李豪這才猛想起翠格格提過「肅王府」，他心頭猛震，急道：「不是恩叔提，我還沒記起，不錯，紀翠是肅親王的格格，怎麼會這麼巧——」
李豪道：「這就是姑娘事先告訴我的兇險，我不殺他，我就會死在他手裏。」
也就是浮水印印著，「四寶齋」用箋的那張便箋，李豪一進屋，他急不可待就問：「大少爺，約你的是誰？」
上自老太太、福晉、夫人，下至格格、小姐們喜歡的調調兒，老太太的佛堂裏每天早上需要鮮花。
李豪道：「不知道姑娘要告訴我什麼急要大事。」
楚雲秋道：「少主放心，我自有分寸，白老哥哥算是自己人，他知道少主肩負艱鉅，他應該能體諒。」
李豪道：「我倒不擔www.hetubook.com.com心，也不可能，真是為對付我，大可以找上咱們『騾馬行』，不必費這個手腳。」
起來了，漱洗完了，穿好衣裳，他推開了窗戶，日頭照射了進來，窗外的情景，看得他一怔。
這話說得已經夠明顯了。
李豪道：「『查緝營』他們當然有不能自己動手的苦衷。」
李豪道：「我懂白叔的意思，可是咱們現在是顧這一頭顧不了那一頭，是不是，而且，真象總會有大白的一天，到了那個時候，他們應該會諒解——」
吃過了飯，洗過了澡，李豪在自己屋裏，一個人在燈下想事。
衛姑娘道：「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知道，反正他們沒告訴我。」
李豪神色一轉冷肅，雙手接過那張收據，道：「我沒能幫您辦好事，反而對您造成了大傷害——」
由是，他也覺出金老爺的心也在抖，半晌，他覺得肩上的手緊了，抓得他好緊，只聽金老爺道：「我知道，在彼此都不願明白承認的情形下，你就放手去做吧，萬一——要是有了什麼萬一，你有我給你的那把匕首，是不是？」
楚雲秋道：「是咱們疏忽，咱們該想到這一點的。」
楚雲秋道：「從現在起，咱們隨時隨地多加小心就是了。」
李豪聽金老爺說過，那位董姑娘董小宛確實跟「南明」一幫人有相當的牽扯，所以他知道，衛姑娘的這個說法是可信的。他道：「姑娘，『查緝營』的人是什麼時候找上『威武鏢局』的。」
李豪道：「姑娘告訴我的已經夠了，不管怎麼說，我感激——」
衛姑娘道：「楊萬福、我爹，還有兩個副總鏢頭跟他們關起門來在廳裏密談。廳門上還派人站著，我動了疑，去偷聽見的，可是聽見的不多。」
白回回跟著站起來：「少主，這是實情，跟他們不熟，有時候他們未必願意說出他們的主顧。
楚雲秋道：「少主看會是哪一個？」
聽畢，白回回叫了起來：「什麼？『查緝營』找上了『威武鏢局』？」
衛姑娘道：「我不要你感激，我只是覺得楊萬福他不該把這筆生意推給你——」
這又出乎李豪意料之外，他不由為之一怔。
李豪抬眼望石三：「這是誰送來的。」
李豪道：「您不怪我，我自己怪我，您放心，我一定會奪回那支鳳釵，幫您找到董姑娘，把鳳釵交還給她。」
楚雲秋乾咳一聲道：「目前少主不宜分這個心。」
「未必。」楚雲秋道：「不管『查緝營』知道不知道這個董姑娘是假的，那個假的董姑娘這會兒已經不在『查緝營』衛護之中了。」
衛姑娘忙道：「我不要再聽你說感激。」
本來，李豪都是在堂屋裏跟楚雲秋、白回回一起吃飯的。
金老爺似乎也在等他這一句，立即抬手拍上了他肩頭：「這才是——」
李豪這時候已經定過了神，他道：「我會應付的，姑娘盡早請回吧，免得讓人知道，連累了姑娘。」
他還是真急，在他催促下，李豪把那張「四寶齋」用箋的收據交給了他，然後跟他一起前行去。
「不！」李豪道：「非萬不得已，我不打算從她身上著手。」
福晉、夫人、格格、小姐的房裏，每天也需要鮮花，儘管王公大臣的府邸不能沒有花園，花園裏不能沒有鮮花。
李豪道：「既是這樣，那只有麻煩白叔一個人跑『琉璃廠』了。」
李豪道：「恩叔，白叔不要擔心了，不管是什麼人，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咱們應付就是了。」
李豪微一怔：「恩叔等我。」
李豪道：「那麼，肅親王『四寶齋』的便箋，怎麼會為那位假董姑娘所用。」
楚雲秋接過收據，拿起來放在眼前，對著堂屋門的光亮，果然他一眼就看見了，左下角的浮水印印著「四寶齋用箋」五個字。
顯然，她並不知內情。
李豪心頭猛一跳，忙道：「白叔沒有別的意思，恩叔這麼跟他說，合適麼？」
楚雲秋道：「金老爺年歲不大，不可能有翠格格那麼大一個女兒，更不可能還有翠格格的兄長那麼大一個兒子。」
李豪沒說話。
只是，這是誰，知名不具，李豪他又知哪一名，有急事要大事相告，什麼急要大事？
金老爺取出了那張收據，遞給李豪：「筆跡根本不對，而且小宛也不會這麼樣寫收據。」
李豪詫異於楚雲秋何以在這上頭跟他這麼計較，簡直反常，連白回回都覺出來了，他異樣的望楚雲秋。
可不！看，有些個王公大臣府邸，後門都正還在送花兒呢！
「老主人在世的時候，白老哥哥經常跑『琉璃廠』為老主人辦事，所以『琉璃廠』他熟得很。」
李豪心頭再震，道：「姑娘，我不能讓你受到連累。」
萬老爺忙又磕頭：「謝謝您不怪罪，謝謝您不怪罪。」
白回回道：「大少爺還跟我客氣，走吧。」
這是實情，也是實話。
楚雲秋道：「就是表示這張便箋的出處，只不知道它是哪個府邸，當然，也可能就是金府。」
兩個人剛出堂屋，石三匆匆進來，手裏還拿信封，道：「少掌櫃的信。」
hetubook.com.com李豪沒說什麼，他知道，他懂，就是夠了，他不必說什麼，那是多餘。
扭轉過頭去走了，走得還相當快。
楚雲秋道：「少主把那位董姑娘親筆開的收據給我看看。」
李豪道：「怎麼恩叔也跟我開起玩笑來了，真要說起來，衛姑娘的容貌不如解玉珍跟紀翠。」
其實，楚雲秋不必那麼提醒他。
楚雲秋道：「金老爺他也是沒想到，其實他也應該想到的，這是雙方的疏忽。」
楚雲秋道：「這有兩種可能，一是金府的人冒用了肅親王『四寶齋』的便箋。
所以這會兒廚房的弟兄，要把給李豪的飯送到堂屋去。
白回回道：「這倒是，那麼咱們這麼辦，大少爺上『慈悲庵』去赴約，我一個人跑『琉璃廠』。」
李豪道：「謝謝您，您來找我之前，又是怎麼知道我見到的不是董姑娘。」
楚雲秋道：「是因為白老哥哥的話，擾亂了少主多年來平靜的心。」
李豪把衛姑娘告訴他的，告訴了白回回跟楚雲秋，他只說了這些，別的沒說。
李豪定了一下神：「恩叔的意見是……」
金老爺的臉色更凝重了，李豪從肩上的手，可以覺出金老爺心裏的激動，他覺出金老爺的手在抖。
李豪忙開門走了出去。
白回回道：「那些人實力不弱，也很有幾個能人，只是那些人會聽楊萬福的麼？」
內城裏還會有人不知道「肅王府」，一問就問出來了。
楚雲秋道：「要是真如金老爺所說，那位董小宛董姑娘跟那些人有牽扯，那些人絕對會聽楊萬福的，為那位董姑娘。咱們又是為當朝的一個親貴辦事，他們焉能不除之而後快。」
衛姑娘忽然抬起了頭：「可是有一樣我知道，這裏頭牽扯的有一個，似先朝遺民自許的秘密組織，『威武鏢局』可能利用他們對你下手。」
楚雲秋又轉了話鋒：「時候不早了，少主吃點東西，趕快辦事去吧！」
李豪道：「恩叔是說——」
李豪應了一聲。
就算他做錯了事，那也不會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即使是為他流血，那也值得了。
他站在那兒，一動不動，良久，良久……
李豪忙望白回回，道：「白叔，『四寶齋』是——」
這座「慈悲庵」是遼金時代建的，地勢很高，水木明瑟，跟「黑窯台」相對，下面數頃為沼澤之地，遍植蘆葦之屬，到了蘆葦該白頭的時候，隨風搖曳，白浪起伏，相當壯觀。
楚雲秋道：「咱們自從現身以來，少主先後結識了『漠南』解家的姑娘，貴為格格的紀翠，以及眼下這位衛姑娘，跟以前兩位不同。」
李豪道：「不錯，貝勒紀玉。」
李豪道：「白叔——」
這話聽得李豪混身熱血猛往上一沖，再也忍不住，熱淚奪眶而出，他道：「您放心，未必——」
李豪放下了一顆高懸的心，暗暗鬆了一口氣，而且還為之感動，這麼一個仁厚、寬大的人，還不值得幫忙？
話聲熟悉，隨即從庵旁樹林裏，也閃出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可不正是那位衛姑娘？
只是，恩姨跟弟弟書兒呢？這麼多年了，他都長大了，他都學武現身了，恩姨跟書兒，是不是也該現身了。
衛姑娘看了看李豪，遲疑了一下，道：「好吧，我回去。」
衛姑娘道：「出乎你意料之外？你殺了人家，而且是殺了一個大班領，你會沒想到人家也要殺你，你以為人家會善罷甘休。」
白回回道：「大少爺還跟我客氣，這急要大事說不定真急要，說不定就是咱們想知道的，不能不當回事兒，大少爺，別耽誤了。」
姑娘自己覺得失態了，她蹙了蹙臉色：「我不該，你別在意——」
白回回道：「這種事，有時候只一面就夠了，何況那頭一面她就對你不錯，就心向著你，就幫你了，是不是？」
楚雲秋沒答反問：「少主昨兒晚上睡晚了，還是睡得不好？」
李豪道：「恩叔放心，我知道。」
楚雲秋道：「老哥哥，我懂你的意思，我見過這位金老爺，從他的氣度，從他的言行舉止，再加上他能僱工重建李家廢宅。
李豪他自問，男女情，在他這一生中，並不是很重要的事，至少現在是如此，恩叔楚雲秋都能為他李家，為他犧牲，他又有什麼不能犧牲作為回報的。
李豪道：「我有同感。」
李豪聽得又一陣感動，幾乎為眼前這位金老爺心酸落淚，他道：「不，金老爺，鳳釵從我手裏丟失，我一定要經我的手把它找回來。」
衛姑娘道：「你知道？」
金老爺道：「好了，有什麼話起來說，外頭人來人往的，讓人家看見難看。」
她還是說走就走，頭一低，轉身就要離去，忽然，她又停住了，回過頭來道：「從現在起，不管什麼時候你都要小心，否則就辜負了我背叛『威武鏢局』，冒險約你出來相見，告訴你的本意了。」
楚雲秋道：「可是偏偏不能讓他們知道咱們的身分，知道咱們為什麼給這個親貴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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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老爺凝目深注，道：「李豪，我當然願意，我也只有指望你了。」
這是讓李豪趕快去。
衛姑娘急了，道：「你已知道這就是我事先告訴你的兇險，我叫你別接那筆生意，別上他們的當，你就是不聽，你就是不聽。」
為什麼？只有一種可能，不是恩姨跟書兒沒有他跟恩叔楚雲秋這麼幸運，就是他們遭逢到了另外的變故。
楚雲秋又淡然一笑，轉了話鋒：「少主，白老哥哥已經把『四寶齋』的出處打聽出來了。」
這下倒輪到萬老爺意外了，他抬起頭，滿臉淚，道：「您，您知道——」
李豪道：「不知道。」
楚雲秋道：「事情已經發生了，怪誰都無濟於事，現在要做的，只是趕快奪回鳳釵，找到董姑娘，少主說的對，無論如何，這件事一定要幫他做得圓滿。」
李豪禁不住又是一陣感動，他沒說話，站在那兒望著姑娘離去。
白回回忽一咧嘴，兩眼緊盯著李豪，笑得有點神秘：「大少爺尤其該小心，大少爺運交桃花了。」
一時間，這「慈悲庵」一帶更見寂靜，寂靜得令人不安，寂靜得隱隱令人有窒息之感。
李豪道：「您放心，奪不回鳳釵，我拿這條命——」
雖然他認為這位恩叔絕對有資格這樣，可是他總不免覺得有點怪。
白回回道：「還是楚爺行，我都疏忽了。」
白回回道：「不是。」
李豪道：「我知道萬老爺是為您，是好意，我不能怪他。」
白回回道：「大少爺放心，我沒有別的意思，『威武鏢局』我熟，姓衛的人不怎麼樣，可是他這個女兒可是真不錯，誰提起誰誇，還有不少人家求呢？」
幾次進出，李豪跟「正陽門」守城的熟了，很容易的就經由「正陽門」進了內城。
白回回道：「會有什麼急要大事——」
李豪沒再說，只道：「那就麻煩白叔了。」
年輕人道：「我姨媽今兒個人不太舒適，叫我替她送花來。」
李豪道：「可是您知道，往後去更難，免不了會傷人。」
楚雲秋道：「我也是這意思，從她身上著手，或許方便，或許快，可是她總是個麻煩。」
楚雲秋道：「不敢說那位金老爺是不是肅親王，可是少主總該記得，那位格格紀翠，是出身那家王府。」
白回回道：「那只有再從『查緝營』著手了。」
片刻，衛姑娘抬起了頭，嬌靨上的紅熱已退，秋水似的目光落在李豪臉上：「你打算怎麼辦？」
李豪道：「恩叔放心，我知道我肩負重任，除了父母，家人的血仇之外，我不會想別的。」
楚雲秋道：「我也會告訴白老哥哥，以後不要再跟少主開這種玩笑。」
話聲方落，一個女子話聲傳入耳中：「是我。」
衛姑娘這是為什麼，就是再傻的人也明白，這是繼解玉珍、紀翠格格，甚至於胡麗姬後的又一個，他該怎麼辦，又能怎麼辦，美人恩最難消受啊！
金老爺道：「遭到攔截的是你，應付不了丟命的也是你，難道你也不怪他。」
衛姑娘道：「他們有什麼苦衷？」
楚雲秋這才轉了過來，臉色還是很嚴肅，「我在這兒等少主。」
他實在不明白，這位恩叔為什麼在這種事上這麼計較。
白回回微點頭：「金老爺他也該告訴大少爺，那個董姑娘長得是什麼模樣。」
衛姑娘道：「你傷了『查緝營』的人，是不是？」
他默然未語，楚雲秋深深看了他一眼，轉了話鋒：「少主今天打算做什麼？」
衛姑娘一驚，花容失色：「啊喲，我只聽說你傷了『查緝營』的人，還不知道你傷的是個大班領，你怎麼敢——」
李豪道：「正如白叔所說，我跟她緣只不過一面——」
李豪心頭微震，道：「睡晚了，睡得也不好。」
只聽金老爺道：「你也早知道，早找過他了，是不是？」
王嬤嬤給「肅王府」送花多年，當然是熟人，熟人的晚輩，加上這個年輕人長得讓人不討厭，不但不討厭，反而討人喜歡，丫頭也就沒再多問。
李豪忙道：「白叔說得太遠了。」
李豪道：「來京前後，我邂逅的女子沒幾個，而知道我是李少掌櫃的只有兩個，一個是『威武鏢局』總鏢頭的女兒衛姑娘，一個就是那個假董姑娘了——」
李豪道：「這『四寶齋』——」
衛姑娘像沒聽見：「這也就是我要幫你，我為什麼願意幫你的道理所在。」
衛姑娘道：「就是半個時辰以前。」
李豪道：「事關那位金老爺，我不得已，吃我們這行飯的，應該為僱主保密一些必要的秘密，相信姑娘不會怪我。」
他站了起來。
白回回道：「大少爺，跟這些人為敵，可是不太好啊，不但這些人裏頭有能人，而且說起來這些人總是咱們自己人——」
白回回道：「那咱們要做的，就是怎麼奪回鳳釵，怎麼找人，從哪兒著手了。」
楚雲秋道：「那這位金老爺就不可能是肅親王。」
楚雲秋
和-圖-書道：「怎麼不同，長得比前兩個好？」
李豪道：「那我這就上『琉璃廠』跑一趟。」
衛姑娘道：「聽『查緝營』的人說的。」
楚雲秋所說的「金府」，只是指金老爺家，金老爺並不真是金老爺，「金府」當然也就並不真是「金府」。
李豪道：「那倒不是，我只是沒想到他們會假手『威武鏢局』。」
李豪心頭震動，心想這一下萬老爺非慘不可，豈料金老爺神色平靜，一點怒意也沒有，道：「這是今天你自己說了，我早想到了，不是有人洩了密，他們怎麼會把小宛接走，又怎麼會有人攔截李豪，那個洩密的人，除了你也沒有別人，可是我知道你是為了我，你是好意，所以我沒有追究，甚至連提都沒提。」
只聞見了女兒家特有的淡淡幽香，這遠比脂粉香動人。
李豪很快的到了近前：「恩叔怎麼會在這兒？」
「對。」白回回道：「也就是說，這張便箋，是出自『肅親王府』那位肅王爺的書房。」
李豪道：「衛姑娘善良柔婉，給與我只是恩義。」
姑娘今兒個穿的，不是那天那一身兒，今兒個穿的是身白底子碎花兒的褲褂兒，跟那一天那身短打截然不同，充分顯露出女兒家的嬌柔、嫵媚，李豪看得禁不住微微一怔，他道：「原來是姑娘。」
衛姑娘沒有該有的嬌羞，有的只是驚慌、焦急，只這一句話工夫，她已到了李豪面前，帶著一陣微風，李豪沒有聞見脂粉香。
李豪忍不住叫道：「恩叔——」
姑娘走得不見了，李豪洶湧澎湃的激動心情，卻是好一陣不能平復。
買花、送花，這是王公大臣府邸。
李豪道：「姑娘，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些王公大臣府邸如此，「肅王府」就更不例外了，只是，今兒個給「肅王府」送花兒來的人不同了。
是啊，原本應該是紙短情長，讓人心酸，賺人熱淚的一紙信函。
楚雲秋道：「我本就知道他們死了個大班領，不會善罷甘休，可是我沒想到他們會找上『威武鏢局』。」
李豪當然明白楚雲秋所謂的麻煩何指，他沒有說話。
李豪道：「那就應該說金家著手，我早該想到，早該跟金老爺說——」
李豪道：「恩叔放心，我知道。」
早飯大傢伙已經吃過了，李豪起得晚，沒趕上，但是給他留了。
白回回道：「又來了，大少爺，『慈悲庵』在『右安門』內的『南下窪』，容易找，咱們走吧。」
楚雲秋道：「這就對了。」
這時候的「慈悲庵」，空蕩寂靜，一個人影也看不見，也聽不見一點聲息。
李豪照著白回回說的地方，在「右安門」內的「南下窪」找到了「慈悲庵」。
李豪心頭再震，道：「不——」
楚雲秋並沒有因為李豪開門出來受驚動，他像沒聽見，也像沒看見，仍然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真情流露，李豪又增添了幾分感激，他沒說話。
那她要聽李豪說什麼？
楚雲秋淡然一笑：「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提醒少主，此時此地，不宜分心。」
李豪怔了一怔，道：「這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
「一是『肅王府』也牽扯在這件事裏，究竟是前者還是後者，那就有待咱們查明了。」
白回回道：「要是能讓他們知道咱們的身分，讓他們知道咱們為什麼要給這個親貴辦事，他們就不會聽楊萬福的了。」
白回回道：「楚爺，做官的擅權謀，這個金老爺——」
李豪道：「『威武鏢局』衛總鏢頭的女兒，衛姑娘。」
姑娘又忍不住了：「好意有什麼用，你不聽，現在惹出大禍來了——」
「不。」李豪道：「我知道姑娘是好意。」
匆匆吃了點東西，他就出門去了，根本就沒往堂屋去。
李豪道：「肅親王。」
楚雲秋道：「聽翠格格說，她還有個哥哥，是不是？」
沒有上款，寫著一行潦草的字跡：「速來『慈悲庵』相見，有急要大事相告」。下款四個字「知名不具」。
李豪道：「恐怕連這一點都做不到，咱們不知道金府究竟是內城裏的哪一家。」
李豪當然知道他何指，只覺臉上一熱，道：「白叔開玩笑了。」
衛姑娘道：「我這麼樣為你，你還瞞我。」
李豪沒說話，暗暗皺眉頭。
「查緝營」的人怎會敢承認，敢張揚了，莫非事情有變。
楚雲秋在院子裏站著，背負著手，一動不動，跟尊泥塑木雕的人像似的，從側面看，他臉上也沒有表情，只覺得他很嚴肅，這是幹什麼？
那丫頭道：「送花的人怎麼換人了，王嬤嬤呢？」
完全像變了一個人，變得這麼嚴重，跡近冷酷。
想想昨天晚上，李豪的心情已不再那麼沉重，心情也已經不再那麼亂了，但是他總是覺得心裏怪怪的，那究竟是什麼，為什麼會這樣，他自己也說不上來。
楚雲秋道：「少主真打算利用認識翠格格之便。」
楚雲秋道：「我怕是個陷阱。」
「肅王府」一個丫頭剛開了後門，一眼望見門外一個提著一籃花的年輕男子，不由一怔：「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