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宦海奇英入江湖
伙計躬身稱是：「小店有上等龍井，小的這就去泡，馬上給相公送來！」說罷，哈腰退了出去。
儘管如此，仍不失為一位俊秀人物。
夏夢卿搖搖頭說道：「在弘曆眼中，傅小天已是大不如前，岳鍾琪奉旨行事，不見得會有什麼顧忌，何況傅小天世代纓簪，赤膽忠心，性情剛強，寧可含冤殺身，也不願落個不忠之名。」
夏夢卿對他那逼人語氣，仍然毫不在意，點點頭，微笑道：「說得是，只是我不明白，丐幫弟子乃安分良民，討討飯應該不犯王法，當然更談不上叛逆。」
「看來今天我們這化子窩蓬篳生輝，無上榮寵，什麼風把六位侍衛爺給吹來了？六位是要找我郝元甲麼？」
郝元甲冷冷一笑，閃身又讓出一步。
時間配合得恰到好處，正是岳鍾琪話落，十八名大內侍衛作勢欲撲的剎那之間。
「這才對！」夏夢卿一笑說道：「但是，你閣下怎知那兩樣東西如今仍然在我身上？殺了我這唯一知道藏處之人，只怕你們求功不成，還要招來大禍呢！」
夏夢卿聞言這才心頭一震，劍眉雙揚，但旋即點頭笑道：「說得是，寶號的確不差！我那位朋友是什麼時候來的？」
郝元甲及門而上，站在門前石階上，目射寒芒，冷冷一掃六名來人，揚聲發話。
此人是友還好，是敵那就未免有點令人可怕，看來，他今後可得多加一份警惕了。
夏夢卿聽了這話，打心底裏升起一絲歉疚，雙眉略一軒動，道：「另外又派了一些人出京，一面追緝失物，一面暗中又負有監督傅小天的使命，對麼？」
不知是何原因，這絕世兇物，在湮沒近百年之後，竟突然再現於這滿朝侍衛手中，委實令人憂慮，而傳揚出去，也勢將震動整個宇內。
郝元甲道：「傅侯只告訴我一個大概，我仍然不甚瞭解……」
夏夢卿目光如兩把利刃，凝注鐵別真，又問：「我以為你們那位皇上不會太放心傅小天，對麼？」
突然眉頭一皺，囁嚅又道：「只是，只是……」
郝元甲冷然點頭：「不錯，正是我郝某人。怎麼？莫非我們丐幫在帝都討飯，也犯了王法不成？」
夏夢卿星目深注，冷笑說道：「好，那麼就請郝舵主先回答我一個問題，郝舵主對先朝大將軍吳三桂的看法如何？」
夏夢卿笑道：「郝舵主難道忘了我適才所說玉泉山頂的事了？如果傅小天夫婦果然真的就此遠下江湖，那後面的一人一騎必然就是那刁蠻的郡主德怡。」
面前，是太原城東郊外的一片荒地，雜草叢生，亂墳荒塚散佈其中，高高的城牆矗立於百丈以外，那座年久失修、殘破不堪的城隍廟則就在左前方二十丈不到之處。
夏夢卿心中一緊，他早已聽到是美郡主德怡不小心弄出了些微聲響。眼見十八名侍衛同時勃然變色，作勢欲撲，方道要糟，突然一眼瞥見德怡身後不遠處，橫枝上停著一隻夜鳥，情急生智，連忙抬手一指遙點過去。
心中驚懍，都禁不住倒抽一口冷氣，鐵別真定了定神，犀利目光嚴密打量，冷冷說道：「閣下何人？與丐幫有何關係？」
郝元甲也像滿懷心事，低著那顆亂髮如蝟的蓬頭，沉吟不語。
突然劍眉雙挑，目射冷電：「郝舵主，你先後派出幾名弟子？」
十八名大內侍衛一見此人出現，立即急步趨前，躬身為禮，同聲說道：「見過提督。」
這人的功力頗為不凡，他知道，這是美郡主德怡來了，禁不住暗暗一笑搖了搖頭。
夏夢卿抬手一指那週邊持筒而立的百名禁軍，接著說道：「再說，死物無眼，站在這圈內的又非我一個人，他們若貿然出手，六位勢必要作了我的陪葬，功勞未成身先死，豈非太不划算？」
夏夢卿目力如電，這些人影一進入五十丈內，他便察視如同當面，來的是八個紅衣喇嘛，六名俗裝黑衣老者，及四名黑衣大漢，日間所見到的那兩名黑衣老者亦在其中，他暗覺奇怪，沒想到是這些人來此聚會。
鐵別真等五人猛然醒悟，這才注意到夏夢卿肩頭微露著一截玉簫，心神劇震，驚出一身冷汗，顧不得顏面，連忙躍退，閃動身形，成環狀把夏夢卿圍在核心。
笑聲雖然低微，卻震得六名大內侍衛耳鳴心跳，血氣翻騰，一驚之下，同時住腳，霍然轉身，十二道駭然目光注處，面前一丈內，赫然負手站立著一位白衣文士。
他那裏自說自話，越說越起勁，夏夢卿一雙劍眉卻蹙得更深，望了他一眼，又問道：「這次與我一起來到貴地的朋友有五六位，不知道是那一位來訂的房間……」
這就難怪了，大內侍衛大街馳馬，撞死個把草民又算得了什麼？小小太原府諒也不敢過問。
這幾行小字語氣充滿戲謔意味，寫得是：「尚未飲，莫動氣，已入口，莫緊張！我若存心殺你，醉仙樓早已成了你絕命之地……兩次驚動，只在奉告。取閣下性命易如反掌，非不能實不為也。知名不具。」
夏夢卿冷峻的神色，使他們又勾起了那夜大內的餘悸！
鐵別真怒極而笑，笑得好不兇狠：「你先別仗恃功力，自鳴得意，本領班且讓你看這些東西……」突然嘬口發出一聲輕嘯。
那名紅衣喇嘛粗眉一挑，冷笑說道：「事實如此，何須證據？」
與此同時，他又發覺有人悄悄掩進了他隱身的這片樹林之內，並隱身在他左邊五丈左右處的一株大樹上。
郝元甲看得哈哈大笑，連呼痛快，那小叫化更樂，他瞪大了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蹦老高。
鐵別真木然點頭：「不錯！」
夏夢卿如此答話具有深意，他雖知道丐幫還不至於那麼怕事，而且為了他玉簫神劍閃電手甚至能不惜一切；可是站在他的立場上，他卻不堪為了他自己而為丐幫，尤其是丐幫北京分舵招來麻煩。對方來人既有此問，可見還沒有認出自己的身分，所以他就乾脆來個避實就虛，含糊其詞。
這兩名大內侍衛似乎根機警，起先都是相對默默地吃著悶酒，即或有所交談，也只是些不關痛癢的私人瑣事，天南地北、東拉西扯，不著邊際。
伙計哈腰賠笑道：「相公還有別的事麼？請只管盼咐。」
夏夢卿頗為滿意，不禁微微點了點頭，生意人無不善於察言觀色，那名伙計立刻諂笑說道：「相公，不是小的賣瓜說瓜甜，太原府範圍雖大，要找小店這種幽雅潔淨的房間可還真不容易，剛才一連來了好幾個客人，若非相公那位朋友替相公付過訂金，早就被他們搶去了。」
那黑衣老者方待張口。
郝元甲道：「傅侯會這樣做嗎？」
夏夢卿倏伸鐵腕，一把將他拉住，笑道：「郝舵主，先禮後兵，非不得已萬勿出手，我自有主張。」
可是任憑夏夢卿搜盡枯腸，也想不出這字條出於何人之手。
夏夢卿冷哼一聲，劍眉雙挑，目射冷電，砰然放下茶杯，就要高座站起，突然心中一動，又伸手把那小紙條取至手中。
夏夢卿低頭沉思，緩步走向几旁坐下。
好大的膽子，這還得了！鐵別真再也桉撩不住，一張臉氣成了鐵青色，厲喝一聲：「大膽狂民，你這是不知好歹，惹火燒身。」
為往來甘陝冀晉一帶的要衝之地，車馬穿梭，客商雲集，既繁華又熱鬧，人色品流極雜。
鐵別真獰笑不語，轉頭目注身旁一名高大黑衣大漢。
夏夢卿沒有理會他，望著鐵別真揚眉問道：「大領班，他的話是否算數？」
「不會不會！」那堂倌肯定地道：「相公，這錯不了，剛才那位客官曾對小的指明了座頭，相公可是貴姓夏？」
鐵別真略作遲疑，冷然點頭：「自然算數。」
二更雖已過去，距離三更還有一段時刻。
郝元甲不明所以，一怔說道：「共是三名，怎麼？」
客棧中，所有房間裏的燈火已先後熄去。除了棧門口尚有一兩盞門燈外，後院已是黝黑一片。
儘管如此，卻也已被那突如其來的夜梟鳴聲嚇出了一身香汗。
這一天，他到了太原。
夜深人靜，沒人看見，即或有人看見也只是一道白光，一閃即沒。
夏夢卿故作愣然，「哦」了一聲，轉首遙注郝元甲含笑問道：「郝舵主，有這回事麼？」
夏夢卿聽若無聞，繼續說道：「殺了我，找不回東西這姑且不說，而你帶來的這些禁軍是不是會聽你指揮，也很使我替你擔心呢！」
夏夢卿從沒見過岳鍾琪其人，但由此人氣度威儀上，卻已有十分把握，推斷此人必然就是那位身負密旨，奉命對付他，並監視傅小天的岳鍾琪無疑。
平日裏，大內侍衛根本不會把一個提督放在眼內，可是如今不同，岳鍾琪奉有密旨在身，無殊欽差大臣，見官大一級，有權調用天下兵馬，誰敢不禮敬有加，俯首聽命？
驀地裏岳鍾琪冷哼一聲，目射懾人寒芒，凝注廟左十丈處一株大樹，揚笑說道：「是那位隱身在此，窺人隱密。」
難不成她也和自己一樣？早已洞悉內情？
一揮手，就要率眾人拿人。
那倒並不是因為馬上人兒長得容貌如花艷絕人寰，而是他驟然發覺這黑衣女子赫然竟是當朝親貴中，那位刁蠻的美郡主德怡。
傅小天與薛梅霞，並轡縱騎一路談笑，踏著晨曦馳過兩旁家家戶戶猶自緊和*圖*書閉著門兒的空蕩街道，緩緩地馳出了城門。
那紅衣喇嘛臉色一變，剛要發作，但卻又似有所顧忌，怒視郝元甲一眼，沉聲說道：「好說！要飯化子遍吃四方，你們丐幫在帝都討飯並不犯法……」
夏夢卿那把他們這區區六人放在眼裏，聞言淡笑說道：「我覺得你有點大言不慚，今日你們就有自信能奈何得了我麼？」
「乾隆玉佩，如朕親臨」，這八字在前，憑那黑衣大漢這芝麻大的一個禁軍小統領，敢說一個不字。
當她看到夏夢卿時，夏夢卿正好也將目光投向她，就在這四目交投的剎那，夏夢卿感到心頭微震一下。
眾侍衛暗吁大氣，重又坐下。
月影漸漸高移，時間隨之消逝。
轉過街頭拐角，醉仙樓高聳的建築立即遙遙在望，他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那兩名大內侍衛的座騎，正雜在一大群馬匹中，拴在醉仙樓外的繫馬樁上。
夏夢卿縱聲大笑，指著這黑衣老者說道：「還是閣下眼尖，不像他們有眼無珠，叛逆站在眼前還愚蠢無知地找丐幫要人……哼！我真不知你們這些大內侍衛是幹什麼用的。」
那八名紅衣喇嘛，六名黑衣老者與四名黑衣大漢，先後馳抵那座破廟之前，誰也沒有開口說話，也未進廟，只在廟前不遠處做半圓形靜靜站立著。
德怡那回首一顧後的表情，已說明她未能認出夏夢卿便是玉泉山上所見那位對月弄簫，使她恨得說不出理由的白衣文士。
不但那黑衣大漢驚破了膽，面無人色，連忙率眾拜倒，直打哆嗦，不敢仰視，就是鐵別真等六名大內侍衛也都傻了眼，只覺腿軟，才支撐著沒有跪下。
恭敬不如從命，十八名大內侍衛依言盤膝坐下。
鐵別真面色一青，突然大喝：「好，咱們就進去瞧瞧。」他竟真的不怕死，當先向廟門逼近。
城西郊區一處荒野中，丐幫分舵所在地，那座殘破不堪的古廟裏，一支殘燭昏光下，此時對坐著一位俊美絕倫的白衣文士與一位中年化子。
這人正是適才睡在城門附近屋槽下的那名年輕叫化，他向著郝元甲與夏夢卿躬身覆命，將適才所見說了一遍。
他說得不錯，夏夢卿身為宇內第一奇才，胸羅萬有，對眼前近百名禁軍手中所持之物歹毒威力，自然瞭解得十分清楚。飛雨流星鬼見愁出自百年前北漠一位異人之手，這位異人就是武林史中，赫赫有名的「巧手魯班」公輸度。
夏夢卿已接著說道：「郝舵主適才難道沒有聽到那喇嘛的話？弘曆忽於此召岳鍾琪入京，用意很明顯，就是要委以秘密使命，一方面對付我，一方面暗中監視傅小天。岳鍾琪在康熙年間，隨年羹堯平川藏有功，擢為四川提督，雍正時征準噶爾，拜寧遠大將軍，後來坐事丟職，至弘曆登基後始又獲啟用；此人文武全才，足智多謀，渾身是膽，稱得上是傅小天的一個勁敵……」
這說明茶中滲有劇毒。
突然發現夏夢卿那異樣的神情，微微一怔，笑容盡斂，訝然說道：「怎麼？夏少俠莫非……」
他早已默察過四周，百丈內沒有醒著的人。
敢情他人窮命也苦，剛躺下不久，急驟的蹄聲又起。
夏夢卿靜靜地躺了一會，隨即翻身下床，輕輕推開兩扇紗窗，一躍而出，點塵未驚。
夏夢卿點頭不語，他知道，丐幫雖然消息靈通，耳目極雜，對這件事恐怕也幫不了忙，縱有消息回報，也不過只是大內的一動一靜，根本無法探悉乾隆皇帝的秘密用心。
這次蹄聲來得快，去得也快，等他抬起頭時，一人一騎已一陣風般地衝出城門。
「就憑這個！」夏夢卿翻腕現出一物，淡淡說道：「夠麼？」手中現出的，赫然竟是傅小天與獨孤奇的那方欽賜玉佩。
一按機括，這兩種劇毒之物便由那噴筒前端十餘小孔中激射而出，毒芒如流星，毒液似驟雨，籠罩十丈方圓，無從閃避，絕難倖免，委實當得上神鬼愁三字。
「何妨試試看！」夏夢卿淡淡一笑道：「告訴你，別以為你忙是大內侍衛，只要你們膽敢踏進廟門一步，我照樣打斷你們十二條狗腿。」
鐵別真等六人面面相覷，作聲不得，他們怎麼也弄不明白，一個皇命緝拿的叛徒，竟然會身懷此物。
夏夢卿微微一嘆，劍眉深蹙，愀然搖頭：「提起來令人切齒，痛不欲生……」
郝元甲微微點頭，說道：「少俠所慮極是，弘曆確是這麼一個人，古來能登上皇帝寶座的人，都不含糊。好在我已派出多名幹練的弟子，事情若有變化，當逃不過他們的耳目。」
他念頭還沒轉完，兩匹高大的健騎已然從他身邊擦過，一陣風般向前飛馳而去。
「住口！」那黑衣大漢怒聲喝道：「叛逆大膽，你憑什麼……」
看看天色，已是薄暮時分，他決定按照紙條所約，於今夜三更去城東城隍廟一觀究竟，看看那位替他付酒錢並留字的人，到底是什麼人物。
鐵別真嘿嘿而笑道：「休要再賣弄你那狡猾勁兒，須知你時間已經不多，本領班要殺你是舉手之勞，易如反掌，你最好珍惜時間作一明智抉擇。」
回首目注愛徒小叫化，沉聲發令：「傳書各處分舵，就說珠符令有諭，沿途暗中護衛傅侯伉儷安全，快去！快去！」
夏夢卿威態一斂，淡淡一笑道：「那麼，他們找上門來了，廟外來了六個。」
「請坐！」但見岳鍾琪抬手笑道：「我久聞玉簫神劍閃電手之名，此人奇才宇內第一，他不會把任何人放在眼裏，憑我們幾個人還不夠資格令他聞風遠遁，我以為大喇嘛這種判斷錯誤……」
夏夢卿呆了一呆，訝然說道：「付過了？是不是你弄錯了？在這兒我沒有認識的人啊……」
大內侍衛輕易不出大內，恰於此時在太原城出現，不用說，當然就是隨同岳鍾琪出京執行密令的助手了。
身旁一名身材較矮的紅衣喇嘛突然伸手將他攔住，目注郝元甲陰陰說道：「閣下身為一幫分舵之主，當知此事之利害，我們只要你自己說一句，你背後那破廟之中有沒有窩藏著昨夜闖入大內、盜寶傷人的叛逆。」
禁不住同時機伶伶地一顫，十二條腿立時都像生了根，鐵別真面如死灰，廢然一嘆說道：「一著之差，全盤皆黑！算你幸運，要宰要剮，任憑你了。」
紅衣喇嘛心頭一震，立時啞口。
稍時，破門兒復啟，小叫化領著一人走了進來。
突然，郝元甲抬頭望了夏夢卿一眼，道：「少俠現在應該用不著再為傅侯擔心了，他既能安然走出大內，那就表示弘曆並沒有拿他怎樣……」
顯然，這是夏夢卿根本無意出手阻止，否則憑他們六人，一個也休想輕易退開。
他直覺地意會到這不是一件尋常的事兒，腦中依然在苦苦思索著，無奈想來想去終屬徒然！只有搖搖頭，暫時將之拋開。
夏夢卿微微一笑，正待跟著站起，突然轉向旁立小叫化，笑道：「有人來了，快去開門。」
他滿面悲慨，神情激動，說到最後更是滿頭青筋暴突，蝟髮直立。
路邊，響起行人的數聲驚呼，夏夢卿劍眉微挑，抬眼望去。
她這次跟在傅小天夫婦之後出京進了江湖，主要的原因是為了不辭天涯海角地尋夏夢卿出氣，挽回她那被夏夢卿摧毀得不可收拾的尊貴，雖然有時她自己也認為如此未免小題大做，可是，她卻說不出為什麼偏要這麼做。
醉仙樓在晉陝是首屈一指的大酒樓，經常是上下客滿，座無虛席；在那兒，他也許能獲悉一些他所要知道的事情。
聞名不如見面，夏夢卿也不禁為之暗暗點頭。
這六名大內侍衛既然來了，卻遠遠地站在五六丈外，這顯示著，夏夢卿隔晚夜闖大內的餘威尚在，他們餘悸猶存。
堂倌想了想，道：「抱歉得很，進出的客人太多，小的已記不清了。」
夏夢卿淡淡說道：「郝舵主應該聽說過白衣大食之名，引虎驅狼，何異賣國？遺臭萬年事小，生靈塗炭事大，郝舵主諒不至再加責難吧？」
鐵別真呆了一呆，道：「這是我的事，用不著閣下操心，只要能追回大內失物，當可將功折罪。」
郝元甲霍然色變，轉身就要撲出。
郝元甲蹙眉點頭：「這個人我久仰了，不過，我料他不敢對傅侯……」
這種噴發式的飛雨流星神鬼愁，正是他在暗器方面的三大得意傑作之一。
管這種事，按滿清皇律那是與叛逆同罪，他這麼說可謂極為唬人，只可惜他有眼無珠，碰上了非常之人。
茶盤中那原來放置茶杯之處，這時多了一張摺疊得很小的紙條。
鐵別真暗吁一口大氣，立又獰笑揚聲：「狡猾叛逆，現在你還有何話可說？」
「站住！」夏夢卿突然輕喝：「沒有我的話，你們那個敢走？」
夏夢卿聽了半天，仍然沒有聽出個所以然，不過，根據這兩名大內侍衛的談話，可知岳鍾琪正在某處地方等候他們報告消息，而他們所要報告的也必是有關傅小天伉儷的事，那麼，只要跟住他們，就不愁得不到消息。
時刻既到，與會的人該已到齊，那麼，他們等待的，當然就是群龍之首的四川提督岳鍾琪了。
剎時間，兩道包圍圈合而為一，中央只剩下夏夢卿一人。
那黑在老者道：「這是昨日卑職在晉原一家酒館中，由幾名武林人httｐs://ｗｗｗ•ｈｅｔubｏoｋ.ｃｏｍ•ｃｏm物閒談中聽來的，可靠不可靠，卑職不敢斷言。」
只見他向岳鍾琪施了一禮，道：「卑職已探得傅侯行蹤，特來稟報……」
夏夢卿的聽覺還會有錯？小叫化應聲轉身出門而去。
倚仗既失，焉敢再留？六人定了定神，就待拔腿開溜。
儒袖微拂，身形拔起，向東方夜空中疾射而去。
一番話說得十分老到，見解獨具。
夏夢卿淡淡一笑道：「縱放叛逆，罪該論斬，你可得想想清楚。」
「只是什麼？」
白衣文士當然就是當今宇內第一奇才，玉簫神劍閃電手夏夢卿，他微微一笑，說道：「我是過路的，和丐幫小有淵源，六位又怎麼稱呼？」
郝元甲飛快接口道：「那麼何勞六位大駕蒞臨？」
夏夢卿未料到鐵別真會預設埋伏，劍眉陡挑，目射奇光，傲然笑道：「高明，高明！想不到你們還有這麼一招高棋，看來大內侍衛也並不容輕視；只是，鐵別真，你若想憑著這些不成氣候的小玩意兒用住我夏夢卿，那未免……」
那名身材較矮的紅衣喇嘛，這時突又嘿嘿陰笑說道：「姓夏的，你想聽聽這近百名禁軍手中所持的噴筒是什麼東西麼？你號稱宇內第一奇才，該當聽說過飛雨流星神鬼愁這個名兒，既然聽說過這個名兒，那這些噴筒內所貯何物，也用不著我多作說明了！我六人自知不是你的對手，不得不煞費心機地借重這種神鬼皆愁的玩意兒，而聖旨亦早有指示，緝拿叛逆，不計生死，你不妨自己衡量衡量，有沒有把握圖得萬一僥倖，闖出重圍……」
德怡這時也已發現了他，似乎微微一怔，訝然的目光，一直把他送到座位上。
郝元甲略一遲疑，毅然說道：「郝元甲愚昧，不解少俠因何一定要阻撓布達拉宮舉事，並出手馳援大內？」
他隱身於一株枝葉繁密的大樹上，屏息凝神靜靜等待。
夏夢卿微一搖頭，蹙眉說道：「很難說，我一時還想不出這是怎麼回事，不過，依情理判斷，他兩人於此時輕騎簡囊地雙雙出緘，極不尋常，我想很有可能就此遠下江湖了。」
儘管已從伙計口中聽到了一些描述，但由於都不是顯著的特徵，他依然想不出暗中之人是誰，這麼做的用意何在。
夏夢卿對這些前倨後恭的叩頭可憐蟲，只有皺眉搖頭，道：「閣下，如今你是聽我的還是聽他的？」
夏夢卿收回目光，淡淡一笑，說道：「各位，想必都已聽見了，你們有什麼證據指稱丐幫北京分舵窩藏叛逆呢？」
為了探明兩名大內侍衛的究竟，夏夢卿本是急於要進入醉仙樓的，現在由於德怡也進入樓中，他不禁倒有點躊躇起來了，猶豫再三，才舉步走了進去。
他沒有孤注一擲出手拼命的打算，因為他知道，那根本沒有一絲希望，只有死得更慘。
鐵別真剛要答話，身旁那名身材較矮的紅衣喇嘛突然搶著發話，語氣冷峻面急躁：「閣下何人？」
岳鍾琪目光輕掃，又道：「自出京以來，與各位這一隊，還是第一次見面，為免日後有所差錯，誤了各位，有些話兒我不得不說在前面……」頓了頓，又接下去：「我們這次出京，所負的任務，諒必各位不用我再多作說明，艱困危險那是在所必然，傅候是個怎麼樣的人，各位任職大內，經常接觸，想來也瞭解得比我更清楚，傅侯英豪蓋世，功在朝廷，國之柱石！一念之差，縱放叛逆，驟失皇上寵信，自是難免令人為他叫屈。不過，我們既然奉旨行事，就該撇開個人主觀成見，因此，我對各位唯一的要求，就是務必做到公私分明……」
紅衣喇嘛應了一聲是，接著說道：「卑職等連日來已經暗中訪遍晉陝各地，仍然未能查獲叛逆下落，因此卑職判斷，那叛逆可能已聞得風聲，逃往他處了。」
居右黑衣老者冷哼一聲，接口道：「傅侯英豪蓋世，功勳彪炳，雖然身在軒冕，宇內武林卻沒有一個不欽佩敬仰的，如非一道聖旨壓在頭上，王八蛋才做這種差事，岳鍾琪他有什麼了不起？我就不相信他敢把傅侯怎麼樣。」
小叫化應了一聲是，拔步奔回破廟。
就在六名大內侍衛距離廟門不到一丈之際。
薛梅霞牽著的是一匹神種玉鳳。
紅衣喇嘛冷冷說道：「貧僧鐵別真。」
驀地裏，一聲輕笑，背後響起一個清朗的話聲：「各位，丐幫分舵重地向來是不容外人亂闖，你們知道麼？」
岳鍾琪一笑又道：「我知道大喇嘛想說什麼，大喇嘛請想，此人行蹤恍若神龍，非僅是現在，就是以往，武林中也很少見他現跡，查訪他的下落，豈是一件容易的事？再說武林中人最忌諱的就是我們這些六扇門中的人物，別說他們不知道，即使知道，也很難從他們口中獲得線索。」
傅小天、薛梅霞伉儷兩人，各自牽著一匹神駿的馬，步下了石階。
暮色漸濃，距離三更時分依然還早，他不能就這樣閒蕩著苦等下去，總得先找個地方歇下腳來。
門外步履聲響，那名伙計端著茶盤走了進來，放好茶盤，為夏夢卿斟了一杯，隨又笑著退了出去，並隨手帶上了房門。
只聽那居左的一名黑衣老者道：「吳老，快點吧，別耽誤了正事。」
夏夢卿淡淡一笑，道：「沒什麼，我覺得根對不起傅小天，也有點替他擔心。」
說穿了，不值一文，夏夢卿無論找上那家客棧都會遇上這種情形，只因為暗中那人已在太原城每家客棧為他訂了一個房間，而且都已預先有了交代。
正行走間，忽聞背後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之聲。
那居右黑衣老者似是拿酒出氣，猛乾了一杯，恨聲道：「說這些做什麼，要怪怪自己，怪不得別人，誰教咱們當初投錯了胎？誰教咱們貪圖什麼狗屁榮華富貴？瞎了眼睛糊裏糊塗地混了這份差事？帶刀侍衛，官同四品，多好聽！說穿了還不是供人驅策，看人臉色行事的鷹犬，我要不是顧慮江湖上沒處安身，如今聲名更臭，早就撒腿了！」砰地一聲放下杯子，提起酒壺又自斟了一杯。
夏夢卿微笑點點頭，隔窗望著德怡遙遙跟在那兩個大內侍衛身後策馬緩馳，已經轉入另一條街道，忙也站起身子，準備結賬下樓。
「我料你也沒有那個膽！」夏夢卿點頭微笑，揮了揮手，道：「那麼，聽著，我現在命你馬上帶著你的人撤離此地……」
最後兩句，聲音雖仍保持著平淡，但卻十分懾人，十八名大內侍衛個個垂首，尤其在日間醉仙樓借酒壯膽，大發牢騷的那兩名黑衣老者，更是機伶一顫，變了臉色。
這是第二天的破曉時分。
夏夢卿聽得禁不住搖頭暗笑：他夫婦到是大好閒情逸致，難得清閒，遊山玩水，探幽攬勝……
嘯聲起處，周遭數十丈外那排高有半人的草叢中，立時冒出近百名黑衣勁裝大漢，個個手持一具噴筒狀的物件，緩緩圍攏過來。
夏夢卿聽若未聞，仿如無事，淡淡一笑，離座起身，走至床邊，和衣躺下閉目假寐起來……
那名紅衣喇嘛臉色一變，冷笑說道：「這個我也承認，然而窩藏叛逆就又另當別論了。」
夏夢卿故作震動，「哦」了一聲說道：「原來六位是任職大內的侍衛老爺，多有失敬。大內侍衛一向深居禁宮，今日忽然連袂輕出，蒞臨人家丐幫一個小小分舵，不知有何貴幹？」
然而，在三杯黃湯下肚，酒酣耳熱之後，他們便漸漸地忘了所以，失了謹慎。
傅小天，豪邁男兒，昂首闊步，面不改色。
不用說，他一舉一動已完全落在此人眼中，要不然此人怎會知道他跟蹤大內侍衛進入醉仙樓的目的？
一句話激怒了郝元甲。他突然仰天縱聲大笑，雙眉倒挑，目射冷電：「大喇嘛，別跟我郝元甲來這一套，丐幫並不畏事，我沒有叛逆可交，大喇嘛若是自信能挑得了我這分舵，就不妨試試。」
當然，美郡主德怡絕想不到這是夏夢卿幫了她一次大忙，而她根本還不知夏夢卿就隱身在她左近，只道出於巧合，暗呼僥倖。
他劍眉微皺，暗暗一陣苦笑，只有硬著頭皮向那空座走了過去。
這名伙計倒是很乖巧，立即接口道，「相公那位朋友沒有留下姓名，不過小的還依稀記得他的面貌長相；瘦瘦的、中等身材、四十左右、臉白白的、穿者一身黑衣……就是那位。」
居左黑衣老者近乎自嘲地笑了笑，道：「吳老，別忘了，他如今是奉密旨行事，傅侯到時候也不能不低頭，縱然他不敢對傅侯如何，處置咱們老哥兒倆卻是如同殺雞宰猴啊！」
這是他在懾於夏夢卿積威之下，不敢過分進逼，僅只威迫利誘地徐緩圖之。
鐵別真暗暗一嘆，點頭不語。
只聽岳鍾琪「哦」了一聲，問道：「可靠麼？」
由神色上看，顯然地，他們每個人都暗暗凝足了功力……
過了一會兒，這兩名大內侍衛似乎已酒足飯飽，抹了抹嘴，丟了錠銀子，匆匆下樓而去。
時間不差，該是那人在離開酒樓後為他在此訂了這個房間的，可是，那人怎知他一定會住客棧，而且一定會找上這家客棧呢？
整個的北京城猶在熟睡之中，紫禁城內更是一片靜寂，空蕩蕩的不見一個人影。
那種不知名的毒液則無論衣膚，只要沾上點滴，馬上開始腐爛，不出三天皮肉https://www.hetubook.com.com俱化毛髮不存。
因為他在揣測，莫洪等羅剎三君在盜得釵、佛兩寶之後，必不敢在中原地帶稍作停留；為了安心鑽研釵、佛兩寶上所鐫刻的絕世武功，除潛返昔年老巢藏匿外，沒有別的地方可去。這樣，他還可沿途打聽傅小天伉儷的行蹤，暗中予以照顧。
一切俱在人家料中，鐵別真還有什麼可顧慮的，當下咬了咬牙，道：「皇上日前召四川提督岳鍾琪入京……」
一次已夠惱人，如今又有了第二次，自然更加非弄個明白不可了。
傅小天仍是前次出京的那裝束，腰懸長劍，一襲黑袍，全身墨黑。
傅小天牽著的是他那匹心愛的墨龍。
郝元甲訝然地向他望去，只見他負手卓立圈中，氣定神閒，鎮定如山，忙也傳音答道：「郝元甲敬遵令諭。」
「多得是！」夏夢卿微笑說道：「說出來只怕你們會心驚肉跳，站立不住……」
那名黑衣大漢頗也聰悟，立即揚聲說道：「本隊一切聽憑領班指揮調度……」
黑衣大漢叩頭如搗蒜，連聲音都變了，抖得語不成聲：「死……罪！死罪！遵命！遵命！」抖抖顫顫地爬起身，領著百名禁軍抱頭遁去。
夏夢卿也笑了，笑得平淡、神秘：「你得意未免太早了一點，且讓我來問問他。」
夏夢卿足跡遍宇內，太原城他已來過多次，對他來說，舊地重遊，熟悉之至。
郝元甲垢臉一紅，笑道：「沒別的，我是想請教……」
居右黑衣老者冷哼一聲，翻了翻微帶醉意的老眼，寒著臉道：「急什麼？時間還早，約期未至，皇上不差餓兵，天大的事也得填飽肚子再說。」
白光方斂，一聲悶哼起於對面屋脊，緊接著一聲厲嘯由近而遠。
筒內貯有兩種劇毒之物，一是細如牛毛，狀如金絲般的蝕骨毒芒；一是無色無嗅，不知其名的毒液。
這等荒郊，別說夜晚，就是白天裏，也不會有人到來。
夏夢卿百思莫解，只有暫時作罷，伸手端起茶杯，剛待就唇。
夏夢卿要找他們，如今有此發現，當然不會放過。當下冷笑一聲，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薛梅霞則內著勁裝，外披風氅，一身雪白。
紅衣喇嘛立時啞口無言，頗為窘迫地施了一禮，坐了下去。
丐幫在太原有分舵，只是他除非萬不得已，不願去打擾人家。
那名黑衣老者應了一聲是，說道：「稟總督，傅侯伉儷日前曾經在嵩山出現，隨喜參禪，瞻仰少林古剎。」
居中一名環目虯鬚、滿面橫肉的紅衣喇嘛，似是六名侍衛之首，冷冷逼視著郝元甲，道：「你就是丐幫北京分舵分舵主，人稱火眼狻猊的郝元甲麼？」
話落不久，侍衛群中突然站起一名紅衣喇嘛，神情恭謹地施了一禮，道：「啟稟提督……」
夏夢孵看在眼中，劍眉微軒，道：「彼此關係非淺，郝舵主有話儘管直言。」
這麼一來，那另外五人也只有硬著頭皮，膽顫心驚地相繼跟了上來。
那紅衣喇嘛雙目精光一閃，道：「我等奉旨緝拿叛逆，閣下既是過路人，最好少管閒事，以免為自己惹上麻煩。」
他由那枝葉縫隙中掃目外望。
夏夢卿接過打開，略一注視，劍眉更加緊緊皺起。
神力侯府那兩扇厚重朱漆大門，在稀薄的晨曦裏緩緩地打開。
話中顯然有毛病，不過生意人都有一張會說話的嘴，能使客人有如歸之感，所以夏夢卿並未在意，笑了笑，隨即跟一名伙計向棧內走入。
儘管他沒有全力趕路，天龍身法冠絕宇內，他的腳程仍比尋常武林人物快了兩倍有餘。
他一入城便折南而行，準備先到城南那家聞名青陝的醉仙樓去坐坐。
夏夢卿可謂知心，傅侯確實是這麼一位頂天立地的蓋世奇男，這一番話直聽得郝元甲也不禁眉頭緊皺，暗暗擔起心來。望著受了感染的郝元甲，夏夢卿突又一笑說道：「傅小天既能冒死全交，為我夏夢卿受屈，夏夢卿又何獨不能捨生相報，為他洗刷清白？郝舵主且請放心，夏夢卿決心助他一臂之力，成就他百歲勳業，告辭了！」微一拱手，身形突然飄起，向西南方疾掠而去。
夏夢卿大笑說道：「恰當不過，只恐尚不足解恨，如今布達拉宮為的雖非紅顏，但那受人利誘，供人驅策的情形卻與引狼入室毫無二致，而且勢將引起的災禍必然更甚。吳三桂前車可鑒，痛定思痛，夏夢卿怎能不想盡辦法以防上悲劇重演？」
「很簡單。」夏夢卿淡淡一笑，揚眉說道：「我之所以出手馳援大內，乃是因為兵書、名冊這兩件東西固然不能久淪滿朝掌握，同樣地也不能落入他人之手。若問我因何根本抵制布達拉宮舉事，理由也很淺顯，因為他們的目的並不是為了光復大神州，解除我大漢民族的枷鎖。」
片刻不到，夏夢卿已經馳抵了目的地。
而更巧的是，除了德怡左側空著一張桌子外，整個三樓已是座無虛席。
夏夢卿道：「這就非你我所知了，也許……」
雖然她已聽傅小天說過，夏夢卿的廬山真面能使她那自命俊逸、瀟灑的哥哥德貝勒自慚形穢，不敢仰首；然而天下美男子不只是夏夢卿一個，她縱使懷疑，卻也不敢隨便相認。
一片戰雲頃刻間化為烏有，郝元甲好不興奮，大步向夏夢卿走來，一邊走一邊大笑著叫道：「痛快！痛快，這真是大快人心，夏少俠又為我們出了口怨氣，郝元甲委實是敬佩得五體投地……」
不！那不是拋，拋出之物，應該輕飄無力，且走弧線，而此刻小紙團卻是破空疾射，有如一道白光，比電還快。
郝元甲心知夏夢卿用意，暗暗一笑，當即冷笑說道：「有沒有都是一樣，莫須有的罪名，爭辯根本多餘，我正要請這六位自己進廟搜查呢！」
「……」
這黑衣女子越過夏夢卿一馬距離之後，突然回頭向他看了一眼，隨即又蛾眉輕皺，滿面失望地，轉回頭去。
這位白衣文士，面色焦黃，一臉病容，正笑吟吟地看著他們六人。
話倏微頓，隨即轉注那名發話的黑衣大漢道：「既然是禁軍，必然都是忠於滿清的八旗子弟，閣下能統率百名之眾，更當是禁軍中出類拔萃的佼佼者。你且答我一句，要是你們皇上如今也在這兒，你要聽誰的？」
郝元甲沉吟著說道：「但願如少俠所料，只是那後來跟著出城的黑衣女子又會是誰呢？」
夏夢卿生平第一次遇上這種事一時之間被弄糊塗了，那兩大內侍衛與美郡主德怡先後下樓離去時，自己目光始終就沒有離開過他們一下，這斷然不是他們所為。那麼到底會是誰呢？莫非是某個認識自己的武林人物？但也不會不打招呼的啊？……
他雖也不免暗暗心驚，但他成竹在胸，智珠在握，故而毫不慌亂。
岳鍾琪回掃一眼，又道：「還有那位……」
夏夢卿的一時沉默，竟使那名紅衣喇嘛會錯了意，他極為得意地陰陰一笑，接道：「閣下，如何？我知道你當然不會畏死，可是我卻相信你不會願意落得這麼一個死法；你若願合作，我等也絕不為已太甚，只要你放下盜自大內的那兩樣東西，領班也一樣地可以放你一馬。」
驀地又是一樁怪事兒使得他心神猛震，霍然變色。
夜色更濃，轉眼二更即至。
突然面色一寒目射冷電，逼視那三名俗裝老者沉聲說道：「你們三個偌大年紀，應該深識民族大義，身為漢家世胄，不思雪恥復國，反而甘心做人鷹犬，供人驅策；像你們這種喪心病狂，為虎作倀之人，留之何用？本當立誅掌下，無奈我話已出口，下次再讓我碰上休怪我下手絕情。」
甫上二樓，一眼便看見那兩名大內侍衛正共據一席，坐在東邊角落裏。
薛梅霞，女兒家心腸較軟，回顧家門，不勝依依。
展開摺疊，又有數行小字入目，這回更看得他羞愧交加，哭笑不得。
旁邊，垂手侍立著郝元甲那位得意高足，機靈頑皮的小叫化。
夏夢卿毫不在意：「過路人，閣下剛才沒有聽見？」
今後，他們將與榮華尊貴的生活暫別，面臨兇殺風險，飽嚐雨露風霜。
但見這位中年漢子，一襲黑袍，年約四十左右，白面無鬚，眉宇間略帶煞氣，眼眶深陷，目光犀利，顯示著心智深沉，不怒而威，十分懾人。
夏夢卿雙眉檄微一挑，沉聲說道：「告訴我，傅小天夫婦連袂出京，可是奉旨追回失物？」
望著手中紙條，夏夢卿那冠玉般的俊面上竟漸漸地浮起了一絲笑容，他一身傲骨，向不服人，想必心中已經有了什麼計較了。
旁邊遠有一行小字：「此茶無毒，請放心飲用。」
夏夢卿淡淡一笑道：「除此之外我想不出了，弘曆他絕不敢讓這兩件東西就此失落，而除了傅小天以外，他又認為別人無法奈何我，只有命傅小天戴罪立功，把我連同那兩樣東西一起追回去。」
岳鍾琪似乎沒有因此擺架子，只見他微笑抬手：「不敢當，各位請隨便席地坐下別拘束，能和各位在一起辦事，這是我無上榮幸。」
略作思忖，便信步向前面不遠處一家客棧行去。
果然就在這時，破廟中人影一閃，門口石階上，突然出現了一位身材頎長的中年漢子。
夏夢卿又復一怔，道：「不錯，我是姓夏……」
一聲刺耳https://m.hetubook.com.com難聽的淒厲長鳴劃破夜空，夜鳥破林飛去。
那居左黑衣老者嘆了口氣，擺了擺手，道：「算了吧，吳老，別提了，披上了這層虎皮，一輩子就別想再脫掉了！這碗飯命中注定，吃定了，牢騷歸牢騷，做事歸做事，岳鍾琪這個人不太好惹。」
只能看見這一人一騎的背影，馬是蒙古種罕見龍駒；鞍上坐的，是個身材纖小的黑衣人兒，直覺告訴他，那是個女子。
蝕骨毒芒專破內家護身罡氣、外門橫練功夫，一經射入體內，立刻循血液運行，一個對時之後，骨朽血涸。
夏夢卿淡淡一笑，道：「除了大內侍衛，你們那位皇上派不出別人，而且也不能沒有個帶頭的人，呼圖克內傷未癒，不克擔任這份責任，那麼那人是誰？」
夏夢卿劍眉微鎖，面露輕愁，憂鬱的目光望著木桌上的燈火出神。
郝元甲默然片刻，抬眼望了望夏夢卿，欲言又止。
夏夢卿依然迷茫，卻只有故作恍然地，「哦」了一聲說道：「我想起來，想起來了。」
三個黑衣老者被他這大義懍然的話兒罵得老臉通紅，垂下頭去。
那紅衣喇嘛聽若無聞，接著說道：「但倘若窩藏叛逆，那該又當別論。」
一位當朝柱石，股肱重臣，一位誥命一品的貴夫人，就這麼輕騎簡囊地，準備離這世居的帝都府邸，投向莽莽江湖了。
只見岳鍾琪雙目寒芒倏斂，揮了揮手，笑道：「一場虛驚，談咱們的……你老往下說吧！」
鐵別真勃然大怒，頓忘所以，暴喝一聲：「狂民大膽！」就要閃身撲過來。
樓下滿座酒客中，沒有那兩名大內侍衛在內，於是直上二樓。
鐵別真雙目寒芒暴射，強忍怒氣道：「本領班沒那麼多工夫與你們鬥口，你們丐幫北京分舵若想在此安窰，就乖乖地與我把叛逆交出……」
這雙目光，使得夏夢卿微感不安，他故作未見。入座後，立即轉臉望向窗外，不過他始終沒有放過那兩名大內侍衛的動態。
這問題不但容易回答，而且毋庸置疑，黑衣大漢立即肅然答道：「皇命所至，誰敢不遵。」
岳鍾琪果然不凡，浮沉宦海，對武林中事，竟然瞭解得如此透徹，的確不是常人所能企及，隱身樹林間的夏夢卿更不禁暗暗心折。
紙條向上的一面，寫著八個蠅頭小字，字雖小，卻字字令人觸目驚心，直冒冷汗，那是：
夏夢卿聽得雙眉一皺，道：「夠了，你們那位皇上眼力不差，除了一個岳鍾琪，他也沒有人堪以起用的了……」
郝元甲心知夏夢卿是不願為他們丐幫惹來麻煩，可是他卻認為值得，為這位宇內第一奇才竭盡綿薄，那是丐幫的榮耀，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領著兩名弟子大步迎了出去。
夏夢卿劍眉微挑，點頭接口道：「不錯，也虧得這樣，否則，弘曆他那顆腦袋就別想再要了。儘管如此，我仍以為事情不會這麼簡單，傅小天縱是柱石重臣，極得弘曆器重，但這兩樣東西實在是太重要，關係滿清朝廷安危至大，弘曆表面上雖沒把傅小天怎麼樣，難保暗下裏沒有花樣。」
尤其隨著公輸度的故世，這東西也早就絕跡江湖了。
未幾酒菜送了上來，他開始低頭淺飲獨酌，儘管是低著頭，憑他那一身絕世功力仍然可以監視全場，他已漸漸發覺德怡不但頻頻偷瞥，注意著他，而且竟似乎也很留意那兩名大內侍衛的談話。
那知剛丟了銀子，忽見一名堂倌快步疾奔過來，滿臉堆笑地：「相公，剛才一位客官已經代相公付過酒錢了。」
犀利目光回掃十八名大內侍衛，淡淡一笑，又接道：「我知道各位都很敬仰傅侯的為人，但各位恐怕還不知道我更是身受傅侯眷顧重恩。聖祖在位時，我隨一等公平川藏，世宗坐事免職，年前得蒙重新啟用完全由於傅侯的大為推舉；但是，儘管傅侯對我恩比天高，這是私人的事，我們絕不能因私而廢公，身受國恩，食君俸祿，只有犧牲個人恩怨，顧全大局！我以身作則，希望各位也跟著我這麼做，否則便等於聖旨，各位得原諒我鐵面無情……」
鐵別真又轉向夏夢卿，滿面笑容，笑得得意已極。
幾句話顯示他正有著滿腹牢騷，那居左的黑衣老者似乎頗有同感，放下杯子，皺起眉頭：「說得是，同樣地當差，那些紅衣喇嘛可比咱們神氣得多，他們吃得痛快，幹得舒服！就拿這趟出京辦事兒來說吧，通風報信、跑腳的事兒是咱們的；坐在那兒大吃大喝，睡舒服覺的是他們，不想還好，想起來就惱人，咱們這幾天可曾好好地吃喝過？好不容易撈上一頓，又得趕急趕忙地好像搶寶似的。」
也就因為這東西威力特強，過於歹毒霸道，有傷天和，故公輸度製成之後，即嚴戒後世子弟勿輕用。
六名大內侍衛無一不是能察聞十丈內飛花落葉，蟲行蟻鬧的內家一流高手，而今被人家逼近身後一丈之內卻都懵然無覺，這身功力可想而知，人家若是出手暗襲……
郝元甲心神震動，無限羞慚，滿含歉然地望了夏夢卿一眼，點頭說道：「多謝少俠指點，如今我已明白了，少俠可否再賜示那陰謀操縱布達拉宮之人是誰？」
郝元甲懍然點點頭，夏夢卿接著說道：「所謂盜，那是滿清朝廷的說法，其實我是取回自己的東西，兵書為先朝兵部尚書，大將軍袁崇煥手著，名冊為何求仙人呂晚村先生所慎錄。」
話未說完，一名黑衣老者應聲站起，正是在醉仙樓上發牢騷的二人之一。
不久被帶入一間房間，掃目看去，果然幽雅潔淨異常，而且空氣流暢，十分理想。
夏夢卿心煩意亂，揮了揮手，道：「沒事了！你去吧……為我送壺茶來好了。」
鐵別真勃然大怒，雙眉連軒，道：「我擔心閣下管不了。」
鐵別真果然還沒看出眼前這位白衣文士，就是夜闖大內、盜物傷人的叛逆，同時也真的把夏夢卿當作了一個愛管閒事的過路人，立刻亮出了大招牌：「貧僧鐵別真，雍和宮侍衛領班。」
如今，當面不識，失之交臂，她若知道了，一定會氣得半死。
郝元甲哦了一聲，笑道：「原來是雍和宮領班鐵別真大喇嘛……」面色一沉，接道：「閣下把話說清楚點，誰是叛逆？我這分舵又窩藏了什麼叛逆？」
紙條上，數行狂草，龍飛鳳舞，勁道異常，寫的是：「閣下暗跟兩個大內鷹犬至此，目的必在傅小天伉儷的行蹤，今夜三更，請駕臨城東城隍廟當能獲知一切。酒資已經代付，不敢曰敬，聊表寸心耳。知名不具」
伙計點點頭回答道：「一個人，是一個人！」嘻嘻一笑，又接道：「相公那位朋友氣派真大，一出手就是十兩，吃住除外綽綽有餘，餘下的……嘻嘻，相公那位朋友說全賞給小的，小的還沒有向他致謝呢！相公那位朋友……」
郝元甲一怔說道：「少俠這話何所……」
「這怎麼行？」夏夢卿皺眉搖頭道：「你煞費心機，絞盡腦汁，不辭勞苦地冒著生命之險跑來找我，為的是討好主子，求得功賞，我豈忍心讓你白忙一場，失去這種天大功勞？」
陣勢站定，鐵別真始膽子稍壯，厲聲說道：「原來你就是夜闖大內、盜物傷人大膽的夏夢卿，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朝廷已經通令天下，到處畫圖懸賞緝拿，那夜礙於傅侯令諭，容你逃脫，今日你就休想再圖僥倖了……」
郝元甲也來個聽若無聞，淡淡說道：「大喇嘛怎麼稱呼？」
他們一走，美郡主德怡也忙自會了酒錢，跟了出去，臨走時還向夏夢卿投了懷疑的一瞥。
這種高妙手法，夏夢卿一時當然想像不到，他略一沉吟，又問道：「他是一個人來的麼？」
夏夢卿情知多問無益，搖頭一笑，道了聲謝，舉步走出醉仙樓。
夏夢卿聽罷沉吟不語，郝元甲卻望著他惑然說道：「少俠以為傅侯伉儷是……」
只聽岳鍾琪「哦」了一聲，說道：「傅侯伉儷現在何處？」
眾侍衛一齊站起身形，同施一禮，分做幾路，疾馳而去。
屬下受窘，鐵別真也面上無光，但是夏夢卿犀利的奪人先聲已使他有所忌諱，一時尚不敢發作。目射冷電，凝注夏夢卿，沉聲說道：「大內這麼做，自然是有大內的道理。話剛才已經說過了，這不關閣下的事，閣下最好少管……」
郝元甲陡挑雙眉，目射冷電：「痛哭六軍俱縞素，衝冠一怒為紅顏！易幟之罪，雖不完全在他，但設非他借兵入關，引狼入室，大好山河當不致瞬間變色，我對他的看法只有兩個字：該殺！」
夏夢卿突然一笑截口：「天下事天下人管得，何況這種誣良為盜的不平之事？這件事我是管定了，領班閣下你看著辦好了。」
他話雖這麼說，豈就容人隨便進廟搜查？六名大內侍衛頓時大感為難，面面相覷，一時作聲不得。
得得的馬蹄聲，把城門口附近一個夜宿街頭的叫化子的好夢驚醒，那叫化子抬起頭，睜開惺忪睡眼，望了望已馳出城外的雙騎背影，搖了搖頭嘆了口氣，翻了個身重又躺下。
鐵別真默然不語，領著同伴轉身如飛而去。
一出廟門，便見五六丈外並肩站著三僧三俗。僧，是三個身材高大的紅衣喇嘛；俗，是三個瘦小的黑衣老者。他看得出，六個人都是內外雙修的一流高手，大內一等侍衛。
夏夢卿聞言心頭和圖書一震，暗忖那暗中傳遞紙條的人果然沒有騙人，看來不但自己行藏全都落入他的眼中，就是這些大內侍衛的一舉一動他也無不瞭若指掌，此人委實不容輕視……
岳鍾琪略作沉吟，說道：「這麼說來，諒必不至有錯……」
夏夢卿淡笑接口道：「郝舵主敢情是想知道夏夢卿為何不惜一切，夜闖大內，盜此兩物？」
「很難說。」夏夢卿笑道：「他雖慷慨重義，有心全交，但聖旨難違，卻也由不得他自主。唉，不論如何，只要他暫時沒有問題我也就放心了。」
就這一瞥，夏夢卿便已看出那兩個黑衣老者是來自帝都的大內侍衛，因為他們身上所穿的雖然也是一襲長袍，但那種長袍的式樣卻與一般人所穿略有不同。
夏夢卿深感詫異，正自沉吟，那名堂倌突然抬手在自己腦後拍了一下道：「該死，該死！小的怎麼竟然忘了，相公那位朋友臨走還留下一張紙條要小的交給相公……」
郝元甲知道他為什麼歉疚，卻想不出他為什麼擔心，愣了一愣，正要發問。
夏夢卿冷哼一聲，又轉向鐵別真一笑揮手：「沒事了，各位請吧！最後請記住，冤有頭債有主，要找我夏夢卿，倘敢亂來，絕不輕饒。」
「尚有一事不明，擬向少俠請教。」
夏夢卿神色不動，笑容依然，未予理會。
「這就更沒有錯！」堂倌笑道：「剛才那位客官走時付了兩份酒錢，指明座頭說是替夏相公付的，還說是相公多年的好朋友……」
夏夢卿呆了一呆，道：「豈敢，夏夢卿知無不言就是。」
公輸度稱得上一代巧匠，不但設計各類暗器心裁別出，精巧絕倫，便是其他製作亦莫不舉世無匹，神鬼難測。
「大領班！」夏夢卿淡淡一笑道：「真正幸運的是你而不是我，我之所以縱容你們多時，乃是因為我要你們知道，無論鬥力鬥智你們都不是我的對手，而且差得很遠，希望這次的教訓能使你們有所警惕。以後別在江湖上到處找我，自討苦吃，須知我再不會像今天這樣好心了……念你們職責所在，上命難違，我今天絕不為難你們，我希望你們能據實回答我幾句話。」
伙計笑逐顏開，連忙笑答道：「就是剛剛不久，走了還不到盞茶工夫。」
同時他又認為釵、佛兩寶所載武學，曠古絕今，玄奧無比，憑莫洪等羅剎三君的桌賦，短時期內絕難窺及門徑，所以，時間十分充裕，無須著急，他大可順便做些別的事兒。
鐵別真陡覺面上一熱，倏又一沉，正要發話，那名紅衣喇嘛又自陰笑說道：「也行！既然你肯為我們著想，那我們就狠下心，收回失物，同時也留下你的狗命好了。」
本來嘛，窩藏叛逆罪大滔天，無證無據，豈能隨便無中生有，捕風捉影？
馬上是兩個黑衣老者，他只能望見背影看不見這兩人的面貌，兩匹健騎已經馳至街道盡頭向西轉去，那正是通往醉仙樓的一條大街。
郝元甲點頭說道：「少俠近謀遠慮，智勇雙絕，令人肅然起敬。」
美郡主德怡則無巧不巧地坐在附近的一副座頭上。
他似已有所決定，目光一掃眾侍衛，毅然接口道：「好！事不宜遲，請各位連夜趕往河南，我隨後就到，各位請吧！」
醉仙樓前車水馬龍，再來一人一騎，並不足為怪，可是這一人一騎卻使他心頭微微一震。
那紅衣喇嘛似欲有所抗辯，想了想，剛要張口。
郝元甲赧然點點頭。
長吁一口氣，稍釋胸中悲憤，接著道：「晚村先生那本先朝忠義臣民名冊的重要性，郝舵主諒必無須我多作贅言；若任它長久淪於滿室之手，先朝忠義臣民的遺族勢將無一倖免。至於袁大將軍那部兵書，關係更大，決定我大漢民族光復大業之成敗，所以我不惜一切要把它取回來……」
這幾句話頓使居右黑衣老者機伶一顫，立刻酒醒三分，臉色微變，哼了一聲，沒再開口。
正是那宇內第一奇才，玉簫神劍閃電手夏夢卿與丐幫北京分舵分舵主火眼狡猊郝元甲。
夏夢卿面色一沉，道：「捉賊捉贓，無證無據憑什麼誣陷人家？」
這紅衣喇嘛較鐵別真高明得多，他深知武林人物素重名聲，只要逼得對方正面答覆，就不怕對方謊言騙人。
夏夢卿截口道：「難道傅小天沒有對你提起過？」
夏夢卿看了鐵別真一跟，笑道：「大領班，我擔心得不錯吧！再試試看，他們還聽你指揮？」
鞍上的人兒有著一副無限美好的身形，乃是一個黑衣女子。
說罷，向門邊讓出一步，冷視而立。
望著六名大內侍衛漸去漸遠的身影，夏夢卿臉上突然浮現了一片憂慮之色，雙眉也跟著皺起，呆呆出神，不言不動。
夏夢卿略作沉吟，隨即說道：「這雖然不是什麼不可告人的機密，不過，我仍希望郝舵主萬勿輕易洩漏……」
很顯然地，那兩名大內侍衛沒有認出夏夢卿，更未認出德怡，他們萬萬沒有想到，那皇命緝拿的人，此時正坐在他們身旁，並且還在注意著他們。
郝元甲道：「她跟出江湖做什麼？」
夏夢卿沉吟半晌，只得向那名堂倌展顏一笑，道：「我朋友很多，一時實在想不起是誰，你還記不記得是個什麼樣兒的人了？」
岳鍾琪擺了擺手，笑道：「我們避免官場繁禮，請說吧！」
誰也不知道這一去要多久才能回來。
郝元甲看在跟內，笑在心頭，雙眉一揚，方要再次發話。
他高明，郝元甲也不比他遜色，答得很妙，既不承認也不否認：「抱歉，這話我懶得答覆，我這化子窩有沒有窩藏所謂叛逆，各位最好自己進來看看，請。」
既說知名不具，應該是個一見字條便知是誰的人。
郝元甲悚然動容，道：「原來如此！若非少俠見告，郝元甲猶自茫然，袁大將軍一生為國赤膽忠心，當年督師薊遼，會清兵入龍井關大安口，行兵入衛，反被誣通敵，磔死，天下同哭；晚村先生忠貞遺老，著書多民族感嘆，仙逝之後又為曾靜文字獄所株連，毀墓戮屍，著作也悉被搜出焚毀，此兩事遺恨至今，千古難平。」
鐵別真臉上驟起一陣輕微抽搐，夏夢卿冷電般目光直欲透視他的肺腑令他無從抗拒，終於點了點頭，道：「閣下說得不錯，自這件事發生以後，皇上對傅侯的信任已大不如前了。」
岳鍾琪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又接道：「我要說的已經說了，馬上還要趕往他處，現在，我想聽聽各位這幾天偵察的情形。」
「大喇嘛，且慢！」那三名俗裝黑衣老者之中，忽有一人突發驚呼，直眼望著夏夢卿微露數寸的玉簫，腳下緩緩後退，神情緊張，顫聲問道：「閣下可就是那玉簫神劍閃電手……」
就在他快要抵達醉仙樓門前之際，蹄聲得得，又有一人一騎從他身旁越過……
突然，他劍眉微揚，拿起手中紙條，信手向窗外拋去。
一聽這話，六名侍衛身形猛顫，慌不迭地疾射飛退。
三更甫屆，十餘條矯捷人影，分由不同方向，疾馳而至。
他不再說話，那居左黑衣老者也就跟著默然。
夏夢卿離開了北京，取道太行，逕奔南荒。
這先後馳過的三人三騎，徹底打消了他的睡意，他收回目光，望著街心被飛馳的馬蹄帶起空中，猶在飛旋的紙屑出了一會神，突然翻身站起，彎腰撿起打狗棒和那隻每夜充當枕頭的破碗，沿著城牆，緩步向西行去。
開門恭送的，是黑衣護衛任燕飛，他一直望著傅侯伉儷雙雙飄身上鞍，馳出了視線，才神色黯然地回身關上府門。
客棧前面，兩名伙計正在那裏躬身哈腰，滿臉堆笑地迎接客人，一見夏夢卿走近，同是一怔，連忙迎了上來，雙雙賠笑說道：「房間已為相公預備好了，既幽雅又清靜，包您滿意，相公請。」
鐵別真等六人臉上的恐懼之色逐漸消褪，已不似先前那麼緊張，不過，這種殺之由人、縱之由人的感受也夠難受的，鐵別真神情更為沮喪，勉強扯動一下嘴角，說道：「閣下問吧，我知無不言！」有氣無力，低得令人難以聽到。
此人藏身破廟，居然未被自己發覺，一身功力也委實稱得上非凡二字了。
「香茗解渴，點滴斷腸。」
在這行人攘往熙來的大街上縱馬飛馳，似乎有點……
今夜有點月色，其實在他來說，星月無光與白日當空並無兩樣。
夏夢卿當然知道這叛逆二字指的是他，不由劍眉微挑，暗暗冷哼一聲。
太原府轄陽曲、太谷、太原、榆次、嵐、興、文水、交城、徐溝、祁等十縣及苛嵐州。
身法迅疾如電，郝元甲連念頭都未及轉，便失去他的蹤影，只有望著他逝去的方向啞然苦笑，笑容未褪，突然挑眉瞪目，猛擊一掌，道：「夏少俠俠骨柔腸，劍膽輩心，丐幫豈敢不亦步亦趨略盡綿薄？對！就這麼辦。」
站在廟門口靜觀他戲弄六名大內侍衛的郝元甲卻臉色驟變，難忍心頭震撼，剛待有所行動，耳邊突然傳來夏夢卿的平靜話聲：「郝舵主，兇物當前，不可輕舉妄動，免招無謂損害，我自有退敵計策。」
一句話問得那名紅衣喇嘛漲紅了臉，咬牙切齒，卻是作聲不得。
探懷摸出一張摺了幾摺的寸寬紙條，雙手遞了過來。
「遠下江湖？」郝元甲疑訝說道：「值此帝都危機未除，布達拉宮密宗高手隨時都會捲土重來之際，傅侯肩負重任，這可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