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小香袋
白喜猛一怔：「怎麼會是——」
查祥忙把臉偏向一旁。
一個親王府，尤其是儲君十五阿哥府的總管，是相當神氣、相當不得了的。
「只能說馬老的飯菜一向是他做的。」
白髮老婦轉身要跪。
龍天樓微一皺眉道：「好，沒事了，你們歇著去吧。」
帶著凌風，急趕門房。
白五爺迎過去扶住了她：「老姐姐，您怎麼來了？」
出了侍衛營，龍天樓吩咐鐵奎八個先回十五阿哥府，他則一路小心，直奔西山。
這條小胡同是條死胡同，不深，只有五戶人家，每戶人家門口都乾乾淨淨，門環擦得發亮。
「不用了，走側門湊合了。」
白髮老婦又笑得瞇了眼：「瞧，多懂事，多會說話的孩子。」
顯然，那是座久沒住人的宅子。
他傻了眼，讓他上哪兒再找一個萬峰去，這種陣仗，說誰是誰也不幹哪。
龍天樓道：「抓到了。」
屋裏，院子裏，聽不見一點聲息。
老西兒「哎」地一聲，抬手捂沒捂住，把食盒往地上一放，轉身去拾氈帽。
「不是不願意，是不能。」
十五阿哥沒聽出來：「只要他承認馬回回是他殺害的，他就是死罪一條，在我府裏殺人，這還了得，殺，我要他償命，我要他死。」
「查祥，你應該知道，這瓷瓶裏究竟裝的是什麼，瞞不了人的。」
話鋒一頓，轉望白五爺道：「五叔，安置老人家的地方，務必妥善，我打算用白喜引他們現身，不能讓他們釜底抽薪。」
龍天樓立即喝止，並命鐵奎八個帶走白喜，小心看守，然後他直奔後院，在花園水榭外，見福貝子負手卓立，正在賞花。
龍天樓伸手攔住：「五叔，門只怕推不得！」
只因為，他沒有話可駁福康安。
龍天樓道：「我也這麼想，回去再說。」
鐵奎忙道：「總座，不太妥當吧，是不是回去跟王爺、貝子爺商量一下？」
凌風伸手就揪住他：「你跑什麼？」
可是查祥對龍天樓這位護衛總教習，永遠謙恭，永遠客氣，陪著笑道：「總教習找我有事？」
「我只這麼一個姐姐，不能怪她。」
龍天樓一打手勢，要往後去。
白胖中年人兩眼緊緊盯住北屋上的龍天樓，眨也不眨。
查祥猛抬頭，一臉驚容：「你——」
龍天樓道：「白喜，把飯菜拿過來。」
「府後門。」
白五爺忙伸手架住：「老姐姐這是幹什麼？」
白五爺一臉驚容皺了眉：「天香教的人怎麼混進了十五阿哥府？照這麼看，他們還跟承王那個福晉有關。白胖……白胖……當初，天香教裏有個叫白喜的，別就是這個白胖——」
「您打聽誰？」
臉色陡然驚變，急道：「你是說府裏還有別人？」
龍天樓看看白五爺是正色說話，他也就沒好再問。
白五爺一把拉住。
白喜端著飯菜走過去，夾起一筷子菜遞到查祥面前。
「馬老跟你說過話沒有？」
「五爺！」白髮老婦又一陣激動：「他已經沒把我當親人了，眼裏也早就沒我這個姐姐了，要不然他不會——唉，說這些有什麼用，都遲了，也不知道他讓什麼鬼迷了心竅了。」
他轉身往外行去。
查祥道：「那就不知道了。」
龍天樓急奔跨院。
十五阿哥道：「為什麼這種人才都出自江湖？」
那幾名禁軍像沒聽見，也像沒看見，沒別的，嚇傻了。
「你就不怕他們裏頭有人——」
白胖中年人兩眼倏現冷芒。
一名護衛疾奔而至，躬身道：「總教習。」
年長廚子帶著龍天樓去了東屋。
黑影何止大駭，簡直心膽欲裂，曲起手臂，猛力一肘往後撞去，砰地一聲，撞是撞著了，但如中硬革，反震得他一條手臂痠麻。
龍天樓、鐵奎、凌風都一怔。
龍天樓截口道：「我知道了，人呢？」
白胖中年人兩眼異采暴閃，脫口道：「好輕功。」
頓了頓接問道：「侄少爺定是有一身好武功。」
鐵奎、凌風恭應一聲，帶著查祥跟白喜走了。
龍天樓吩咐道：「凌風，出去問問，中午時候有誰在跨院見過馬老沒有？」
白五爺一雙老眼微有紅意，道：「小七兒，你用不著跟我說這些，你五叔不是世俗中人，儘管我只玉妞兒這麼一個女兒，平常也愛逾性命，但是我還能分得清輕重利害——」
可以，總教習准這個。
十五阿哥點頭道：「小福說得不錯，這種事你根本不必心裏去，再說我也不是怕事的人，明擺著的，皇上一旦立我為儲，我一定會遭到很多阻力，弄不好就是殺身之禍，這種事打從順治年間到如今，屢見不鮮，我要是怕這個，當初我就婉辭了，現在要緊的是找出殺害馬老的兇手來——」
白五爺道：「老姐姐這麼說就讓我不安了，什麼叫大恩？二兄弟當初也沒犯什麼大錯，交朋友嘛，本就如此，除非是太過不去了，只要過得去，還不就讓過去了。」
凌風道：「王爺跟貝子爺都在裏頭。」
落腳處是前院，幾間房還在，只是門窗緊閉，破窗戶紙迎風，遍地雜草，寂靜、空蕩，一點聲息都沒有。
「要萬一整個天香教牽涉在裏頭呢？」
「不能？為什麼？」
「那時候屬下正要去接班當值，迎面碰見馬老，屬下問馬老吃過了沒有，馬老答應了一聲說有點困，想睡會兒，然後屬下就出去了。」
龍天樓立即鬆手。
福康安道：「瞧你問的，真要已經來不及了，您現在急有什麼用？」
福康安道：「自當全力以赴，只是，畢竟你是主子，我不是，從現在起何妨多給他點。」
福康安一搖頭道：「話雖然不好聽，可卻是一絲兒也不假的實話，那麼我告訴你，沒有，我擔保沒有。」
「你怎麼還不明白，十名正總裁裏還有和珅、于敏，于敏不是個好東西，和珅更是個奸臣大惡。」
黑影似乎有點急，剛想往前探探身，忽覺脖子上像上了一道鐵箍，勒得他不能動，而且氣一閉，眼一黑，差點沒昏過去。
本來嘛，罪再重的犯人，也得給飯吃。
十五阿哥氣極，還有幾分怒：「這，你們說，連我府裏的總管，都是他們的人，這往後……你們說這怎麼辦？」
「我也沒多問，他也沒說。」
「人是沒拿著，可是查出來沒有，主其事者是誰，他們都是些幹什麼的？」
「中飯後沒多久。」
因為十五阿哥睡得晚，做主子的還沒安歇，整座府邸不可能靜下來，護衛、包衣、車房、馬號，甚至於廚房，隨時都得在待命的狀態下。
龍天樓接著把查白胖的經過說了一遍，並告訴凌風，白胖午飯之後，從後門出府，到現在沒見回來，恐怕是跑了，最後道：「我這就上巡捕營去一趟，你去讓他們七個撤回來，加意護衛府裏各處。」
白喜道：「總教習，天香教沒有理由幹這些。」
二更了，十五阿哥府平常這時候還沒全靜。
「馬老不會輕易出府，實際上他也沒有出府，而且，在府外下手咱們的人，也顯不出他們的厲害來。」
「五叔，這是個關鍵人物，說不定從他身上可以追出大陰謀，承王那個福晉已經跑了，我好不容易才又得這麼一個線索——」
鐵奎道：「您說的是理，只是除了十五阿哥府，貝子爺府，還有侍衛營之外，北京城裏恐怕真沒有適合的地方了，絕不能把人藏到大內去。」
馬回回進十五阿哥府沒多久，可是人緣不錯，再加上馬回回是龍天樓帶進府的，護衛、包衣一見白喜，群情激憤，有的甚至衝上來就要打。
那名包衣恭應一聲，疾步而去。
「查祥招出了內務府一個叫萬峰的。」
查祥道：「最後一個看見馬老的，恐怕是我了。」
「沒有，我還真沒聽說過天香教，江湖上什麼時候出了這麼一個教派？」
年長廚子道：「您不知道，白胖這個人有點怪，大夥兒都在廚房裏當差，平常他跟我們這些個都不大說話，怎麼會跟哪個丫頭好上？」
鐵奎瞪眼道：「我這麼說自然有我的道理，侍衛營畢竟人多，一旦有什麼警兆，幫手自然也多。」
這個小香袋雖然跟一般小香袋有它不一樣的地方，但沒法查明小香袋的出處，有它也等於沒它。
龍天樓轉望十五阿哥：「王爺，既有貝子爺這個擔保，天樓可以斷言，他們潛伏在府裏的，還有別個。」
白髮老婦一怔：「這麼說，你是不願意跟他們兩位合作？」
查祥沒吭氣。
這裏屋在跨院裏共是三大間，住的都是府裏的護衛，府裏的包衣、廚子、馬夫等，住在另一邊跨院裏。
小屋的門關得緊緊的，聽不見裏頭有什麼動靜，而且門上掛著一把大銅鎖。
白髮老婦笑道：「可不是嘛，瞧我問的——」
突然一陣激憤，人顫抖得更厲害：「他怎麼就不知道學好，就不知道改——」
「真到那個時候，您還能再顧交情嗎？」
難不成這兒就是白喜的藏身處？
「防著點兒總沒有害處。」
白髮老婦道：「不管您怎麼說，您這份恩德，白家是存歿俱感，永記不忘——」
轉望龍天樓道：「天樓，你讓鐵奎他們八個，輪班監視八阿哥府四周，除了八阿哥府的人，但有進出，一律拿下，等明天咱們去了再說。」
「那——」
白五爺道：「老姐姐別管是什麼事，也別問二兄弟他有什麼牽連，我可以告訴老姐姐，只要他能出面，能合作，我跟天樓可以力保他。」
十五阿哥點頭道：「嗯，有道理。」
緊接著，前頭傳來個顫抖的叫聲：「五爺，五爺，白五爺——」
龍天樓道：「別的我不敢說，我只能說目前唯一的辦法，是在這三天裏，盡心盡力想辦法營救玉妞兒——」
龍天樓沒說話。
「呃，來頭太大，別忘了，我是奉有密旨。」
白五爺道：「那老姐姐就不用擔心了，我們不再耽擱了，老姐姐請留步吧！」
龍天樓道：「你要是嫌麻煩，別的我不問，我只問你，什麼地方可以找到你們那位教主？」
「哪個朋友？」
白五爺道：「天樓跟我已經答應了你姐姐，只要你老老實實合作，他可以保你不死。」
「內務府的萬峰。」
白髮老婦道：「五爺，東嶽廟後頭有座柴家老屋，您跟侄少爺上那兒找他去吧！」
龍天樓上前躬身，道：「大媽。」
他住口不言，沒說下去。
「事情的始末我已經告訴過你，照你這麼說，這些事都是天香教幹的？」
「主其事者是誰不知道，不過聽說是個娘兒們，其他的人就更不知道是誰了，您看，是誰誰會承認哪。」
白五爺笑著道：「您想嘛，十五阿哥聘為護衛總教習，那還錯得了？」
龍天樓從懷裏掏出了那個香袋。
他急急迎了過去，剛走沒幾步，前頭顫巍巍過來個人，不是那白髮老婦是誰？
白五爺點頭道：「我知道，我知道。」
龍天樓看得一陣難受。
「您再也想不到，是您那位總管。」
白喜淚水奪眶而出：「姐姐——」
「該幹什麼還幹什麼？我打算告假在家——」
「恐怕他不會回來了。」
鐵奎道：「不行只好還押在侍衛營了。」
「二兄弟，當初是因為你誤入天香教，沒犯什麼大錯，年餘後的今天，你還在為天香教賣命，不是讓白五我太失望了麼？」
龍天樓欠個身：「老人家。」
龍天樓過去接過來，道：「這是什麼？」
「不錯，我就是這意思！」
「我真不知道。」
白喜低著頭，不說話。
「我知道，所以有些不該說的話，我敢跟您說。」
站在胡同裏四下打量，龍天樓道：「五叔，柴家老屋是——」
「小七兒，你告訴他。」
「是啊！總座，您沒聽說過天香教？」
龍天樓、白五爺跟白喜聽得剛一怔。
龍天樓道：「我想過了，貝子爺，做賊的沒有不心虛的，我看準的就這一點。」
不，有樣東西，不知道是不是夠得上可疑。
十五阿哥道：「呂德揚。」吩咐總管查祥道：「叫呂德揚進來。」
白髮老婦忙道：「離京，離京。」
「那就行了。給馬老做飯菜的那個廚子叫白胖，他已經跑了，這東西是在他枕頭底下找到的。」
龍天樓帶著白喜回到了十五阿哥府，立即引起了一陣大大的騷動。
龍天樓忽道：「是誰第一個發現馬老死的？」
十五阿哥叫道：「查祥？怎麼會，他跟了我多少年了——」
白髮老婦一怔，道：「你——」
龍天樓吸了一口氣道：「我不能讓他們因為我害了玉妞兒，可是我也不信，我在三天內離京，她會毫髮無傷地把玉妞兒送回來。」
「哎喲！」白髮老婦驚聲道：「十五阿哥府？那可不容易啊！年輕輕的就當上了護衛總教習，再過幾年那還得了，侄少爺算是幫對了人了，十五阿哥是儲君，將來一旦當上了皇上，侄少爺您可不就成了領侍衛的內大臣了！」
不知道哪兒來的一陣風，還挺大，忽地一下把老西兒頭上一頂氈帽硬給吹掉了。
「我不敢說，那個白胖一定就是白喜。」
說的話讓人不愛聽，不過他辦事還真快，進去沒一會兒，就帶了個人出來，四十來歲個人，睡眼惺忪，還邊扣扣子，出來就問：「誰奉有密旨？」
龍天樓他等於是巡捕營出身，想當初他的身分就跟別人不同，這會兒更不同了，上自統帶，下至每一個人，準都得對他客客氣氣，尤其他拘捕大貝勒的事，已經震動九城，連大貝勒那種人物都讓他拘捕，還有哪一個不怕他？
她可是說碰就碰。
「姐姐——」
那個哈著腰帶著龍天樓三個往裏走，龍天樓道：「我找個叫萬峰的。」
「呃和*圖*書！是這樣麼？」
龍天樓道：「白胖睡哪兒？」
「二兄弟，才一年多不見就生分了。」
「沒見他帶什麼東西。」
「我知道，老姐姐放心，我剛不是說了嗎，我們會想盡辦法先找到他——」
這倒也是。
八個人齊望龍天樓，看他怎麼說。
這間屋，門窗緊閉，只有窗戶上透著微弱的燈光。
白五爺抬手遞過了一張紙條兒。
查祥道：「我怎麼知道，你們是不是想害死我！」
龍天樓「呃」地一聲道：「對，鐵奎，你們八個，再挑幾個不當值的弟兄，馬上去嚴守各處，不許任何人進出王府。」
「給白胖送吃的。」
「我沒說錯，也沒冤枉天香教，他們跟那個大陰謀是有關連。」
「二兄弟，百姓固然是百姓，可是百姓沒有不盼過好日子的，江湖上有那麼多仗義行俠之士，他們又都是為了什麼？」
龍天樓臉色凝重，道：「先請王爺恕罪，恐怕是我給王爺惹來麻煩了。」
福康安道：「這才能算是你真聽見了，話是天樓說的，我認為是這樣，究竟是不是這樣，你問他吧！」
福康安道：「我跟你瞧瞧去。」
只有這一戶，胡同底的這一戶，石獅少了一座，臺階下石頭縫裏長出了草，門頭塌了一半，大門油漆剝落，一對門環都不見了，可是兩扇大門還關得緊緊的。
「老姐姐也只你這麼一個親人，她怕日後沒辦法見泉下的爹娘，跪地哭求我手下留情。」
他握著那個小香袋走了。
白胖中年人面如死灰，抬眼望白五爺：「五爺，我不欠您的了，恨只恨欠我姐姐的，這輩子沒辦法報答她了。」
龍天樓抬手一封，掌勢偏滑，輕易地扣住了他的腕脈。
「五叔，姓白的人不在少數。」
龍天樓向眾廚子道：「白胖住哪間屋？」
「沒事了，你們去吧。」
龍天樓聽得又一怔，轉眼望白五爺，但白五爺並沒有看他。
「聽說是內務府派來的，您得問總管，他清楚。」
白喜道：「不，我要留在京裏。」
白喜低著頭道：「五爺已經告訴我了。」
龍天樓剛踏進前院，凌風步履匆匆，迎面而來，差點沒撞著龍天樓。
十五阿哥忙道：「天樓，你沒有弄錯吧！」
「奴才遵旨。」
往前一推，黑影踉蹌前衝，鐵奎順勢推他個大轉身，然後跟凌風一人分一隻胳膊就把黑影架住了。
「要是我沒有料錯，只怕是那幫人展開報復了。」
在前院，龍天樓召集了鐵奎、凌風等八個，分派任務，讓他們即刻趕去監視八阿哥府。
「白胖？」
那不是別的地方，是八阿哥府，儘管他奉有密旨，八阿哥畢竟是皇上的親骨肉。
「見過幾個，都是張鐵頭引見的，好像都不是京裏的人，只見一面，就都不知道哪兒去了。」
白五爺及時道：「也不是外人，是我侄子。」
那人臉色一變，撒腿就跑，往外跑。
龍天樓抬眼一掃，那名藍翎武官立即帶著七八名親兵躬下身去。
邊吃著飯，鐵奎邊稟報，一夜平靜無事。
白五爺適時撩衣疾竄，往後撲去。
「不大好吧？」
儘管看得見人。
那名護衛道：「沒有，您找查總管，屬下這就——」
福康安轉望龍天樓，道：「天樓，以你看會是——」
白五爺、龍天樓停步回身，白髮老婦突然顫巍巍地跪了下去。
「那當然，我一時還沒想到什麼隱秘安全處所——」
查祥道：「還是中午時候，我在前院碰見馬老，我隨口問了一句吃過了沒有，馬老說吃過了，然後他就向跨院來了。」
凌風道：「我怎麼不知道，巡捕營辦這個案子的時候，貝子爺最愛聽這種事，一天總要問巡捕營的統帶九回，後來巡捕營抄了他們的壇，搜著了不少邪魔外道的古怪玩藝兒，貝子爺還帶著我們去看過呢，不信您問貝子爺跟他們七個，誰都知道天香教。」
福康安道：「天樓這麼做，自有他的道理。」
龍天樓倏然醒悟，他是心急救人，亂了方寸。
白五爺一見香袋，先是一怔，接著馬上叫道：「天香教的護身符？小七兒，你哪來的……」
「白胖？您打聽他——」
「我是在枕頭下發現簪子跟令諭的，還有一小包毒藥。」
「他成家了，還是一個人？」
白喜道：「姐姐，脫罪離京，是總教習跟五爺的恩典，可是人是我害死的，我受不了一輩子的良心責備，為你，為我，我願意留下來服一陣子刑，受一陣子牢獄之苦，要能為總教習跟五爺效些微勞，更能贖些罪過。」
她坐了下去，一坐下，老眼又盯上了龍天樓：「以往沒見過侄少爺，是才上京裏來吧，跟五爺在一塊兒當差呀？」
「你站什麼地方的崗？」
「是的。」呂德揚相當恭謹。
查祥馬上就搖了頭：「總教習，這不可能，我一向嚴禁府裏有這種事，丫頭們到了一定的年歲，自有內務府送她們回去，或者是替她們擇配，府裏要是允許這種事，那每個府邸就亂了。兩年多以前，曾經有過這麼一件事，結果兩個人都送交內務府嚴辦，女的送回去了，男的被活活打死了。」
眾護衛立即讓開路，好讓龍天樓進屋裏去。
龍天樓道：「這怎麼能問，問了貝子爺還能說不行？」
苦笑搖頭，住口不言。
「白胖成家沒有，還是只有一個人？」
龍天樓一想也是，遂道：「那就隨您吧，我派個人送您回去。」
龍天樓一邊旁觀，心裏明白，老婦人一定知道白胖的所在，可是白五爺要走，他相信白五爺一定有道理，他自己也實在不忍逼迫這麼一位老婦人，於是，他忍了忍，跟著要走。
「大廚房的那個廚子——」
「目下還不敢說，得等找到他人以後才能知道，不過，他枕頭底下既然藏著這麼個東西，雖不中，恐怕也不遠了！」
龍天樓道：「案子當然要辦下去，到目前為止，咱們才觸著那個大陰謀的邊兒而已，還沒有真正對付到他們，但是大貝勒跟哈總管，我暫時還不想呈交上去。」
統鋪上一個個鋪位，衣物、雜物都堆在枕頭上方。
照福康安的說法，除了八阿哥府的人以外，但有進出者，一律拿下。
「不急在這一會兒，明兒個我帶天樓上他那兒去走一趟看看。」
龍天樓沉默了一下，道：「您的意思是讓我聽他們的，三日內離京？」
龍天樓皺眉沉吟道：「還真麻煩——」
沒錯，誰都認識，大廚房的，因為是「山西雁」白眉毛徐良的老鄉，所以大夥兒都管他叫「老西兒」。
龍天樓沉吟著，沒說話。
龍天樓道：「老人家請放心，我還說得上話，只我答應保他不死，把他帶到哪兒去都是一樣，您忘了，我還要他幫我個忙？」
福康安嘆道：「他們的確是無孔不入啊，不是因為馬回回被害，還牽不出他來，王爺恐怕永遠蒙在鼓裏了。」
龍天樓道：「中午時候，你在跨院裏見過馬老麼？」
十五阿哥翻了福康安一眼：「別拿密旨壓我，辦案這種事我知道，有時候非抬抬手不可，何況這是天樓辦案，我不會不答應的。」
龍天樓道：「那麼，總應該有個可以找到他的地方？」
龍天樓倏然定過神，抬手攔住凌風：「五叔，您是怎麼發現——」
「有人怎麼樣，把他們排好班，十個一班，輪班當值，有任何差池出任何錯，找他這一班，我不信有哪個膽上長了毛的，願把自己的腦袋賠上。」
福康安忙又分開了馬回回的嘴，看一眼，他呆了一呆道：「他這是……」
龍天樓一舉玉扳指：「你認得不認得這個？」
「廢話，要想推，我幹嗎還告訴你我知道。」
用不著了，院子門口已經站了護衛，整個十五阿哥府也一定戒備森嚴，上下這麼多人，還怕白胖能再跑了不成？
馬回回死了。
龍天樓看得清楚，白胖的衣物都還在，不過都是些值不了什麼錢的東西，他過去翻看那堆衣物，白胖這個大男人，雜七雜八的東西還真不少，連針線包都有，就是沒有什麼可疑的東西。
十五阿哥強笑一下道：「這倒也是，可是我怕內務府抓來了萬峰，消息走漏——」
白髮老婦又盯上了龍天樓：「五爺，這位是——」
那名年長廚子道：「不知道。」
「二兄弟，我說句不中聽的，既然橫豎逃不過劫數，男子漢、大丈夫，為什麼不死得值些？你從不為任何人想，也應該為老姐姐……」
龍天樓則去了後院。
白喜低著頭道：「姐姐，我只能死在這兒，不能跟他們兩位走。」
龍天樓道：「特來稟報您跟福貝子——」
白髮老婦點了點頭，道：「他只說他闖了禍，沒說十五阿哥府，也沒說闖的是什麼禍，還是我逼了半天，他才說把個同是教門兒裏的害了。」
只聽一陣急促步履聲由遠而近，隨後適才那名包衣進來了，一哈腰道：「回總教習的話，大門口說，沒見白胖出府去。」
那禁軍一指龍天樓道：「就是他們。」
白五爺走了，龍天樓帶著凌風送出大門，臨走時，白五爺又說了一句：「小七兒，全寄託在你身上了。」
紙條兒，是半張薛濤箋，還微透幽香，上頭寫著幾行狂草，雖是狂草，不脫娟秀，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女子手筆。
凌風突然道：「有了。」
鐵奎瞪眼道：「對什麼，誰去跟官家說去，北京城除了大內，連個安全藏人的地兒都沒有，大小衙門都是幹什麼的，官家不大發雷霆才怪。」
他跟龍天樓出堂屋疾快地走了。
「連她在哪兒都不知道，上哪兒營救啊！只三天，一晃就過去了。」
龍天樓立又轉望十五阿哥：「王爺，我這就去部署去，請您允准，白胖的罪輕罪重，是死是活，由我來決定。」
「我還要讓你知道，五爺對咱們，已經是仁至義盡，龍總教習對咱們，也是恩高義深。」
龍天樓一雙眉梢兒高高揚起：「五叔，雖然他是您的朋友，我有心保全他一條性命，奈何他信不過我，為今之計，我只有公事公辦，把他拿交九門提督法辦，我則另起爐灶，另找線索了。」
「這不就結了嗎？」
查祥道：「龍總教習，你這話什麼意思，誰假刀嫁禍了？」
「天香教的教主，是何許人？」
緊接著，屋角那邊轉過來兩個人，是鐵奎跟凌風，兩個人一見眼前黑影，猛一怔，鐵奎脫口叫道：「是你？」
「那您——」
「是不是您經辦的？」
白髮老婦前頭顫巍巍地帶路，把白五爺跟龍天樓讓進了堂屋。白五爺落座，龍天樓侍立一旁，白髮老婦直讓，龍天樓就是不肯坐，白髮老婦沒口地直誇「有規矩，懂禮數」；轉個身，白髮老婦要去倒茶，白五爺連忙攔住：「老姐姐別忙乎了，我們還有事兒，坐一下就走。」
龍天樓自然知道白五爺讓他告訴白喜什麼，於是他從承王府案說起，一直說到了眼前。
「府裏丫頭不少，白胖是不是有什麼要好的？」
白五爺兩眼奇光暴閃：「小七兒——」
有名禁軍說得好：「誰知道你們是不是從琉璃廠古玩舖裏買來的？我們真要是拿它當密旨，明兒個掉腦袋的是我們，三位多包涵。」
福康安道：「怎麼問我？」
「我——」
「哪兒？」
龍天樓伸手攔住：「老人家，這我當不起，真要說起來，救他的還是他自己。」
白五爺道：「老姐姐，二兄弟一向在十五阿哥府大廚房當差。」
十五阿哥、福康安會意，跟著龍天樓走了。
「我跟查總管打聽一個人。」
龍天樓忙出聲招呼，查祥立即走了過來。
誰都能看得出來，這一帶住的都是苦哈哈的人家。
龍天樓把小香袋湊近鼻端聞了聞，一股淡淡的香氣鑽入鼻中，心知裏頭縫的有香料。
白五爺道：「用不著說這麼多，我又沒說不管。」
黑影身後那話聲道：「我也沒想到會是他，架好了。」
福康安道：「官家不是沒有，但是有幾個能近咱們身，有幾個能出頭的，再說，官場裏的這一套，日久以後，真正的人才留不住，次一點的也就隨波逐流，顯不出來了。」
「很少聯絡，沒事絕不聯絡。」
白五爺抬手攔住了她。
老婦人站在門裏，疑惑地上下打量白五爺跟龍天樓。
「我不——」
白喜被抓回來之後，還附帶一個消息——白喜知道天香教的某些「機密」，明天一早，由十五阿哥會同福貝子親自審問，然後移送九門提督衙門。
白喜道：「離京可以免一陣子牢獄之災，姐姐，我知道你的好意，可是我不能一個人離京，咱們的老根兒在這兒，帶著你一塊兒走，也不是辦法！」
龍天樓心裏正暗想。
「也沒什麼事兒。」福康安揚著拇指，向身後水榭指指，道：「是那位不放心，老愛問，恨不得馬上逮住兇手。」
「查總管恐怕還不知道，白胖午飯以後，從後門出府，到現在還沒回來。」
龍天樓還沒吃早飯，既然碰上了，當然也跟著吃了。
福康安瞿然醒悟：「你不是說他們不敢麼？」
福康安道：「那倒也未必，你要知道，永璿是皇子，沒有明確證據，絕不能輕舉妄動，我是到他那兒做客，表面上不動聲色，暗地裏查看蛛絲馬跡，你總不能讓我三更半夜上他八阿哥府做客吧？」
客氣歸客氣，還是不讓進內務府，這是皇律，普天之下，還有誰能大過皇律？
查祥道：「這是我自己吃的『萬應散』。」
「你知道就好，我只聽你說你闖了禍，可沒想到你做了這種事ｈtｔｐs://ｗｗw.hetｕboｏｋ.cｏm.ｃoｍ，如今怪你什麼都遲了，是我沒照顧好你，你跟他們兩位走吧！」
「馬掌櫃現今是十五阿哥府的人啊！」
「我奉有密旨，別說你一個小小的總管，就是大貝勒金鐸，我要處置也是照樣處置，說！」
「這個東西，我待他不薄，他竟然——我非要他死不可。」
龍天樓望著手裏的小香袋皺了眉。
白五爺道：「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老姐姐就別再難過了，我們還會找他，想盡辦法也一定要在別人找到他之前找到他，只有這樣才可減輕他的罪過。」
福康安肅容道：「我拭目以待，不過，頭一個，你想盡辦法也要先留住這個龍天樓。」
萬峰倒是實話實說了：「我不知道，不過，我在一個地方見過她，可是那個地方，那個地方我不敢說。」
福貝子不愧是皇族親貴裏少見的俊逸人物，這時候看他，恍若臨風玉樹，給這十五阿哥府的花園，生色不少。
龍天樓要走，凌風伸手攔住：「總座，是白老，說有要緊事兒。」
福康安咧嘴一笑：「早知道你會准，我就不多這個嘴了。」
龍天樓截口道：「您先告訴我，巡捕營是不是辦過這麼一件案子？」
「別的事我不敢說，至少毒殺馬回回，是教主讓我幹的沒有錯。」
白髮老婦定定神，兩眼緊盯著白喜往前走，白五爺緊隨身邊攙扶著。
「您奉的密旨——」
白五爺要上臺階。
白喜驚得抬起了頭：「姐姐——」
龍天樓也知道，再問下去，是問不出什麼來了，當即道：「五叔，我看就這樣吧！」
白髮老婦搖搖頭，舉袖拭淚：「我不是難過別的，我是——是我沒教好他，我是難過將來沒臉去見地下的爹娘。」
白髮老婦站在那兒沒動，也沒再說話，老淚直流。
龍天樓欠個身走了，出書房直奔西跨院。
那人眨著眼望龍天樓：「你們是——」
查祥口齒啟動，欲言又止，旋即低下頭去。
到了西跨院，許是西跨院裏的已經知道出事的消息，每一個人都有一份不安。
白五爺定了定神道：「我剛聽你說了，怎麼了？」
龍天樓打量呂德揚，只見他卅幾歲年紀，鼻正口方，頗為英武，當即問道：「是你發現馬老死了的？」
兩個人出了巡捕營，白五爺帶路，一陣東彎西拐，半個時辰之後，停在了西城一條小胡同的兩扇小窄門前。
這時候，黑影看見面前冷然站個人，他仔細看，不是別人，正是那位護衛總教習龍天樓。
十五阿哥道：「我知道，到時候還得你幫忙，士為知己者死，你給他的比我給他的多。」
龍天樓由衷地感佩，抱拳躬身：「多謝老人家。」
白髮老婦道：「侄少爺，留京怎麼樣，離京又怎麼樣？」
人名樹影，那人兩眼猛睜大了：「龍天樓？拘捕大貝勒的就是你？」
靜聽之際，白喜臉色變化，神情時而有著相當的震動，等到龍天樓把話說完，他卻一轉平靜，淡然笑道：「總座不說，我還真不知道這件事關係這麼大，有著這麼大的一個陰謀，不過我白喜是個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就算是鬧翻了天，也不干我的事——」
「八阿哥府。」
龍天樓一步跨到，已到了他身邊。
他心頭震動了一下，鬆了手。
「不，天樓不認識他，這兩天十五阿哥府裏出了點事，二兄弟有點牽連，他一害怕跑了，天樓找我打聽，我一聽說，猜想可能是二兄弟——」
臉色忽地一轉沉重，道：「我人上了年紀，可是心裏明白，您今兒個上家裏來，別又是為他的事吧？」
凌風、鐵奎推著個人走了進來，這個人是十五阿哥府的總管查祥。
白胖中年人臉上閃過抽搐，悲笑道：「你們可以保我不死，我還是死定了。」
十五阿哥憂慮之色聚於眉鋒，道：「小福，永璿他怎麼會……」
「有沒有誰看見他出府？」
龍天樓一怔：「巡捕營？人呢？」
是龍天樓在枕頭底下找到的，一個小香袋，紅緞子，繡花，小巧玲瓏，還帶著絲線穗兒，煞是可愛，小香袋正反兩面，各繡著七朵不知名的花，繡工相當精細。
十五阿哥、福康安都一怔。
「二兄弟，你以為堅不吐實，字句不說，就能活得長久？」
龍天樓心裏為之一鬆。
那幾行狂草寫的是：「轉知龍天樓，他不逼我，我不傷人，限三日內離京，否則休怪辣手摧花。」
隨又轉望白喜：「我趕來是為告訴你，是我告訴他們兩位地方的。」
十五阿哥還待再說。
老西兒俯身打開食盒，把菜飯一樣樣的送進去，擱在了窗臺上，蓋食盒，提起就走。
「或許？」
「煩了半天了，愁聚眉鋒來回轉，這會兒恐怕已經睡著了。」
年長廚子道：「您是說這香袋會不會是哪個丫頭送的？」
龍天樓道：「大廚房裏的白胖，你們都認識？」
龍天樓道：「假刀、嫁禍，你永遠改不了啊！」
只是，白胖一個大男人家，怎麼會藏這麼個東西。
眾廚子都沒作聲，顯然是都沒有看見白胖回西跨院來。
白五爺點頭道：「好吧——」
龍天樓抬手攔住，道：「查祥，你是個練家子，也許撐得住，但是你既是練家子，就該知道『一指搜魂』，血脈倒流的痛苦——」
半天，才聽見裏頭有緩慢的步履聲，緊接著聽見一個蒼老而沙啞，有氣無力的話聲問道：「誰呀？」
他想著玉妞兒，擔心玉妞兒的安危，但是很快地，玉妞兒的影子又被蘭心格格所取代，接著，他想了很多——
「那——要是這樣，明天去豈不又遲了？」
龍天樓一擺手道：「不用了，你去吧。」
一名護衛沉喝出聲：「什麼人？」
他一點頭道：「也好。」
鐵奎還沉得住氣，凌風一聽就火兒了，捋胳膊就想打架。
白髮老婦忿然道：「你真會為我打算，現在你會為我想了，早幹什麼來著？爹娘過世的時候你還小，我一輩子沒嫁是為了誰，這些年來的作為，你對得起誰，我好說歹說勸過你多少回？現在你會為我想了？我告訴你，你不是為我想，你是逼我死。」
白五爺忙應道：「老姐姐，是我，白殿臣。」
那人臉白得沒一點兒血色：「不，我不是。」
「我不敢斷言，但是應該是條線索。」
白五爺點了點頭，道：「小子，你來找你五叔，還真算找對了人了。」
到了跨院，跨院裏已擠滿了人，院子裏站的都是十五阿哥府的護衛。
龍天樓連忙架住：「老人家，我當不起。」
龍天樓接著問道：「你跟他們怎麼聯絡？」
龍天樓道：「起來，帶我們進去。」
當然，龍天樓請出了密旨，可是沒用，禁軍們不認識這枚玉扳指。
「我還有什麼輕重利害好衡量的。」
「我想留在王府——」
白髮老婦哭著道：「五爺，我只有這麼一個兄弟，在這世上，我也只有這麼一個親人——」
龍天樓道：「那麼有沒有看見他曾經回西跨院來過呢？」
龍天樓托出那個小香袋，把他的懷疑告訴了查祥。
查祥臉上變了色：「總教習，馬老是他——」
年長廚子皺眉想了一想，道：「我看不會是這麼回事。」
「當初你又是怎麼進天香教的？」
剛回到十五阿哥府，一進門就聽說出了事。
「這，這——白胖這個人一向挺老實——」
「五爺，聽您的口氣，好像我是護他，我是真不知道他在哪兒啊！」
白胖中年人臉色一變，道：「我沒想到他們把案子交到了巡捕營。」
白髮老婦忙道：「五爺，十五阿哥府出了什麼事，他有什麼牽連？」
伸手去開了窗戶，窗戶裏現出一排粗如姆指的鐵柵欄，下方有個大一點的方洞，剛好夠個大碗進出。
白髮者婦這時候還不忘禮數，答一禮道：「不敢當！」
十五阿哥呆了一呆，一時沒能說出話來。
他又從頭到腳，把馬回回的身上查看了一遍，沒有外傷，就連一點皮都沒破。
龍天樓跟白五爺互望一眼，白五爺道：「看樣子他們做得相當高明，一點蛛絲馬跡也不留。」
凌風又給了他一下。
十五阿哥一怔道：「這話怎麼說？」
非上上人，無了了心。
「老姐姐一定知道清真館的馬掌櫃。」
龍天樓道：「給他吃。」
十五阿哥立即白了臉，咬牙切齒，向空揮了一拳：「這個老奴才，他只敢跟我做對，看我——」
白髮老婦笑得眼都瞇起來了：「喲，五爺，我還不知道您有這麼俊一位侄少爺呢，瞧瞧，真俊得跟個姑娘家似的，請裏頭坐，請裏頭坐。」
那人還想掙，鐵奎過去就制住了他。
白五爺沉默了一下，一點頭道：「好吧，你跟我走。」
「你要想清楚了，你的命捏在你自己手裏，死活只在你一句話。」
他帶著龍天樓又往裏走，走的是筆直一條胡同，兩旁邊隔不遠就是一條橫著的胡同，剛過左邊第二條，人是沒碰見一個，可白五爺突然停了步。
「你」已經改成「您」了。
「不用了，」龍天樓道：「如果真是白胖，他既然有意趁人沒發現之前逃走，他就不會回到來處去的，查總管請忙去吧。」
福康安一笑道：「多會說話，又有多冤。」
一名親兵立即道：「沒錯，白胖是出府去了。」
凌風忙道：「哪兒？你說哪兒？」
望著龍天樓的背影，十五阿哥低低道：「阿瑪的眼光真不錯，龍天樓的確是個幹材。」
福康安道：「天樓，你要上內務府，你就去吧，領侍衛內大臣福琦是個不大好說話的人，不過你奉有密旨，又有王爺跟我在，用不著在乎他。」
「啊——這是為什麼，他這究竟是為什麼？」
「我也不信，可是我不能不信。」
龍天樓微一怔：「你說什麼地方？」
他根本一點也沒覺察，屋角後有個黑影，緊貼著牆站立，耳朵也緊貼在牆上，聽著屋裏的動靜。
龍天樓一點頭道：「我相信你不是，那麼你再給我找出一個萬峰來。」
「好說，應該的。」
龍天樓道：「在白胖枕頭下找到的。」
「因為、因為那個地方來頭太大。」
龍天樓臉色微沉，道：「我知道你們的職責，也知道你們的苦衷，可是你們最好想一想，我們三個今兒晚上非進內務府不可，不讓進也要闖進去，真要是那樣，我們奉有密旨，不怕上頭責怪，倒霉掉腦袋的還是你們。」
龍天樓一怔，心裏一陣刺痛。
十五阿哥還沒說話，福康安道：「你奉有密旨，當然有權決定。」
「我本來是不願意難為你的，總希望你爽爽快快，彼此都好，既然你非逼我難為你不可，那也就怨不得我了。」
不過他沒有興師動眾，只找上了白五爺。
福康安點點頭：「但願你看對了。」
龍天樓也沒多說什麼，只笑笑道：「謝謝大媽這分吉言了。」
龍天樓道：「押下去，跟白喜隔離。」
年輕廚子搖頭道：「我是沒看見，不知道別人看見過沒有。」
白髮老婦一怔，老眼都瞪圓了：「怎麼說，他在十五阿哥府的大廚房裏——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啊！這麼說侄少爺跟他認識？」
十五阿哥瞪著眼道：「聽見了，怎麼——」
就在這時候，兩扇油漆剝落的窄門呀然而開，開門的是個滿臉風霜，一頭白髮，穿著粗布衣褲，但是相當乾淨的老婦人。
「您問這——」
「我知道。」
凌風把香袋接過去，轉來轉去看了看，一點頭道：「是天香教的護身符，絕錯不了。」
「不知道。」
白喜悲笑道：「五爺，怎麼見得我這不就是為我那老姐姐想。」
白五爺截口道：「我不敢斷言白胖就是那個白喜，不過這個白喜在京畿地面上，可是個有字號的人物，他也在教，在教門兒裏更是個數一數二的，自從天香教案後，京嵌地面上就沒了他的影兒。誰叫一筆寫不出兩個白字兒，遠在天香教案之前，我就認識他了，交情還不錯，天香教案後，上頭想讓我去找他，我念以往那段交情，也認為天香教並沒有什麼大惡，所以就裝不知道給推了——」
華光道：「怎麼？總座！」
「貝子爺府裏不是有密室嗎？——」
龍天樓問那名護衛道：「看見查總管沒有？」
「那，這——他不是死罪——」
他一見龍天樓來到，立即迎上橫跨碧水的朱欄小橋：「回來了，怎麼樣？」
龍天樓沒說什麼，他能說什麼？白喜雖然是條線索，但是對這條線索，他畢竟沒有十成的把握。
白髮老婦捂著臉哭了。
爭來辯去，沒個安全地方好押大貝勒金鐸，最後還是決定押在侍衛營，至於排班分組，龍天樓當即召來了幾名大領班，當面吩咐了。
「一個人，沒聽說他有家小。」
楊華好說歹勸勸不住。
白五爺忙道：「老姐姐，他回來過了？」
白喜接著道：「真的，總教習，我真不知道，我從來沒見過教主，天香教的人見過教主的沒幾個，只知道他每下令諭都用一根烏鐵簪子做表記。」
忽微一怔，話鋒急轉：「天樓，那個東西的話怎麼能輕易相信？怎麼知道他不是胡亂攀扯？」
白喜道：「五爺，有些事您不清楚，要是我不洩密，我或許會死，可是你們絕不會傷害我那老姐姐，而我若是跟您二位合作，不但我的命未必保得住，他們也絕不會放過我那老姐姐啊！」
扯一陣閒篇之後，白五爺話轉正題：「老姐姐，我一向少來拜候，今兒個有事兒了才來看您，和*圖*書先給您告個罪。」
「他進府多久了？」
「你被立為儲君的當初，和珅派人送喜信，不便明說，送了個玉如意，你不賣他的賬，不領他的情，忘了？皇上把你的老師朱矽，從兩廣總督任上調回，當大學士，你寫詩賀朱矽，和珅拿了那首詩，到皇上面前告了你一狀，說你這位嗣皇想向朱矽市恩，皇上又把朱矽降調為安徽巡撫，差一點沒治你的罪，忘了？」
白五爺凝目望望龍天樓：「小七兒，你有什麼打算？」
與此同時，耳邊響起個冰冷話聲：「我等了你不少時候了，你的膽子真不小。」
凌風站在旁邊，都看見了，他臉上變了色，叫道：「總座——」
十五阿哥雙眉一揚道：「等我接掌大寶之後你再看。」
龍天樓揚聲喝道：「來人。」
龍天樓淡然點頭：「不錯，就是我。」
十五阿哥臉色發白：「這還得了，我這個王府——」
白髮老婦不情願地道：「好吧，既是這樣，那我就不倒了。」
但是海珠格格提出了條件，一旦找到大陰謀的主使，採取行動，必須通知她跟楊華參與。
「他住在內務府裏。」
那名護衛答道：「是的。」
白髮老婦哭著道：「侄少爺，大恩不敢言謝——」
「那麼您是不是也熟知這件事？」
三個人離開跨院，來到了後院十五阿哥的書房，一進書房，十五阿哥忙不迭地就問：「天樓，你看是……」
「你沒有弄錯，是八阿哥府？」
王府美侖美奐，夜色尤其美，寧靜時候的夜色，特別美得出奇。
白胖中年人臉上掠過一絲異容，但旋即雙眉一揚道：「五爺，當日蒙高抬貴手，我銘感五內，永不敢忘，這也就是為什麼我願意出來見您，這回，還求您一本愛護之初衷——」
白喜沒說話。
「呃，查總管是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看見馬老的？」
凌風道：「您可以先問問貝子爺。」
眾廚子低著頭點了點頭，都沒說話。
「就是給馬老做飯的，他姓白，人白白胖胖的，所以大夥兒都管他叫白胖。」
查祥道：「我不知道。」
龍天樓道：「可知道，誰是最後一個看見馬老的？」
白五爺上前敲了門。
十五阿哥立即轉望龍天樓：「天樓——」
龍天樓心頭一跳，道：「天香教？」
「不敢說，為什麼？」
福康安兩眼精芒一閃。
「呃，京裏鬧過天香教？怎麼回事？」
突然，一陣不疾不緩的步履聲，劃破寧靜，由遠而近。
「馬老在教，單獨飲食，他的飯菜是誰做的？」
龍天樓沒說話，他實在不忍傷害這麼一位善良老婦人。
龍天樓站立在北房屋面，前後盡收眼底，一覽無遺。兩進院子，後頭還帶個花園，算得上既深又廣，後院裏堂屋、東廂房，花園裏花圃、小橋、亭臺樓榭，雖然塌得差不多了，但依稀還能看得出來。
福康安臉色凝重：「這個陰謀的確是不小，逐步控制各大府邸，你就完全孤立了，皇上不廢你也得廢你。」
人在小院子的月形門口，兩個，兩個府裏的帶刀護衛。兩個護衛手握刀柄，站在那兒一動不動，真像泥塑木雕的假人似的。
十五阿哥截口道：「還稟報什麼，殺人償命，處決了算了。」
但是今兒個不同，十五阿哥睡得早，因為明兒個一早有正經大事，所以這座十五阿哥府也就跟著靜下來了。
片刻之後，龍天樓到了巡捕營。
突然間，查祥面如死灰，頭低下去，又抬起來：「好吧，我真不知道教主在哪兒，不過——」
這個小院子，花木不少，房子只有一間。
「內務府派來的，府裏的下人都是內務府選派來的。」
白髮老婦含淚點頭：「侄少爺，大恩我不敢言謝，那個地方只有我知道，兩位既找到那兒去，他應該明白我的心意，他會聽我的。」
龍天樓把小香袋托在手裏道：「這是什麼，你們見過沒有？」
說淚已經流乾了，兩行老淚還是奪眶而出，撲簌簌墜落襟前。
白五爺道：「他來京也有不少日子了，比我行，他是十五阿哥府的護衛總教習。」
龍天樓欠身一禮之後道：「您知道我出去了？」
白喜低著頭道：「天香教教主。」
那人忙爬起來，手直擺：「快開正門，快開正門。」
他腳剛踏出堂屋，一眼瞥見了北屋上的龍天樓，臉色一變，腳下倏停。
「誰，是誰？」
白喜呆了一呆，沒說話。
「老姐姐，我剛說過，只要他能出面，能合作，我跟天樓都願意保他——」
「錯不了，八阿哥府我常去，見教主的地方，分明就是八阿哥府的『含煙閣』。」
「用不著，我還能走不上道兒？剛才是怎麼來了？」
「天香教裏，他的職位比我高得多。」
本來嘛！大貝勒領侍衛營，他遭拘捕，內務府還能不知道？
「貝子爺，在這段時間裏，您還是多陪陪王爺吧！」
說著，她讓開了進門路，往裏讓客。
堂屋裏傳出「嘩喇」一響。
查祥一怔：「您是說——」
白五爺卻道：「二兄弟誇獎！」
白喜猛抬頭：「這麼說——」
一頓接問道：「你是怎麼進十五阿哥府的？」
「貝子爺，馬老是僅次於我們九個的適當人選，可是他們卻選錯了對象，他們跟我一樣，許是一時忽略了，馬老在教，單獨飲食，恐怕這毛病是出在大廚房裏。」
龍天樓欠身一禮：「託您的福，抓著了。」
十五阿哥臉色鐵青：「查祥呢？」
白胖中年人身軀一震，臉色大變，轉身要跑。
龍天樓忙道：「五叔，哪兒可以找到他？」
「在屋裏。」
「我，我知道您拘捕了大貝勒，一聽說您找我，我心裏怕。」
後院裏，十五阿哥、福康安還在等消息，一見龍天樓進來，十五阿哥搶著問：「怎麼樣？」
白五爺明白龍天樓的用心，一點頭，還沒說話。
龍天樓察言觀色，心裏為之一動：「你知道這種香袋——」
適才說話那名禁軍道：「您開玩笑了，這時候把他們老爺們從被窩裏叫起來？不挨頓臭罵才怪！有什麼大不了的要緊事兒，不能明天再來嗎？」
兩個人互望一眼，白五爺一偏頭，兩個人腳下疾快，進了那條小胡同。
華光一拍桌子道：「對，大內。」
福康安道：「這才是不折不扣的實話。」
外頭急步走進一名包衣，垂手哈腰，龍天樓道：「前院找個護衛，叫他上大門口問問，白胖是不是出府去了，盡快給我回話。」
「什麼人？」
一行三人，深更半夜趕到內務府，各門早就緊閉了。內務府是給大內以及皇族親貴當差的，對誰也不賣賬，把門的禁軍還橫得很，不過等到龍天樓表明是十五阿哥府來的，又有貝子爺福康安的交代，禁軍們馬上就客氣多了。
一見面，白五爺滿臉泛起了驚喜色，拍著龍天樓的肩，挑起了大拇指，對龍天樓拘捕大貝勒之舉，由衷地誇讚了一番。
福康安道：「天，連內務府裏都有，他們究竟想幹什麼啊！」
「哼，『欽定四庫全書』的正總裁？大家都明白，他們三個更應該明白，真正夠得上主持這件事的，是劉統勳，他們三個能幹什麼？永瑢能畫，永理能寫，筆下是都有兩下子，可是主持這件事，他們三個還差得遠，皇上硬把他們三個擠進正總裁的名單裏，有皇上的苦心，怕是怕他們沒辦法體會皇上這份苦心。」
白髮老婦倏然轉臉：「總教習，問他。」
事實上龍天樓沒料錯，不管承王對海珠格格怎麼樣，海珠格格畢竟是位孝女，一聽噩耗當即就昏了過去，等到楊華活穴道，捏人中，把她救醒過來之後，她臉色蒼白，滿面殺氣，硬要下山找那位美福晉替她阿瑪報仇。
一手就要去開窗戶。
白五爺道：「二兄弟，你怎麼好這麼說，難道你能坐視鬼魅橫行，邪惡坐大——」
「不錯。」
門頭下，橫嵌一塊石額，兩個大字清清楚楚：「柴府」！
龍天樓道：「或許貝子爺沒留意，他喉嚨裏有一團烏黑！」
十五阿哥微微點頭，沒說話。
「枕頭底下。」
那人沒說認不認得，他已經趴俯在地，腦門兒都碰著了地：「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他比別人晚點兒，也有半年多了。」
白五爺道：「到了老姐姐這兒還客氣，我們真還有旁的要緊事兒。」
「是朋友的引進。」
龍天樓知道，他指的是十五阿哥，當即道：「王爺在裏頭？」
「您請回，我馬上安排。」
「是的，下三旗。」
「現在我找上了您，您可不能推。」
年長廚子道：「他住東屋。」
年長廚子賠笑道：「您得問總管。」
「他們的來處，內務府都有登錄，不過難說，這些人出身下三旗，家境都不好，有不少都是家裏已經沒人了的。」
龍天樓皺了眉。
「白胖是什麼時候出府的？」
龍天樓心頭一跳，忙道：「五叔，您能——」
白喜倏然低下了頭：「我聽您的，他們兩位問什麼，我答什麼就是。」
白五爺倏然醒悟，多少日子沒人住的宅子，每一處自是年久失修，貿然一推，門不倒才怪。
白胖中年人機伶暴顫，飛起一拳直搗龍天樓心窩。
望著突然間顯得蒼老不少的白五爺背影消逝不見，龍天樓立即扭回頭吩咐凌風部署。
白五爺緊接著說道：「白五不是外人，是外人也找不到這兒，白五既然找到這兒，你就該知道這是誰的意思，我一進來就揚聲發話，也表示相信你不會躲我。」
凌風抬眼望黑影身後：「總座，怎麼會是他？」
「找上你的，是內務府的什麼人？」
白喜恭應一聲，端來了飯菜。
福康安冷笑一聲道：「我的王爺，你以為跟你爭奪，跟你過不去的都是些什麼人？康熙年間的事，你不是不知道，永璿跟永瑢永理過往甚密，你看著吧，永璿出毛病，也少不了永瑢跟永理。」
白胖沒出府去，那麼他上哪兒去了，難不成還在府裏？
「你是說，那個白胖是天香教的人？」
堂屋裏沒動靜了。
福康安道：「天樓，聽你的口氣，好像兇手就在府裏。」
「你有把握？」
「不過什麼？」
龍天樓道：「那麼白胖呢？」
凌風忙道：「知道啊，怎麼不知道？這是『天香教』的護身符啊！」
龍天樓把廚子集中在一間屋裏，抬眼一掃，銳利目光從每個人的臉上掠過，道：「馬老出事，你們都知道了？」
「讓他等會兒，跟我來。」
老西兒出了院門，窗戶前還不見有人來取飯菜。
白髮老婦連忙站起，顫聲道：「五爺——」
鐵奎等八個領命而去，龍天樓回房歇息，和衣躺在床上，竟沒能合眼。
提著食盒到了小屋前，小屋周圍並沒有再站護衛。
龍天樓道：「十五阿哥府護衛總教習龍天樓，這兩個是十五阿哥的貼身護衛。」
十五阿哥臉色一變。
白五爺神情凝重，搖頭道：「我沒這意思，我明知道他們不會信守諾言，可是——」
查祥臉色變了一變，道：「用不著瞞人，我是王府的總管，王爺的心腹，王爺不見得會全信你的。」
「毒殺馬老這件事呢？」
龍天樓道：「我懂您的意思，您放心，只白喜不是白胖，我的不動他。但是，天香教的人毒殺了馬回回，他得給我一個交代。」
龍天樓道：「你在八阿哥府見過我們那位教主，是因為她是承王福晉，還是——」
片刻之後，才從那年久失修的堂屋裏，緩緩走出個人來，穿一身褲褂，四十來歲年紀，長眉細目白白胖胖的。
龍天樓冷冷一笑：「查祥，你是當場被擒，由不得你賴。」
福康安眨眨眼笑道：「還好我沒罵你。」
龍天樓問道：「白胖是哪兒的人，怎麼進府的？」
十五阿哥臉色大變：「這還得了，我的府裏竟然有他們的人臥底，我馬上——」
龍天樓道：「帶我去看看，其他的人散了。」
「五叔，事已經發生了，也就是這樣了，沒什麼好再說再提的了，今兒我來找您，是為了馬老被害的事。」
龍天樓忙轉頭循白五爺目光望去，只見第二條胡同底有一戶人家，門口的石獅少了一座，臺階下都長出草來了。
龍天樓道：「這倒是，不大合適。」
龍天樓正在出神，忽聽一個話聲傳入耳中：「總座哪來的這玩藝兒？」
十五阿哥道：「天樓，看出什麼來沒有？」
白胖中年人臉上泛起一絲不自在的笑意，但旋即一整臉色道：「我姐姐告訴您的？」
「那——您問吧，我知道什麼說什麼。」
福康安這裏話聲方落，水榭裏卻緊接著傳出了十五阿哥的話聲：「誰說我睡著了？」
查祥哈個腰走了。
「我只是受託幫人個忙而已。」
龍天樓答應了，看看海珠格格漸趨平靜了，龍天樓才起身告辭。
省時省事，不失為好辦法。
「是他？」白髮老婦猛然抬頭。
沒有上款，沒有署名，但在署名處畫了一支簪兒。
龍天樓截口問：「是不是那位老人家——」
「今天晚上，甚至於明天，什麼地方可以找到你們那位教主？」
「老人家，我五叔已經答應您了，只要令弟他肯幫我的忙，我一定會幫他的忙。」
「我——」
「在跨院有誰碰見過馬老沒有？」
一名年輕廚子道：「廚房裏吃過中飯以後，大夥都忙著洗碗盤，我們都洗完了，白胖還在忙，後來大夥兒都回西跨院來了，他一個人還留在廚房裏。」
話聲方落，凌風從後頭照腰眼上給了查祥一下。
他認為這個小香袋是找尋白胖的唯一線索，但是他卻不知道www.hetubook.com.com從何著手。
福康安點了點頭：「那你去吧，王爺這兒有我呢！」
「不，還輪不到巡捕營，案子還由十五阿哥府的人在辦。」
他沒準主意，顧慮起來真顧慮，急起來又真急，顯然他是已經亂了方寸了。
白五爺捋著鬍子，沒說話。
「老姐姐放心，只要他老老實實合作，天樓一定保他不死。」
白五爺一搖頭道：「二兄弟你要原諒，事關重大，我們不能，也不敢放你！」
龍天樓接紙條兒一看，不禁心神猛震，立時呆住。
白髮老婦道：「五爺說的這是什麼話，我知道您一向公忙，能高攀您是我們的造化。再說我們也蒙受您的大恩，原該我們常去拜候您的——」
龍天樓道：「白胖？」
把人犯全交到了侍衛營手裏，龍天樓帶著鐵奎八個走了。
白髮老婦搖頭又道：「五爺，別見怪，您這個忙我幫不上，我不知道他去了哪兒，找都沒法找他。」
白喜被抓回來沒多久，消息已經傳遍了十五阿哥府的幾個院落，沒人不知道。
「老姐姐知道他害的是誰嗎？」
鐵奎道：「總座，馬老是一個人單獨吃的，您忘了，他在教。」
查祥馬上又道：「您看要不要我跑一趟內務府……」
有人眼尖，一眼看見了龍天樓，馬上叫道：「總座回來了，總座回來了。」
龍天樓道：「一塊兒走，我也要回十五阿哥府去。」
龍天樓雙眉高揚：「這是她逼我，不是我逼她——」
「你是怎麼發現的？」
龍天樓一點頭，就從站立處騰身而起，拔高數丈，然後一掠上了北房屋面，點塵未驚。
他站了起來。
福康安道：「我們是接了稟報才趕過來的，屍身我看過了，沒看出什麼，你再看看吧？」
白髮老婦道：「你——」
凌風問道：「總座，您還沒告訴我呢，哪來的這玩藝兒？」
交代之後，他走了。
龍天樓答應一聲走了。
凌風這時候驚異之情已漸趨平靜，道：「也難怪您沒聽說過，想當初京裏在鬧天香教的時候，您還沒到京裏來呢！」
白五爺道：「老姐姐也別怪二兄弟，他是為你，怕他們連你也不放過。」
鐵奎等八個互望，蒙德道：「你們誰知道哪兒可以藏他們倆？」
「二兄弟，許你讓我失望，不許我幫人個小忙？再說他是我侄子，不是外人。」
怎麼回事？
望著那顫巍巍的步履以及在風中飄揚的白髮，白喜叫了一聲：「姐姐！」曲膝跪了下去，也低下了頭。
福康安道：「中毒致死，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殺人兇手緝拿回來了，焉能不引起騷動？
「『一指搜魂』有傷天和，不要逼我用它對付你。」
屋裏迎出了兩個，是鐵奎跟凌風，鐵奎道：「總座，馬老……」
一頓道：「天樓，咱們走吧！」
「事到如今，你還這麼糊塗，你以為你這樣死了，我會一個人活，做了這麼多錯事，不趁這機會改過贖罪，你還等什麼，要是你心裏還有爹娘，還有我這個姐姐，你就跟他們兩位好好合作。」
龍天樓心頭猛震：「玉妞兒？您怎麼知道——」
只因為那位已知是天香教主的美福晉，做事小心，太神秘。
「那你使個什麼勁兒。」
「是啊，我也姓白，就因為天香教裏就這麼個姓白的，就因為他也姓白，所以我對這個白喜記得特別清楚。」
轉身就奔進了內務府側門。
白髮老婦的老臉上閃過一絲異容：「說是上外頭做生意去了，一晃又是一年多了，連個音訊都沒有，誰又知道啊！」
「押起來了，您要——」
龍天樓伸手從懷裏掏出那個小香袋來，提在手中。
「這、這怎麼會，永璿他——」
馬回回被毒死，府裏幾乎已經鬧翻了天，如果白胖還在府裏，他為什麼躲著不露頭？
龍天樓笑笑道：「你知道我為什麼來找你？」
另七個同聲忙問。
白髮老婦激動道：「什麼時候了，你還顧我？早知道顧我多好——」
龍天樓道：「這件事您交給我了，我這就到那邊跨院去——」
一聽這話，幾名禁軍嚇了一大跳，都瞪圓了眼看龍天樓。
「不管當初的白喜是不是如今的白胖，我來找您，是看看您能不能給我一些指點。」
「大廚房老西兒。」
正觀望間，只見白五爺從北房下竄進了後院，他往瓦礫遍地的後院裏一站，立即揚聲發話：「二兄弟，白五來了，出來答個話吧！」
十五阿哥驚聲道：「你是說他們跟和珅——」
「知道怕就行，老實告訴你吧，十五阿哥府的那位總管，已經把你扯出來了，我可以帶你上十五阿哥府對質去，所以你不用狡賴，我只問你一件事，只你照實說，我擔保免你的死罪。」
華光一伸舌頭，沒敢再吭氣兒。
答應聲中，龍天樓走了，到了前院，他只帶鐵奎、凌風，把華光等六個留在府裏，並囑咐他們調派府裏的護衛嚴加防範。
送飯可以，得經過查驗。
像一陣風，十五阿哥隨著話聲到了福康安身邊。
龍天樓一頓接道：「以查總管碰見馬老的時候看，應該是剛吃過飯的。馬老是跟誰一塊兒吃飯的？」
華光道：「不行，別給貝子爺惹這個麻煩！」
那人急忙停了步，瞪圓了眼問：「您找誰？」
「剛我找你，聽他們說你出府去了。」
查祥恭應一聲，立即去到門口叫進了一名護衛來，道：「總教習，他就是呂德揚。」
白五爺道：「二兄弟，既是這樣，我們也不好勉強你了，只是，你是個關鍵人物，你要衡量輕重利害。」
「那麼他在旗了？」
這座東嶽廟每年正月開放半個月，然後每月初一、十五開放，廟會之期那是萬頭攢動，熱鬧異常。
龍天樓一欠身：「多謝王爺，天樓告退。」
白五爺神情一震，急道：「有用麼？」
十五阿哥道：「不會吧，皇上待他們不薄，他們三個不都是『欽定四庫全書』的正總裁嗎？」
聽凌風的口氣，好像他知道這種東西。
「侄少爺——」
龍天樓趕到侍衛營的時候，侍衛營正值早飯，鐵奎他們八個也臨時搭了侍衛營的夥。
十五阿哥道：「他們過往甚密，也就是因為都列名『欽定四庫全書』的正總裁——」
龍天樓目光一凝，道：「五叔，女兒是您的，也跟我的親妹妹一樣，我不敢害她，只是——」
龍天樓忙跟了上去：「五叔，咱們哪兒去？」
「不行，五叔，您留在王府太礙眼，而且您沒法保持冷靜，很可能反而壞事。」
找白胖還有一個線索，那就是承王那位美福晉，但人海茫茫，又上哪兒去找那位美福晉。
只聽白五爺道：「別瞎猜，這兒用不著動手。」
龍天樓抬手攔阻道：「王爺不要急，我為什麼派鐵奎他們嚴守各處，禁止出入？如果還來得及，任何人也走不掉。」
龍天樓道：「中毒致死。」
另七個默不作聲。
凌風道：「說起來這事兒有一年多了，就連京裏的人知道的都不多，那時候天香教在京裏設了壇，有欺詐斂財的嫌疑，九門提督把案子交給了巡捕營，圍住他們的壇拿人，人雖然沒拿著，可是從那時候起天香教就沒了，已一年多了，再也沒見著，沒聽說他們活動，怎麼這時候您手裏拿著個他們的護身符？」
白五爺會意，老少倆一撩長衫，先後竄上牆頭翻了進去。
凌風答應一聲出去了，院子裏響起凌風問話的聲音，接著凌風帶了一名護衛進來，那名護衛分別向十五阿哥、福康安、龍天樓見了一禮。
他沒有說下去。
眾廚子抬眼互望，似在找什麼，忽聽一名年長廚子道：「咦，白胖呢？」
「你這話……」
白五爺截口道：「你可真問住我了，北京城這麼大，在巡捕營吃了這麼多年公事飯，還是沒法摸清每一處，不過不要緊，鼻子底下有張嘴，咱們找個人問問。」
「老姐姐，他還在天香教裏，受天香教的利用啊！」
龍天樓道：「您不用過於擔心，好在有貝子爺在這兒，我再交代讓他們多小心，應該就不要緊了，查祥已經現形了，府裏也應該不會再有別個了。」
苦笑一聲接道：「小七兒，我方寸已亂，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讓你三日內離京，那是不可能，我也不甘心便宜他們，但是要是不讓你走，我又怕——」
白五爺深知龍天樓這話不是恐嚇的，像白喜這種人，是無法加以恐嚇的。他遲疑了一下，微點頭道：「公事公辦，小七兒，你不會落埋怨的。」
兩個人從廟旁一條小胡同裏繞到了廟後，廟後有人家宅院一處處，卻不知哪兒是柴家老屋？
東嶽廟在朝陽門外，是一個奉旨修建的最大廟宇，佔地卅多畝。
龍天樓道：「那要看他是願意留在京裏，還是願意離京！」
龍天樓把香袋遞了過去，道：「你看仔細了，這是不是天香教的護身符？」
他轉身行去。
查祥這時候鎮定多了，他冷著臉道：「你們這是幹什麼？」
老姐姐？
十五阿哥一點頭道：「對，叫那些廚子來問話——」
十五阿哥像沒聽見似的，不理福康安，急問龍天樓道：「怎麼樣，抓著沒有？」
龍天樓道：「我沒見過你，你也沒見過我，但是你應該知道我，十五阿哥府的護衛總教習——龍天樓。」
龍天樓提氣疾掠而下，一掠五六丈，而且正好落在白五爺身邊。
白五爺低聲道：「沒錯了。」
白五爺沉聲道：「你這叫報答你那唯一親人的老姐姐？不傷透她的心，不害死她，已經算不錯的了。」
就在這時候，從屋角後伸出一隻手，飛快地掀起食盒蓋，手指甲往食盒裏彈了一下，然後又蓋上食盒縮了回去。
十五阿哥驚喜地伸手抓住龍天樓：「天樓，還是你行，你真行。」
在這三位面前，他往裏跑已經是難跑出幾步去了，何況是往外跑，那不是正往龍天樓身後的鐵奎、凌風手裏送嗎？
龍天樓為之微一怔。
「有什麼不大好，有婦人之仁，乾脆拱手把儲君讓出去，你以為皇上先把天樓安置在你身邊，後降密旨給他，是為了什麼？難道真是為讓他當你個護衛？恐怕皇上心裏比誰都明白。」
「侄少爺，我給您磕頭。」
龍天樓道：「五叔，以我現在的處境，要我半途而廢，撒手不管，是真不可能，就算我願意，官家也一定不會答應，當然，我可以不理會官家答應不答應，想走抬起腿就走，但是您想那後果會是怎麼樣？」
龍天樓一路想著，走向前院，剛到前院，他腦際電閃靈光，突然想通了一點，當即喝道：「來人。」
要不是因為想營救玉妞兒，可以等明天，龍天樓是想從萬峰嘴裏問出線索，救人如救火，期限只有三天，怎麼能等明天？
其間不過一轉眼工夫，老西兒拾回氈帽，戴在頭上，嘴裏嘀咕著：「哪來這麼大的一陣風？」
白五爺伸手一攔，然後抬手指指北房屋面，輕聲道：「你上去，居高臨下，可以盡收眼底，我試著勸他出來。」
白五爺脫口叫道：「老姐姐——」
龍天樓應變快，這裏挪身移步，凌風那裏已急快收勢躬身：「總座，巡捕營有人求見。」
「這——五爺，我一張笨嘴說不過您，可是——」
一聽說是白五爺，龍天樓心頭一震，下意識想起白胖那位老姐姐，急道：「跟我來。」
白髮老婦忙道：「五爺，你這個二兄弟——」
「什麼話說清楚？」
「五叔，您忘了白喜？」
「怎麼見得不會是這麼回事？」
龍天樓截口道：「王爺，說句不好聽的，馬老只是個替死鬼。」
年長廚子瞪大了眼，搖頭道：「沒有，從來沒見他拿出過。」
「我知道，說句不好聽的，永璿本就是個『二百五』，他自己或許沒那意思，可是他經不過人煽，只有人點著了火，讓他往哪兒燒他就往哪兒燒。」
「他出府幹什麼去了，有沒有聽他說上哪兒去了？」
白五爺道：「我懂了，你放心吧！老姐姐，咱們走吧！」
龍天樓把找尋白喜，以及緝拿的經過說了一遍，最後問道：「白喜是在這種情形下招供，是在這種情形下跟我回府的，您想他會騙我麼？」
「五爺，我沒有——」
「大廚房的白胖。」
「查祥，既然落在了我手裏，是不容你不說話的。」
白胖中年人一陣輕顫低下了頭，啞聲道：「事既至此，夫復何言，我跟你們走就是。」
龍天樓道：「就這樣吧，我帶白喜回十五阿哥府，五叔給老人家安置一個妥善地方去。」
「是，是，我知道，是八阿哥府！」
那兩位為了等消息，都還沒睡，一聽龍天樓稟報過經過，十五阿哥脫口驚叫：「永璿！」
鐵奎伸手搜查祥，從查祥腰裏摸出個小瓷瓶來。
「進入天香教之後，你都見過些什麼人？」
這話，聽得禁軍們一怔。
白胖中年人猛抬頭，先望龍天樓，後望白五爺。
凌風還要再動。
夜色裏，一手提燈，一手提食盒，走過來個人，五十歲的瘦老頭兒。
當即轉望白喜：「是誰讓你毒殺馬老的？」
一行四人，出柴家老屋分了手。
龍天樓向著十五阿哥、福康安一施眼色道：「王爺、貝子爺，咱們走吧？」
老西兒打著燈籠，提著食盒進了小院子。
福康安道：「天樓，我懂你的用心了，只是白胖對天香教知道的少得可憐，他根本就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你這步棋管用麼？」
「那麼你才是最後一個碰見馬老的人？」
幾名禁軍面面相覷，誰也拿不定主意，適才說話那名突然道：「我去。」
「我賴！我賴什麼了？」
「那——」
到了後院找個護衛一問，查祥正在忙著辦馬回回的後事，正說話間，查祥從後頭走和-圖-書了過來。
「我只知道他姓富，別的不清楚。」
龍天樓從凌風手裏接過香袋，道：「你怎麼知道這件事？你見過這東西嗎？」
亭、臺、樓、榭，縵邊長廊，朱欄小橋，甚至於一草一木，無不沉浸在寧靜而美的夜色裏。
白五爺也大為不忍，道：「老姐姐也別難受了……」
呂德揚道：「屬下輪值回來，見馬老在鋪上睡覺，想跟馬老聊兩句，哪知馬老沒答理。起先屬下以為馬老睡著了，也沒在意，後來發現馬老沒有氣息，伸手一摸，渾身冰涼，才知道……」
「不知道。」
除正殿之外，還有東西跨院，七十二司，囊括了天地諸神，大街路南有十八層地獄，泥塑木雕，維妙維肖，膽小的真能嚇得膽顫心驚。
到了門房，只見白五爺滿頭是汗，正坐立不安地到處轉，一見龍天樓帶凌風進來，急忙迎上道：「小七兒——」
查祥的痛苦甚於頭一次，滿頭見汗，一條腿已經跪下了地，他還是不說。
龍天樓扭頭看看，胡同口外沒人，幾戶人家的大門也都關著，沒人進出，他往牆上一呶嘴，衝白五爺施了個眼色。
白五爺這裏話剛說完，前頭突然傳來砰然一聲，像是大門被推倒了似的。
「萬峰。」
「內務府！你上內務府幹什麼去？」
「你怎麼知道天香教不是被別人所利用？」
「王爺知道了嗎？」
白五爺含笑欠個身，帶著龍天樓進了大門。
他不能許諾連白喜的老姐姐一併保護，而且他也不敢擅自做這個主。
「不，五爺，既然被您二位找到了這兒，除非您二位願意高抬貴手放過我，否則我就是死路一條。」
也就在這時候，屋角那邊傳過來一個話聲：「等給你換過飯菜再吃吧。」
白五爺正色道：「現在別問，到了地頭你自然就知道了！」
「在門房候著呢。」
「王爺，白胖毒殺馬老的毒藥，是別人放在他枕頭底下的。」
龍天樓倏然一笑道：「要不要試試看，王爺究竟信誰的？」
「不管哪個衙門，都不足以保護他們兩個的安全，尤其那個大陰謀可能潛伏在每一個府邸，每一個衙門，我不能讓他們趁這個機會，在審問當中殺害了他們兩個。」
「天橋的張鐵頭，後來沒多久他就收攤兒了，不知道哪兒去了。」
白五爺舉袖擦了擦老眼，顯然他是盡力忍著自己的眼淚，不讓它們奪眶而出，甚至不讓它們泛起淚光：「你打算怎麼營救法呢？」
龍天樓暗暗心驚，是因為這個案子，這個陰謀牽涉得廣了、大了。
「王爺，暫時不能讓他死，我可能還有用他的地方。」
「府裏的丫頭，有沒有跟他要好的？」
那名藍翎武官道：「白胖？認識。」
「可是這麼晚了——」
「查總管，白胖是怎麼進府來的？」
押著萬峰回到了十五阿哥府，龍天樓逕直去見十五阿哥跟福康安。
「他只說去買點東西去，沒說上哪兒去。」
龍天樓伸手攔住，道：「你們不認識密旨，內務府裏總有認識密旨的人，去叫出一個來，我們跟他說話。」
龍天樓定神一看，原來是凌風，不知道什麼時候，凌風已經到了他身邊。
「離京，我願意奉贈一筆盤費，隱名埋姓做個小生意去；留京，死罪可免，但總要關上一陣子應付應付，同時我還要請他再幫我個忙。」
「王爺，他已經招了，我來給您跟貝子爺稟報一聲，這就趕到內務府去。」
龍天樓道：「吃過中飯以後，各處站門口的都是哪些人，叫他們來見我。」
福康安道：「聖天子睿智，豈會看錯人，不過這幹材兩個字，恐怕還委屈了他。」
查祥悶哼一聲，腰一挺，齜牙咧嘴：「我是內務府派任的，你們不能用私刑，把我交內務府——」
「我告訴你一個人，他或許知道。」
龍天樓還想再問。
龍天樓先給十五阿哥、福康安見過禮，然後問道：「怎麼回事，查看過屍身沒有？」
鐵奎跟著道：「算盤要往裏打，怎麼划算怎麼撥，權衡輕重利害，我勸你們還是往裏報吧。」
但是，龍天樓跟白五爺來的時候沒趕上廟會，廟門緊閉，行人稀少，就顯得冷冷清清了。
那名護衛躬身走了，龍天樓則行向後院。
「天樓——」
東屋是一大間，也是個大統鋪，許是因為是廚子住的地方，一屋子油煙味兒。
敢情龍天樓拘捕大貝勒的事已喧騰九城。
「還怎麼發現？」白五爺道：「本來我打算把白老姐姐安置在家裏，哪知回家以後找不著玉妞兒，卻在她的妝臺上發現了這個，我急忙把白老姐姐安置在別處，就趕來找你了。」
龍天樓帶著鐵奎跟凌風進了屋，果然，屋裏除華光等六個之外，十五阿哥跟福康安，還有府裏的總管查祥都在。
龍天樓又問查祥道：「查總管，馬老的屍骨暫移別處，這件事就麻煩你了。」
「老姐姐——」
她顫巍巍地矮身就要往下跪。
白五爺知道這是實情，呆了一呆，沒能說出話來。
白髮老婦瞇著一雙老眼打量著白五爺，漸漸地，遍佈皺紋的老臉上，堆起了笑容，這一笑，滿臉的皺紋更明顯了：「可不是白五爺嗎，該死，我都沒瞧出來，真是老了，快請進，快請進。」
「我原在一家館子裏掌勺，是內務府的人找上我，後來把我派進十五阿哥府的。」
鐵奎道：「可是您也不能老把他們押在侍衛營啊！」
凌風跟著問：「總座，下一步咱們怎麼辦？」
「實際上對付他們、給了他們大打擊的，只是我跟鐵奎他們八個，如果他們想還以顏色，當然該對我們九個下手，但是我們九個都不在府裏，下手您跟貝子爺，他們沒這個膽，下手護衛中的任何一個，也不足以造成震撼，於是，馬老就成了僅次於我們九個的適當人選。」
龍天樓等白五爺誇夠了，讚夠了，把白五爺拉到了僻靜處，把辦大貝勒的經過，以及美福晉脫逃、承親王仰藥服毒的經過，告訴了白五爺，最後才把馬回回被害的事說了出來。
「這時候他在哪裏？」
他定定神道：「鐵奎、凌風，押他回去，我這就上八阿哥府去一道。」
這也難怪，禁軍們哪有機會接近官家，既沒機會接近官家，當然也就不可能認識這枚玉扳指。
龍天樓上前到了鋪邊，先把了一下馬回回的脈，早就沒脈了，肌膚冰冷，顯然已死多時。
龍天樓道：「我說這話您別生氣，我不在府裏的時候，府裏上下，論功力、論修為，以您最高，我只信得過您，信不過別個。」
「他有沒有帶什麼東西？」
事實上，凌風站在那兒兩眼都瞪圓了。
鐵奎道：「要是連侍衛營都不夠安全的話，還真再沒有別的地方——」
白髮老婦身軀顫抖，低下了頭，滿頭白髮都在顫動著，望之令人心酸，旋即，她抬起了頭：「剛在大門口，一認出是您來，我就猜到準是他又出事了，老天爺不可憐，真讓我猜著了，我的話也說盡了，淚也流乾了，實在——」
就是小院子的這間小屋裏，如今門開了，燈也剔亮了，龍天樓負手站立，白喜就站在他身旁。幾樣飯菜還擱在窗臺上。
又道：「世道無常，有道是：『烏衣巷故人貧，莫愁湖鬼夜哭，鳳凰臺棲梟鳥』，那不關咱們的事，進去吧！」
龍天樓臉色一沉：「搜他的身。」
掀開食盒，護衛用銀針在飯菜裏每樣試了試，然後查食盒，搜老西兒的身，沒什麼，放行了。
「您找我有事兒？」
白五爺驚白了臉，也瞪大了眼，好半天才說出話來：「天，外頭只聽說你辦了大貝勒，還不知道有——」
華光道：「還能怎麼辦？當然是把人犯呈上去，看皇上批交哪一個衙門偵辦，然後咱們再去追緝那個女人，一直追緝下去，直到一網打盡他們。」
鐵奎恭應一聲，八個人立即領命去了。
「不是我，要是我，那些傢伙一個也跑不了。」
白五爺道：「這位是我一個侄子，把兄的兒子，姓龍，叫龍天樓，天樓，過來見見，你就叫大媽吧！」
福康安道：「這好辦——」
「五爺，我不過是個升斗子民，不管誰得勢，百姓還總是百姓啊！」
最後龍天樓分析利害，曉以大局，才算勸住了海珠格格。
華光找著了報復的機會：「廢話，那還用你說。」
白喜聽得臉色一變。
白髮老婦道：「許久沒來了，怎麼才來一下，凳子還沒坐熱就要走？」
白五爺一施眼色。
龍天樓道：「如果他胡亂攀扯，臨死還想找個墊背的，他早就指出名、道出姓來了，再說，我有把握，白胖他不會騙我。」
最後他分開了馬回回的嘴，嘴裏也沒看見什麼，只是喉嚨處有一團烏黑。
白髮老婦冷笑一聲道：「很好，我這就一頭碰死在你眼前，省得讓你為難！」
「你小子跟我走就是了。」
龍天樓道：「你怎麼不敢吃？」
老西兒提著食盒到了窗下，嘴裏說著：「白胖，給你送飯來了。」
白五爺神情一黯，道：「小七兒，咱們關係不同，事情已到了這地步，有什麼話你就說吧。」
顯得特別靜的，是這個座落在東跨院跟前院之間的小院子。
十五阿哥沉吟著點頭道：「應該不會——」
「幹什麼來了？」
白五爺似乎沒覺得意外，道：「老姐姐，二兄弟他只你這麼一個親人——」
白五爺一怔道：「二兄弟……」
龍天樓道：「未必——」
凌風道：「我看是只有貝子爺府。」
天上神仙府，人間王侯家。
白髮老婦叱道：「沒出息，不要哭。」
華光忍不住道：「你怎麼想給貝子爺惹麻煩，不錯，貝子爺在府裏的時候，或許沒人敢去下手，可是他總不能為個金鐸，老在府裏不出門兒呀！」
福康安道：「瞧你急的，你聽見天樓說的沒有了白胖毒殺馬回回的毒藥，是別人放在他枕頭底下的。」
那名護衛應聲而去，他辦事還真快，一會兒工夫，帶著七八個親兵跟一名藍翎武官奔到了，一躬身道：「總教習，中飯以後的站門班就是他們。」
白胖中年人微一怔：「那麼您——」
白髮老婦猛抬頭，滿臉老淚縱橫：「侄少爺，您帶他——」
白五爺道：「不是，她我已經安置好了，是玉妞兒，讓他們弄去了。」
「話是不錯，可是世上為人父母者，誰是上上人。」
白五爺抬手攔住了龍天樓的話頭，道：「小七兒，咱爺兒倆先把話說清楚——」
白五爺道：「老姐姐不認識我了？我是巡捕營的白殿臣啊！」
「不，那時候我不知道她是承王爺的福晉，只是讓我見教主，我也只聽見她聲，沒見她人。那地方我原也不知道是八阿哥府，我是被蒙著眼帶進去的，出來以後，我是越琢磨越像……」
龍天樓道：「這得先問貝子爺，我不在府裏的時候，是不是有外人潛進府裏過？」
「總座，馬老怎麼樣，您許過他麼？」
「查祥，你要明白，在我面前，不是一句不知道就能算了的。」
「當然，當然熟知。」
有了龍天樓這句話，那人深哈著腰，誠惶誠恐把龍天樓三個從側門讓進了內務府。
她又扯了一陣閒篇兒，其實，老太太們，哪個能免？
藍翎武官帶著親兵們施了一禮，走了。
「您回去，不動聲色，該幹什麼還幹什麼，等我三天。」
龍天樓一點頭道：「那就沒錯了，承王府案，也是以簪子做令符暗中指揮，她就是那承王福晉。」
屋裏都是統鋪。龍天樓看得清清楚楚，馬回回正躺在鋪上，睡著了似的。
「天樓，萬一來不及呢？」
福康安說的是不折不扣的實情，十五阿哥惱得又空揮一拳，卻沒說話。
忽聽白髮老婦悲聲叫道：「五爺！」
年長廚子一指把邊鋪位道：「這就是。」
「辦過啊！」
連白五爺都遲疑了一下，才道：「老姐姐可知道，二兄弟他一向在哪兒？」
「五叔，就算急死，現在也於事無補。」
龍天樓淡然一笑道：「我明白了，你就是萬峰！」
「看你怎麼樣，和珅炙手可熱，眼下是皇上面前唯一的大紅人，連他的兒子都是『額駙』，沒有十足的證據，你能拿他怎麼樣？眼前只能鞏固自己，先逐一鏟除他的爪牙，真要整他，恐怕要等你接掌大寶以後啊。」
福康安道：「我懂你的意思了，可是你把話說錯了，皇上把你安置在十五阿哥身邊是為了什麼，就是為讓你幫十五阿哥抗擋陰謀，破除陰謀，再說你又是奉密旨辦案，能叫給誰惹了麻煩？」
「我知道，老姐姐您是個明理的人，您不會護他，因為那不是護他，是害他。我是好意，我不願意讓別人先找到他，要是讓別人先找到他，絕沒那麼便宜，逃、躲都不是辦法，唯一能自救的辦法是趕緊出面，老老實實地跟我們合作。老姐姐，當初我放過他一馬，衝著您，我也不會害他的，既然連老姐姐都不知道他在哪兒，那我們就不打擾了。」
她一眼瞥見白五爺、龍天樓，還有站在堂屋門口的白喜，輕呼一聲馬上停了步。
海珠格格躲在西山，外界的人可能永不知道，但是承王去世的消息，一定會喧騰遠近，讓遊客們帶上西山，如果不讓海珠格格先知道一下，那是會出事的。
白胖中年人臉色恢復了正常，緩步走出堂屋，在白五爺跟龍天樓面前丈餘處站定，一拱手，淡然道：「五爺。」
「我也知道，可是，五叔，我只能做到這一點，並不是小七兒我鐵石心腸，不念情誼，實在是我身不由己，而且就算我聽他們的，也於事無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