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少年春衫薄
七
顧道人這才回過頭，瞪著段玉，道：「這銀子既不是偷來的，賭得又不假。你既然贏了，為什麼不能拿走？」
他花得雖然不寒酸，卻很小心，至於他母親私下給他應急的那些金葉子，他根本就不準備動用的。
盧九道：「這一帶地面上的事，還有誰比你更清楚的呢？」
段玉道：「聽說她叫做花夜來。」
段玉道：「也不知為了什麼，鐵水要他門下的四個和尚去找花夜來，當時我既不知道他們的來歷，也不知道花夜來是賊，只覺得這四個和尚兇得很。」
段玉忍不住問道：「為什麼？」
王飛道：「四個和尚？」
虯髯大漢立刻喜露顏色，笑道：「還是這位朋友夠意思。」
盧九道：「不錯。」
上家是個面有病容的中年人，不時用手裡一塊雪白的絲巾捂著嘴，輕輕咳嗽。
盧九冷冷道：「她行蹤本就一向很飄忽，否則又怎能活到現在。」
王飛笑道：「我也可以保證，學起這種事來，不但比學別的事快得多，也愉快得多。」
顧道人笑了。
段玉道：「不錯，我是中原人。」
盧九卻完全相信了他的話，慢慢地點了點頭，道：「不錯，這次我就是要他到寶珠山莊去拜壽的，你想必也是為了這緣故，才到江南來？」
所以段玉直到十二歲的時候，才開始有規定的零用錢。
這次王飛居然也沒有開口。
就算對一個老頭子來說，這又何嘗不是種很大誘惑？
段玉微笑道：「沒關係。」
虯髯大漢笑道：「好，就要這麼樣賭才過癮，我王飛今天交定你這個朋友了。」
天門上還有那老人留下來的一疊籌碼，好像有四、五十個。
盧九笑了笑道：「無論誰都知道，要來求你的人，好歹都得先陪你賭個痛快。」
顧道人道：「用赤金來兌行不行？」
盧九道：「昨天我聽說有個不明來歷的少年人，幫著花夜來，將鐵水的四個和尚全部打下水，然後這少年就跟花夜來一起走了，下落不明。」
虯髯大漢著急道：「現在就收怎麼行，我已輸了十幾文錢了。」
王飛一拍掌，笑道：「對了，除了段家的公子，誰有這麼大的出手。」
盧九凝視著段玉，輕輕地咳嗽著，道：「你剛才若沒有跟我們賭錢，現在我只怕早已對你出手了，就因為賭錢時最容易看出一個人的人品，所以我才相信你是個很誠實的年青人，所以我才相信你絕不會說謊。」
他當然也很高興，但卻並不想贏錢，於是這一注他就押了三十二個籌碼，只想一下子輸光。
絲巾用過兩次就不要了，旁邊那看牌的人就立到送一條全新的給他換。
王飛道：「老弟，一下子何必押這麼多呢，還是留著慢慢賭吧。」
段玉道：「久聞大名了。」
盧九一直在仔細觀察著他，忽然問道：「你本來不是來賭錢的？」
盧九忽又問道：「你可知道我為什麼要到這裡來找顧道人？」
可是這地方卻髒得很，他坐在這裡賭錢，居然已賭了一天一夜。
他並沒有說謊，卻也沒有完全說實話。
王飛拍著胸，道：「所以你的麻煩若連我們三個人都沒法子替你解決，江南只怕就沒有人能替你解決了。」
段玉道：「賽雲莊？閣下莫非是人稱『妙手維摩』的盧賽雲盧老爺子？」
盧九默然道：「完全沒有。」
推莊的是個獨臂道人，穿著件已洗得發白的藍布道袍，顴骨很高，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用一隻手疊牌比別人兩隻手還快。
他覺得一個人若要花錢，就該花自己憑勞力賺來的。
段玉看著盧九，又看著王飛。
段玉已怔住。
段玉道：「在湖畔一棟小房子裡。」
王飛道：「但你卻不惜為了她而得罪了僧王鐵水。」
顧道人擲出的骰子是七www.hetubook.com.com點，天門拿第一副，是副梅花配長三，六點。
那滿面病容的中年人也一直在盯著他，忽然道：「卻不知朋友你賭多少？」
顧道人也笑了，道：「想不到我這賭鬼的名聲，竟已傳到賽雲莊了。」
顧道人笑了，道：「這點你倒不必著急，我保證你以後定能學會的。」
段玉道：「是。」
滿面病容的中年人沉吟著，也押了四個籌碼上去。
段玉沉吟道：「既然有事來找人家，怎麼好意思掃人家的高興，就算輸一點又有什麼關係。」
段玉笑道：「幸會得很。」
罈子裡竟是滿滿一罈赤金粿子。
王飛道：「所以你不分青紅皂白，就去打抱不平了！」
王飛接著道：「世上有這種好運氣的人也並不多。」
段玉吶吶道：「因為家父告訴過我，說我一定會在寶珠山莊遇見他，還叫我在他面前問候你老人家。」
顧道人直到此刻，神色才恢復鎮定，道：「你先算算贏了多少？」
顧道人道：「剩下的這十個籌碼，不知段公子是要兌什麼呢？」
段玉道：「直到現在為止，盧公子還是連一點消息都沒有？」
段玉又怔住。
段玉歎了口氣，道：「其實，我只不過在無意中得罪了一個人。」
顧道人凝視著他，微笑道：「腰纏十萬兩，騎鶴下揚州。有了這麼多錢，無論在什麼地方，都可以痛痛快快的花一陣子了！」
盧九道：「但他到了杭州之後，卻突然間失蹤了！」
虯髯大漢立刻軒眉道：「現在談什麼輸贏，芝翁莫非想收手了？」
顧道人臉又變了顏色，也不知是驚是喜，過了半晌，才緩緩道：「我不能收。」
第三副莊家調污二，天門卻是鱉十。
顧道人道：「貴姓？」
王飛已扳回了一些，對這大方的少年顯然已很有好感，竟忍不住道：「老弟，你的手風不順，這兩把還是少押些吧。」
以他的身份地位，當然絕不會賭幾十文錢輸贏的牌九。
顧道人道：「所以，你就來找我打聽這少年的行蹤來歷？」
段老爺子的家教一向很嚴，因為希望能將他的獨生子訓練成一個正直有用的人，並不想他兒子做一個揮金如土的風流公子。
顧道人道：「這是赤金八百五十兩，兌換成銀子，恰巧是一萬兩，就請段公子收下。」
盧九道：「那麼，你是不是有了麻煩？」
段玉道：「可是我……，」顧道人打斷了他的話，沉下臉道：「你若再推諉客氣，就表示你不願交我們這些朋友了。」
顧道人道：「何況你不但運氣很好，而且很誠實，老天對你這種人，本來就是特別照顧的，也許這些銀子就該歸你所有，你若不拿走，我們都要倒霉的。」
顧道人道：「你若不說，也沒有人知道你輸不起。」
有四個人在賭，一個人在看。
他一向很看不起那些將上一代的金錢隨意揮霍的敗家子。
段玉道：「為什麼？」
王飛也挑起大拇指，讚道：「老弟，像你這麼樣豪爽、慷慨的好朋友，我敢說江南還找不出第二個。」
第二副莊家七點，天門又是六點。
他說話的時候，已取出了那串珍珠和玉牌。
最後莊家打老虎，居然又拿了副雜五對。
王飛也笑道：「一個男人可以不隨便花錢，但卻絕不能不懂得花錢。」
王飛道：「在什麼地方？」
後面的一間屋子，還是堆滿了酒缸和酒罈，一個疊著一個，堆得高高的，中間只留下一條窄窄的弄堂。
他不讓別人開口，很快地接著又道：「若是知道，我根本就不會賭，因為我若輸，也根本拿不出這麼多的銀子來。」
顧道人笑道：「不懂得花錢的男人，一定是個沒用的男人。」
事實上，他hetubook.com.com根本就從未揮霍浪費過一兩銀子。
顧道人道：「他就是霹靂堂現任的堂主，江湖人稱霹靂火。」
顧道人苦笑道：「今天算我認輸了。」
段玉苦笑道：「我根本不認得她。」
顧道人彷彿也意猶未盡，這才發現屋裡多了一個人，抬起頭來看了段玉兩眼，微笑道：「這位朋友想不想來湊一腳？」
他這一生中，從未有過這麼多錢。
段玉紅著臉，吞吞吐吐的，終於還是將昨夜的事全都說了出來。
盧九道：「這次本是我陪他一起來的，因為我要來會鐵水。可是四天之前，這孩子出門之後，就沒有再回去過。」
盧九道：「除了賭錢之外，還有一個更大的原因。」
老人點了點頭，慢吞吞地站起來、皮笑肉不笑地歪了歪嘴，道：「你們二位還可以玩玩，我還有事，要告辭了。」
段玉搖了搖頭。
段玉詫道：「失蹤了，前輩怎麼知道他失蹤了呢？」
王飛道：「為了誰？」
他押的是天門。
段玉急得臉更紅，吃吃道：「我……我……」
盧九道：「就連我都從未想到，這女賊居然也敢去遊湖。」
這虯髯大漢想必是天生一副爭強好勝的脾氣，不肯服輸，否則又怎麼會在乎這十幾文錢了。
顧道人道：「我們這裡都是賭完了才算帳的，朋友你就算暫時身上不方便，也沒關係。」
他又咳嗽了幾聲，才接著道：「就在那天，有人看到他跟花夜來那女賊在一起。」
段玉的臉紅了紅，道：「也是為了一個人！」
段玉苦笑道：「只不過，這件事既然因我而起，我總也不能置身事外的。」
段玉垂首道：「昨天晚上，我的確是跟她在一起的。」
好賭的人，只要有得賭，輸贏大小，他們也不在乎的。
段玉也笑了，道：「我保證以後一定會很用心地去學的。」
盧九道：「因為他實在不如你，我若是朱二爺，也一定要把女兒嫁給你。」
段玉道：「但昨天她卻忽然出現了。」
段玉微笑道：「沒關係，你只管拿去，到外面喝酒，酒帳也算我的。」
顧道人歎了口氣，道：「鐵水本來就是個蠻不講理的人，他手下的徒弟當然也跟他差不多，但是你——你什麼事不好做，為什麼偏偏要去管花夜來的閒事？」
他微笑著看了看王飛，又看了看盧九，道：「你們見過這麼笨的年青人沒有？」
盧九微笑道：「若不是有了麻煩，誰會來找這邋遢道人？」
盧九道：「哦，你一向在中原，怎麼會聽說過他？」
一開始是每個月一兩銀子，到十四歲時，才增加為二兩。
王飛道：「得罪了誰？」
盧九動容道：「這是哪裡來的？」
但他們賭的，卻只不過是幾十個用硬紙板剪成的籌碼。
於是他也押了四個籌碼上去。
顧道人看著他，又過了很久，才長長歎了口氣，道：「你以後一定會有很多朋友的……。」
第二手牌段玉居然又連輸四副。又是十六個籌碼輸了出去。
段玉遲疑著，終於歎了口氣，道：「既然如此，我就收下。」他紅著臉苦笑道：「老實說，我也並不是真不想要，只不過我這輩子從未有過這麼多銀子，我真不知道應該怎麼花才好？」
段玉歎道：「我原本也不知道那四個和尚就是他的徒弟。」
段玉微笑著，將一百二十八個籌碼，全部押了上去。
莊家拿的卻是副地槓。
段玉苦笑道：「想不到賭錢也有好處的。」
現在有了這一萬兩銀子，他已可做很多以前想做而做不到的事了。
段玉深深的吸了口氣，慢慢地坐下來，看著面前滿滿一罈金子。
盧九和王飛神色間也顯得更驚訝、更佩服。
他隨手拈起兩個籌碼，塞到旁邊看牌的那小伙子手裡，道：
wｗw.hｅtｕｂoｏｋ•ｃｏｍ•ｃｏm「這個給你吃紅。」
那練過鐵砂掌的大漢剛贏了四個籌碼，額上已開始冒汗，一雙連殺人時都不會發抖的手，此刻竟似乎微微發抖起來。咬了咬牙，終於又推了四個籌碼出去。
顧道人動容道：「你真押這麼多。」
那中年人面上也露出微笑，道：「在下姓盧行九，朋友們都叫我盧九。」
到十六歲時還是他母親說情，才給他十兩。
所以四個人全都賭得聚精會神、四個人的臉色全都已發白，竟沒有一個開口說話的。
顧道人一雙炯炯有光的眼睛，也在打量著段玉，微笑道：「聽朋友說話的口音，好像是從北邊來的。」
這十六個籌碼就算是一百六十兩銀子，段公子也一樣輸得起。
盧九道：「改天有空，務必要請到『賽雲莊』來聊聊。」
段玉道：「不必算了。」
段玉道：「大概是的。」
段玉道：「什麼原因？」
籌碼上也有同樣的「顧道人」三個字，寫得龍飛鳳舞，彷彿是顧道人親筆花押。
誰知從第三手牌開始，他竟轉運了。
虯髯大漢變色道：「只剩下三個人，還玩什麼？芝翁難道就不能多留一下子？」
段玉想了想，笑道：「好，我就收十個回來，算紅錢，其餘的務必請你收下，否則就是看不起我，不願交我這個朋友。」
王飛道：「因為你一定要先懂得怎麼花，才會懂得怎麼去賺。」
他當然面不改色。
段玉道：「我可以去試試看。」
這小伙子的臉一下子變得蒼白，吃吃道：「這……這怎麼敢當！」
四個人都坐在酒罈子上。圍著個大酒缸，酒缸上舖著木板。
顧道人眼睛彷彿更亮了，笑道：「段朋友就押天門如何？」
這一個籌碼，竟是整整一千兩銀子！
顧道人道：「但你為什麼一直沒有開口呢？」
他沉吟著，忽又問道：「令郎是在四天之前就已失蹤了的？」
那麼一個籌碼究竟是多少呢？
盧九搖了搖頭，道：「沒有。」
王飛道：「現在你還能不能找到那地方？」
段玉道：「這四天來，前輩一直沒有找到花夜來？」
段玉怔了怔，道：「前輩怎麼知道？」
段玉紅著臉，道：「我的確太魯莽些了，但那四個和尚也實在太兇」
段玉輸了。
原來一個籌碼竟只不過是一文錢。
段玉微笑著，覺得很有趣，甚至覺得有點滑稽的。
這三人的衣著都非常華麗，氣派看來也很不小、顯見得很有身份，很有地位。
段玉微笑道：「就這麼多。」
這一手牌，段玉已輸了十六個籌碼。
段玉微笑道：「現在就收了也好，我請三位喝兩杯。」
只有擲骰子的聲音，裡面的人賭得居然很安靜。
段玉說不出話來。
除了本錢外，他將這八九十個籌碼，全都推了過去，微笑道：「這些就算今天的酒錢，我請各位喝酒。」
段玉紅著臉，道：「我也許並不聰明，但卻還知道什麼東西是該拿的，什麼是不該拿的。」
盧九道：「不錯。」
但他卻實在不願惹麻煩，更怕他父親知道他在外面惹了麻煩。
對一個剛出家門的年青人來說，這的確是不可抗拒的誘惑。
這千兩銀票，也正是段玉這一生中所擁有的最大財富。
王飛歎了口氣，道：「這年頭的年青人，的確已一個比一個聰明了。」
他們賭的是牌九。
盧九每個字都聽得很仔細，聽完了長長歎了口氣，忽然拍了拍段玉的肩，道：「你的確是個好孩子，不但敢說實話，而且勇於認錯。我在你這種年紀時，就未必敢將這種事說出來！」他歎息著，又道：「現在我就算找到犬子，也不會再叫他到寶珠山莊去了。」
這小伙子手裡拿著籌碼，全身不停地發抖，突然跳起來，轉身奔了出去，奔到門外，才放聲和*圖*書大笑起來，笑個不停。
盧九沉吟著，道：「但我卻可替你去向鐵水解釋，因為我信任你，鐵水也信任我。」
王飛立刻道：「不錯，你至少應該替盧九爺找出花夜來這女賊來。」
王飛笑道：「何況這些錢本來就是贏來的，花光了也無妨。」
好賭的人，只要有得賭，就算坐在路邊，也一樣賭得很起勁。
他當然還是面不改色。盧九和王飛看著他，神色間卻似已有些驚奇，還有些佩服。
顧道人道：「你輸了也許拿不出，但你又沒有輸，因為你的運氣好，所以你就應該贏別人的錢，就應該比別人過得舒服。」
段玉已經開始有些迷糊了，已隱隱發現，這一個籌碼，絕不止一文錢。
從弄堂穿過去，又是一道門，在門外就可以聽見裡面搓骰子的聲音。
賽雲莊主盧九爺世代巨商，他本就是江南的名公子，不但文武雙全，而且琴棋書畫，絲竹彈唱，樣樣皆通，樣樣皆精。
段玉道：「不是為了賭錢？」
他滿心無所謂，根本不在乎。
所以他又贏了，連贏了二把，三十二個籌碼已變成一百二十八個，顧道人吃兩門，賠天門，額上已現出汗珠。
段玉笑道：「我身上還帶著些。」
王飛跳起來，道：「我們現在就去。」
段玉歎道：「昨天我剛來，她就出現了，這倒實在巧得。」
顧道人道：「這太多了。」
王飛立刻沉下了臉，道：「她跟你有什麼關係？是你的什麼人？」
盧九歎了口氣，道：「這位老弟賭得真夠狠，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顧道人笑說道：「你也許還不知道這個人的來頭。」
段玉忽又抬起頭，道：「不知道這些東西是不是盧大哥身上帶著的？」
段玉又輸了。
段玉道：「姓段，叫段玉。」
現在只剩下天門還沒行押了，那精瘦的華服老人卻在慢吞吞地數著籌碼，忽然長長吐了口氣，道：「今天我沒輸贏。」
段玉道：「我相信。」
王飛用力一拍段玉的肩，道：「老弟，你好大的手筆，我也服了你。」
盧九道：「不是。」
王飛看著他，突然一挑大拇指，道：「好，老弟，你真有種。」
輸贏一向不動聲色的顧道人，這次臉上居然也彷彿有點動容了。
段玉將老人留下的那疊籌碼點了點，道：「暫時就賭這麼多吧，輸光了再說。」
這位顧道人若能將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能讓他早點趕到寶珠山莊去，就算再多輸點，他還是很愉快的。
段玉道：「所以這件事還是沒有解決。」
段玉歎了口氣，苦笑道：「我根本就不知道這籌碼是一千兩銀子一個的。」
顧道人道：「其實杭州也有很多有趣的地方，杭州的美人一向是名聞天下的，段公子年少多金，到了這裡正該去享受溫柔的滋味。」
段玉道：「請教。」
但江湖中都知道，他最精的還是賭。
於是八個籌碼就變成了十六個。
段玉笑了笑，道：「沒關係。」
王飛道：「也許這就叫無巧不成書。」
顧道人已提起他坐著那酒罈子，放到桌上，扳開了泥封。
想到這裡，段玉就笑了笑，道：「好，我就來陪三位玩一會兒，只不過我不太會賭的。」
但剛才他隨隨便便就給了那年青的小廝千兩，又送給顧道人六七萬。
盧九微笑道：「世上的確再也沒有什麼比這種運氣更好的事了。」
這次他竟押了八個籌碼，他只想快點輸光，快點散局，好跟顧道人談正事。
顧道人也歎了口氣，道：「天下湊巧的事本來就很多。」
他們的輸贏實在不大。
王飛笑道：「江湖中人都知道，顧老道也許有點來歷不明，但卻絕不是強盜小偷。」
段玉又一次怔住。
盧九歎道：「難怪鄒瞎子算準了小潘今年要發財，這課算得果然hetuｂook•ｃｏｍ.cｏm神準。」
滿面病容的中年人也在數著面前的籌碼，輕輕咳嗽著，道：「只剩下三個人怎麼押，我看今天不如還是收了吧！」
王飛笑道：「一點也不錯，運氣好的人，走在路上都會踢著大元寶。」
其實段老爺子是叫他特別提防著盧小雲，因為到寶珠山莊去求親的少年人之中，只有兩三個是他的勁敵，盧小雲就是其中之一。
段玉很驚奇，道：「你不推了？」
顧道人道：「我們賭得有沒有假？」
他就將十六個籌碼全部押下去，這副牌他居然拿了對天牌。
段玉道：「隨便。」
虯髯大漢咬著牙，恨恨道：「這老狐狸，簡直賭得比鬼還精——好，我們就三個人押下去。」
這情形一直繼續到他十八歲，這次他出門時，段老爺子雖然給了他十張一百兩的嶄新銀票，卻還是再三叮囑，要他不可花光。
看來這人不但用的東西很講究，而且還特別喜歡乾淨。
段玉沉吟著，忽然道：「這一萬兩銀子我也不能收。」
他笑了笑，接著道：「這人在世上假如還有一個朋友，恐怕就是我了。」
顧道人皺眉道：「為什麼？」
王飛道：「是不是那女賊花夜來？」
段玉道：「行。」
段玉道：「在一個花盆裡。」
醇酒、美人，他要什麼就可以有什麼。
盧九換了條新絲巾，輕輕咳嗽了幾聲，才緩緩道：「他是為了我！」段玉又怔住。
王飛搶著道：「現在我們既然已經是朋友，無論你有什麼麻煩都可以說出來。」
段玉剛想說「不」，那虯髯大漢已搶著道：「小玩玩，沒關係，賭過了我請你喝酒。」
段玉知道他一定就是這地方的老闆顧道人了。
段玉道：「聽說他叫做『僧王』鐵水。」
盧九道：「我有個兒子，叫盧小雲。」
盧九道：「為了找你。」
段玉道：「既然輸不起，贏了就不能拿！」
至少他不必再拚命約束自己，至少可以先去狂歡幾天，享受一下他從未享受過的歡樂。
那老人卻已挑起簾子，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段玉道：「不是。」
顧道人道：「但你現在並沒有輸。」
段玉道：「我聽說過。」
段玉道：「隨便。」
顧道人接著道：「說起來這人的來頭倒真不小，江南有個以火器名震江南的霹靂堂，你總知道的？」
另外的三個人。一個是瘦小乾枯，滿臉精悍之色的老人，一雙指甲留得很長的手上，戴著個拇指般大的碧玉斑指。
王飛道：「無論誰都知道，這裡賭得最硬了，否則杭州城裡到處都可以賭，我們為什麼偏偏喜歡到這破地方來。」
段玉道：「鐵水叫人去找花夜來，為的就是要追問令郎的下落？」
段玉道：「可是我自己知道，我可以騙別人，但沒有法子騙自己，所以我若拿了這些銀子，晚上一定睡不著覺的。」
王飛皺眉道：「你怎麼得罪他的？」
他微笑著，勉強控制著自己，不要露出太吃驚的樣子來。
他剛才隨隨便便的，就將十來萬兩銀子一下子押了下去！
下家的一個人身材高大，滿臉大鬍子，顧盼之間，凜凜有威，一雙手卻粗得很，五根手指竟幾乎一樣長短，顯然練過鐵砂掌一類的功夫，而且練得還很不錯。
盧九微笑道：「我看老弟你想必就是段飛熊段老爺子的大少爺。」
盧九一直很注意的聽著，此刻忽然道：「你可知道鐵水是為了什麼去找花夜來的？」
顧道人看著盧九，又看著王飛，忽然把牌一推，歎道：「好，我服了你。」
第一副牌他拿了個一點，莊家竟是鱉十。
輸點錢他並不在乎，那「僧王」鐵水他也未見得害怕。
左右只不過是三十二個破籌碼而已，這些人為什麼看得如此重？
王飛又看了看段玉和盧九，道：「這些銀子是不是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