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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華鳳道：「你真要進去？」

華華鳳道：「誰。」

段玉道：「不錯。」

所以她也回過了頭。

段玉道：「紅貨？」

華華鳳道：「既然你不認得她，她為什麼看著你笑？」

段玉苦笑道：「所以我除了被他打死之外，已沒有別的路可走了？」

段玉看著她，眼睛裡不覺露出了讚賞之色。

段玉還沒有開口，華華鳳突然冷冷道：「這句話倒說得不錯，別人就算把他賣了，他還是會覺得有趣。」

這當然也很可能。

華華鳳也忍不住笑道：「這種人倒也算少見得很。」

女道士忽然正色道：「但我還是要勸你一件事。」

段玉道：「嗯。」

女道士失笑道：「但你卻一點也看不出像下過水的樣子。」

女道士道：「你只看見那幾個和尚在欺負她，連話都沒有問清楚，就把他們打下了水？」

女道士道：「你打的什麼人？」

她又歎了口氣，道：「你想想，你得罪了這麼樣一個人，你的麻煩是不是很小？」

段玉道：「船沉了下去，我並沒有沉下去。」

段玉點點頭，道：「那時天剛亮。」

段玉道：「是幾個和尚」

段玉道：「老闆是誰？」

段玉道：「連見都沒有見過。」

華華鳳冷笑道：「我既沒有興趣去看別人賭錢，也不想陪個呆子去送死，我還有我的事。」

這種年齡的女人，就像是一朵盛開的花，風韻最是撩人。

段玉笑道：「你放心，就算有人要賣我，只怕也沒有人肯買。」

女道士的眼睛盯在他的臉上，道：「你是不是喝了很多？」

她指著一扇門。

段玉笑道：「我可以在旁邊等，看人賭錢也是件很有趣的事。」

女道士看著他，又笑道：「你好像對什麼事都很有興趣。」

華華鳳正在看著他，顯然從他的眼色中，發現他正在看著個女人。

酒缸上本就有幾隻空碗。

會打扮的女人並不一定是濃妝艷抹的。

段玉道：「我看不慣他們欺負人。」

女道士歎了口氣，道：「你難道真不知道，她就是長江以南最有名的獨行女盜嗎？」

段玉想說的話並沒有說出口，因為他忽然發現有個人正在看著他們。

女道士道：「叫什麼名字？」

華華鳳更生氣了，冷笑道：「你這人難道有什麼特別？」

段玉苦笑道：「這小鬼一開口就好像要找人打架似的，也不知是誰得罪了他。」

婦人笑道：「這就有一點關係了。」

華華鳳這次終於無話可說。無論如何，能嫁給道士的女人實在不多。

段玉道：「我在聽。」

段玉道：「那位仁兄我也不認得。」

段玉道：「是我？」

女道士解釋道：「紅貨的意思就是很值錢的珠寶了。」

段玉道：「我不懂。」

女道士道：「搖船的！」

女道士笑道：「這人姓喬，天下只怕再也沒有人比他更喜歡多管閒事的！」

段玉卻笑了。

段玉道：「還等什麼？」

段玉道：「然後——然後我就走了。」

小癩痢道hｅｔｕbｏoｋ•ｃoｍ.com：「不賣。」

華華鳳和段玉已坐著等了半天、那小癩痢還未過來招呼。

段玉淡淡道：「若不是真的要走，我又何必去拉她。」

段玉道：「他既然敢公然反抗少林派，武功當然也很高。」

段玉搖搖頭，笑道：「我看來像強盜？」

段玉道：「我還沒喝醉。」

女道士道：「那麼，是不是有人叫你來的？」

她一直坐在旁邊聽著，好像一直都在生氣。

女道士看著他，看了很久，才問道：「真是他叫你到這裡來的？」

女道士道：「也許她並不是真的要走呢。」

段玉答道：「我本來就是為了拜訪顧道人而來的。」

這種酒店只是賣冷酒，沒有熱菜，最多只準備一點煮花生、鹽青豆、小豆乾下酒，所以來的也多半是會喝酒的老客人。

段玉道：「我只不過打了幾個人而已。」

華華鳳道：「既然沒有關係，你問什麼！」

段玉道：「你呢？」

女道士道：「他從昨天一直賭到現在，根本就沒有睡。」

段玉搖搖頭。

段玉道：「不錯。」

華華鳳問道：「別人無論說什麼，你全都相信的。」

華華鳳道：「我當然並不想真的毒死你，但別人呢？」

她歎了口氣，接著道：「他到江南來才不過兩三個月，卻已經有七、八個很有名望的武林高手，傷在他的手下。據說他只要一出手，對方就算不死，至少也得斷條腿，蕪湖大豪方剛只被他打了一拳，竟吐血吐了兩個月，最後死在床上。」

段玉笑說道：「原來這個地方真有個姓顧的道人。」

段玉點了點頭，道：「他們使的好像是少林拳。」

華華鳳道：「你不認得她？」

段玉淡淡道：「有人天生就喜歡笑的，那至少總比天生找麻煩的人好。」

女道士卻歎了口氣，道：「也許這只因為你運氣不好。」

女道士道：「這個人本是少林門下，卻受不慣少林寺的戒律束縛，最近也不知為了什麼，竟一怒脫離了少林派，自封為僧中之王，少林寺竟對他無可奈何，從這一點你就可想像到他是個怎麼樣的人了。」

她再也不看段玉一眼，扭頭就走。

華華鳳突然站起來，繃著臉道：「好，你要去就去吧。」

女道士道：「其實他也不能算是個壞人，只不過非常狂傲剛愎，不講理的時候比講理時多得多，無論誰得罪了他，都休想有好日子過。」

他發覺這位女道士不但美，而且非常之有趣。

段玉道：「也許他只不過是藉賣酒來掩飾自己的身份而已。」

段玉不說話。

段玉本就不是那種見了賭就不要命的人，他怎麼會去賭呢！

段玉怔住。

段玉歎了口氣，道：「一個女人若真的要走時，誰也拉不住的。」

女道士又道：「何況這件事錯的並不是他，是你。」

婦人笑道：「並不是每個女人都能嫁給道士的，你說是不是？」

段玉沉吟著，道：「我打的那四個和尚，莫非就是他的門下hetubook.com.com？」

華華鳳道：「我難道不能喝？」

幸好女道士已改了話題，道：「你兩位這樣的人，到這裡來，當然不會是來喝酒的？」

華華鳳接著道：「先來二十碗花雕，用筒子裝來。」

段玉笑道：「道人的豪興倒不淺。」

華華鳳道：「哦？」

無論誰看到這個人，都忍不住會多看幾眼的。

段玉道：「哪條路？」

女道士忽然歎了口氣，道：「我就知道一定又是他。」

段玉苦笑道：「看來我想不認錯也不行了。」

女道士道：「他們欺負了誰？」

段玉苦笑道：「我只知道他不但要我將身上所有的東西都拿出來，而且還要請我下湖洗澡。」

她微笑著，接著道：「我若不喜歡道士，又怎麼會嫁給道士呢？」

段玉道：「黑黑的臉，年紀並不大，眼睛發亮，水性也很高。」

段玉又忍不住問道：「這裡也賣醋魚？」

女道士道：「為了什麼呢？」

華華鳳冷笑道：「這句話也沒有說錯，又有誰肯買個呆子呢？」

女道士道：「據說他武功已可算是少林門下的第一高手，就因為脾氣太壞，所以在少林寺中的地位一直很低。」

女道士眨著眼，道：「你不去拉住她？」

華華鳳瞪起了眼睛，道：「不喝酒來幹什麼？」

段玉動容道：「看來這人不但是個怪物，而且膽子也不小。」

段玉道：「不知道。」

一個斜眼的小癩痢，正將一大盆鹽水煮的毛豆子從裡面搬出來，擺在櫃台上，已經有兩個長著酒糟鼻的老頭子在喝酒了。

那船家既然淹不死段玉，就要他的同謀來將段玉毒死。

段玉道：「可是這副對聯……」

段玉道：「也沒有。」

女道士道：「你身上是不是帶著紅貨，有人在打你的主意？」

小癩痢道：「要多少酒？」

段玉笑道：「我同意。」

段玉道：「我可以解釋。」

用竹竿高高挑起的青布酒簾，已洗得發白，上面寫著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段玉歎了口氣，道：「你若不相信別人，別人又怎麼會相信你？」

這個人當然是個女人，當然是個很美麗的女人，不但美，而且風姿綽約，而且很會打扮。

這時小癩痢總算已將五筒酒送來，「砰」的，放在酒缸上，又扭頭就走。

華華鳳瞪著眼道：「現在你是不是在找我的麻煩？」

女道士道：「他長的是什麼樣子？」

段玉笑道：「那小鬼雖然看我不順眼，總算不至於想要我的命。」

段玉道：「他究竟是什麼人？」

看來華華鳳不但想得比段玉周到，而且對他真的很關心。

女道士嫣然道：「他雖然是個賭鬼，又是個酒鬼，但無論什麼樣的麻煩，他倒是總能夠想得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法子來解決，喬老三並沒有叫你找錯人。」

婦人道：「說起來倒真有點特別。」

女道士道：「江南武林中，吃過花夜來大虧的人，也不知有多少，鐵水就算殺了她，也是天經地義的事，你卻httｐs://ｗｗw.hetｕboｏk.ｃoｍ.com為了這種人去打抱不平，豈非自尋煩惱？」

女道士道：「現在鐵水想必已認定了你是花夜來的同黨，所以一定不會放過你。」

女道士點點頭道：「他脫離少林寺後，就廣收門徒。無論誰想投入他的門下，都是先剃光頭做和尚，但只要一入了他門下，就再也不怕人欺負，所以現在他的徒弟，只怕已比少林寺還多。」

段玉道：「不錯。」

華華鳳忽然按住他的手，道：「等一等。」

女道士又道：「你跟她分手之後，就遇見了喬老三？」

杭州城裡有很多冷酒店，也都是這樣子的。

原來她已看出華華鳳是女扮男裝的。

小癩痢手往酒簾上一指，問道：「你不認得字？」

段玉試探著問道：「你就是這裡的老闆？」

他笑了笑，接著道：「無論誰要打扮成船家，都不大困難的。」

女道士展顏道：「看來你若不是很聰明，就一定是運氣很不錯。」

這種人只要有酒喝就行，既不分地方，也不分時候，所以現在雖然還是上午，但這酒店的桌子卻已經擺了起來。

然後她自己也笑了。

小癩痢翻了翻白眼，道：「我若是這裡的老闆，這地方就該叫小癩痢了。」

女道士輕輕歎了口氣，道：「原來你也是個很衝動的人。」

女道士彷彿也覺得這件事有點意思了，眨著眼睛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肚飢飯盅小，魚美酒腸寬。」

段玉怔了怔，道：「為什麼？」

段玉道：「可是我出手並不重，絕沒有打傷他們，只不過把他們打下水了而已。」

女道士道：「你認得他？」

這扇門就在那陰暗狹窄的酒店裡，上面擺著花生豆乾的櫃台後。

女道士道：「那時你還不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段玉苦笑道：「有人告訴過我，只可惜那時我忽然忘了。」

看到他臉上的表情，華華鳳的火氣更大，忽然端起面前的一碗酒，一口氣喝了下去。

段玉忍不住問道：「她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是不是常常要人家吃虧的？」

他們雖然初相識，但現在卻已忽然覺得像是多年的朋友。

段玉道：「你說的方剛，是不是那位練過金鐘罩、鐵布衫的前輩？」

段玉笑道：「那倒沒有。」

他忍不住笑了笑，接著道：「也許這只因為我運氣真的不錯。」

婦人還是帶著微笑，道：「沒有關係。」

女道士笑道：「我也想到一定是個女人……是不是長得很美？」

段玉道：「她自己說她叫花夜來。」

段玉眨了眨眼，道：「但我卻見過一個。」

女道士道：「你也沒聽說過『僧王』鐵水這個人？」

段玉道：「還未識荊。」

段玉的臉有點紅了，吶吶道：「長得倒還不難看。」

段玉居然就看著她走，她居然就真的走了。

段玉歎道：「現在那條船已沉了。」

段玉道：「是位搖船的大哥。」

這酒館只不過是二間用木板搭成的小屋，屋子裡陰暗而潮濕，堆滿了酒缸，hetubook.com.com木屋前的竹棚下也擺著一隻隻的大酒缸，酒缸上舖著白的木板，就算是喝酒的桌子，客人們就坐在旁邊的小板凳上喝酒。

段玉道：「道人還在高臥？」

這女人一張白生生的清水鴨蛋臉上，就完全不著脂粉。

婦人道：「因為這地方來的一向都是熟客，很少看見兩位這樣的生人。」

婦人道：「只不過是隨便問問而已。」

段玉紅著臉，答道：「然後她就一定要請我喝酒。」

「顧道人」竟是個酒館的名字。

女道士道：「恐怕還不止一點兒，否則喬老三就不會叫你來的。」

華華鳳立刻搶著道：「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十賭九騙，江湖中郎中騙子到處都是，越以為自己賭得精明的人，輸得越兇。還沒有摸清別人底細之前，你千萬不能去賭，千萬不能。」

婦人嫣然道：「所以我說姑娘一定是遠地來的，否則又怎麼會不知道我是誰呢？」

女道士皺了皺眉，道：「那麼，你究竟惹了什麼麻煩呢？」

他苦笑著接著道：「我若到了水裡，現在說不定已被他淹死。」

女道士道：「那時你在他的船上？」

段玉道：「麻煩倒好像有一點兒。」

華華鳳的臉立刻板了起來，壓低聲音，道：「這女人是誰？」

段玉道：「想必也就是因為這緣故，他才會脫離少林的。」

唯有她這種年紀的女人，才懂得這麼微笑。

女道士又皺起了眉，道：「你出門的時候，難道沒有人告訴你，在江湖中行走最好不要和僧道乞丐結怨嗎？」

她好像鬆了口氣，但很快地接著問道：「你最近做了件大案？」

女道士道：「難道你沒有吃什麼虧？」

可是她穿得卻很考究：一件緊身的黑綠衫子，配著條曳地的百摺湘裙，不但質料高貴，手工精緻，顏色也配得很好。

段玉不說話了，只笑。

段玉道：「我真的像個呆子嗎？」

華華鳳道：「所以他的武功可能很高。」

段玉道：「他們也根本沒有讓我說話。」

女道士道：「然後呢？」

華華鳳道：「他是不是也可能很會下毒呢？」

女道士道：「你若真的被他請到水裡去泡一泡，以後的麻煩也許就會小些了。」

華華鳳卻沒有笑，板著臉道：「你難道忘了到這裡來是找誰的？」

她剛巧看見這女人的微笑。一種成熟而美麗的微笑。

女道士道：「是誰叫你來的？」

他翻著白眼走了，好像連看都懶得再看段玉。

華華鳳道：「這地方來的什麼客人，跟你又有什麼關係？」

婦人道：「外子就是這裡的顧道士，所以這裡有很多人都在背地叫我女道士，他們還很怕我知道，其實我倒很喜歡這名字。」

女道士道：「和尚？什麼樣的和尚？」

女道士又笑了，道：「你這人真的很有趣，有時連我都覺得你有點傻氣，但有時卻又覺得你說的話很有道理。」

女道士第三次皺起眉，皺的很緊，過了很久，才問道：「你以前不認得她？」

她看來顯然已不再年青，htｔps://ｗｗw•hetuｂｏｏｋ•ｃoｍ•ｃoｍ卻更顯得成熟艷麗。

段玉道：「幾個很兇的和尚，說話好像不是這裡的口音。」

女道士道：「你殺了人？」

段玉苦笑著說道：「現在我只希望我真的很有運氣。」

就是顧道人這三個字。

穿衣服也是種學問，要懂得這種學問，並不是件容易事。

在這裡只有一種人才是受歡迎、受尊敬的，那就是酒量好的人。

華華鳳道：「有什麼好問的。」

女道士嫣然道：「我看你的樣子也不像殺過人的。」

華華鳳道：「你若真的有殺身之禍，一個賣酒的假道士怎麼能救你？」

原來她不但眼睛尖，耳朵也很長。

女道士笑道：「我只不過覺得奇怪，姑娘為什麼忽然又不怕酒裡有毒了？」

段玉道：「也許他本來並不是，只不過我看見他的時候，他是在搖船。」

段玉又忍不住笑了，這笑，就等於是否認，無論誰殺了人後，都絕不會像他笑得那麼純真。

小癩痢用斜眼瞪著他，道：「你們到底喝不喝酒？」

段玉沒有回答，因為那女人現在居然向他們走了過來。

段玉微笑道：「在下的確想來拜訪顧道人。」

段玉道：「我現在可以進去找他？」

女道士歎道：「不錯，連練過金鐘罩的人，都受不了他一拳，何況別的人呢！」

女道士道：「是不是會武功的和尚？」

女道士道：「你難道已忘了，他通常都是個很不講理的人嗎？」

華華鳳道：「哪點兒特別？」

小癩痢又用斜眼瞪著她，臉上這才稍微露出了一點好顏色。

女道士道：「也許你還有一條路可走。」

陰暗的櫃台外，居然還貼著副對聯。

華華鳳的臉已有些發青了。

女道士伸出青蔥般的纖纖玉手，向前一指。

段玉道：「不太少。」

華華鳳愕然道：「你說什麼？」

女道士道：「他這個人也跟他的名字一樣，有時剛烈暴躁，有時卻又很講理，誰也摸不透他的脾氣。」

段玉倒了兩碗酒，剛想端起來喝。

段玉道：「沒有。」

女道士道：「然後呢？」

她走路的姿勢也很美，微笑著走到他們前面，道：「兩位好像是從遠地來的。」

段玉當然不會去賭的，這本就也正是他父親給他的教訓。

段玉道：「是個——是個女人。」

女道士道：「就這麼簡單？」

門上掛著油膩的藍領門簾，上面也同樣有三個大字：「顧道人。」

女道士道：「你進去了之後，千萬不要跟他們賭錢，否則也許真的會連人都輸掉的。」

華華鳳瞪著他，咬著嘴唇道：「你假如敢說是我，我就真毒死你。」

段玉道，「嗯。」

女道士笑道：「喬老三的朋友，就是我們的朋友，你隨時都可以進去，只不過——」她歎了口氣，臉上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接著道：「這賭鬼賭起來的時候，就算天塌下來，他也不會抬起頭來看一眼的。」

女道士道：「姑娘也喝酒？」

華華鳳道：「所以他就很可能是個隱姓埋名的武林高手。」

小癩痢道：「對聯是對聯，魚是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