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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老虎

作者:古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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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步步殺機 蠔油牛肉

第六章 步步殺機

蠔油牛肉

穿紅裙的姑娘又嘆了口氣,道:「現在,我就算想不吃都不行了。」
因為有個人把這盤腰花端了出來,送到坐在竹椅上的這個人面前,這個人嗅了嗅,嘆了口氣,就把它倒進了陰溝。
廚子道:「我倒有件事想要問問你們。」
穿紅裙的姑娘居然笑了笑,道:「你今天不但有口福,艷福也不淺。」
連一蓮苦笑道:「我們到處躲她,想不到現在反而送上她的門來了。」
可是這次她嗅到火爆腰花香氣的時候,雖然不餓,還是流出了口水。
穿紅裙的姑娘道:「想不到你對吃人肉這麼有研究。」
他停了停,才接著說:「油牛肉並不是樣名貴的菜,可是只有在這種普通家常菜裏,才能顯得出炒菜的人的真功夫,所以你的功夫、火候、時間,都一定要拿捏得特別準,半點都差錯不得。」
廚子冷笑,道:「想不到你還有點眼力,居然認出了我。」
他說話的時候,每個人都在靜靜的聽,連大氣都不敢出。
連一蓮盯著她看了半天,忽然問道:「你殺人的時候為甚麼不會暈過去?」
廚子道:「因為我年紀大了,一天晚上最多只能用一個。」
可是這個人在嗅著它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卻好像在嗅一大盤狗屎。
等他用這條熱手巾擦了把臉,另外一個人就馬上送上了一杯熱茶。
只要是一個客廳裏應該有的東西,這裏都有,而且每樣東西都是精挑細選過的,每樣東西的價值說出來都一定會讓人嚇一跳。
連一蓮笑道:「像你這麼好看的女孩子去找他說話,你問他兩句,他絕不會只說一句。」
這時候愁眉苦臉的人已經走出了廚房,後面立刻有兩個人跟了出來。
穿紅裙的姑娘笑得更甜,道:「我不但認出了你,而且還知道用甚麼法子才能要你的命?」
廚子的手裏就算有刀,也只不過是把切菜刀,不是殺人的刀。
唯一沒有變的是鳳娘的那間臥房,裏面每樣東西都沒有被人動過。
廚房裏燈火明亮,院子裏卻很黑暗,只有一點點從那兩扇小小的門窗中漏出來的燈光,剛好照在一坐在門外一張竹椅的人身上。
炒菜的大師傅道:「是火爆腰花。」
廚子道:「另外一個我只好用來下酒了。」
他皺著眉,https://www.hetubook•com•com嘆著氣,道:「這盤子裝著的是甚麼東西?」
她實在想不通這個人怎麼會忽然死了的。
穿紅裙的姑娘道:「有道理。」
因為她肚子根本不餓。
穿紅裙的姑娘道:「吃不下也要吃一點,妙手人廚做的菜,以前就不是時常能夠吃得到的,以後更吃不到了。」
連一蓮總算放心了。
一嗅到油煙就想吐的人,卻偏偏要來做廚子,倒也是件怪事。
廚子嘆口氣道:「別人請客,又吃又喝,我卻像龜孫子一樣,在這裏替他們做菜,自己連一口都吃不到,這種日子,怎麼會好!」
因為客廳裏只有三個人,除了趙無忌外,另外兩個人都是站著的。
穿紅裙的姑娘道:「去做我師哥的陪客去。」
穿紅裙的姑娘道:「因為血流出來的時候,我已經轉過頭來了。」
穿紅裙的姑娘道:「卻不知今天你們請的那位貴客懂不懂?」
她的身材很苗條,風姿也很美,應該是個很好看的女人。
她不怕廚子。
穿紅裙的姑娘道:「就是她。」
廚子道:「難道你們連睡覺是甚麼都不懂?」
穿紅裙的姑娘又問道:「今天是誰在請客?」
鳳娘臨走的時候,曾經在床上躺了一下,現在枕頭上那個印子還在,其實,連她落在枕頭上的那根頭髮也都還在原來的地方。
她們都吃過牛肉,可是她們從來沒想到炒一盤牛肉還有這麼大的學問。
她接著又笑道:「如果我們的動作快一點,說不定,還可以趕得上去吃那盤蠔油牛肉。」
她忽然大喊:「趙無忌,你筷下留情,留一點牛肉讓我嚐嚐。」
連一蓮道:「聽說這裏本來是你未來的師嫂衛鳳娘住的地方。」
連一蓮忍不住嘆了氣,苦笑道:「你真行,我佩服你!」
她當然不會說出自己也是個很好看的女孩子,能夠騙過這個大姑娘,而且能讓這個大姑娘對她這麼傾倒,她簡直得意極了。
廚子道:「你們還有甚麼事想要問我的?」
連一蓮用不著回頭去看,只看她臉上的表情,就知道那個沒有臉的鬼影子,和那個有兩張面的鬼影子已經在她們後面。
穿紅裙的姑娘道:「為甚麼不好?」
看見這麼樣一個漂亮的姑和_圖_書娘自動過來跟他搭訕,這廚子居然還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搖頭道:「不好。」
她已經完全被這個氣派奇大的廚子所吸引,更想看看這個廚子的主人是個甚麼樣的人物。
這個廚子的氣派實在不小。
連一蓮道:「我看不到她的臉。」
穿紅裙的姑娘立刻作出很同情的樣子,道:「其實你可以先留一點下來,自己先享受。」
她們很想看看主人是誰,能夠讓妙手人廚替他做菜的人,總是值得看看的。
他又嘆了口氣,道:「看來我今天真有點口福。」
廚子道:「當然不能用整個一個人,最多只能挑幾塊比較嫩的肉。」
這個長得瘦小枯乾,看起來總是愁眉苦臉,好像天下每個人都欠了他幾千兩銀子沒有還,又好像被廚房裏的油煙氣熏得隨時都會吐出來。
她說得很自然,一點沒有要隱瞞的意思,好像根本就沒有把殺人當作件很重要的事。
妙手人廚不但兇惡狠毒,而且又賊又滑,南七省的武林豪傑幾次圍捕他都沒有傷到他的毫髮,這位大姑娘卻不動聲色,隨隨便便就要了他的命。
穿紅裙的姑娘道:「這裏的主人,實在很了不起,居然能夠叫妙手人廚替他做菜,還能叫半面羅剎替他為客人倒酒。」
連一蓮又沉不住氣了,搶著問道:「是不是趙無忌?」
廚子道:「除了他之外,還有誰能請我來這裏做菜?」
連一蓮不但吃驚,而且氣得臉都紅了,怒道:「你在放甚麼屁?」
剛炒好的火爆腰花,本來是應該倒進入肚子裏去的,為甚麼要倒進陰溝?
連一蓮道:「你是不是真的想吃那盤油牛肉!」
因為一盤剛炒好的火爆腰花,已經被人倒進了陰溝裏。
穿紅裙的姑娘說:「我也聽人這麼說過。」
穿紅裙的姑娘道:「這次應先該讓我過去。」
穿紅裙的姑娘道:「今天他請的一定是位貴客,所以你才特地炒些家常菜給他吃。」
這客廳的氣派的確不小。
她自己沒有動手,這個穿紅裙的姑娘好像也沒有動手。
廚子道:「不行。」
連一蓮道:「為甚麼?」
主人當然不會站著來陪客人吃飯,站在客人旁邊的,當然只不過是主人家的奴僕。
趙無忌並沒有躺在那裏等死,卻坐在那裏等www.hetubook.com.com著吃肉。
穿紅裙的姑娘道:「另外一個呢?」
穿紅裙的姑娘道:「因為他是個男人,男人對女人總比較客氣些。」
穿紅裙的姑娘道:「沒有了。」
穿紅裙的姑娘忽然悄悄的問道:「你看這個女人是誰?」
這婦人的頭髮又長又黑又多,一雙手纖秀柔美,卻白得可怕。
穿紅裙的姑娘道:「你看看她的頭髮,再看看她的手。」
所以一盤剛炒好的火爆腰花就被倒進了陰溝。
她接著又問道:「你看他是不是真的死了?」
廚子道:「就是這一家的。」
穿紅裙的姑娘已扭轉頭,用手掩著臉,道:「你去看看他是不是死了?」
只說出這一個字,他的瞳孔忽又擴散,咽喉上忽然冒出一蓬血絲,呼吸已停頓。
鳳娘臨走的時候,掉了根髮簪在地上,現在這根髮簪還在原來的地方。
連一蓮道:「為甚麼?」
穿紅裙的姑娘道:「為甚麼不行?」
連一蓮道:「如果這些東西不是你師哥送給她的,你師哥不氣死才怪。」
他一雙眼睛不停的在她們身上幾個最嫩的部份打轉,臉上那種表情,就好像在看著兩條已經被剝光了的小綿羊。連一蓮簡直快氣瘋了不但氣,而且想吐。
穿紅裙的姑娘道:「如果不是你,就一定是我了。」
連一蓮冷笑道:「這位衛小姐的氣派真不小。」
客廳裏的窗子開著的,她們沿著牆角繞過來,剛好可以從一棵梧桐樹下的窗戶裏看到趙無忌,也可以看到那盤蠔油牛肉。
連一蓮忽然想起來:「難道她就是那個半面羅剎?」
廚子道:「我拿手的一樣菜就是小炒人肉,正好你們兩個都有一身細皮白肉,正好都可以用來小炒。」
穿紅裙的姑娘嘆了口氣,道:「如果這些東西都是我師哥給她的,我師哥一定發過筆橫財。」
這個愁眉苦臉的廚子,居然會問出這麼樣一句話來,實在讓人大吃一驚。
廚房在一道用紅磚砌成的矮牆後,一個小小的院子裏。
一人背對著她們,很高,很瘦,穿著件雪白的長袍,頭髮已花白。
連一蓮道:「你為甚麼自己不上去看看?」
穿紅裙的姑娘道:「你要用一個人下酒?」
廚子道:「不錯,好看的小男孩,我也一樣喜歡?」
廚子瞪了她一和*圖*書眼,冷冷道:「你連他是誰都不知道?你在這裏是幹甚麼的?」
他在廚房裏面說話,躲在廚房外面的兩位女人都聽呆了。

連一蓮道:「這裏說不定就是那個有鬼的院子。」
廚子道:「他應該懂的,他好歹也算是個世家子弟,總不會一心只想要吃大魚大肉。」
這盤腰花本來炒得並不壞,連一蓮和穿紅裙的姑娘都認為很香。
這個人嘆著氣,慢慢的站起來,慢慢的走進了廚房,過了半晌,廚房裏又傳出火爆腰花的香氣,這次的香氣,果然有點不同。
連一蓮也吃了一驚。
連一蓮和穿紅裙的姑娘從矮牆外溜到院子裏來時,火爆腰花的香氣已經嗅不到了。
廚房並不小,門窗卻很少。

穿紅裙的姑娘居然還在問:「你準備怎麼吃法?」
客廳裏不該有的東西,這裏也有,珍奇的古董,精巧的擺設,名貴的字畫——這些東西的價值簡直連說都沒法子說出來。
穿紅裙的姑娘道:「甚麼事?」
穿紅裙的姑娘道:「他是那一家的少爺?」
這些東西鳳娘連看都沒有看過。
連一蓮道:「你還能吃得下?」
其實這地方已經變得和鳳娘住在這裏的時候完全不同了。
連一蓮道:「當然真的死了,從頭到腳都死了。」
這句話顯然搔著了這廚子的癢處:「一點都不錯,整鴨整雞誰都會做,到處都可以吃得到,要做這種家常菜就得要有點學問了,絕不是時常能夠吃得到的。」
連一蓮不敢開腔了。
這個人又嘆了口氣,道:「這不是火爆腰花,只不過是盤腰花著了火。」
穿紅裙的姑娘道:「那我們還待在這裏幹甚麼?」
兄聽他在廚房裏嘆著氣說:「現在你開始數,從一數到一百二十的時候,就開始煉油,數到一百八十五的時候,就把這碗已經調好味的牛肉片下鍋,用鏟子炒七下,不多不少,只能炒七下,鍋就要離火,你就要趕快把牛肉裝到那個已經烤得有點溫熱的盤子裏,叫個快腿的人送上去,這時候那盤火爆腰花已經不夠鮮,不夠嫩,也不夠熱了,剛好吃這盤油牛肉。」
穿紅裙的姑娘道:「一定是的。」
他剛走出門,一個人就趕緊送上了一條雪和-圖-書白的熱手巾。
廚子愁眉苦臉的嘆了口氣,道:「我吃不下,一嗅到油煙我就想吐。」
廚子瞪了她一眼,冷冷道:「不是他!是誰?」
穿紅裙的姑娘攔住了連一蓮,搶著道:「我懂,可是我不懂你為甚麼不要我們兩個人一起陪你睡覺?」
穿紅裙的姑娘道:「我不能看見血,一看見血,我就會暈過去!」
連一蓮道:「你想到那裏去?」
廚子道:「看樣子你非但一點都不怕我,而且好像還開心得很。」
一個把滿頭黑髮梳成個高髻的婦人,正在為無忌斟酒。
廚子道:「今天晚上你們誰留下來陪我睡覺?」
廚子的臉色忽然變了,瞳孔突然收縮,厲聲道:「你——」
廚房裏的人好像不少,院子裏卻只有坐在竹椅上的這個人。
連一蓮也說不出究竟是甚麼地方不同,只不過剛才她嗅到那盤腰花香氣的時候,雖覺得很香,並沒有想吃的意思。
穿紅裙的姑娘悄悄道:「怎麼樣?」
連一蓮道:「我先過去,問問那廚子這裏甚麼地方?你跟著我。」
穿紅裙的姑娘道:「你回頭看看!」
連一蓮卻吃了一驚,道:「真是你殺了他的?」
能夠用這麼樣一個廚子來替他做菜的人,那是甚麼樣的氣派。
連一蓮幾乎已忘記剛才那三個比鬼還可怕的人。
這個瘦小枯乾,愁眉苦臉,嗅到廚房裏油煙氣就會想吐的人,原來是位手藝奇高的名廚。
穿紅裙的姑娘道:「我當然開心,江湖中人人都知道,妙手人廚的眼光,一向很高,我能夠被妙手人廚看上,怎麼會不開心。」
連一蓮忍不住問道:「他是誰?」
只可惜她臉上偏偏蒙著塊烏紗,讓人看不見她的真面目。
穿紅裙的姑娘問道:「隨便那一個都行?」
穿紅裙的姑娘笑了笑,道:「若不是因為他的眼睛老是盯著上該看的地方看,想殺忙還是不太容易。」
主人卻不在客廳裏。
廚子道:「當然是小炒,人肉一定要用快火小炒,否則肉就老了。」
兩個人一先一後從牆角後面走出來,穿紅裙的姑娘遠遠就向那廚子嫣然一笑,道:「你好?」
廚子嘆了氣,道:「這麼簡單的道理,有些人卻偏偏不懂!」
連一蓮看著她,還是看不出這個文文靜靜的大姑娘會殺人,殺的還是個江湖中有名的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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