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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老虎

作者:古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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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虎山行 小屋

第七章 虎山行

小屋

無忌道:「沒有死更好。」
在唐玉眼中看來,世界上絕沒有任何事比這一瞬弧光更美的。
無忌道:「因為他們都不認得我,絕沒有一個人知道我就是趙無忌。」
郭雀兒道:「有人說你是個賭徒,重孝在身,就去賭場裏擲骰子。」
無忌道:「無論誰遇到這種事,都會變成他這種脾氣的,可是像他這種人,只要別人對他有一點好,他甚至願把自己的腦袋割下來。」
郭雀兒道:「如果唐家的人知道你做的這些事,一定也很希望能把你的腦袋割下來,讓唐玉的父母叔伯,兄弟姊妹都去看看。」
然後就是「波」的一響,聲音並不太大,造成的結果卻驚人。
郭雀兒道:「有人說你非但無情無義,而且極自私,甚至對自己嫡親的妹妹和未過門的妻子都漠不關心,有人甚至打賭,說你就算看見她們死在你面前,也絕不會掉一滴眼淚。」
郭雀兒道:「為什麼?」
剛才由他大腦中發出的命令,現在才傳到他的手。
他已經在後悔。
他冷酷無情,甚至對千千和鳳娘都那麼無情,就因為他不願連累任何人。
樊雲山道:「可是我知道,如果這種暗器上的毒藥,是種新的配方,唐玉雖然已對其中某些成分有了抗力,對新的成份還是無法適應。」
看著一個顯然已恐懼之極的人,還在不停的大笑,實在是件很可怕的事。
無忌道:「毒!」
可惜他偏偏死不了。
現在荷包已經拋過來了,用金線繡成的牡丹在空中閃閃的發著光。
這是多麼輝煌,多麼偉大的一剎那?
一個半死不活的人,無論是對他的朋友,還是對他的仇敵,都是個問題。
無忌道:「唐玉。」
樊雲山道:「因為他身體裏大部分器官都已失去效用,只不過比死人多了一口氣而已。」
丁棄道:「唐家所有的機密大事,都是在那裏決定的,他們自己把那個區稱為『花園』,其實卻比龍潭虎穴更危險。」
郭雀兒道:「現在上官刃雖然做了唐家的東床快婿,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可是我想他心裏一定還有件不痛快的事。」
丁棄道:「就算瘋了也不會帶你進去的。」
樊雲山道:「唐家淬煉暗器的毒藥是獨門配方,江湖中從來沒有人知道他們的秘密。」
郭雀兒道:「唐家的直系子弟有誰會帶你進去?除非他瘋了。」
幸好無忌他們都站得很遠,反應也很快。總算沒有被那飛激四射的碎片打中。
樊雲山苦笑道:「玩火絕沒有這麼危險。」
他微笑:「如果我是,趙無忌怎麼會把他活著送回唐家去?」
可是他的臉已完全麻木了,剛才驟然收縮的瞳孔,現在已擴散,本來很明亮銳利的一雙眼睛,現在已變得呆滯無神,連眼珠都已經不會轉動,看起來就像是條死魚。
他微笑,又道:「你當然不會跟我打架的,因為我們是朋友。」
他看著無忌,苦笑道:「剛才我差一點就害死了你!」
郭雀兒又盯著他看了半天,道:「剛才你差一點就死在我手裏,現在,你只有這句話說?」
無忌道:「當然是要找唐家的直系子弟。」
可是現在情況不同了。
他身子伏了下去,伏在地上,耳朵貼住了地,眼睛湊到條縫上去。
無忌笑道:「既然我還沒有被你害死,為什麼要罵你?」
無忌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我說我準備把他送回去,送回唐家去。」
無忌說道:「你是不是希望我罵你一頓?」
從他聽到唐玉要毀了這荷包,到他拋出這荷包,也只不過是片刻間的事。
丁棄笑了:「這個雀兒雖然又刁又狂,但一個人是好是壞,他至少還能分得出的。」
無忌道:「為什麼?」
他相信無忌和丁棄絕不會食言,也不會重提舊事,找他算帳,但是這並不表示他們已經完全原諒了他。
郭雀兒道:「就因為這緣故,所以你才對他好?」
他忍不住要問:「你在說什麼?」
和_圖_書這種人一定很識相,很知趣。
無忌道:「什麼事?」
他歎了口氣:「現在你居然要把唐玉送回去,好像生怕他們找不到你,如果你不是瘋子,怎麼會做這種事?」
他歎了口氣,又道:「煉丹的人只要有一點疏忽,也會變成這樣子。」
丁棄道:「現在上官刃不但要做唐家的姑老爺了,而且已經參與了他們的機密,為了他的安全,他們一定會把他的住處安排在那座花園裏。」
郭雀兒道:「據說,唐家堡也和紫禁城一樣,分成內外三層,最裏面一層,才是唐家直系子弟和重要人物住的地方。」
郭雀兒道:「因為你還沒有死。」
這種暗器上的毒,是他們最新提煉的一種,連解藥都沒有研究成功。
無忌道:「這一點我並不是沒有想到過。」
從他們說話的口氣裏,他聽得他們心還是看不起他的。
然後,他的嘴角,眼角的肌肉彷彿變得殭硬了,臉上忽然浮起了一種詭秘的死黑色。
小屋裏有燈光。
丁棄走過去,伸出手在他跟前晃了晃,他的眼睛居然還是直勾勾的瞪著前面,丁棄伸出一根手指,輕輕一推,他就倒了下去。
郭雀兒道:「為什麼?」
郭雀兒道:「你的意思是說,這只不過表示你很會把握機會,也很會利用別人的弱點,所以才故意選那個日子找他們來算帳。」
郭雀兒怔住了,怔了半天,可不能不承認:「你說的好像也有點道理。」
無忌沉下臉,道:「那你們就不是我的朋友了。」
每個人都應該看得出,他自己心裏一定情願死了算了。
丁棄道:「是為了什麼?」
門下面有條半寸多寬的縫,只要伏在地上,一定以看小屋裏的人。
有很多事雖然不能向別人說出來,在朋友面前卻不必隱瞞。
無忌道:「因為你們說的這種可能並不大,他中毒太深,就算仙丹也未必能把他醫好,就算能醫好,也絕不是短期能見效的,那時候我可能已經殺了上官刃。」
他看起來實在不像是個孝子,好像已忘記了復仇這件事。
歌聲是從他表姊閨房裏面一間小屋裏傳出來的,除了歌聲外,還有水聲。
他笑了很久,笑得臉都酸了。
只有一個隱藏著很多心事,卻不能說出來的人,才會這麼樣笑。
郭雀兒道:「找誰帶你進去?」
樊雲山今年已五十六歲,在江湖中混了大半生,這麼樣一個人,無論是善是惡?是好是壞?至少總有一樣好處。
郭雀兒道:「你跟他是什麼關係。」
丁棄道:「誰?」
他的耳朵和眼睛都很靈,可是現在他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丁棄道:「你要親自送他回去」
一個人開始有名的時候,自己總是不會知道的,就正如他的名氣衰落時,他自己也不會知道一樣。
唐玉也沒有死。
郭雀兒道:「唐玉現在還沒有死。」
唐玉的心在跳,跳得好快。
丁棄說道:「既然唐玉對這種暗器上的毒,已有了抗力,為什麼還會變成這樣子?」
一個十六歲的女孩子,已經很成熟了,已經有很挺的乳|房,很結實的大腿。
所以他過去了。
郭雀兄道:「那裏來的毒?」
他想了想,又道:「而且毒藥的配合不但神秘,而且奇妙,有些毒藥互相克制,有些毒藥配合在一起,卻會變成另一種更劇烈的毒,這種毒性雖然毒不死他,卻可以把他的知覺完全摧毀,甚至可以使他的經脈和關節完全麻木。」
他還在呼吸,他的心還在跳,脈搏也在跳。
無忌道:「真是差一點。」
他一直不停的笑,笑得別人以為他已經快要噎死了的時候才停止。
無忌看著他們,道:「你們真的認為我是朋友?」
他殺了他後母的情人,逼他的後母立誓,永不再做這種事,為了不願他老父傷心,他一定要瞞起這件事。
樊雲山道:「不錯。」
過了很久,郭雀兒才能把悶在胸口裏的一口氣吐出來。
m.hetubook•com•com郭雀兒歎了口氣,道:「現在連我都好像有點佩服你了!」
他盡量控制著自己,不要顯出太興奮,太著急的樣子來。
無忌說道:「因為,我還沒有被你害死。」
無忌道:「可惜什麼。」
無忌道:「我當然是他的好朋友。」
無忌還是不辯白。
但是,他自己卻好像連一點都沒有感覺到。
現在他才知道,一個人實在不該做出賣朋友的事,否則連自己都會看不起自己。
郭雀兒吃驚的看著他,道:「你在笑什麼?」
沒有痛楚,甚至連那種麻木的感覺都沒有。
丁棄道:「你也不知道。」
無忌道:「這就叫『置之於死地而後生』,明明是不可能的事,我卻偏偏做了出來,就是因為要讓別人想不到。」
他撿起的不僅是一個荷包,一對暗器,他的命也被撿回來了。
丁棄道:「所以他才會變成這麼樣一個半死不活的人。」
所以他只有走。
郭雀兒道:「那你現在為什麼不罵我一頓?」
郭雀兒道:「我如真的害死了你,你怎能罵我?」
無忌道:「我準備送他回去。」
也不知是誰提議的:「我們為什麼不在這裏坐坐聊聊天,喝點酒?」
郭雀兒道:「聽你這麼樣說,好像連你自己都認為自己不是個好人。」
郭雀兒盯著他,忽然歎了口氣,道:「可惜可惜。」
他看見了他的表姊。
他忽然不笑了,因為他已決定要把這兩個人當作朋友。
他第一次有這種感覺,已經是很多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就在這一剎那,他又變成了主宰,這些人的性命已被他捏在手裏。
他認為孝子並不是做給別人看的,決心也不是做給別人看的。
郭雀兒道:「因為唐玉還沒有死,現在他雖然說不出話,也不能動,但是到時卻可以被治好的。」
他這樣子實在比死還難受,實在還不如死了的好。
可是,他的眼睛裏忽然又露出種恐懼的表情,他已發現,自己又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丁棄道:「他中的本來就是唐家的毒,唐家當然有解藥救他。」
丁棄呆了。
他們還沒有走。
於是樊雲山就搶著去沽酒。

他又大笑,大笑著跳了起來,頭也不回走了出去。
所以他很瞭解自己現在所處的地位,他一直都默默的站在旁邊,沒有開過口。
郭雀兒道:「你只不過是『可能』殺了上官刃而已。」
郭雀兒道:「如果你不是個朋友,我跟你說這些廢話幹什麼?」
郭雀兒道:「就算你能殺了上官刃又如何,難道你還能活著逃出唐家堡?」
不但從窗戶裏有燈光傳出來,門縫裏也有。
郭雀兒已經把荷包拋出來了。
無忌道:「如果他死了呢?」
郭雀兒道:「所以你一定要自己去找他?」
現在他才把暗器發出去。
無忌微笑道:「那也許只因為我算準了他們絕不會在那種日子把我迫得太急,因為他們都不是窮兇極惡的人。」
一個五十六歲的老人,居然要去替三個年輕小夥子去沽酒,這種事以前他一定會覺得很荒謬,無法忍受。
丁棄看著他,道:「想不到你對毒藥也這麼有研究,你是不是也煉過毒?」
無忌還沒回答,唐玉的手忽然抽起,動作怪異笨拙,就像是個木偶的動作。
他還在笑。
無忌笑笑:「想不到我居然也成了個名人。」
「好險!」
樊雲山道:「我沒有煉過毒,可是煉毒和煉丹的道理卻是一樣的。」
樊雲山道:「如果你天天服砒霜,份量日漸加重,日子久了之後,別人用砒霜就很難毒死你,因為你對這種毒藥已有了抗力。」
丁棄道:「你為什麼還要煉下去?」
他笑了笑,道:「何況我早就知道他既不是孽子,也不是叛徒,有關他的那些傳說,其中都另有隱情。」
無忌笑了。「我本來以為我只不過是浪子,是個賭鬼,想不到我居然是個瘋子。」
https://m•hetubook•com•com雀兒道:「不管怎麼樣,你對丁棄總算不錯,別人都看不起他,認為他是個不孝的孽子,叛師的惡徒,你卻把他當朋友看待。」
難道冥冥中真的有個公正無情的主宰,難道這就是老天對他的懲罰?
郭雀兒已經把這個荷包倒空了,因為他已經決定要把這個荷包還給唐玉。
郭雀兒當然也知道,丁棄離家,只因為他發現了他後母的私情。
無忌道:「既然沒有別的力量去制裁他,我只有自己動手。」
樊雲山沉默著,過了很久,才黯然道:「因為我已經煉了。」
郭雀兒忽然大笑道:「其實你就算求我陪你去,我也不會去的,我還活得很好,為什麼要陪你去送死?」
無忌笑笑,既不否認,也不辯白。
漫空飛揚的煙硝塵土,飛激四射的毫光碎片,現在總算都已經落下。
他本來不想過去的,可是他的心好煩,不是平常那種煩,是莫名其妙的煩。
丁棄道:「因為他是唐玉,所以才沒有死?」
他們本來也聽得怔了怔,可是很快就明白了無忌的意思。
丁棄道:「抗力?」
剛才他心裏本來充滿了悔恨和歉意,可是現在已完全開朗。
那時候夜已很深了,他想睡卻睡不著,就一個人溜出去,東逛逛,酉逛逛,逛到他表姊的後園裏,忽然聽到一陣歌聲。
但是他還想活下去,活得好些,如果有機會表現,他還是不肯放棄。
無忌道:「你說。」
郭雀兒道:「呆子至少總比瘋子好一點。」
無忌又笑笑。
無忌道:「現在我們雖然已經把唐家潛伏在這裏的人查出來,但是我們暫時絕不會出手對付他們,因為——」
無忌道:「因為我說的有道理。」
郭雀兒道:「因為你要留下他們為你作證,證明你是唐家的朋友。」

無忌道:「我本來就不是。」
丁棄道:「你還是要這麼樣做?」
無忌笑道:「有時候我自己都很佩服自己。」
丁棄道:「是不是因為老天故意要用這種法子來罰他這種人?」
郭雀兒道:「我為什麼要跟一個快要死了的人交朋友?為什麼要跟一個快要死了的瘋子交朋友?」
無忌道:「那也許只不過因為我想利用他來替我做成這件事,所以,我只有信任他,只有找他幫忙,唐玉和樊雲山才會上當。」
無忌居然連一點阻攔的意思都沒有。
兩枚暗器斜斜飛出,就像是被一種笨拙的機弩彈出的,力量很足,一直飛到這財神廟最遠的一個角落撞上牆壁。
唐玉禁不住笑了,大笑。
就在這一瞬間,他的目光驟然變得遲鈍,瞳孔驟然收縮。
丁棄歎了氣,苦笑道:「他說別人瘋,其實他自己才是個瘋子,不折不扣的瘋子。」
郭雀兒還是在吃驚的看著他,每個人都在吃驚的看著他。並不是因為他的笑,更不是因為他說的這些話,而是因為他的臉。
無忌道:「不錯。」
無忌道:「你剛才也認為我這計劃不錯,為什麼又說我是去送死?」
他想了想,又道:「可是大家也都承認你有一樣好處,你很守信,從不欠人的債,在你成婚的那天,還把你的債主約齊,把舊帳全都算清。」
郭雀兒也不知從那裏找出了幾個蒲團,盤膝坐著,看著無忌,忽然道:「你知不知道最近我常聽人說起你?」
——他會不會改變主意?
郭雀兒道:「這是怎麼回事?」
郭雀兒道:「有理。」
每個人身上都有冷汗,因為每個人都已親眼看到這種暗器的威力。
無忌道:「除非是我能找個人帶我進去。」
他又道:「可是唐門組織嚴密,範圍龐大,唐家堡裏就有幾百戶人家,我就算能混進去,也未必能找得到上官刃。」
郭雀兒道:「所以大家都認為你是很危險的人,因為你冷酷無情,城府極深,而且工於心計,連焦七太爺那種老狐狸都曾經栽在你手裏。」
他大笑道:「你自己絕不會想和圖書到剛才做的是件多麼愚蠢的事,你不但害死了丁棄和趙無忌,也害死了自己!」
但是這瞬間發生的事,卻是他們一生永遠忘不了的。
郭雀兒道:「唐玉是不是也『可能』很快就被治好?」
他太興奮,就這樣空著手去扳下了兩枚暗器,他太用力,暗器的針尖已刺入他的指尖。
郭雀兒道:「你唯一的法子,就是把你自己裝進一個雞蛋裏去,再把這個雞蛋塞回老母雞的肚子裏,讓這個老母雞把你帶出來。」
不僅是他自己一條命,還有趙無忌的命,樊雲山的命,丁棄的命,郭雀兒的命。
郭雀兒道:「是的。」
可是他的肌肉和關節都已經硬了,準確性也已完全消失。
無忌道:「我知道。」
無忌笑了笑,道:「這種事本來就要冒險的,就算是吃雞蛋,都『可能』會被噎死,何況是對付上官刃這種人?」
那是他第一次看見女人成熟豐|滿的胴體,也是他第一次犯罪。
他已將那兩枚超越了古今一切暗器的「散花天女」捏在手裏。
可是那一次他的心跳還沒有現在這麼快。
他想把手裏的兩枚暗器發出去,可是他的手已經不聽指揮。
無忌道:「也許我有法子。」
郭雀兒道:「明明知道你是去送死,我卻偏偏攔不住,我怎麼能不哭?」
無忌道:「誰是瘋子?」
無忌笑了:「我也很想罵你一頓,因為我不罵你,你反而會覺得我這個人城府太深,太陰沉,不容易交朋友的。」
因為他已經騎虎難下,無法自拔。
他說:「我不是個孝子,先父遇難後,我既沒有殉死,也沒有在先父的墓旁結廬守孝,既沒有痛哭流涕,哭得兩眼出血,也沒有呼天號地,到處去求人復仇。」
這句話聽起來好像很荒謬,幸好丁棄和郭雀兒都是聰明絕頂的人。
他大笑:「就算你認為我這道理狗屁不通,也沒有法子跟我抬槓的。」
世上有很多事都是這樣的,只要你一開始,就無法停止。
唐玉已經被抬到那張破舊的神案上,無忌還扯下了一幅神帳替他蓋起來。
他瞪著無忌,忽然道:「從現在起,我們已不是朋友。」
他已經不能控制自己,連笑都已控制不住,他甚至已不能運用他自己的手。
他只希望他們能讓他回家鄉去,在那裏,誰也不知他曾經做過奸細,還是會像以前那麼樣尊敬他,把他當朋友。
無忌道:「因為這樣子唐家的人一定對我更信任,更不會懷疑我是趙無忌。」
他叛師,只因為有人侮辱了金雞道人,他不能忍受,替他的師父約戰那個人,被砍斷了一條手臂,他師父卻將他趕出了武當,因為他已是個殘廢,不配再練武當劍法。
郭雀兒道:「這計劃聽起來好像還不錯,只不過你好像忘了一件事。」
現在他當然已知道剛才他做的是件多麼愚蠢的事了。
無忌雖然還在笑,笑得卻很淒涼。
郭雀兒道:「為什麼?」
無忌道:「本來就有道理。」
無忌道:「至少這是原因之一。」
無忌道:「他是唐家的人,當然要送回到唐家去。」
他居然還沒有倒下,還是和剛才一樣,動也不動的站在那裏。
水聲就是一個人在洗澡時發出來的那種聲音。
他忘了他的手上既沒有套手套,也沒有塗上那種保護肌膚的油蠟。
樊雲山道:「不是。」
就在這一瞬間,這種毒已徹底破壞了他的神經中樞。
郭雀兒道:「可惜這世界上像你這樣的壞人太少了。」
他說道:「這是我自己的事,我不想連累任何人,也不想讓大風堂為了這件事和唐門正面衝突,因為那樣流的血太多。殺人者死,上官刃非死不可,無論為了什麼原因我都絕不能放過他。」
無忌歎了口氣,說道:「想不到世界上真有你這樣的呆子,居然要交上我這種朋友。」

郭雀兒道:「所以你只要帶著唐玉一走,我就會大哭三天。」
丁棄道:「這個人好像已死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又好像沒有死,我實在不知道應該怎麼辦了。」
郭雀兒道:「有人說你是個浪子,在你成婚的那天,還去宿娼。」
但是他並沒有死。
無忌道:「所以你寧可跟我打架,也不能跟我講道理。」
丁棄道:「回去?回到那裏去?」
沒有人能說出是什麼地方變了,可是每個人都看得出變了。
郭雀兒道:「這個雀兒也還能分得出誰是個朋友。」
無忌居然在微笑,道:「幸好這裏還有一個沒有瘋也絕不會忽然發瘋的人。」
不但心跳加快,而且指尖冰冷,嘴唇發乾,連咽喉都好像被堵住。
唐玉道:「我在笑你!」
郭雀兒道:「千萬不能跟你講道理,寧可跟你打架,也不能跟你講道理。」他大笑:「因為誰也講不過你。」
郭雀兒道:「既然是朋友,我們是不是也應該陪你去冒險?」
郭雀兒道:「只要他能開口,只要能說出一句話,你是不是就死定了?」
郭雀兒道:「你就算能混進唐家堡,也絕對進不去的,除非——」
可是現在他已經沒法子去計較。
無忌道:「唐玉是唐家的直系子弟,如果我把他的屍體運回去,唐家一定會把我召入那後花園去,盤問我他是怎麼死的?是誰殺了他?我為什麼要把他的體運回來?」他笑了笑,「唐玉當然是唐家的核心人物,這些問題他們絕不會放過。」
可是對唐玉來說,這片刻簡直比一甲子還長。
他父親卻認為他忤逆犯上,對後母無禮。
他又解釋:「這一年來,我的樣子已改變很多。如果我改個名字,再稍微打扮打扮,就算以前見過我的人都不會認得出我的。」
郭雀兒道:「你。」
樊雲山忽然道:「因為他是唐玉。」
郭雀兒道:「原來你早已計劃好了,連吃頓飯都在你的計劃之中。」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沒有把無忌也一起殺了,上官刃一定很後悔。
郭雀兒也笑了,道:「現在我總算明白了一件事了。」
無忌道:「是的。」
無忌道:「可能。」
丁棄道:「你準備怎麼樣?」
他的表姊正在那小屋裏洗澡。
因為就在這一瞬間,他們等於已到地獄的邊緣去走了一趟。
燈油已殘了,月色卻淡淡的照了進來,這古老的財神廟,竟變得彷彿很美。
郭雀兒苦笑道:「你說的話好像總是多少有點道理。」
能夠讓別人心情開朗的話,就算沒理,也是有理的。
等到荷包落在地上,他才慢慢的彎下腰撿起來。
冷汗還沒有乾。
丁棄心裏居然也覺得有種說不出的恐懼:「他為什麼還沒有死?」
等他發覺自己全身肌肉和關節都起了種奇怪而可怕的變化的時候,已經太遲了。
他臉上忽然起了種奇怪的變化。
無忌道:「這樣做雖然有點冒險,可是至少總此提心吊膽的等著他們來找我的好。」
——無忌會不會阻止他。
郭雀兒居然也承認:「說不定我真會這麼想的。」
那天的天氣比今天熱,他忽然覺得心情說不出的煩躁。
丁棄道:「這豈非是在玩火?」
——
這種暗器根本還沒有做到可以普遍使用的程度。
郭雀兒道:「就算是他們的本門子弟,如果沒有得到上頭命令,也不能妄入一步。」
無忌道:「為什麼要哭?」
無忌道:「其實,我也不一定是去送死。」
無忌道:「我若被你害死,當然也沒有法子再罵人。」
無忌歎了口氣,說道:「可惜我不能罵你。」
那天是四月,也是春天,那時他還是十四五歲的大孩子。
無忌道:「為什麼?」
他的表姊那時才十六歲。
現在,他心裏已完全承認無忌說的有理。
樊雲山道:「因為他是唐家的人,中的是唐家的毒,他對這種毒性,已有了抗力。」
他微笑:「這一路上,一定有很多人看見我跟他在一起,今天下午,我還跟他在一起吃飯喝酒,無論誰都看得出我們是好朋友,如果唐家派人來打聽,一定有很多人可以作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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