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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劍的風情

作者:古龍 丁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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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又見離別 第五章 十三把薄刀

第二部 又見離別

第五章 十三把薄刀

濃霧迷漫的溪水上,那一點亮光逐漸明亮。
「如果她有十成的把握,我們的計畫一定失敗,她只有兩成,計畫更失敗了。」戴天說:「青龍會會相信你派出這樣的一個人來拿離別鉤?」
簫聲停止。「你要幹什麼?」
「我卻知道,一定要苦盡才會有餘甘。」
那種可怕的麻木,幾乎已蔓延到她全身,只有眼睛還能看得見,嘴巴還能動。
「可惜任老前輩和天峰大師均已仙逝,不然定可滿足前輩的願望。」
她輕輕的打開鐵箱子。
刀雖未動,但自刀鋒逼出的殺氣卻越來越重。
「這種毒性至極的毒,也只有東瀛小人才會用的。」老人注視她的手。「無悔術?真虧那些小矮人想得出這種名字。」
為什麼?
「老人總是很容易忘記事情的。」老人說:「我已忘了他是誰。」
越來越重。
濃霧隨著打開的門飄了進來,立即迷漫整個房內,也籠罩了藏花。
「這麼薄的刀,割下去一定不會痛的。」藏花想笑卻笑得很僵硬。
霧中的藏花一步一步地走近小木屋,她伸手撫摸著小木屋的木牆。
天楓十四郎突然仰首狂笑了起來,淒厲的笑聲,震得梅林的梅花都簌簌落下,濃霧彷彿也淡了些。
「她的勝算有幾成?」
「我看見過人生,也看見過人死。」
楊錚同意的點點頭。
「我說的是真的。」
「既然讓妳上了,又何必趕妳下呢?」老人的話充滿了哲理。
「改日再來請教?」忍者狂笑著說:「當年我受了一拳一掌,含恨重歸東瀛,發誓再來中土之時,必定會戰一萬一千一百個人。」
「敵不動,我不動,敵一動,我先動,不發則已,一發必中。」
「她現在是不是應該已經拿到了離別鉤。」楊錚這次是望著戴天。
刀鋒朝著藏花,忍者妖異的目光凝注著她。
今夜居然有霧。
老人凝視這十三把刀,衰老的眼睛裡忽然露出比刀鋒更銳利的光芒。
「嗤」的一聲,接著河面上就冒起白煙,河水也冒著氣泡。
簫聲哀怨。
沒有痛苦,沒有後悔,沒有情感,卻有著一絲恨意。
「這是實話。」老人說:「可惜妳不是我,妳也不會死在我的船上。」
她只淡淡的問:「他要你來救我?」
茶還是滾熱的,盛茶的杯子雖粗卻很大,她一口就喝了下去。
藏花發誓下次一定不再吃烤魚了,她終於知道被烤是什麼滋味了。
夜未深,瓦燈裡還裝滿了油,但沒有點燃,所以屋內依然是漆黑的。
聽見簫聲,本來不動的藏花忽然動了,她轉身望向舟上的老人。
光芒立刻激射出,照亮了藏花,照亮了屋子,也照亮了鐵箱子。
「不必的意思?」
「我看得出。」
忍者輕喝一聲,掌中的武士刀已急斬而下。
「正是。」
老人拈起一柄狹長的刀。
「五麻散?」藏花說:「這不是華陀的秘方嗎?華陀死後,就失傳了。」
藏花走入,屋內漆黑如墨,她卻彷彿很熟悉的走至椅前,慢慢地坐了下去。
以靜制動,本就是武功的最高精華。
霧在流水上,在梅花林中,在小木屋旁。
刀,未動。
「然後呢?」
藏花的右手,忽然向前伸出,由左往右,順勢劃了一個圓圈,在她所劃的圓圈內,突然有兩點烏星飛出。
「我已是個快要死的人。」
「是的。」
「那就是指,如果有攻擊,現在也應該展開了?」
一點空隙都沒有。
「妳是第八十三個。」
藏花的目光,迎上忍者的目光。
她身子立即一扭,滑開七尺,誰知那銀光竟彷彿像是有眼睛的,如影隨形的跟著飛了過去。
「妳走不了的。」
過了一會兒,藏花才從水底站起,深深地呼了口氣,然後滿足地搖搖頭。
火花一起,逼人的殺氣就消失了。
一圈一圈的往上燃起,一圈一圈的逐漸縮小,最上面的一個小火圈正好是發出異聲的地方。
「我不想死在你的船上。」https://m.hetubook.com.com
溪水在黑夜裡默默流動,梅花在黑暗中依然挺立。溪上的霧濃如煙。
一種經過風霜的笑意。
楊錚雖然在問戴天,眼睛卻望著窗外。

濃霧中的火焰,看來就彷彿來自地獄。
溪水盡頭的那一點亮光,似乎越來越亮,也越來越大。
「你不準備趕我下船?」
「尋回昔年的一拳一掌。」忍者姿勢還是未變。
「我現在的心情,竟然有一點患得患失。」他苦笑。「希望青龍會這一次的招待,不要令她受不了。」
火辣辣的招待,的確令藏花嚇一跳。
老人提起小瓷罐,倒了一杯。「好,你喝一杯。」
她為什麼要落下呢?為什麼不飛出?
「所以妳想走。」
「哦?」老人沒有表情。
河裡緊跟出一人影,手持東瀛武士刀,一刀掃向藏花的腰部。
藏花面露詫異,也不知他笑什麼?
天地間只剩下藏花。
一葉孤舟,一爐弱火,一個孤獨的老人,一支洞簫。
藏花剛才縱身而起時,在空中她就已看見來自左邊的火球,所以當火圈燃起時,她立即落下。
「賠不起。」老人撥弄著炭火。「妳賠不起。」
爐火上煮的也不知是茶?還是藥?
爐火上的小瓷罐,水已沸了,苦澀清冽的香氣更濃。
古老相傳,「忍術」是一種能使自己的身形在敵人面前突然消失的方法,或是突然出現的武功。
藏花臉上雖然有著笑意,但全身上下,每分每寸都已充滿了警戒之意,眼睛卻只盯著忍者手中的武士刀。
「煮茶的人,並不一定是喝茶的人。」
「因為世上的各式各樣苦茶,我都已嚐過了。」
「人家?人家是誰?」
鐵箱子一裂,刀口竟崩開一個缺口。
「嗆」的一聲,滿天銀光忽然消失了。
「是。」聲音就跟他的人一樣冷。
——誰也無法預測忍者這「迎風一刀斬」的第一刀要從何處斬下。
藏花是想飛出去,可是在她飛起時,她的頭卻已頂到繩圈的頂端。
這是句謊話。
鐵箱內擺著一個火摺子。她終於拿起火摺子,打亮了火摺。
桌上有瓦燈,她沒點,也不想點燃。
「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不願讓一個陌生人死在我的船上。」
藏花走在靜寂的梅林中。
紫煙一起,藏花的身子立刻後退,立刻沖天躍起。
火花一失,藏花的人就已翻至忍者的背後,雙手凝力,拍向忍者背部。
戴天想了想。「離別鉤是青龍會勢在必得的東西,藏花雖然是個女人,卻從沒有一個人見過她的真功夫,如果要我和她交手,我還真有點怕。」
楊錚凝視火焰。「如果遭遇攻擊,會是種什麼樣的招待?」
風中夾帶著一陣陣苦澀而清冽的芳香。

鐵箱子竟然被斬裂開了。
「船上的老丈,你能不能把船搖過來?」

「什麼茶?」
這是句很淒涼的話,可是從他嘴裡淡淡的說出來,卻又別有一番風味。
高手相爭,豈非正是一指便可分出勝負。
濃霧中忽然響起一陣輕微的異聲,很輕很輕的聲音來自藏花的頭上。
「八格野鹿!竟然破了我的『死捲術』。」忍者雙眼暴怒。「哼!好,再瞧瞧我的『丹心術』。」
藏花的嘴唇已因用力咬著,而沁出了血,她的臉上仍然沒有表情。
鐵箱子。
鐵箱子碰到火圈頂端,藏花的人仍向上衝起,於是火圈跟著飛起。
藏花也快入地獄了。
「不錯。」老人說:「這就是五麻散的用處。」
「連一個都沒有?」
戴天沒有回答,他知道楊錚一定還有話說。
「你既然已死了二十年,為什麼有人還要你再復活呢?」
一陣寒風吹過,梅花片片飛飄,一棵傲然挺拔的梅樹,一瞬間竟然全部枯死,純白如雪的花瓣也一剎那間變成枯黃色。
「妳認為我救不了妳?」
他是不是也m.hetubook.com.com已將死?
狂笑聲中,他的人影已消失在梅林深處。
「沒有人能解得了我的毒。」
她在濃霧的梅林中走,竟好像是半夜裡走在自己家中,不開燈一樣的熟悉。
離別鉤當然也已隨他而去。
天亮了,濃霧也散了。
「是的。」忍者獰笑。「這『迎風一刀斬』乃劍道之精華,劍出見血,劍出必殺。」
「我就要用這十三把刀來對付你。」老人一臉嚴肅。
「無十三?」藏花問:「無十三是誰?」
「是的。」
忍者目光已紅,滿身衣服也已被他身體內所發出的真力,鼓動得振振有聲。
刀風來到時,藏花身子已躺下,手中的鐵箱子已飛出迎向刀鋒。
「我的傷雖然只不過在皮肉上,毒卻來自遙遠的地方,毒已在骨頭裡。」
「你早就知道我中了這種毒?」藏花雙眼直射老人。「所以早就替我準備好這種法子?」
他如刀鋒般的眼睛直逼藏花。「妳是第八十三個。」
「靜」卻充滿了不可知的危機,不可知的兇險。
數圈火圈形成「塔」狀,正好將藏花圍住。
快到很平淡。
「可是我隨時都會死在這裡。」藏花說:「死在你面前。」

十三把刀。
柔柔的流水聲,也似越來越遠,甚至已聽不見了,大地間只剩下忍者和藏花有節奏的呼吸聲。
「你怎麼會知道的?」
「天楓十四郎。」
「我賠不起。」她苦笑。「只不過我若早知道這是一杯什麼樣的茶,說什麼也絕不會喝下去。」
藏花將手緩緩的伸向門把,握著門把上的鎖,另外一隻手拿出一把鑰匙。她將門打了開來。
「前輩數度前來,令我等後進又能一睹伊賀秘技,後輩實在不勝之喜。」藏花問:「卻不知前輩今夜在此出現,又是為何?」
人帶著火圈飛向溪水。
寒風吹著。
就在她笑容剛展開時,她雙手抱著鐵箱子,高舉過頭,她的人也已衝起,衝上火圈的頂端。
「所以現在妳的四肢一定已經開始麻木,割你一刀,妳也絕不會覺得痛的。」
爐火在舟上,洞簫聲也來自舟上。
濃霧迷漫,風聲瑟瑟,天地間充滿了肅殺之意。
寂靜中,突然傳來一陣洞簫的聲音。
這位忍者就叫天楓十四郎。
藏花注視手中的離別鉤,喃喃自語。
「為什麼?」
藏花苦笑了一下,拍了拍衣裳,站起來。「這個人絕不是你。」
藏花的臉上逐漸浮現出一種無法形容的表情,她的手竟然有些抖。
老人慢慢地打開了這個皮匣,裡面立刻閃出了一種淡青色的光芒。
「哦?為什麼。」
這老人既想割開藏花的血肉,又要將骨頭挫開,她居然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她的眸子直望著那十三把刀。
九寸長的刀,寬只有六分。
他望向楊錚,接著說:「如果青龍會這一次出手,一定會讓藏花嚇一跳的。」
青斗笠、棕蓑衣,滿頭自發如雪,他正專心地吹著洞簫。
這一刀看來平平淡淡的,但是卻很快,快到令人無法感覺它在動。
藏花想大笑,卻已笑不出,她忽然發覺手指和腳尖都已開始麻木,而且正在漸漸向上蔓延。
「為什麼?」
「不可能。」藏花自己回答。「你帶來的只有痛苦、無奈、悲哀和斷腸。」
一葉孤舟,一個小小的紅泥爐,閃動的火光,照著盤膝而坐在船頭的一個老人。
病房內燈火亮如白晝。
她為什麼會有如此的舉動?
她看得很專心、很仔細、很有感情。
「伊賀忍俠,神能無敵,三十餘年前,曾在閩浙一帶偶現俠蹤,莫非便是前輩。」
藏花仍然望著它,望得好深好專也好靜。
——疏忽就是死。
老人放下如鉤鐮的刀,又選了一把刀。
楊錚的目光落在窗外,落在夜星上,他的心卻在夜星下,在遠方的某一個地方。
「你這次的復活能帶來相聚嗎?」
在溪水的盡頭彷彿有一點亮光在閃動。
「我保證妳那時絕不會有一點痛苦。」
問得好。
藏花走入梅和*圖*書林,走過溪水,走近小木屋,她停足凝望著小木屋。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藏花依然連姿勢都沒有改變,她就這樣地坐著,直到雙腿感到有點發麻,才輕輕嘆了口氣,站了起來,走至左邊的牆角,蹲了下去。
「離別鉤,有人讓你出世是為了相聚,可是沒有想到你所帶來的,卻只有離別。」
「你只看見我的傷。」藏花看看自己的雙手。「卻沒有看見我中的毒,所以你才認為你能救我。」
「哦?」
「這是茶?」藏花已坐上舟。「還是藥?」
「或許有一個人。」藏花望著淒迷的河面。
藏花雙腳連錯,身影閃動,連閃七次。但那銀光就宛如夜星般的令人不知該如何閃避。
「為什麼?」
「去了。」戴天回答。
老人看著閃動明滅的火花,衰老的臉上帶著種很奇怪的表情,喃喃地接著說:「你還年輕,也許還沒有懂得領略苦茶的滋味。」
離別鉤在火光下,竟然發出淡淡的幽怨。
「這個人就是你?」
一頂到繩圈,她就知道已無法闖出了,這種繩圈用的繩子,是來自苗疆地區的一種山藤,將皮取起,然後浸泡在酒中八八六十四天後,再編結而成的繩子。
這一刀實在太平淡了,但平淡中卻帶有武術之精華,臨敵之智慧,世人所能容納之武功極限,已全部包涵在這平淡的一刀中了。
戴天望望窗外的夜色。「照時間,她現在應該已經離開了。」
「真的嗎?」
「菜人人會炒,可是好不好吃,就得看功夫了。」戴天說。
「首先我要用這把刀割開妳的肉。」老人抓起她的手。
老人不答,目光卻又變為冷冷的。「像這樣的一杯茶,你能賠得起?」
藏花走過溪水,走入梅花林中。
走了三步,藏花臉上突然露出痛苦之色,左腿接著彎了下去,然後河面上迅速冒起鮮紅的血。
就彷彿異地遊子回到家鄉時,在撫摸他所熟悉的一切。
「我不喝。」
「這是伊賀獨創的『無悔術』。」忍者大笑。「輕拍者,一個對時必死無疑,你剛剛那麼用力,最多活不過兩個時辰。」
「妳就可以代表。」
藏花大驚。「為什麼?」
梅林中霧濃得伸手不見五指,藏花卻如臨舊地般的疾步而行。
——不急才怪。
藏花知道,卻也不拆穿。她從不強迫別人做不想做的事。
她知道自己只要稍微動一動,一定有空門露出,對方的「必殺」之刀,一定就會立刻砍了下來。
「這莫非就是傳說中東瀛忍者神秘的『忍術』之一,『水殺』?」藏花心想:「我怎麼從未聽說中原武林中已有人學會了這種跡近邪術的武功?」
「你一個人坐在船上吹簫,我一個人站在岸上發呆,我們兩個人為什麼不坐在一起聊聊,也好打發這無情漫漫的一夜。」
一個人如果能活著,為什麼要死?
「因為我也不想讓一個陌生人死在我的船上。」
藏花一愣,隨即笑了。
她的眼睛在黑暗中看來就宛如夜星。
「老蓋仙真殘忍,居然喜歡烤魚。」
「你既然不喝,為什麼要煮茶?」
「晚輩本想多聆前輩教益,怎奈身有急事,但望前輩能借路一行。」藏花說:「改日必定再來請教。」
「誰?」
「然後呢?」
離別鉤無語,寒光卻閃動得更厲害,彷彿在抗議。
「嗯」的一聲,忍者向前撲倒,口中吐出一口鮮血,但他的臉上卻沒有痛苦之色,他忽然大笑了起來。
聽見這句話,藏花笑了。
「閣下大名?」
不管是天黑還是天亮,人生總有美麗的一面。
火圈越縮越小:藏花已感覺到那刺骨的熱氣,也已聞到頭發燒焦的味道。
沒有。
「可是有一個人卻決心要將這種配方的秘密再找出,他花了十六年的工夫,總算成功了。」
忍者雙眼突然射出一種既興奮又哀怨的光芒。他眨也不眨地凝注藏花,目光中逐漸散發出一種妖異之光,也彷彿帶著種妖異的催眠之力。
她的雙手竟已有血絲沁出,順著手指一滴一滴落下。
「五麻散。」老人淡淡的說:「一二三四五的五,麻木的麻,散開的散。」
火越燒越大,圈子卻越來越小。眼看著快要燒到藏花了,她卻一點也不急。
無論喝茶還是喝酒,她都喝得很快。無論做什麼,她都做得很快。
人影落下,左手按地,右手持武士刀,橫舉過眉,右腳伸直貼https://www.hetubook.com.com地,左腿彎曲,雙眼如刀鋒般的射向藏花。
濃霧依舊籠罩大地,梅花依舊挺拔。
「然後我就要用這把刀挫開妳的骨肉,把你骨肉裡的毒刮出來、挖出來,連根都挖出來。」
藏花左腳略彎,左小腿中有一道血痕,鮮血不斷的流出。
「迎風一刀斬」真的能無敵於天下?
摸得很慢,摸得很輕。
不是燈光,是爐光。
天黑了。
「就因為我已喝下了那碗五麻散?」
世上有很多事都是這樣子的,年紀輕的人,當然還不太明白。
在藏花說出這句話時,她忽然覺得那種可怕的麻木,已蔓延到她的腦,她的心。
藏花顯然沒有發現溪水盡頭的那一點亮光,她繼續走入梅林。
「一個人。」老人望向濃霧深處。「一個很老很老的老朋友。」
藏花有點吃驚。「東瀛忍者,神通果然廣大。」
「你?」藏花又問:「遇見你,我就不會死?」
藏花突然想起鐵箱子。然後她的臉上就露出了笑容,帶有淚水的笑容。
「只可惜妳現在已經喝下去了。」
「轟」的一聲大響,如電閃雷鳴,紫煙立刻暴射而開。
——又有誰真的想死?
「這個人是誰?」
她不禁打了個顫抖。不知是為了寒冷,抑或是……
「如果我不想讓你救呢?」
因為「靜」比「動」還要難。
「因為妳喝了我一杯苦茶。」
然後從木板下的地洞裡提出個生了鏽的鐵箱子。她深深地注視鐵箱子。
她望望四周,看看是否有空間能逃出去。
離別鉤如果有靈性,會說話,它是否能反駁藏花的話?
她在黑暗中默默地凝視著屋內的每個地方,就宛如遊子在凝望家鄉一樣。
這種繩子用刀劍是砍不斷的,而且又耐燒。
濃霧、流水。梅花傲然。
藏花用手壓了壓頭髮,等水稍微壓掉些,才向河邊走去。

藏花只覺得光芒耀眼,一道鷹鉤般的銀光已迎面而來,來勢快如電擊。
「你知道我中的是什麼毒?」
多日不見的白雪,又開始飄了。
「是的。」老人的聲音很冷淡。「妳遇見了我,就算想死都不行了。」
霧中似乎還夾著一點亮晶晶的紫星。
「人只要一生下來,就已開始在等死。」
就在她剛飛起時,左邊突然發出一聲「咻」的響聲,緊跟著一團火球射向藏花剛剛站立處,然後就看見一團火迅速燃起。
話聲剛落,就見一道閃光自忍者的左脅飛出。

藏花抬頭望著他。
忍者橫舉過眉的刀,緩緩移向前,緩緩豎直起來,左手也緩緩靠向刀把,然後雙手一握,一用力,一扭。
大地淒涼,濃霧依舊迷漫。
老人卻凝視她。

藏花忍住左腿的疼痛,大敵當前,她不能有一點疏忽。
本來在藏花身後的一棵梅花,竟然被從中間炸成兩段,炸開處如遭雷擊般的被燒成焦炭。
藏花不敢動。

她的衣服已有幾處燒了起來。她趕緊拍熄掉。一手抱著鐵箱子,一手還要拍多處的火苗,實在很不方便。
「因為妳遇見了無十三。」
藏花接過已斟滿苦茶的杯子。
那個地方該拐彎,她就拐彎,那個地方有石頭絆路,她就繞開。

「是的。」
忍者雙眼依然閃著妖異之光,甚至連刀尖都沒有一絲顫動。
孔明燈內的火焰也很旺,所以房內也特別亮。
她一看持武士刀的人,就知道他是來自扶桑的忍者。
「因為我欠人家的情。」
要學會這種神秘的「忍術」,便得斷絕情慾,將自己完全奉獻給「忍術」之祭禮,其過程之艱苦卓絕,直非人所能忍受,是以就算在東瀛武林中,能通忍術的忍者,通常也都是被視為鬼魅的神秘人物。
皮匣扁而平,雖然已經很陳舊,卻又因為人手常年的磨擦而顯出一種奇特的光澤。
苦茶已喝乾,人是否已將死?
她和小木屋一點關係也沒有,又是第一次到這裡來,為什麼她的眼中https://m•hetubook.com.com會有如此濃的情感?
「是茶。」老人淡淡的說。「是藥。」
老人沒有回答,他慢慢地拿出了一個深棕色的皮匣。
十三把形式奇特的刀,有的如鉤鐮,有的如齒鋸,有的狹長,有的彎曲。
白雪依舊下著。
殘秋如霧,深夜寂靜。
眼眨,刀也動。
「天楓十四郎?」藏花眸中流露出驚疑之色。
「藏花這個人,我倒挺欣賞的。」楊錚笑了笑。「在某些方面,她跟我滿相像的。」
忍者翻身,手一揚,一片紫色的煙霧彷彿海浪般的捲向藏花。
刀身的光芒,如一泓秋水,碧綠森寒,刺人肌骨。
對這舟上的老人來說,生命中所有的悲歡離合,想必都已成了過眼的雲煙。
昔年中原武林來了一位東瀛伊賀谷的忍者,他帶著兩位兒子來到中原,先向丐幫幫主任玄挑戰,結果身中一掌。接著他又迎戰少林掌門天峰大師。
聲音輕微得令人不會去注意它,藏花卻聽見了,她立即警覺地抬頭望。
帶聲低沉、淒涼。
藏花卻忽然縱身而起,衝向聲音發處。
「然後我就用這一把刀對付妳。」老人又拈起一柄鉤鐮般的刀。「用這把刀撕開妳的血肉。」
老人沒有開口,簫聲卻又響起,輕舟已慢慢地靠了過去。
她聽見老人的聲音。「妳想不想死?」
「動」你可以看得見,你可以隨時預防。
「我。」
「你呢?」
空中除了霧,還是霧,根本就看不見任何東西。
「她去了?」
她也聽見自己的聲音。「不想。」
這十三把刀只有一樣共同的特點——刀鋒都很薄,薄而銳利。
她注視忍者。「閣下來自東瀛?」
一望見忍者這種姿態,藏花眉頭微皺。「迎風一刀斬?」
她正在看這十三把刀,她不能不看。
「噹」的一聲,火花四射。
梅花瓣上已覆蓋了一層雪。
她卻一點感覺都沒有。
淒涼的夜、淒涼的河、淒涼的天氣。
燈光滅了,大地間只有濃霧。
「不多,正好。」
「你知道喝下去的是什麼茶?」
「四成。」
「苦茶?」藏花說:「你要我賠給你?」
但就在這時,突然有一縷寒風,直襲藏花的臉上。她眼睛眨了眨。
是她自己的骨頭。
楊錚輕輕吁了口氣,轉頭望向夜空。
——看得很有感情,藏花眸中的感情濃如霧,濃如秋。
藏花走出木屋,關好門。她手中抱著一個生了鏽的鐵箱子。
藏花最後聽見的聲音,是一種刀鋒刮在骨頭上的聲音。
「你手上這些肉已經開始腐爛了。」
在這殘秋酷寒的夜裡,藏花已感覺到汗珠一粒粒自她鼻尖沁出。
「靜」的對峙,實在比「動」的爭殺還要可怕。
在說這句話時,老人遲暮的眼中竟彷彿有了淚光。
藏花只有苦笑。
藏花人一落地,馬上就地向前一滾,躲過那凌厲的一刀。
「有句話我若說出。」藏花笑著說:「你一定會大吃一驚。」
「說吧!」
被這種繩子套住後,怎麼掙扎都沒有用的。如果碰到藏花現在這種情形,只有一條路可以走,那就是等著被燒死。
老人抬頭,看著她,逐漸笑了,臉上每一條皺紋裡也都有了笑意。
刀光和目光已將藏花籠罩。
藏花卻動也不動地站在那兒,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汗水卻已從她的額頭流下。
「不必。」
刀鋒的光芒。
梅林中好像一點異樣都沒有,流水依舊在默默地流動著。
這是不是因為她已感覺到自己的生命也一樣會結束得很快?
忍者再次狂笑。
小木屋也一樣淒涼。
火摺一打著,鐵箱裡就有件形狀怪異的兵刃,閃起一道寒光,直逼藏花的眉睫。
「四成?」楊錚望著窗外。「太多了。」
蹲在地上的藏花彷彿在沉思,又彷彿在考慮,最後她終於伸手翻開地上的一塊木板。
她一咬牙,右腳一蹬,人立即離水落向岸邊。
有風吹過。濃霧被吹散了些,但隨即又迷漫在小木屋的四周。
藏花沒有動,她只眼睜睜的看著鐵箱子被忍者拿去。
這一刀,已必殺,他已不必再留餘力。
河水靜靜的流動,爐火已漸漸微弱,霧仍濃。
——在此時此地怎麼會有這麼一點亮光在閃動?
木屋裡依舊只有一桌一床一椅、一個粗碗、一盞瓦燈和一個紅泥的火爐。
香味來自爐火上的瓷罐。
忍者大笑站起,拿起已裂開的鐵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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