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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復書簡

作者:湊佳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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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後的畢業文集

十年後的畢業文集

已經好久沒有手寫這麼多字了,不禁讓我想起寫劇本的時光,真是很愉快。對了,妳記得這套信封信紙嗎?這是妳送我的生日禮物。一直住在老家雖然常常覺得很鬱悶,但很多老東西都可以保存下來。廣電社的活動記錄也都還在,我決定要重新來看。
小靜跟浩一有多瞭解彼此呢?
說喜歡廣電社的同學大家可以聊得比較熱絡,要是說了浩一以外的另外兩人,一定會被問「為甚麼?」我跟他們都不同中學,當時連個性都不太瞭解,要是隨便憑著印象回答,妳們一定會懷疑「真的喜歡嗎?」所以我想要是說浩一的話,大家應該都能認同。我也沒像小靜那樣,因為說出口了就真的開始在意他。
「妳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現在我在妳面前。要是我不在了,感情也會消失的。」
就算五年前我在日本,應該也沒法幫上千秋甚麼忙。但我能瞭解千秋為甚麼要跟浩一分手。要是換成是我的話應該也會吧。當然對象不是良太,而是我先生。
很誇張吧。我只不過笑不出來,就感到如此不安。
「我們家晚上洗衣服的,我只是隨便拿一件洗好的來穿而已。」
我還真是奸詐。
無論過了多少年仍舊想重聚。下次希望能全員到齊。只有我這樣想嗎?
即便如此,要是千秋沒叫我去的話,我的高中生活八成會很無聊。誰是第一都無所謂,連千秋在內我們同年級的七個成員要是能團聚就好了。
此外就是我不擅長第一個開口,不擅長打頭陣。要是接下來開口的人跟我的意見差很多,只有我一個人獨持己見的話,一定會被嘲笑吧?我也曾經因為這樣擔心害怕,特別介意自己站在哪裏,會不會第一個被點到。猜拳決定順序時我也拚了老命。
千秋立刻回過頭去繼續往前走,但我滿心委屈,委屈,委屈得要命——就用力踢了腳下的石塊。我並不是故意想怎樣,真的只是要發洩一肚子悶氣。但是石頭滾到千秋的腳邊,千秋失去平衡跌倒了,雖然她用一雙手撐住地面,但她撐著的那塊石頭也崩落了,她的頭就撞到地上。
我這個樣子,千秋一定不會原諒我吧。
我們三人喝完兩瓶酒,情緒很高昂,而且我還失戀了,當時覺得這次去許願的話應該會成功。千秋則是覺得很好玩啊,於是立刻決定出發。
是因為他邀我一起加入和大家一起笑。妳明白這個意思嗎?
山崎靜香謹啟
婚宴進行到後半的時候,底片沒了。良太說他在櫃台寄放的包包裏有備用的底片,我們兩個人離開會場去換底片時,他說的話嚇了我一大跳。
文哉從以前就是這種個性,有介意的地方就要追根究柢。所以只不過是午休時的五分鐘新聞報導,他也要說再詳細調查一下啦,於是大家只好在學校待到天都黑了。
而且千秋竟然下落不明。
既然小靜說千秋受傷不是意外,那如果妳不肯告訴我的話,我就另想辦法找出真相。我可以去問阿杏,甚至可以找浩一。或許去報警更好。但就算讓千秋受傷的是我們這群夥伴,我也並不想去報警。
我認真地考慮這種事,真的很蠢對不對。我拿出絕對合適的夏天涼鞋,雖然有點涼,但配合涼鞋還是穿了短袖洋裝。
還有關鍵性的一點就是我要結婚的消息。我可有在喜宴吃飯的時候,當著大家的面說「我要結婚了」呢。
後來老師看到了拍回來的影片,知道我們擅自在夜間活動發脾氣的時候,浩一說:「文書工作不是該副社長做的嗎?」把責任推給小靜,自己率先溜之大吉。小靜只好跟老師道歉,但我卻不能釋懷。
千秋受傷不是意外。但是知道了真相小悅打算怎麼辦?如果只是好奇的話,我就不會繼續說下去了。小悅從高中的時候就是一個人在安全的地方觀察我們,然後樂在其中不是嗎?
是文哉跟妳說千秋下落不明嗎?他之所以加入廣電社就是因為喜歡偵探推理之類的東西。他常常把調查真相,追究到底之類的話掛在嘴上。這種含混不清的說法讓小悅妳擔心了。
高倉悅子小姐大鑒:
因為靜香的弟弟到東京去上大學了呀(靜香媽媽到郵局窗口的時候,都會炫耀說是總理大臣上的那所學校喔)。
阿杏跟千秋也都這麼說,所以我在高中時代對於這樣的自己從來沒有質疑過,覺得就是這樣了。但是我也會因為小事而消沉,會在乎周遭旁人的觀感;我這樣說的話對方會怎麼想,然後自己煩惱一晚上之類的。我直來直往的表現也是煩惱過後的結果。
悅子
她又聰明又能幹,甚麼都能做,但全都是輔助的工作;感覺起來並沒有「只有靜香才辦得到」的事情。而且她也不是大家的開心果。
大家都好努力不是嘛。分工合作去訪問鎮上文化保存會的人,研究「月姬」的傳說。八十多歲的老阿嬤把自己比喻成月姬,講阿公的往事:「這形象好像……」大家有點倒彈三尺。聽到阿嬤說她在阿公去打仗的時候每天祈願,我跟小悅都哭得希哩嘩啦的。
因為千秋傷勢嚴重,第二天我跟靜香一起接受了警察的偵訊,也去了現場。警察也是當地人,所以知道「月姬傳說」,不過還是罵我們年紀都不小了,竟然會發酒瘋三更半夜上山。這麼說來拍完紀錄片之後,社團的指導老師大場也這樣罵過我們,說要是出了事可怎麼辦。
的確我以前是叫阿杏「小實」的。跟良太交往以後,他叫妳「阿杏」,我覺得這樣比較酷,好像也比較親密,覺得很羨慕,所以也慢慢改叫阿杏了。但當時都常是看心情交互著叫的,好像讓妳誤會了,真對不起。
電話留言裏說「不遵守約定就會死」,廣播劇《二十一世紀.月姬傳說》有同樣的台詞吧——
我們三人叫了一瓶酒,舉杯共飲。「小悅結婚了呢。」我們交換近況,慢慢話題轉向了廣電社。但是聊到廣播劇恐怕有點危險,所以都只聊紀錄片的事情。
最後,要是妳知道千秋在那裏,有甚麼我幫得上忙的地方的話,請告訴我。
我非常努力不讓她起疑。
而且就算我不是悅子好了,阿杏為甚麼一直懷疑寫信給妳的人是浩一呢?我不明白。
這故事大家都從文哉那裏聽了不知多少遍。我根據這個故事改寫了現代版。男主角不是丈夫而是男朋友,不是去打仗而是去參加辯論比賽的全國決賽,途中出了意外。最後月子並沒有死,而是受了重傷。結果這竟然成了事實——對了,我要說文哉說的話。
良太的牙齒上黏著炒麵的海苔所以可笑,阿杏的睫毛膏暈開到眼睛下面所以可笑,看見文哉蚯蚓爬一樣的筆跡,想著可以怎麼誤讀而笑了。只是笑而已。要是我說出來就好了。「良太,牙齒上黏著海苔喔。」這樣。沒說出來的話不僅被笑的人不安,連不知道在笑甚麼的人也都忐忑起來。
為了表現出人|妻的風情,我特地買了書信大全,試著寫正式的信。敬啟者之類的太過嚴肅,惠鑒大鑒是平輩間使用的等等,所以給朋友寫信可以用惠鑒,我還研究了一番。其他像是小悅是不是叫小實「阿杏」啊。要回憶往事的話就提小甲蟲那段插曲吧。
我在大家心目中到底變成甚麼樣子了?為了得知真相,回去之後我迅速試著跟小實聯絡。要問新婚的小靜實在很難開口,既然從頭到尾我都裝成小悅,婚宴之後千秋突然出現大家一定會覺得奇怪。而且表明我是千秋的話,可能就聽不到實話了。於是我決定繼續當小悅。
妳還記得嗎?一年級的夏令營。採訪岬島夏日祭典的時候,在島上的民宿過夜時的事。阿杏、小靜、千秋跟我,四個人都說了自己喜歡哪個男生不是嗎。結果大家喜歡的都是浩一。氣氛真是非常之尷尬。但是千秋提議說:「既然如此我們四個人就堂堂正正一決勝負吧。要是大家都失敗,就開惋惜大會。要有誰成功了,其他三個人就坦然祝福。如何?」我們都同意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千秋就算不受傷,應該也沒法跟浩一順利交往下去。我如果大而化之的話,千秋就是漂亮自尊心強這種形象。但那應該也只是千秋的一面,並非全部。千秋並沒有那麼堅強。
但我卻穿著短袖洋裝,披著一件薄薄的小外套,腳上套著涼鞋。我為甚麼穿這種衣服來?因為阿杏說要好好打扮一下。
小悅變得不像小悅真是太可惜了。我認識的小悅,要是懷疑我跟千秋的意外有關連的話,就會直接要我說出真相才是。
妳知道千秋的手機不見了嗎?
不,小靜一定不會在乎這種事的。因為小靜跟浩一兩人同心合力,跨越了更大的障礙才有今天。
但是呢,我覺得靜香要是不去大阪就好了。我想小悅應該明白我的想法。高中的時候認為「就是這個人了」,但環境改變,認識不同的人,就會有更喜歡的對象吧。
我不會為了讓小悅自我滿足而說出真相的。
我想沒聯絡上千秋應該不是她本人發生了甚麼事,而是她的爸媽因為工作關係搬離這裏的緣故。我之所以知道大家的近況,都是因為大家的爸媽都還住在鎮上。
這次的書信往返,我寄出去的信全部都有留副本,信裏我都模仿小悅的口氣,妳看了可能會覺得五味雜陳,所以我遲疑著不知是否該寄給妳看。小悅跟良太交往的那一段、小悅先生的部份,我都為了取得小靜的信任而隨便寫了。
千秋跌倒的地方是山路特別險峻的一段,地面崎嶇都是石頭。有一塊尖端銳利的石頭上沾了血,應該是在那裏割破臉頰受傷的。
祝你們兩位永遠幸福。
浩一被千秋甩了,真的意氣消沉了很久。我跟他說過就算千秋不肯見你,你也可以去醫院一趟啊?但浩一說那樣的話她就真的會討厭我了,所以他甚麼也沒做。從小悅的觀點來看,到頭來浩一或許根本沒辦法為千秋做甚麼,但其實是浩一選擇不為千秋做任何事。
然後我想起來了。那個地方的斜坡到處都是大小不同的石頭,我後面的阿杏踢到的石頭滾下來,我踉蹌了一下,所以就暫時停下腳步,在路邊抬頭望向天空。
為了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能做到這份上嗎?我之所以這樣懷疑小悅,可能是因為我沒辦法為靜香做到這個地步也說不定。
「妳知道千秋破相以後,精神狀況變得很糟,現在下落不明嗎?悅子妳跟她從小一起長大,或許知道些甚麼消息。有傳聞說她在松月山上吊自殺呢。」
靜香到大阪去上大學我覺得也是去追浩一。浩一高二的時候,他哥哥上了大阪的大學,他不是跟我們說過「我爸媽說『你也去同樣的地方,兄弟倆住一起。』」嗎?靜香雖然說「我去大阪上大學,是因為爸媽最遠只肯讓我去關西啦。」但我想她是要配合浩一才這麼說的。
我害了千秋,然後在浩一的答錄機上留下用廣播劇台詞編輯出來的分手留言,拆散他們兩人,自己取代千秋的位置。原來可以這樣做啊。
「阿杏不是說要卯起來打扮嗎?」
小靜或許認為我是因為跟千秋從小一起長大,感情特別好,所以才不斷寫信來追問真相。但要是下落不明的是小靜妳,我也會做同樣的事。換成阿杏、良太、文哉、甚或浩一也一樣。
注意到我其實有另一面的人,高中的時候是良太。他對我的理解程度大概是百分之五十左右吧。注意到跟理解是兩回事。良太是在教我如何一個人編輯廣播劇的時候注意到的。雖然我們沒怎麼說話,但我們對音樂和電影的興趣相似,兩個人在一起十分愉快。
她右臉的傷口縫了二十針。
我可以用電郵或是手機簡訊之類的其他方式跟小悅聯絡嗎?為了保險起見我把電郵地址(我跟浩一並不共用帳號)、手機號碼都寫在便條紙上一起寄給妳。要是有難處的話,我另外想辦法。
小悅要是調查千秋的事,只有在知道千秋幸福快樂的情況下再告訴我吧。
許願也只是裝個樣子而已。本來是想祈求浩一喜歡我的,但許這種願讓我覺得沮喪挫折到極點。大家都許完願下山的時候,我心想終於可以回家了,偷偷鬆了一口氣。而且下山的時候不能說話,可以不用聽到他們聊天,平安了結一樁事。
那個時候好像還在跟浩一繼續交往。浩一大學畢業後在大阪的製藥公司上班,所以兩人應該沒有距離的問題。我跟千秋說:「你們怎麼不一起住呢?」她回我說:「那樣就不能玩了啊。」我覺得除了浩一以外,她可能還有別的男朋友也說不定。千秋從高中的時候就很花心的。
然而我也有責任。我以為丟了手機,但其實是我媽媽沒有把我的包包放好,手機掉在我家車子的前座底下了。
我一面想像著各種可能性,一面脫隊去洗手間,檢視自己的服裝儀容,但沒有任何異常之處。小悅的頭髮比我亂得多,阿杏常常張著嘴發呆,千秋吃零食的時候碎屑掉得到處都是,我是最端正的。可能大家是在笑我太死板了。
他們分手的真相就是這樣。
但是——我一面注意腳下一面慢慢往下走,後面突然有人說「星星好漂亮」。是小悅的聲音。我以為她是在說我的涼鞋。小悅想到甚麼就說甚麼,加上句子沒有主詞,但我覺得這應該是稱讚吧。接著就聽到千秋咯咯亂笑,浩一好像也笑了起來,我以為他們倆在取笑我的涼鞋跟不合時宜的服裝。
在假設中大家都懷疑小靜,所以我也寫信給小靜。雖然我是很不情願提到浩一的啦。
交往那麼久,會在電話留言裏分手嗎?
千秋被送到醫院,我們在候診室等待,然後千秋的媽媽來了。我把手上拿的東西給了阿杏,阿杏交給千秋的媽媽,跟她說了去松月山的事。
近日陰雨連綿不絕,不知妳過得如何?
從那以後我就沒見過千秋。據說是千秋說誰也不想見。
浩一的對象不是千秋而是靜香這件事,小悅妳高中畢業就去了東京,所以對妳來說可能很意外,但對留在老家的我來說並沒甚麼特別驚訝的。小悅一定是看著浩一跟千秋的全盛時期,然後時間就停止在那一點上,所以多擔心了。
同樣的事發生過好多次。要是《松月山.鬼婆傳說》的話主角就是小悅了、小實黑眼圈好像熊貓、良太竟然帶著可愛的鑰匙圈等等,只要有浩一在,我就能跟大家一起笑。就算當不成他的女朋友也沒關係。
雖然那部作品沒有公開,但高三那年夏天《松月山.月姬傳說》獲得全縣競賽紀錄片類第三名,公開上映(番外篇被剪掉就是了),所以終究還是不錯的。特別是因為那是副部長靜香努力投入的作品。
在「L'ISOLETTA」聚會時跟千秋交換了聯絡方式。我拿出了記事https://www.hetubook.com.com本,千秋卻打開手機說這樣比較方便。所以如果沒有手機的話,大概不只是沒法通話跟傳簡訊,可能連浩一的地址跟電話都不知道了。這樣的話就無法跟浩一聯絡。
我用的這套信封信紙。這跟阿杏妳在高二暑假跟家人一起去北海道的時候買回來送我的禮物一模一樣。妳注意到了嗎?
意外發生後,在浩一回來看千秋之前,編輯CD把留言先錄好。或許她回大阪後跟浩一見了面,直接告訴他千秋出了事。跟他說千秋不肯見我們:要是我也跟她一樣破相了的話,可能會想去死;用這樣的話來誘導浩一離開千秋也未可知。
婚宴上來賓致詞超長,表演節目又多(伯母阿姨跳舞之類的!),大家並沒有深入交談,我就頂著「小悅」的身分這樣過了。
去了人遠比故鄉多的都市,我是打算改變自己的。不再在乎周遭的目光。也可以坦然率先表達自己的意見。雖然經濟不景氣,我也順利在大公司找到了工作,在那裏也明確發揮自己的能力,當上了主任。
我把臉上的傷痕整掉的時候,順便做了一下眼睛跟鼻子,或許容貌跟以前差了不少,但跟小悅還是不像的。小悅以前戴著眼鏡一頭亂髮給人的印象太深刻了,大家都覺得是麻雀變鳳凰吧。
到達山頂的時候我已經變成了以前的我。對著祠堂雙手合什,腦中也沒有男人的面容。沒人愛的我。雖然努力幫大家的忙,但反而被人當成好像是我自己樂意做的。雖然如此我還是許了願:「希望能幸福。」
比方說,妳寫信的口氣不太像小悅。但那或許是因為小悅去上了東京的好大學,跟社會上有地位的人結婚了,學過寫信的方式也說不定,這樣也不是說不通啦。
小悅突然停下腳步抬頭看天空,我也跟著轉身往上看,小甲蟲飛進我嘴裏,千秋跟浩一都笑起來。但是小甲蟲立刻就飛走了,那時候我並不知道甚麼東西飛進我嘴裏,千秋和浩一也只是笑而已。之後下山一路上應該都沒有人提到「小甲蟲」這幾個字。
他們的愛是甚麼時候結束的呢?一直到畢業都還在一起吧。高中時代的男女朋友能夠一直維持到結婚真的很罕見,我也明白打探別人的戀愛不是甚麼好事。就算千秋來參加了婚禮,一定也不會有芥蒂。要是能知道她缺席的理由就好了——
這種事情一旦有過一次,各種各樣的小地方就會開始扎眼,我就覺得浩一有點差勁了。更別提千秋跟浩一吵架,大家為了讓他們和好一起製作廣播劇;說要大家幫忙的是浩一,但其他人卻以為是千秋來拜託我。
悅子
關於這一點稍後再說。用電腦打字不知不覺就會多寫了沒必要的事情。與其說是信、不如說是手記、還是該叫懺悔錄呢?
「月姬傳說.終章」——真是快樂的青春時代啊。
我們製作廣播劇的時候,靜香好像在等浩一跟千秋分手。然後暑假結束的時候,他們倆大吵了一架。
我本來想就藉此機會表明身分吧,但既然都來了,我也想入鏡,就說這是跟先生借的但我卻不會用,然後把相機交給良太拍了。所以妳看我寄的照片,有不少都有我吧?我最後一次見到小悅是在受傷之前,現在如何?像不像妳?
請告訴我千秋的事。
我能跟阿杏這樣書信往返,也是因為阿杏過得很幸福吧。妳馬上要結婚了不是嘛,啊,我寫出來了。本來是要等妳告訴我的。婚宴的時候跟上封信裏妳都沒提,我等不及就先說了。
妳提到良太讓我吃了一驚。我們躲在浩一跟千秋的光環下偷偷地交往,我以為大家都忘記了呢。
坐著不說話就好了,千秋偏偏很 high 地推開我,還看著靜香說:「許願的時候大聲說出來也很好啊。」然後她說:「我希望成為浩一的新娘。」真的害我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酒一下子都醒了。真希望小悅在場啊。我望向靜香,但是周圍很暗,看不見她的表情。
要是知道了千秋的下落,我會通知妳的。要是可以的話也請寄喜帖給千秋,她應該會很高興的。
我這麼問的話小悅當然會說「是為了千秋」。但在我看來小悅妳跟千秋交情並沒那麼好。
可能正因如此,聽到文哉這麼說,我就把《二十一世紀.月姬傳說》拿出來又聽了一遍。果然有「不遵守約定就會死」這樣的台詞,一開始吵架的場面也是,就算沒有高超的編輯技術,只要慢慢拼湊也可以輕易做出分手的留言。千秋演技逼真,發生了意外之後留了這種言,大家都會深信不疑吧。
小悅:
同班足球社的同學拜託千秋在比賽的時候去加油,她就做了三明治去了。浩一因此不高興,千秋也很倔強,「只是去加油而已有甚麼好囉唆的?文科的男生就這麼小心眼。」她這樣頂了回去。浩一更加不高興,千秋完全不理他。
謝謝妳前些日子來參加我的婚禮。遠道而來,真的非常感謝。妳會在日本待到何時?小悅這麼多年才回來一次,一定不要留下遺憾喔。
我想知道。
我去東京上學,良太去了名古屋,大家覺得我們是因為距離分手的,但其實不是。良太不喜歡小靜妳們所知的我。現在說這些都是馬後砲了,但要是我沒接近良太的話,他應該是喜歡小靜的吧——十幾歲時眼裏看得到的世界是很狹隘的。
我負責幕後工作,阿杏負責劇本,在此之前我們從來沒上過鏡頭,兩個人突然都緊張起來。
然後她看著我說:「差不多該下山了吧。」對著我微微一笑。我覺得千秋只是跟老同學見面覺得好玩,根本不把許願當回事。
甚麼也不做是最辛苦的。我送過很多次花跟慰問品,但那都是自我安慰,因為我覺得自己有錯。我在反省。藉著送東西跟千秋道歉。
小靜喜歡浩一。所以利用千秋破相的機會,編輯廣播劇《二十一世紀.月姬傳說》的台詞,打電話給浩一留言,讓他們倆再也不見面。
妳開始跟良太交往是在製作廣播劇的時候吧。妳們兩個人常常一起剪輯到三更半夜。現在提起來好像是馬後砲,但小悅妳是機器白癡,甚至會不小心把採訪回來的資料消除,剪輯工作到底能幫上甚麼忙呢?對寫劇本的我來說,作品沒有公開的確很可惜。要是結婚的是浩一和千秋,就算他們反對我可能也一定要在婚宴上播放,好好熱鬧一下。
千秋不小心跌倒了,說的像是千秋自己跌倒一樣。在阿杏看來那應該就是事實。我提議要去松月山,千秋不小心跌倒了,阿杏打電話給文哉求救,大家立刻把千秋送到醫院。阿杏完全不覺得有甚麼不對勁的地方。
這是我提議的。「為甚麼最後變成關西腔?妳搞笑節目看太多了。」被阿杏否決了。真的好令人懷念。我看了阿杏的信,才發現只有我們倆一起做的事幾乎等於沒有。
我本來以為單純是講「月姬傳說」的故事,結果裏面不時出現我跟浩一的真實插曲,讓我吃了一驚。簡直像是給自己人挖了牆角。這樣一來想在高中畢業前跟他分手是沒辦法了,既然如此就故意做給大家看吧——真是討厭啊。
沒有忘記任務的良太從那時候開始就只拍小靜。小靜抿著嘴,一步一步慎重地走著。我只看得到小靜的背影,心想小靜果然還是喜歡浩一。走到大松樹那裏之後,文哉發火了。
但是我卻跟浩一結婚了。這世界上的幸福莫過於此。小悅說的理解程度,雖然我們在一起很久,理解程度可能並不高。但是他是能讓我笑的重要的人。對他而言,我是他想哭時能讓他放心痛哭的人。我覺得是這樣。
我拿著千秋的包包下山的時候,看到手機在裏面的夾袋裏。我記得還想到機型跟公司的晚輩用的一樣。千秋跟阿杏坐在文哉車子的後座,我拿著包包坐在文哉旁邊,到醫院以後我就把包包交給阿杏了。
下山的順序是阿杏、千秋、我。順序自然變成這樣。我心想當年也這樣就好了。我在最後面就不會被人笑。阿杏滿臉不高興,一個勁兒往前走。穿著細跟涼鞋的千秋好像要趕上她一樣邁著小碎步,我則一面走一面望著千秋的背影。
那是一次令人很難過的意外。我之所以想知道千秋的現況,並不是想替她做甚麼,而是想見到她重新振作起來,幸福地過日子,這樣我會覺得好過些。
或許這次的來信妳原本也打算讓浩一看到?
有CD的只有廣電社的七個同學。
大概就是這樣。
說實話第一眼看到喜帖的時候吃了一驚。浩一跟小靜要結婚?
其實這齣廣播劇讓我有點介意。錄音的時候並不是大家都在場吧?演員只有千秋、浩一跟我三個人,錄浩一跟千秋對手戲的時候我在準備音響效果,空下來的人都去辦別的事了。當然除了演員之外大家也都總動員——
當時我雖然跟千秋在一起,卻完全沒幫上她的忙。雖然有這種罪惡感,但那時我不知道還能怎麼辦。所以如果看了這封信以後,小悅能替千秋做點甚麼的話,也請讓我幫忙。
要是阿杏還不相信寫信的人是「小悅」的話,要問甚麼都可以。千秋的事情可以等阿杏相信之後再說。要是信賴關係不成立,就根本沒法談下去了。
——結果是第一個去告白的千秋擄獲了浩一的心。
特別是一年級暑假時的夏令營,晚上我們四個人輪流說出喜歡的男生不是嗎?是千秋提議的?要我絕對不願意,但小悅跟阿杏都興致勃勃,果然就只有我跟大家不合拍。
小靜:
我沒明說是誰來拜託我,只說為了讓他們倆和好,「不如趁此機會做一齣廣播劇,當今年的校慶的節目吧。」完成之後浩一誇張地鬧彆扭說「這樣太丟臉了啦」,所以大家才誤會以為是千秋來拜託的。
假設是男生的話會如何呢?文哉、良太。他們之中有誰喜歡千秋,所以先讓她離開浩一,然後再替她打氣接近她。
到處都有很帥的人、有趣的人、靠得住的人。周圍的人太多了,要是一一在乎別人對自己的看法,那還有個完嗎?就隨他們去吧。所以我反而覺得到了新環境還得顧慮以前人際關係的千秋很可憐,有點同情她。
浩一、千秋跟靜香畢業以後都去關西了不是嗎?因為不是很遠,三個人在盂蘭盆節跟新年的時候都會回來。雖然不是每次都見面,然而可以感覺到他們之間的氛圍慢慢改變了。
我們你來我往了一陣子,等我注意到的時候,靜香早已一言不發。我心想糟糕了。當時我們剛好到了山頂,我急急說:「那就從靜香開始吧。」讓她在祠堂前坐下。因為這樣的話一言不發也就不奇怪了對吧。我在靜香之後也雙手合什許了願,最後是千秋。真是糟糕透頂。
就算不想直接見面或打電話,也可以寫信或傳簡訊,把自己的想法好好說清楚。千秋為甚麼選擇電話留言呢?平常留言的時候就會被嗶聲打斷,我覺得這說不過去,想了很久。浩一說的話有一句讓我很介意。
來信拜讀。
新婚生活乍看之下是由浩一主導,其實是靜香一手掌握吧。結婚之後也繼續工作不是嗎?婚宴上公司的人叫妳主任呢。妳一定非常努力。我結婚之後就辭了工作,所以很羨慕妳。每天都放假的日子平淡沒有起伏,腦子好像都要遲鈍了。
小實以前送過小悅北海道有名的工坊製作的薰衣草信封信紙,我在網路上買了一樣的。當時我得到的禮物是手帕,我覺得信紙比較好,還曾經搜索過那家工坊。
抱歉勾起妳不好的回憶了。
我不是要逼妳說那並非意外。請讓我相信那的確是意外。
文哉沒提起前,寫劇本的我竟然毫無所覺。但是就算察覺了應該也不能怎麼辦。文哉一定也是同樣的想法。現在在看這封信的小悅也是——
小靜跟浩一結婚其實也沒啥特別出乎意料的,但在我受傷之後的五年間,到底發生了甚麼事?我只不過沒跟大家聯絡,就下落不明?精神狀態不佳?自殺?而且還是去松月山上吊。大家到底是怎麼看那天發生的事啊。我滿腦子都在想這個,婚宴後半完全心不在焉。
這個企劃一開始是以小悅報導千秋去許願這樣的形式進行的,但因為是紀錄片,最好能拍出大家同心協力調查這個傳說的感覺,要表現這個鎮上的女生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月姬傳說」,所以突然就變成拍攝四個女生一起去許願,最後再加上小悅的旁白。
小實筆
就算妳真的是小悅,也可能會忘記。但我還是期待妳的回答。
山崎靜香謹啟
因為我不小心開了口,害阿杏也說話了,本來要戳妳的背說對不起的,就在那時看見一個黑黑的東西迅速飛向阿杏的臉,真是太好玩了。可能是因為千秋笑得比較大聲引人注意,但我在妳背後也笑了。
我也有參與廣播劇的製作,也跟大家一起聽了成品,但並不記得每一句台詞。小悅寫信來問我廣播劇的事,我重聽時才覺得「啊,是說這裏啊。」但是阿杏的話記得很清楚也不奇怪,畢竟劇本是她寫的。而且她可能其實並不喜歡千秋。
啊,好像是我想太多了。因為有廣播劇CD的只有廣電社的同學。如此一來——
要是妳不打算再寫信來也無所謂。但是如果要寫的話,請寫讓浩一看到也沒關係的內容,或者不如說請小悅自行判斷,內容以要讓浩一閱讀為前提再寫。
小實要結婚(對象是文哉同公司的前輩!)有在大家面前公開嗎?是在我聽說自己下落不明腦中一片混亂的時候?等等。
這是文哉在婚宴開始前告訴我的,都已經下聘訂婚了吧。妳的未婚夫跟文哉一起在市政府上班,比我們大三歲。恭喜恭喜。
浩一聽過《二十一世紀.月姬傳說》。好像從高中的時候就開始聽了,跟千秋分手之後,還曾經關在房間裏從早聽到晚。要是CD壞了不能聽了,他應該可以從頭到尾在腦中播放都沒問題。
悅子
悅子妳指摘得沒錯,過去的我或許充滿了被害妄想。我之所以能夠承認,是因為現在有可以信賴並瞭解我的人。上次我說千秋受傷不是意外,小悅就認為是我或阿杏讓千秋受傷。雖然提了阿杏,但我想妳懷疑的是我。因為浩一也被提及,所以我立刻就知道了。
高倉悅子謹啟
高中時的小悅氣質分明不輸給千秋,但卻一點不打扮,帶著黑框的深度近視眼鏡,一頭蓬亂的長髮,別說化妝了,連唇蜜都沒見妳塗過。妳來參加婚禮的時候,穿著高雅的洋裝,頭髮做得好漂亮,真是艷冠群芳。
小悅說那是意外,讓我鬆了一口氣。
此外還有松月山的事情經過。小甲蟲飛進我嘴裏的事小悅應該不知道的。那時候下山的順序是負責導演的文哉、接著是攝影良太,他回和_圖_書頭倒著走,用手提攝影機拍我們。然後是默默地往前走的靜香、後面順序是小悅、我、千秋和浩一。
要是到最後都沒穿幫的話,千秋就真的是名演員啦——。小悅妳雖然笑著這麼說,但我覺得一定立刻就會穿幫的。然而——
但是我其實記不得小悅的筆跡是甚麼樣子。社團成員中我唯一記得筆跡的只有文哉。因為他成績好,大家總是要他幫忙寫功課。但是他的字像蚯蚓爬一樣歪七扭八,醜到大家不得不問「這寫的是甚麼啊」的地步。
小悅在南半球,所以應該是冬天吧?還是說非洲一年四季都比這裏還熱?我覺得得跟小悅報告一下小靜的婚禮,但不知該寫些甚麼。總之先說婚禮的情況好了。
至於我的通訊方式,現在回國暫住的公寓並沒有電腦,我也沒有辦手機。要是能夠的話我還是希望通信,寄信人的名字我用假名(當然還是女性的名字)可以嗎?
小悅:
悅子
說回老家時出事,這讓我有點在意。
然而之前的信裏妳回答了只有小悅才知道的事,讓我有點混亂。我還是希望妳是小悅。因為妳是小悅,我才跟妳說意外經過的。
然後小悅就跟大家提議要製作廣播劇不是嗎。大家都贊成,沒人反對。靜香也是。然而她卻在電話裏責怪我說:「阿杏為甚麼要幫忙啊。我以為妳是站在我這邊的。」
次日晚上我們約在一家叫做「L'ISOLETTA」的時髦義大利餐廳,我去的時候看到千秋跟靜香在一起。千秋也在兩三天前回來,靜香打電話邀了她。為甚麼要約情敵千秋?我吃了一驚。
來信拜讀。
月姬得要連續十個晚上上山許願,不知怎地就演變成去一次就可以了。現代社會一切都儘量簡化,但許願這種事簡化成這樣好嗎?四國八十八所參拜也免了吧,這樣好像效果會不彰。「那個時候從頭到尾都沒有說話的是小靜,但結果最先開口的小悅第一個結婚了。」
浩一確實很帥,但到頭來也只是鄉下公立高中的帥法,比他帥的人滿坑滿谷不是嗎。高中的時候戀愛對象基本上是同級生,慢慢會覺得年長的更好,年輕的也很可愛之類的,選擇會變多。
所以阿杏為甚麼覺得浩一要假裝成我來追問呢?浩一不用假裝成我,直接問妳不就好了嗎?他們分手時有甚麼問題嗎?
「除了你以外我誰也不愛。」
謝謝妳回信。
就是因為受了重傷,所以應該更希望有人在旁邊陪她。意外發生之後手機掉了,所以沒法立刻打電話說「來陪我吧」。即便如此,我也不覺得千秋在還不知道會留下怎樣的傷痕之前,就刻意主動打電話去分手。
阿杏:
我記得他是這麼說的。原來如此。小靜或許是拿浩一許了願,但她也記得我們是來拍紀錄片的。小靜果然認真。直到看了妳上一封信之前,我都是這麼想的。
來問我跟小悅兩人一起做的廣播劇《二十一世紀.月姬傳說》好了。那齣廣播劇本來是要讓為了無聊小事吵架的千秋跟浩一和好才寫的。小悅趁他們兩人不在的時候跟大家商量,提議說「在戲裏讓他們談戀愛,說肉麻的台詞吧。」然後我們倆一起構思劇本的內容。
難得我暫時回國居住,我先生也說久久才回來一次,就輕鬆地待一陣子,所以我想確定一下千秋在哪裏,看能不能去給她打打氣。要是妳知道甚麼的話還請告訴我。
千秋想進演藝圈,本來是要選電影製作社之類的,但是鄉下高中只有傳統的社團,所以就選了最接近的廣電社。只要事情一多千秋就撒嬌說「小悅是我姊姊啦——」,要妳幫她忙,妳總是精神抖擻地笑著說「包在我身上吧!」但還是時不時會歎氣。
但是她說因為浩一公司比較近,他們有時候會在吃午餐的店裏碰到。他在製藥公司上班,當業務成天要應酬很辛苦,好像不太會喝酒等等,說來說去都是浩一的事。她聽說千秋劈腿非常生氣。我覺得靜香還是喜歡浩一的。
對了,小悅妳變漂亮了呢。完全不是以前一頭亂髮,戴著黑框眼鏡的樣子。進入婚禮會場的時候我還心想那是誰啊。所以果然是貴婦呢。妳穿的洋裝是 Ferragamo 的吧。當時沒注意到,看妳寄來的照片覺得衣服好像在哪裏看過,翻了上個月的時尚雜誌看到了同樣的,真是太——讚了。
我們離開餐廳,一路走到松月山山腳的大松樹那裏,然後開始走上登山道。雖然不知道有甚麼好樂的,但大家都很興奮,一面唱歌,一面做著不像的模仿秀,一路鬧著往上走。千秋突然開始背誦廣播劇的台詞,我也趁勢接了浩一的角色。
靜香在發生意外的那天晚上,下山的時候一直到大松樹那裏都一言不發。千秋跌倒的時候,我打電話的時候,文哉來了以後,她一句話都沒有說。當時我心裏一定覺得奇怪,但過了五年也就忘得一乾二淨,衷心地為坐在浩一旁邊的靜香拍手祝福。
因此她雖然說想辦同學會,但我覺得不見面可能比較好,所以我甚麼也沒說。到了夏天靜香打電話來,說盂蘭盆節休假所以她昨天就回來了,來見個面吧。
在母親阻止她外出的那一幕:有「不遵守約定就會死」的台詞。廣播劇裏是「不遵守約定他就會死」的意思,要是在電話留言裏直接這麼說了,是不是就變成「不遵守約定千秋就會死」的意思呢?
小悅說是千秋拉妳一起進廣電社的,但是妳稍微低沉的聲音真的非常好聽,繞口令很厲害,朗讀也非常拿手,完全不像是因為人家拉妳才進這個社團的。
阿杏從小就喜歡偶像,所以她會說喜歡浩一我可以理解。於是我按照計劃也說喜歡浩一,之後千秋跟小悅也說是浩一。原來只不過是挑帥哥啊——,我這才明白大家為甚麼這麼樂,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
我一向都是自己一人枯燥地埋頭寫劇本,小悅正經八百地提議奇怪的台詞,寫這齣戲的時候非常愉快。問題如下:
阿杏說的人是浩一。
謝謝妳告訴我意外的內情。
阿杏問我說靜香想許願跟誰好?現在有喜歡的男生嗎?我回說:「我們是去拍紀錄片的,怎麼可能真的許願啦。」然後阿杏就說:「也是,這次我們都會被拍進去呢。」
我先從前半正確的地方說起吧。五年前盂蘭盆節回家省親的時候,我跟阿杏和千秋取得了聯絡。阿杏得知我找了千秋十分驚訝。因為她以為我去大阪上大學是為了追浩一。千秋去上了神戶的專科,阿杏可能覺得我們在關西搞三角大戰吧。但事實沒這麼誇張。
「你們還記得我們是來拍紀錄片的嗎?多少算是設法拍到了,你們都要感謝小靜!」
所以給浩一的電話留言,真的是千秋親口留下的囉。
一切的起源都是那個鄉下小鎮的「月姬傳說」吧。因此文集的名稱就此決定。
下山的路上順序是我、千秋跟靜香。好可怕啊。上山的時候很興奮大家鬧成一團所以不覺得,回程都沒人說話,四下一片漆黑,簡直不知道之前是怎麼上來的。拍紀錄片的時候男生們是不是有戴頭燈?
兩人的愛將持續到永遠。
為了讓吵架的小倆口和好,劇情是從他出發去參加辯論大賽的前一天受傷的場面開始的。我不想看見你的臉。不想跟你見面。不要傳簡訊也不要打電話,絕對不要主動聯絡我。一連串這樣的台詞,然後第二天就傳來他受傷的消息——
阿杏一向沒啥時間觀念,她到我家的時候已經七點四十五分了。我看見她吃了一驚。她穿著長袖襯衫和運動褲。完全沒打扮。但阿杏也很驚訝。
惠鑒甚麼的就免了,果然很奇怪是不是?在國外住久了,寫信的機會也滿多的,有時候是英文,有時候是日文,要不就是要翻譯成英文的日文,所以寫法奇怪,好像讓阿杏誤會了。對不起啦。為了表示親密,我還沒用敬啟者之類的開頭。高中的時候連寫信應該用這種詞都不知道呢。
就算臉上留下了傷痕,但千秋仍然很漂亮。報紙電視上報導的整形技術好像非常發達,千秋的傷痕應該已經沒有了,現在跟比浩一更帥更好的人一起幸福生活著吧——要是偶爾碰見,我跟她說「千秋我好擔心妳呢」,她就大笑著回說「擔心甚麼啊」——如此這般。
浩一在出事當天好像不在,但那時他仍舊在跟千秋交往不是嗎?千秋既然會許願說「希望當浩一的新娘」,那就表示就算千秋可能劈腿,他們倆也並沒有到決裂的地步。既然如此浩一不可能不知道千秋受傷,他也可以跟文哉探問事情的經過啊。
我跟千秋從高中畢業後第一次能好好聊天的重聚是在五年前的夏天。我跟回家探親的千秋和靜香三人開了小同學會,報告彼此的近況。不知怎地就想起了一年級時的夏令營。
悅子
我們聊著這些往事,不知怎地就決定「那現在就去那裏吧。」「訪問了很多人,都沒有說只能許願一次啊。」「那就去吧。」最先這麼說的是誰呢,靜香嗎?
那時候我對浩一的感覺其實只有這樣而已。但是說出來真的有不可思議的後果。這是不是就叫做言靈呢。說了「我喜歡的人是浩一」這句話,從第三天開始就慢慢被他吸引。但真的覺得自己喜歡他的時候,他已經在跟千秋交往了。我之所以喜歡浩一的理由並不是因為他外表很帥、或是人很有趣。
我還是覺得千秋出意外我也有責任,我去過醫院很多次,還去了她家。她不肯見我我就送花,還寫信,只能寫些打起精神來之類的廢話。
我不知道小悅妳的電郵跟手機號碼,連地址都是在婚宴的時候才問到的,而且那還是妳回國的臨時住所對不對?住在國外的時候,會有人把郵件集中起來轉寄過去。靜香給小悅的喜帖也是問了妳住在老家的母親才寄到的。要是沒有老家的話,小悅妳這十年也等於下落不明了。
谷口杏實小姐惠鑒:
現在的話就能抹消過去。我有這種感覺,於是邀兩人一起去松月山,祈禱未來光明幸福吧。兩個人都立刻贊成,可能也是因為離餐廳並不太遠的緣故。
不管怎樣,我真的覺得靜香跟浩一很配。
所以在這五年之間兩人分手也不奇怪就是了。
就跟廣播劇《二十一世紀.月姬傳說》那時一樣。
阿杏指著自己的腦袋。她把頭髮在兩邊太陽穴盤了髻,與其說是月姬反而比較像織女的髮型,還用草莓香味的髮膠固定,果然是卯起來打扮了。她也化了淡妝。我本來想叫她等五分鐘,我進去換衣服再來,但我不想讓大家等,所以就這樣去了。阿杏雖然沒打扮,但我想千秋一定會穿得漂漂亮亮的。
谷口杏實小姐惠鑒:
小悅不知道從誰那裏聽說了千秋的事,想要探詢真相吧。
但是用假設引出了真相後,回憶也會改變吧。乾脆編纂成文集寄給廣電社所有成員如何。
白天採訪的話穿制服就好,晚上在山上拍攝穿制服不就有點奇怪。那穿運動服吧。拍月姬傳說,穿運動服太沒氣氛了。確實是千秋這麼說。文哉說穿行動方便的衣服,千秋說要穿跟月姬傳說相配的衣服。小悅一向都不注重打扮,但攝影的時候頭髮也都梳得好好的不是嗎?
半夜在松月山頂的祠堂許願,然後在走到山腳下的大松樹之前都不開口的話,戀情就能圓滿——靜香應該是做到了吧。我們四個人輪流許了願,默默地走下山,小悅妳在途中就說:「星星好美喔——」我也脫口而出說:「真的耶——」千秋笑出聲來。結果默不作聲下山的只有靜香一個人。她一定拿浩一許了願,然後願望達成了。
應該是在切好的結婚蛋糕上桌的時候吧。阿杏說:「蛋糕是很棒,但泡芙塔也不錯。」文哉就說:「那小實就訂泡芙塔吧?」大家正要追問,浩一的上司就來敬酒,大家忙著應酬的時候,給雙親獻花的重頭戲開始了,這件事就不了了之。
悅子
我其實很早就發現自己跟浩一合不來。我要跟他分手他卻不肯,心想我跟別人交往他總該跟我分手了吧,但那也不行。在這期間浩一把廣電社的同伴都拉到他那邊去了。
千秋給浩一的電話留言是不是從廣播劇裏編輯出來的台詞呢?可能是我驚悚片跟推理小說看太多了,但阿杏妳不覺得很可疑嗎?
我拍了要寄給小悅的照片,把相機放在桌邊,坐在我旁邊的良太就說:「悅子會用相機了啊。」
同一年新年的時候我偶然碰到靜香,交換了聯絡方式,跟她打過幾次電話,傳過簡訊。那時候我有點想找人訴苦(因為跟男朋友交往得有點不順利)。
或許千秋根本不在意這件事,在某處愉快地過著日子。那樣最像千秋不是嗎?
結果其實是在笑小甲蟲。蟲子被阿杏頭上香甜的髮膠氣味吸引,飛到她塗著口紅的嘴裏去了。果然很好笑,要是我也會笑出來。光是想像就令人噴飯。
那我們為甚麼分手呢?我大而化之直來直往的表現並非都是假象,我雖然喜歡安靜的娛樂,但大家在一起鬧著玩我也是喜歡的。
我聽說千秋在五年前的夏天回老家時,出意外破了相,因此精神狀態不太穩定,然後就下落不明。
連在本地上短期大學的我都有這種感覺,我也認識了各種各樣的人,離家到外地豈不是更會覺得開創了新的人生?但要是以前喜歡的人也在那裏的話,就算離家,時間也仍舊停止在認識那個人的時候了吧?
我這個窮困的劇團演員從去年開始借住在小悅回國的臨時住所,順便代轉郵件,沒想到竟然會收到那兩個人的喜帖。我嚇了一大跳,第一次打了國際電話給妳。
我想千秋應該就是在那個地方出事的。小靜啊,當天妳們三個人下山的時候,妳有沒有想起高中那段歲月呢。有沒想起在後面跟浩一一起咯咯笑著的千秋呢。
當時我幫了忙是因為有罪惡感。我也跟千秋一起去看了足球社的比賽。提議說一起做三明治的就是我,我想表現給當時的男朋友看,因為三明治做起來還挺費功夫的。
謝謝妳相信我。問題的答案很簡單。
小實的信到後來提起了文哉的假設,我覺得「假設」實在是一種很有殺傷力的玩意。腦筋好的人想著說「是不是這樣呢」,創造出了假設,接著就「這也說得通」而買帳了。我第一次知道假設也會變成事實。要是這次寫信的真是小悅的話,說不定也會相信文哉的假設。
大家一起加油吧,告白失敗的話就祝福成功的人吧,雖然喜歡的人都一樣,氣氛卻一點不沉重。只有我把「喜歡」這個詞看得這麼嚴重,簡直跟傻瓜一樣。
因為夏令營大家說喜歡的人的時候,阿杏並沒有要附和任何人的意思,直接就說了「我喜歡浩一」不是嗎?
妳好嗎?謝謝妳的信跟照片。我已和_圖_書經不知道多少年沒收到過信了。
我覺得大家都盡力了。所以小悅也不要想著說要是誰怎樣怎樣就好了,要是我在的話怎樣怎樣就好了。
要是小靜停下腳步回頭的話,浩一可能會說「小甲蟲飛進阿杏嘴裏了耶——」我雖然覺得不能怪小靜,但小靜當時一心只以為我們都在笑妳。
話說回來那次夏令營的時候,雖然我們四個人都說了自己喜歡的對象,但認真回答的本來就只有千秋和靜香吧。我們猜拳決定坦白的順序是我、靜香、千秋和小悅。
我不知道原來小靜跟阿杏還有那一段插曲。到頭來紀錄片只剪輯了小靜的部份,洋裝也跟內容非常搭配,是一部非常好的作品。再加上「月姬傳說」跟松月神社的歷史,以及祭典的內容,參加比賽還得獎了。皆大歡喜不是嗎?
良太注意到小悅其實有另一面,對我而言卻沒有這樣的人。後來還有更加理解小悅的人出現,妳能認識這樣的人真是太好了。
在那之後不做點甚麼不行。
妳是好奇嗎?還是真的擔心從小一起長大的千秋?
那是我在當模特兒的時代自|拍宣傳照用的相機,用起來很順手,所以沒有多想就帶去了;良太這麼一說我才想起來,小悅是機器白癡啊。好不容易去採訪回來的帶子,小悅都會按錯鍵把內容消除了。
上了大學,遇到理解我的程度達到百分之七十的人;進了社會遇到理解我的程度達到百分之九十的人,就是我先生。或許這樣簡單解釋的只有我單方面,因為我覺得自己並不怎麼瞭解我先生。
我拿著給小悅的喜帖去參加小靜跟浩一的婚禮——結果完全出乎意料。
雖然收到妳親筆寫的信,但我卻用電腦打字回妳,真是不好意思。工作實在很忙,只能用儘量節省時間的方法。
心思細密的浩一被千秋甩了大受打擊,連工作都無法集中精神,不停犯小錯而被調職。我告訴自己勝過浩一的男人很多,不要再想他了,但不帥的浩一更讓我難過。我想讓浩一變回原來的浩一。我承受過他無數的淚水。
「我希望成為浩一的新娘。」
但是交報告給學生會,寫採訪邀請函之類的文書工作都由靜香一手包辦,所以大家才能盡情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我已經百分之九十相信寫信給我的人是小悅,剩下的百分之十,讓我再問一個問題吧。
以後也能像現在這樣一起玩就好了。我獲得了大家的接納。因為討厭一個人放學,所以跟阿杏一起進了廣電社,同社團的是這些人真的太好了。
謝謝妳的回信。
但是那天晚上下山的時候,小靜以為我們在後面笑妳吧。笑妳腳滑了一下,所以妳才一次都沒回頭,默默地走下山。緊抿著嘴唇是忍住不甘心吧。那天小靜在走到大松樹處之前一聲也沒吭。
靜候回音。
到了山腳大松樹那裏集合的時候我簡直驚呆了。大家都穿著跟阿杏一樣的衣服,只有我一人刻意打扮。真是丟臉。
從文哉那裏聽到的印象非常強烈,到底哪個先哪個後我搞混了。話說回來,文哉嘴巴真大呢。但婚宴上他當友人代表致的辭很不錯。
千秋發生意外的事,我從阿杏那裏聽說了。因為她也在現場。雖然過了五年,現在好像仍然有罪惡感。阿杏一開始似乎並不怎麼介意,但回想起當時的情況就漸漸激動起來,我雖然覺得沒甚麼好擔心的,但小靜妳一向認真,或許發生意外之後一直都有強烈的罪惡感也說不定,我有點掛懷。
再度恭喜妳要結婚了。寫了這種信,我不知道還會不會收到喜帖。我結婚的時候因為丈夫是再婚,所以只在公司派駐的海外當地教會舉行了兩個人的儀式。
就這樣,妳多保重!
製作廣播劇也是因為千秋說「小悅,我跟浩一吵架了,拜託妳想想辦法啦。」不是嗎?
並不是我沒回過頭去看的問題。要是浩一不幫我我就不明白的話,那之後問大家發生了甚麼事也是可以的。阿杏雖然常常被笑,但她會一邊說「哎?甚麼甚麼?」一邊跟大家一起笑,就算大家笑的是她也一樣。要是我也能這樣就好了。
我還是不太相信。
其實那個時候我並沒有喜歡的人,心想浩一等於是大家的偶像,說他應該沒錯。然後靜香就說:「阿杏妳也是?」千秋說:「情敵也太多了吧。」小悅妳說:「那我也選浩一。」當時情況是這樣。妳用「那我也」這種句子應該是喜歡大家一起湊熱鬧,真是符合妳的個性。但要是順序改變,我也會這麼說的。
不好意思,今天才寄婚禮的照片給妳。專業的攝影師應該拍了很多了,但我想妳應該也會想看看從親友桌的角度拍的照片。
特別是廣播劇《二十一世紀.月姬傳說》讓我一面聽一面笑,耳朵都快長繭了。「我愛妳」啦、「我不想看見你的臉」啦,即便是演戲,也只有青少年時代才能這麼正經八百地說出來。主角是千秋,靜香可能覺得不太舒服就是了——
然後就是結婚的消息。這真的是我一時昏了頭,阿杏會懷疑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浩一在意外發生兩星期後回來了,但好像沒見到千秋。我問過文哉,他說千秋打電話到浩一家留言,說要分手。詳細內容不清楚,但聲音聽起來好像很想不開。好像還說了「不遵守約定就會死」之類的話——
那個無聊的小鎮唯一美麗的故事,戰國時代的「月姬傳說」。
小甲蟲的插曲:阿杏可能以為走在前面的人沒注意到,但我看見小甲蟲飛進妳嘴裏。
好久不見了,妳好嗎?我這裏現在正值盛夏。
小靜跟浩一結婚,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嗎?沒有任何內疚嗎?妳有自信說浩一愛妳嗎?高中時代同社團的朋友,一旦畢業了或許就再沒有任何牽連。但我覺得這樣太可惜了,畢竟我們曾經一起度過一段非常美好的時光。
靜香總是在背後默默地輔助大家。
阿杏繼我之後在祠堂前坐下,閉著眼睛雙手合什,五分鐘動也不動。我都開始擔心她是不是肚子痛了。「小實妳也太久了吧。太貪心是不會幸福的喔。」千秋說著不顧一切推開阿杏坐下去,阿杏滿臉驚愕。千秋不管她,自顧自地大聲說出願望。
季節終於出梅了,不知妳近來可好?
靜香為甚麼要加入呢?入學後社團活動介紹結束後,靜香問我說:「阿杏決定要參加哪個社團了嗎?」我說:「大概廣電社吧。」她就說:「啊,跟我一樣。」當時我覺得文靜的乖寶寶靜香加入廣電社滿合適的,現在回想起來,她加入是想做甚麼呢?
要是妳仍舊懷疑我到底是不是悅子,就問我只有妳我才知道的事情吧。比方說——
我們說到想舉行廣電社的同學會,千秋跟浩一也都在關西,不是可以開個小型同學會嘛。話雖如此,靜香說那兩個人有電燈泡的話一定開心不起來,這麼一說我也覺得有道理。所以靜香雖然也跟千秋打電話、傳簡訊,但真的見面也跟我一樣相隔了五年。
但是我跟阿杏最合得來。我加入廣電社是因為中學同學千秋叫我來,最後我跟阿杏在一起的時間應該比跟千秋還多。嗯,當然千秋跟浩一黏在一起也有關係啦。
寫信給小靜的時候,我也提出了假設質問她。就像阿杏因為文哉的假設說出了真正的想法一樣,要小靜說出真相,我覺得也需要某種假設。因為我是當事人知道實情,要編出假設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就揣測要是小悅的話會不會這麼想呢?所以我在寫信的時候完全化身為小悅了。
阿杏:
我倒是想知道小悅為甚麼跟良太分手。果然是因為距離的緣故嗎?
小靜:
我雖然跟良太分手了,也不用改掉「阿杏」這個叫法吧。
小靜跟浩一現在幸福嗎?
靜候回音。
我六年前結婚之後,立刻跟丈夫一起到海外赴任,因為是非常偏僻的地方,就斷了音訊。要是妳有千秋的消息,請務必告訴我。
我跟靜香的關係該怎麼說呢。我們那個地區小孩很少,良太跟靜香,還有班上所有人大家都是好朋友,但要是像小悅妳們那裏一年級有四班的話,是不是還會這麼好呢?我不禁這麼懷疑。良太是男生,所以應該沒差,但我跟靜香不是同一個社團啊。
謝謝妳告訴我意外的經過。
另外就是雖然浩一應該不會拆收信人是我的信件,但寄信人若是小悅,他可能會誤以為是寄給我們兩個人而拆開看了。昨天剛好我比較早回家(我現在是在公司寫這封信),但平常大都是浩一先回家,沒法保證他不會拆信。
千秋叫著好痛、好痛,阿杏要扶她都扶不起來。我完全不知如何是好。阿杏打電話給文哉讓他趕來幫忙。文哉背著千秋,阿杏用手扶著千秋的背,我只能在後面拎著千秋的包包跟著下山。
但要是偽裝的目的只是要知道意外詳情的話,那絕對可以排除一個候補人選。因為靜香知道得很清楚。
我們三個人走到大松樹處,從那裏開始爬山,一面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
所以我連電腦都沒有。
廣播劇最後的台詞:「兩人的愛將持續到永遠。」定稿是這樣,但初稿是別的句子。初稿是甚麼呢?這沒法從CD或是劇本裏找到答案的。
小靜放假的時候會不會跟浩一一起看以前廣電社製作的影片或聽CD呢。我在婚宴上看到紀錄片,感覺好懷念,就叫人從老家的櫃子裏找出來寄給我,著迷地重看重聽。
小靜,請告訴我答案吧。
小悅之前回鄉下來的時候,有沒有覺得很不可思議呢?小悅在國外住久了,剛回日本的時候應該又是另外一種感受。還是小悅不管到哪都是小悅呢?
本來小悅跟我在高中的時候都在跟別的人交往啊。小悅妳也是跟同社團的同學交往,但最後並沒有結婚,所以應該明白這種事不用太擔心的啊?良太不愧是負責影像處理的,拿著攝影機照相機到處跑,幾乎沒有坐下來過,但他也跟妳非常親熱地說了話呀。
小悅跟千秋也都出了石頭,所以阿杏最先得第一個說。之後的順序就無所謂了,我想總之跟阿杏說一樣的人就好。第一個說的是阿杏真好。因為阿杏認識的人等於我認識的人,要是阿杏露出不高興的表情的話,我就說「但是我也沒有那麼喜歡啦」,然後讓給她就是了。
——接下來進入正題。
我覺得高中的時候加入廣電社真的太好了。有趣的事滿坑滿谷,但最高興的是交到了一輩子的朋友。然而青春時代並沒有那麼單純美好。我也有不滿之處。
大而化之直來直往,這才是真正的小悅——小靜眼中的我是真正的我嗎?
話說廣電社的同學有多少年沒有聚在一起了。我的話是從高中畢業之後就沒見過,已經十年了呢。都是因為同一個社團的老同學結婚,這才能夠重聚。而且還是社長浩一跟副社長小靜,大家才回到鄉下小鎮去。六月第一個星期六,幾乎全員到齊,這都拜他們兩人的品德之賜。
小悅:
我說得好像有甚麼大了不起的隱情一樣,抱歉啦。我不該寫些會讓小悅擔心的話。是我不對。
竟然製作了那麼奇怪的廣播劇。
小靜:
所以千秋的事不用太過擔心不是嗎?
其實文哉在提出編輯電話留言的假設之後,還說了另一件事。意外發生之後,雖然沒有人見過千秋,但文哉曾經接到過一次千秋媽媽打來的電話。問他「千秋的手機有沒有掉在你車上?」
廣播劇最後的台詞是甚麼之類的。我在錄廣播劇的時候曾經跟小悅抗議過,「為甚麼最後用這種台詞收場啊。」小悅跟我說「其實本來是……」我想了半天才記起來。
阿杏好像還懷疑我呢。
阿杏:
停下來之前的錄影帶畫面有微微滑動的感覺,所以應該沒錯。接著小甲蟲飛進阿杏嘴裏,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去了,但看畫面旁邊,就可以發現在阿杏笑出來之前小靜明顯地腳下一滑。
盂蘭盆節跟阿杏見了面,我也游刃有餘地約了千秋。地點的話不知道哪裏比較好,就問了阿杏,她說有一家剛開幕不久的時髦義大利餐廳。我在網路上查了一下,是在義大利有名餐館工作過的師傅,特別尋了仿若義大利鄉間風情的地方開的餐廳,外觀和內裝都非常時髦。
靜香跟浩一結婚或許是拜了那時候之賜。妳記得我們去拍紀錄片的時候,松月山頂不是有個祠堂嘛。
要去那種地方我當然費心打扮了一番。其他兩人穿甚麼都無所謂。但兩人跟拍紀錄片那天晚上不一樣,也都穿得漂漂亮亮地出現,完全沒有任何突兀的感覺。
想說去弄電話留言的是不是靜香。

當模特兒的千秋受了臉上縫二十針的重傷,一定不想讓喜歡的人看到。大家都這麼覺得嗎?浩一也是?
「嗯,但是我媽說太危險了,還是穿長褲吧。所以我卯起來打扮了這裏。」
要是轉頭看見浩一在笑的話,我一定會當場哭出來。本來想要賭氣回頭的,但總之一心只想下山,想回家。離千秋跟浩一遠遠的。
比方說,大家在討論的時候,除了我以外大家全都笑出來。沉默寡言的良太都在笑。文哉苦笑著說:「饒了我吧。」但是我完全不知道笑點在哪裏。我擔心自己的頭髮跟衣服。
悅子
有時候千秋會半夜打電話來,聊個一整夜,那也一直都是抱怨浩一。千秋一直都那麼花枝招展,她很喜歡去聯誼受到大家的注目,但浩一總是囉唆個不停;分明人家最喜歡是浩一(意思就是有第二第三喜歡的囉,果然不愧是千秋),他一點都不相信我等等。千秋總是說這些。
我注意到浩一不時偷看這裏,但賓客很多,我沒接近小靜跟浩一,他就算有所疑心,應該也並沒發覺我的真面目。
阿杏
我一面讀妳的信,一面找出高中時代的照片來看。全縣大賽頒獎典禮之後,所有女生一起照了相。千秋仍舊是模特兒的架勢,小悅跟阿杏則是得了獎喜孜孜的表情,只有我還是一張臭臉。不只是那次,其實一直都是這樣。
我這就告訴妳千秋的意外經過。信會有點長,有點嚴肅,請別嫌棄看下去。
既然已經說到這個地步,那我可以寫出最糟糕的想像嗎?
那個時候我跟小悅想的一樣,以為大家在笑我。但是笑的原因並不是因為我腳滑。我以為是連涼鞋在內的一切都被笑了。
我打算怎麼辦?嗯,如果不是意外的話,我就去找千秋,然後告訴加害的人千秋在哪裏,希望她告訴千秋真相,跟她道歉。僅此而已。
結婚典禮的照片今天沖洗出來了,一併寄給妳。很多張吧。我一面努力分著照片,一面心想要是交換電郵,傳送檔案的話就輕鬆多了,但我這個只會播音m.hetubook.com.com的機器白癡還是一點也沒變——
大家在後面又笑又鬧,但小靜在走到大松樹那裏之前一句話都沒有說。我們大家都是因為要拍片才去的,但我完全沒有那種自覺。
祝妳幸福。

「卯起來打扮吧。」阿杏說。
我第一次知道原來那天晚上大家在後面笑鬧是因為阿杏嘴裏飛進了小甲蟲。
而且我覺得比起像千秋那樣引人注目的女孩子,靜香這種穩重型的反而適合浩一。靜香絕對不會劈腿吧。我覺得這樣很好。
月姬擔心出征的丈夫,到松月山頂的祠堂許願。月的精靈出現說:「妳的丈夫身陷險境。從今晚開始連續十天都到此處參拜的話,丈夫就可平安回到妳身邊。但是許願之後下山,一直到山腳大松樹處,一路上都不能開口。」說完之後精靈就消失了。第二天起月姬每天晚上都到松月山頂去許願,但戰火漸漸逼近,母親阻止她外出,但她為了丈夫仍舊堅持前往。最後一天晚上,她在下山途中遇到敵軍的逃兵而被殺。然而月姬直到最後一刻都沒有發出聲音。第二天,她的丈夫就平安回來了。
因為沒人說話,所以腦中不斷浮現各種影像。跟浩一穿著情侶裝的千秋。不管如何劈腿都繼續被浩一所愛的千秋。走在最後面的兩個人是用怎樣的眼光看著我呢?想著這種事情的我真悲慘,當年的我真悲慘,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大家趁著夜色未深開始登山,順序跟下山時一樣。中途良太問了我一次:「妳還好走吧?」我回說:「沒問題。」之後就沒人再提了。上山途中背後一直傳來千秋跟浩一愉快的聊天聲。
我覺得小靜根本是自我陶醉。只是因為妳知道我不知道的事,所以充滿了優越感而已。要是真的不想告訴我的話,就直接說是意外不就得了,哪需要裝模作樣地那樣寫。分明就是以前不明白大家在笑甚麼的小靜,現在立場倒轉,覺得這事我知道而妳竟然不知道?沉浸在優越感裏吧。
我想這應該是最後一封信了。
小悅:
意外的經過就是這樣。
我可以問妳最後一個問題嗎?
我跟千秋的關係大概就是如此。五年前的新年跟阿杏再度見面之後,她曾經傳簡訊問過我千秋跟浩一如何了?我輕鬆地回說跟以前一樣很好啊。但這樣其實不對。
大場老師這樣罵我們。
高倉悅子小姐大鑒:
高中時代的我一面反感地聽千秋嘮叨,一面心想既然這樣分手不就好了,要是我的話絕對不會讓浩一不安的。離開老家之後,就覺得老想著這些狹隘的人際關係也未免太麻煩了。
我先生好像不是因為我的長相才被吸引,但我得跟他一起出席公司的宴會,帶著臉上有明顯傷痕的女伴,他會被人瞧不起吧。這樣的話我可能也會跟他分手。
我跟千秋交換了手機號碼,剛到關西的時候大概一星期聯絡一次,報告近況;連假結束後大家都各自交了朋友,就幾乎沒再聯絡了。
山崎靜香謹啟
阿杏:
因為小悅以前都叫我「小實」的。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跟我姊都叫我「阿杏」,所以大家都跟著這樣叫,但上了高中之後認識的朋友都叫我「小實」,因為那時候的偶像明星山岡幸實暱稱叫做「小實」,雖然我跟她一點都不像,大家還是這樣叫了。小悅是一直都叫做「小悅」吧。
當然千秋跟小悅兩個人一起錄的場景,以及千秋說「不遵守約定就會死」的台詞他都滾瓜爛熟。
高中畢業已經十年,我知道大家都不可能沒變。我也變得比高中時代善於表達自己的意見了。

碰到以前的朋友也能以平常心應對。當然在老家碰到的話——就不一樣了。
正如小靜猜到的那樣,我的確懷疑妳。
就在此時千秋突然回過頭笑了。剛好就在碎石很多的那一段路。我以為她是想起往事所以笑出來。想到只有我一個人費力打扮的那段往事,所以笑了。
總之我只想快點下山,但是要快也快不起來。拍片的時候穿的是長褲跟運動鞋。但那天是參加晚餐聚會,我們三個都穿著短裙和有跟的涼鞋,也沒有噴防蚊液,被蚊子叮得一塌糊塗。因為這樣是有稍微加快腳步啦,但突然有人發出了尖叫。
給人說「不愧是貴婦」,他們可能私心以為小悅去整容了也說不定。真是太沒禮貌了。我也是,對不起啦。
所以在我背後的小悅應該不會知道的。
靜香也跟我一起去過醫院一兩次,她要上班,非回大阪去不可,但她好像也有送花跟慰問品來。
不是小靜的話,會是甚麼人做這種事呢?
同高中畢業去關西的同學大概二十人左右,但幾乎沒有偶然碰到過。有一個人跟我上同一所大學,但系所不一樣,一年也只見個一兩次。
最後一句話是千秋說的。我聽了立刻開始覺得氣悶難受,好像有甚麼東西慢慢在體內積蓄起來,而積蓄的黏稠物快把我淹沒了。這黏稠物到底是甚麼,一言以蔽之就是「以前的我」。
小悅,我能幸福嗎?
集合時間是晚上八點,所以我們約了七點半碰面,然後各自回家。我把衣櫃裏的衣服都翻出來,這也不行那也不好,煩惱了半天。簡直像是第一次約會一樣。
寫信給我的真的是小悅嗎?從第一封信開始我就覺得有點不對勁。
妳的信我看過了。寄照片只是藉口,其實妳是想問千秋的事吧。千秋出意外我想也是文哉告訴妳的,這事我知道。之所以沒提是因為小悅妳不久又得回遙遠的外國,不想讓妳掛心。既然妳已經知道了,那說出來也沒關係。但在此之前——
非常不好意思打攪妳,拜託了。
我完全沒注意到小靜把能跟大家一起笑的這件事看得這麼嚴重。對不起。我也沒注意到浩一不著痕跡地默默幫助妳。這分明也是浩一心思細密的表現,我卻沒有注意到好的地方,盡用放大鏡看不好的地方,真是太差勁了。我沒注意到小靜的心情,應該傷害過妳好多次吧。
但我也並非一直都這樣想。對浩一的第一印象的確是很帥又風趣。採訪收錄時的小插曲是因為在意千秋的意外事件,反覆重看以前的錄影帶、聽以前的CD才想起來的。
謝謝妳告訴我真相。讓妳想起不好的回憶真是對不起。但是我想跟妳說,謝謝妳幫了受傷的千秋。
雖然可能造成阿杏的困擾,但還請告訴我意外發生之後,除了千秋以外的其他人當時的情況。
千秋受傷不是意外。小靜這麼寫的意思是說自己或是阿杏讓千秋受傷,而且不會為了滿足我的好奇心而告訴我真相。妳怎麼能用這種態度說話呢?要是不可能是因為好奇才問的人,比方說千秋的爸媽寫信來的話,小靜妳也會這樣回嗎?
阿杏:
高倉悅子小姐大鑒:
我已經毫無隱瞞全部說出來,把真相託付給小悅妳了。
妳知道嗎?「月姬傳說」裏有說許願的時候說出來就絕對不會實現。我跟小靜一起去採訪的阿嬤說的,那一段被機器白癡小悅洗掉啦。
分明在同樣場合做著同樣的事,大家都在笑,我為甚麼笑不出來呢?到底是有甚麼好笑的呢?會不會是在笑我?可能是我頭髮亂了。可能我牙齒上沾了東西。可能有人在我背上貼了奇怪的紙條。
那天小靜妳穿著可愛的涼鞋對吧。上山的時候我心想一定好難走。涼鞋有好多條銀色的細鬆緊帶,上面裝飾著金色的小星星,我覺得跟「月姬傳說」真是太配了。
對我而言這是劇本、演員、編輯等最花了心思的作品,浩一雖然那麼說,我還是希望他能聽一下。小靜能運用賢妻的特權,跟浩一確認一下他聽過沒有嗎?當然小靜不願意的話也沒關係。
很難想像浩一哭的樣子吧?他在大家面前總是滿面笑容妙語如珠,但其實他心思細密容易受傷——對了,跟小悅一樣,有外表下的另一面。既然浩一跟小悅是同一種人,那我就回答小悅的問題。
杏實
編輯技術最高超的是良太,他或許可以做出讓浩一信以為真的成品。微調音調或話聲的速度等等。但我聽說良太那年夏天沒有回老家,一直到次年正月才知道千秋發生意外。
我為甚麼能這樣毫不在乎地寫著懷疑朋友的壞話呢?
我是在她因為廣播劇《二十一世紀.月姬傳說》責怪我的時候深刻地感受到這一點。
小悅因為先生工作的關係沒法回國,我又對這件事很有興趣,所以就提議說那我代替妳去,回來再跟妳報告好了,但小悅叫我裝成妳,讓大家大吃一驚。
山崎靜香謹啟
我想知道千秋是在哪裏跌倒的,紀錄片中在松月山頂的祠堂許願後下山的場面我重複看了許多遍,仔細地檢視每一個角落。我發現了一個有點奇怪的地方。就在我不小心說出「星星好漂亮」那裏。我回想自己為甚麼突然停下來抬頭望著天空。那時候我在跟良太交往,應該才剛許願說「希望能一直好下去」才是。
這樣妳滿意了嗎?
小悅,請多保重。
要是只有我不知道真相,千秋早就知道了,加害者也已經道過歉,千秋也原諒她的話,那也就不用告訴我真相了。因為我並非要滿足自己的好奇心。我擔心下落不明的朋友,卻被妳認為是要滿足自己的好奇心,我們之間的友誼還真是淡薄啊。
再聊。
在社團辦公室開完會以後,大家先各自解散。我跟平常一樣和阿杏一起回家。兩人都因為晚上還要出門而興奮異常。
看來那天晚上千秋的手機掉了。她媽媽說問過警察有沒有掉在意外現場,好像是沒有。是不是靜香拿走了呢?這樣千秋就沒法跟浩一聯絡了。
結果浩一沒見到千秋,就這樣默默抽身了。文哉雖然對電話留言有疑問,但決定權還是在浩一手上。
小悅:
但是有甚麼事情是只有我跟小悅知道的呢?我重新思考了我跟小悅的關係。
小甲蟲的插曲,大家都知道嗎?
東西很好吃,酒也很棒;阿杏說她的辦公室戀情失敗,千秋繼續抱怨浩一,而我說著自己的企劃在公司受到重用,充滿了優越感。或許我是喝醉了。
我覺得電話留言也是需要勇氣的。
五年過去了。婚禮上的浩一很帥吧?
小悅:
小悅為甚麼從小實改叫阿杏?
涼鞋尖端的部份是草鞋的形狀,月姬或許也是穿著這樣的鞋子。以前沒有路燈,她得一手提著燈籠走,連續十天一定很辛苦。被逃兵追的話這樣是逃不了的。我記得上山時我這樣想著。
千秋的意外,嗯不對,千秋的案子,我覺得是從夏令營那天晚上就開始了。
我的確因為臉上受傷,加上父親調職所以不當模特兒了。我又不想讓浩一知道我在哪裏,所以跟小悅以外的其他人都斷了聯絡,沒想到竟然會有這種謠傳!
上回的信我沒考慮到小悅的心情,說甚麼要妳像小悅之類的話,真是對不起。我們高中三年幾乎天天都在一起,我卻沒察覺小悅的另一面,這也很對不起。我覺得我之所以沒察覺到,或許是因為大家對我這個人的印象跟我認知的自我形象一致的緣故。
文哉在那之後並沒特別做甚麼。我們倆都是坐窗口的工作,見面的時候他會問我「千秋怎樣了?」嗯,文哉是不會覺得自己有甚麼不足的啦。
當然,就算過了五年,回想起來還是笑了。
悅子
為了錄《月姬傳說》,大家一起去了松月山頂的祠堂不是嗎?浩一是社長,他應該跟社團輔導老師大場報告要出去採訪,但他說:「既然是要去拍戀愛許願的影片,老師跟著去不是很煞風景嗎?」所以故意沒跟老師報告。
像是我跟靜香和良太從小學開始就是同學,可以問那個時候的事,文哉就職之後回到這裏,可以問他最近鎮上的事,或是問跟我交往的人(說未婚夫總覺得很不好意思)的事;上了高中才認識的小悅該問甚麼才好呢?浩一跟千秋也是同樣情況。
高倉悅子小姐大鑒:
謝謝妳在百忙之中回信給我。我們都結婚為人|妻,有甚麼共同的話題可以聊呢?我一面思考一面寫這封信。
那要是事實的話,我就算跟浩一結了婚,應該也只能戰戰兢兢地過日子。他是不是還沒有忘記千秋?要是千秋的話會選怎樣的婚紗、早餐會做甚麼給他吃、每天會穿甚麼衣服、會選甚麼款式的窗簾和餐具?他工作出錯的時候會怎樣安慰他——要是成天只想著這些,我早就已經發瘋了。
我是要說甚麼呢。對了,意外之後大家的情況。
杏實
小靜:
千秋受傷的事,小靜最後說是案子,但我還是覺得是意外。小靜就算不踢石頭,千秋也可能跌倒。山路很暗不是嗎?就算對走在前面的千秋不爽,要瞄準她的腳把石頭踢過去也很難吧。要是妳以為「我希望她跌倒她就跌倒了」,這種念頭也未免太抬舉自己。
我回想起下山時的經過,還有一個讓我無法釋懷的地方。
小實有給我電子郵件地址,本來想寫電郵就好,但我的電郵地址跟手機都有我的名字跟生日,所以還是決定用手寫的方式。
你只要告訴我你是誰,不管你是哪位,我都會把千秋發生意外的經過原原本本告訴你。到底是誰呢?
所以就算浩一有聽過廣播劇,覺得電話留言是真的,我還是認為電話留言是編輯廣播劇台詞的產物。

妳真的是小悅吧。不是浩一吧。
上次信裏寫了些怪話,不好意思。不知是為甚麼。千秋的意外可能是因為被鎮上的人好奇問到煩了,到現在提起這個話題我還是有點戒心。對不起啦。
但是這樣好像還是不行。她懷疑我不是小悅。小實收到手寫的信,一定就啟動了作家模式,腦內劇場開始盛大演出了。
這個時候浩一就會不經心地說:「小靜,妳看文哉的字,簡直像是蚯蚓爬。明明是主題看起來像是王題啦。」他這麼說了我才終於能跟大家一起笑。並不是王題有甚麼特別好笑,而是因為大家笑的原因不是我,鬆了一口氣才笑得出來。
山路只有那一段不好走。
謝謝妳的來信。接下來妳會用假名通信,我知道了。
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嚇得一聲都發不出。
謝謝妳前幾天招待我參加婚禮,真是非常棒的儀式。蜜月旅行是去澳大利亞對嗎?怎麼樣?好玩嗎?我腦中只想得出愛麗斯岩、歌劇院、無尾熊、袋鼠等等小學生程度的名勝,但是跟浩一一起一定到處是美景,做甚麼都好玩吧。
悅子
給負責劇本的阿杏妳寫信讓我有點緊張,要是有甚麼表達不周的地方就請妳看在喜事的份上,寬宏大量多多包涵。
我只不過回去一天,就能知道這麼多消息,從某方面來說鄉下真是了不起。
高倉悅子小姐大鑒:
這樣的話只有我們兩個穿著登山服裝不是反而很奇怪,要是紀錄片去參加比賽,豈不是會被陌生人笑話。和-圖-書
既然這樣,就千秋一個人沒來真是太遺憾了。
送千秋到醫院的時候沒空想那麼多,但平靜下來之後,她可能不小心看到千秋包包裏的手機。坐在候診室回想山上的事情,想到許願被打斷——所以就使個小壞拿了她的手機。
那天晚上,除了我以外大家都穿運動鞋。服裝則是長袖襯衫、運動長褲,要不就是短袖襯衫外面穿著長袖外套。文哉說了要大家穿方便夜間爬山的服裝。
高倉悅子謹啟
文哉有甚麼疑問呢?
婚禮那天我到了「松月大飯店」,大家都叫我「小悅」。就算打扮很像,面孔跟聲音都不一樣吧?雖然我模仿小悅的言行舉止,但大家的記憶竟然會模糊到這個地步,我覺得簡直像是他們串通好了一起來誆我似地。
我受傷的時候、跟浩一分手的時候都一直有跟小悅聯絡,所以這些妳都知道。我想妳看了她們倆的信也會嚇一跳。但是驚訝的應該不是我破相,或之後大家對這件事的看法吧。
上星期的結婚典禮真的太美好了。小靜的和服跟公主(是月姬嗎?)一樣,真的好漂亮。廣電社的同伴們也重聚一堂,好令人懷念。
我們搭文哉的車到縣立醫院急診室,文哉、我跟靜香三個人都在那裏等,千秋傷勢嚴重必須住院,時候也晚了,千秋的母親趕到醫院後我們就離開了——。
再聊。
請跟浩一說小悅跟妳聊了這種話題。
現在回想起來,在鄉下地方美若天仙的千秋,到了大都市也不過就是個普通人,但她不肯承認這一點,所以要對著知道她全盛時期的老同學極力自吹自擂吧。這也未免太悽慘了。
小靜一直都非常端正,我們從來都沒有笑過妳,但還是傷害到妳了。真的,我們一次都沒有笑過妳。
妳要是小悅的話,就像小悅那樣問我吧。
阿杏說要穿甚麼衣服去呢?她開口之前我完全沒想過。
婚宴真的非常開心。果然同社團的同學結婚真好。一面看著新郎新娘,一面在親友桌上聊以前的事,還得知了大家的近況。要是能全員到齊就更好了。
「兩人的戀愛之路前途多舛,但我們都會在旁邊加油的咧!」
再聊。
我進入廣電社的理由說來算是跟著千秋,要是有文藝同好社的話我應該會去那邊的。
我忙著招呼親友跟上司,沒能當面跟小悅這麼說,真是可惜。浩一有沒有聽過《二十一世紀.月姬傳說》的廣播劇?我可以猜測小悅為甚麼想知道,但我並不想在這裏說出答案。
但是我知道的事情可能跟小悅妳是差不多的。
之前也說過,高中畢業以後,我再次見到千秋是五年前的夏天。
結束之後文哉提議說廣電社的四個老同學一起去喝酒吧。我家已經不在鎮上,得要趕時間,所以就拒絕他們立刻搭新幹線回來了。我覺得這是正確的決定。去續攤的話一定就會穿幫了吧。
說出自己喜歡的人多丟臉啊,到底有哪裏好玩了。而且我們才剛剛入學,根本沒認識幾個人,哪裏談得上有喜歡的對象,這可該怎麼辦。要是只有我說「沒有喜歡的人」,那大家一定會覺得我很無趣。
意外發生的時候文哉幫了大忙,我覺得該謝謝他,就邀他去喝過酒。以下是他跟我說的話——
那條山路雖然整理成階梯般的狀態,但颱風來襲的時候有些地方被水沖壞,造成落石堆積。就算修繕過,第二年颱風再來還是一樣,所以已經好幾年沒有修過了。晚上幾個小孩自己上山去,要是有人受傷了可怎麼辦啊。
但想知道千秋情況的心情確實不假。
我跟良太自然分手,原因應該是遠距吧。分手並不是因為誰背叛了誰,所以過了十年再見面也可以正常地交談。我也結了婚,過著算是幸福的日子。良太在從以前就嚮往的電視節目製作公司上班,我們毫無顧忌地交換近況,他一定也很高興。
所以千秋的手機應該在阿杏那裏。當時阿杏跟公司的男友剛剛分手,喝了酒也常常發酒瘋。好像是那人背著阿杏和別人交往,就把阿杏甩了。阿杏可能還喜歡那個人,所以在松月山頂認真地許願,但卻被千秋打斷,所以感到不爽吧。
妳這麼愛惜我送的信封信紙,真令人高興。
阿杏可能不願意回想千秋出意外的事,我卻一直追問,寫信也沒注意遣詞用字,讓妳起了疑心,真的很對不起。——這樣消除了妳的懷疑了嗎?
下山的時候文哉背著千秋,但是千秋用手摀著臉,身子不是很穩,我從背後撐著千秋的背,靜香拿著千秋的包包跟在後面。是不是那時候拿走的呢?
那麼久以前的事為甚麼現在還來責備我?妳不這麼覺得嗎?我也對靜香這麼說了:「現在跟我說這個又能怎樣。」之後她雖然就沒再說甚麼,當初製作廣播劇的時候我覺得大家的感情好像變好了,但靜香好像不是那樣呢。
良太夏天的時候不在,好像是過年的時候回來才從文哉那裏聽說意外的事。那個時候千秋全家都已經搬走了(他們搬家是那年秋天),他的情況跟小悅差不多。
啥?在說誰?我大為震驚。良太好像也是從文哉那裏聽說意外的事,但並不瞭解詳情。但是我覺得良太比較關心小悅而不是我。他一直說妳變漂亮啦、我好驚訝啊,或許只是想找機會兩個人私下說話吧。他問說之後有甚麼計劃?但我根本管不了那麼多。
大家一定很尷尬吧。但這或許是讓大家知道我當時心情的好機會。
所以阿杏妳一定知道的。我覺得妳知道但是瞞著我。要是真的不知道,就會說那只是謠言了。
阿杏
說得也是,浩一跟其他人不會現在來問五年前發生的意外經過。只有小悅甚麼也不知道,所以才在意的吧。
小靜覺得我跌倒是她的錯,而在浩一答錄機上留言的是小實。但事實並非如此。
甚麼也沒做就失戀雖然很懊惱,但我心裏覺得其實結果本來就會這樣。因為千秋是我們四個人裏面長得最漂亮的,跟高大英俊的浩一站在一起真的非常相配。我們三個失戀者按照約定熱誠地祝福了他們倆,他們吵架我們也一天到晚作和事佬。
小悅:
靜候回音。
除了阿杏之外我沒別人可依靠了。拜託妳。
在答錄機上留言的人是我。我完全沒有意識到說了廣播劇裏的台詞。或許遣詞用句是有點戲劇化,但我只想徹底跟他一刀兩斷。而且留言的內容大家都是聽浩一的轉述不是嗎?他既然能把廣播劇倒背如流,真的正確地重述了我的留言嗎?
我穿著細跟涼鞋在陰暗的山路上走下坡,不小心跌倒了。臉上受了傷當然很震驚,但並沒有到精神耗弱的程度,反而冷靜地考慮了以後該怎麼辦。於是我利用這個機會留言給浩一跟他分手。
我心裏這樣想著,大家開始猜拳決定順序。我出了石頭。因為我知道阿杏一開始都會出剪刀的。我們兩人的家附近有一座要爬百級階梯才能到達的神社,小學生的時候我們常常在那裏玩剪刀石頭布,石頭是固力果、剪刀是巧克力、布是鳳梨。阿杏一開始總是出剪刀,是因為贏的話就可以進五階,輸的話對手也只能進三階。很單純吧。
妳從以前就是大家的和事佬,我一向在乎別人的眼光,跟沒有心機的小悅在一起感覺最輕鬆。好就是好、不好就不好、難吃就難吃、喜歡就是喜歡。總是直來直往的小悅用繞著圈子的奇怪方式問我話,我立刻就知道妳在懷疑我。
所以妳不是小悅,而是不在我們那一桌的人;浩一或靜香。再加上知道小甲蟲的事,應該是浩一吧?男人裝成女性,用人|妻的口吻寫信也是說得通的。
那時候浩一因為工作很忙,還沒有回老家。這種時候果然還是留在老家的同學可靠。文哉背著千秋一路下到大松樹的地方,那裏有路燈。我看見千秋臉上跟衣服上都血跡斑斑,差點就尖叫起來。
有時候我會這麼想像:
但是大家並沒管我穿甚麼。
錄好的每個場景都由良太跟文哉編輯,剪接成廣播劇,試聽會的時候浩一不在。他說這麼丟人現眼的東西怎麼能聽啊。把CD給他之後問他:「聽了沒?」他回道:「誰要聽那種東西。」我記得一直到畢業典禮那天他還這麼說。
悅子
每次都懷疑妳真是抱歉。
差不多是這樣的對話。雖然有點拌嘴的意味但其實很愉快,讓我覺得自己好悽慘。真想快點結束回家去。
文哉負責導演跟音響效果,良太負責錄音跟剪輯,小靜是製作助理,浩一、千秋和我播音演出。大家各司其職,通宵準備,要在校慶的時候現場廣播。雖然如此浩一當天竟然還是耍賴,在全校同學面前直播的時候說「這樣太丟臉了啦」。但是真的很愉快。我到現在還記得最後的旁白。
這樣可以了吧。
意外真的是意外嗎?
說穿了千秋只是要炫耀自己多受歡迎而已。高中的時候也是這樣。分明沒人問她,她都要自己說某某要跟我約會耶、浩一懷疑我是不是在跟某某交往耶——大家認真做作業,她就在旁邊閒閒沒事淨說這些有的沒的。真是夠了。
千秋跟浩一雖然穿著外套,但底下的T恤是一樣的所以被取笑了。月姬搞不好會吃醋,等著拆散你們也說不定喔?文哉這樣揶揄,浩一還生氣了。
女生的話,我根本完全狀況外,應該可以直接排除。當年夏令營的時候我也跟小靜一樣,覺得說誰都無所謂;因為猜拳輸了,只好當第一個。這樣說好像有點那個啥,但當時我想說浩一應該最保險啦。
小靜不止是不喜歡被別人笑(本來也就是妳多心),還想要笑別人嗎?
我轉過頭看見千秋跌倒了。她的臉好像擦到了山路旁邊的石頭。「妳還好嗎?」我拉著她的手臂要扶她起來,她叫道:「好痛!好痛!」用雙手壓著臉頰,站不起來。我不知怎麼辦才好,就打手機給文哉叫他來接我們。
我不知道阿杏跟千秋的意外有這樣的關連,完全沒顧慮到妳的感受追問妳,真是對不起。雖然妳把事情經過告訴我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對不起。
前些日子收到妳的回信,真是多謝了。我也回想起高中時代,特別是廣電社的種種。去松月山的事,現在想到還會笑出來。阿杏妳張著大嘴抬頭看星星,結果小甲蟲飛進嘴裏了。好像搞笑節目的短劇一樣,雖然明知道正在許願,還是忍不住笑出來。能有分享共同記憶的朋友真是太好了。
阿杏越講越激動,我也覺得她說得沒錯。而且要是穿便服的場合讓浩一看到我穿著邋遢的衣服,那他可能會以為我平常也都是這副德行。雖說是登山,但據說有階梯,那樣的話稍微穿漂亮一點應該也無妨。
我相信千秋一定也很感謝妳。
想找尋千秋的下落,拜託專業人士的話應該立刻就會有結果。但就算我們跟千秋見了面,也仍舊不知該替她做甚麼。當模特兒的千秋臉上縫了二十針的話,打擊一定非常大。但是千秋有這麼脆弱嗎?要是真的跟傳聞一樣因為精神方面的原因行蹤不明的話,我覺得應該不只是受傷的關係吧。
靜香真的就停止了。
這樣書信往返氣氛漸漸沉重起來,意在言外的句子也越來越多,但既然紀錄片都在婚宴上播放了,小靜應該沒有那麼在乎才對。
但是我注意到浩一其實是個心思細密的人喔。與其說是細密,不如說他雖然一舉一動都引人注意,但卻不想負責。這樣的事發生過好多次。
人真是會大驚小怪啊。我們沒這麼萬能的。
我從短大畢業以後就在郵局上班,偶爾在窗口見到大家的媽媽,會講些最近跟男朋友分手啦之類的閒話。靜香大學畢業後到大阪的食品公司上班進入第二年,因為商品不實標示的問題忙得要命,抱怨根本沒時間交男朋友。千秋專科畢業以後,進入神戶的模特兒經紀公司,當服裝目錄的平面模特兒,似乎是最愉快的。
浩一喜歡怎樣的衣服呢。說不定是千秋常看的少女雜誌上那種時髦的衣服。夏令營的時候千秋穿的T恤也很可愛。但要是讓別人以為我是為了浩一才打扮的也不好,還是選跟「月姬傳說」相配的衣服吧。
那麼是文哉嗎?雖然我從來不覺得他喜歡千秋,但從狀況來看也不是完全無法想像。當天他救了千秋,千秋的電話可能掉在他車上。他人在當地,可以隨時去探望。但是據阿杏說,意外發生之後文哉並沒有主動跟千秋聯絡。但那只是阿杏不知道,其實他可能去看過千秋也說不定。
阿杏妳在二年級的秋天替他們倆寫了廣播劇的劇本不是嗎?「我打心裏愛妳。跟我永遠在一起好嗎?」連這種台詞都有。
然後現在妳也為了千秋的事拚命。我不是諷刺妳,但每次都用手寫信很辛苦吧。老實說我本來這次想用電腦打字的,但我都懷疑妳是不是小悅了,還用電腦打字的話,妳可能會懷疑是甚麼別人回的信、是不是要掩飾筆跡等等。
要是有所懷疑的話,可以看看當時的影片。《松月山.月姬傳說》紀錄片的番外篇有收錄製作過程中的有趣花絮。當時我笑的樣子應該拍得很清楚。我手邊沒有片子無法確認就是了。
那是浩一的角色吧。大家累了的時候,他都會講笑話逗大家笑。我專心寫稿子,熬出黑眼圈來,常常被當成笑點。說我戴著好像小悅搞笑用的黑框眼鏡,一頭亂髮,簡直是吃人的鬼婆等等——現在想起來真是有夠沒禮貌。
「浩一,你為甚麼穿這個啦。昨天不也穿這件嗎?所以我今天才穿的說。」
山崎靜香謹啟
要是這樣的話,靜香是甚麼時候撿到千秋的手機,然後想到可以這麼做的呢?千秋跌倒的時候?在文哉車上?第二天在意外現場?本來想著之後還給她,但想到可以利用就沒還了?話說回來千秋的手機真的是掉了嗎?
「靜香,穿這樣去爬山沒問題嗎?」
小靜:
妳還記得月姬傳說的故事嗎?
當時我就覺得,不愧是負責寫劇本的阿杏,送成套的信封信紙當禮物,那時候的情形我還記得很清楚。要寫信的時候,我想起妳說過「這便箋是富良野有名的工坊用獨家技術以天然薰衣草染色的。」所以就郵購了。但是為甚麼送我信封信紙呢?千秋得到手帕,送小靜的禮物是鏡子。
我是悅子。為了讓妳相信,我會一一解釋。
我雖然想知道千秋現在在哪裏,過得好不好,但我並不會拿自己跟千秋比較。我跟浩一兩人一起越過了千秋這道難關。妳明白是怎麼回事嗎?小悅的想像前半正確,但後半就錯了。
跟小悅雖然十年沒見,但完全不覺得像是有那麼久,聊以前的事聊得好開心。聽說妳跟大上一輪的公司高階主管結婚,以為妳會變成那種有錢的貴婦,本來有點擔心的,結果妳還是以前的小悅,我真鬆了一口氣。
寫了半天都是些無聊話,真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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