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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先令蠟燭

作者:約瑟芬.鐵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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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當有空想到提司鐸的時候,這樣的結果讓格蘭特忙亂的心思興起些微的訝異,不過他不常有空。他想不通提司鐸為什麼連進屋躲雨都不懂。星期五晚上又下雨了,星期六一整天也都在下雨,還刮著東北風。任誰都會覺得他應該會高興看到警察局才是。他並沒有受到任何一個老朋友的照顧,這一點是可以確定的。在他被「通緝」的這四天之中,那些人暗地裡都受到警方密切的監視。格蘭特最後的結論是,提司鐸還沒有機會看到報紙,於是就把這件事丟開了。
根據這個想法,只能得出一個合理而撼人的推論。讓錢斯非隱瞞不可的絕對不是小事。除非是極端重要的事情,才會逼得他必須支吾其辭。因此,格蘭特可以不用考慮的是無關痛癢的風流韻事。錢斯的生活,在各方面,皆以近乎嚴謹著稱。除了風流韻事的可能性,還剩下什麼?還有什麼事會讓錢斯這種人想要暗地進行?除非是謀殺!可能就是謀殺。平靜的安穩一旦打破,誰知道爆發出來的會是何等烈焰?他是一個恪守忠誠,同時也要求忠誠的人——而且對不忠之事絕不寬貸。如果說……是哈默這個人。儘管克莉絲汀.克雷的同事也許不相信她和哈默是戀人,不過,不習慣職場上夥伴關係的上流社會,可就言之鑿鑿了。錢斯剛好相信後者嗎?他和克莉絲汀對彼此的愛情是互敬互重的關係,但是他個人的尊嚴卻是真真實實的存在,既敏感又激烈。難道他……確實是一個值得考慮的想法!那天晚上他開車到農莊去了嗎?畢竟,他是唯一知道她在哪裡的人:她那些電報幾乎都是發給他的。
這雜役並不確切知道他睡在哪裡,只知道他沒有睡在船上。事實上,他們都沒有再見過他。……他的隨身行李被送上了接駁火車,其他的則在他離開之後被送到了城裡。因為他太太發生了一件悲慘的事。……格蘭特有沒有見過她?她是個電影明星,而且是很棒的電影明星。……太可怕了不是嗎,這年頭連好人家也會發生事情。還是凶殺案呢。時代真的變了。
如果有人想偷偷進入一個國家,絕對不會坐著遊艇從一個人來人往的港口上岸。
「你開到多佛的那一晚他好像是去和比徹一家人一起住吧?」
愛德華.錢斯是敢作敢當且坦蕩蕩的人,絕不會在意別人的任何看法,也不會考慮到任何後果。格蘭特發現在他的腦海裡,很難將這個人和任何偷偷摸摸的行為m.hetubook.com.com聯想在一起。
派特羅號停泊在港外。格蘭特雇了一個船夫,划著小船過去。一位甲板老雜役把菸斗塞進口袋,來到船邊準備接他們。格蘭特問他吉爾斯勳爵在不在船上,得知他在白金漢郡,心中快樂得不得了。聽說勳爵未來一週都不會回來,格蘭特得體地面露失望之色,並問他是否可以上船看看:因為他本來希望吉爾斯能帶他參觀一下這艘船。對方欣然答應,並且開始喋喋不休。他獨自在船上待著,早就無聊得很。能帶領吉爾斯勳爵的這麼一位體面的朋友參觀,也算是解悶良方,而且無疑會有一筆小費可拿。他竭誠盡地主之誼的方式令格蘭特有點吃不消,不過他的消息非常靈通。
格蘭特把幾份較小的畫報夾在腋下,準備下船。他看著船員拉著一條大纜綁在繫船柱上,心裡想著「自己當初應該選個和事情、而不是和人打交道的職業。」
格蘭特納悶為何吉米會被想像力豐富的寇森斯給耍得團團轉。這麼說,她母親疼的是那個哥哥,是嗎?格蘭特不知道這代表的意義有多大。一先令的蠟燭錢。究竟是什麼樣的家庭紛爭留下了如此永難磨滅的記憶,會讓她在遺囑裡記上一筆?罷了!那些記者老是自以為聰明,不過警場有許多渠道和手段是媒體所不知道的,不管他們多麼神通廣大。等他今晚回到警場,克莉絲汀.克雷早年鉅細靡遺的資料就會在他桌上了。他放下《週日電訊報》,看看那一疊報紙裡面還有沒有其他的。在《週日通訊報》上有一篇訪問集錦——這是填滿一個版面最便宜的方法,既高尚又省力。上至坎特伯雷大主教,下至傑森.哈默,每個人都對克莉絲汀.克雷在藝術上的影響發表他們個人的看法。(《週日通訊報》喜談影響和藝術。即使對拳擊手也從不談拳法:談的是他們的拳擊藝術。)那些愚蠢的短文全都八股至極,除了傑森那一段,在他病態的措詞之下隱含了濃烈的真誠。瑪塔.哈洛德將克雷的才華形容得十分優美,並首次忘了拿她卑微的出身來寬恕一番。歐洲某王儲盛讚她的美貌。一位空戰英雄盛讚她的勇氣。某國大使盛讚她的智慧。《週日通訊報》想必花了不少電話費。
為這次的歸鄉哀傷悔恨?為妻子的紅杏出牆悵然斷腸?在丘陵上失魂漫步直到天亮?不期然看見她,獨自一人來到海邊?然後……格蘭特把自己搖和*圖*書醒,然後抓起話筒。
「愛德華勳爵就沒那麼喜歡了。」格蘭特發言道,老雜役聽了吃吃地笑起來。
當然真正的字句不是這樣寫的,不過任何人只要在字裡行間稍加揣摩,就會很清楚地知道是這個意思。
「愛德華.錢斯星期三並未在船上過夜,」線路一接通他立刻說道,「我要知道的是他在哪裡過夜的。還有不要忘了,要慎重辦理。你或許會發現他當晚是和港務局長在一起,或是其他同樣正常的事,只不過如果真是那樣我會很驚訝就是了。去和他的隨從攀攀交情是個好主意,就可以直接檢查他的衣服裡有沒有一件深色大衣。你知道我們最有力的一張牌,就是在警方之外沒有人知道那顆扣子的事。我們要求發現任何丟棄的大衣均須呈送警方一事,並沒有透露太多訊息給外界。我認為有十比一的機會,那件大衣還在它主人手上。把大衣留在身邊,就算掉了一顆扣子,總不會像把它丟掉一樣奇怪。反正這道尋找大衣的緊急命令只在警方內部發布,而不是公開對外。所以要徹底檢查錢斯的衣物……不,我還沒有發現什麼證據……對,我也知道這樣做很異想天開。不過我絕不會再在這個案子上冒任何風險。謹慎一點就是了,老天爺。我的名聲已經夠臭了。有沒有什麼新聞?提司鐸露臉了嗎?……噢,好吧,我看今晚他就會出現了。他可以讓那些記者喘口氣。他們等他等得不敢呼吸。克雷的檔案準備得怎麼樣?……哦。范恩他去訪問克雷的服裝師——什麼名字來著?邦朵……回來了嗎?還沒?好吧,我這就直接回城裡去了。」
格蘭特隨意瀏覽身旁座位上的週日報紙,準備好好享受這趟海上之旅。接著《週日新聞剪影》上的一則標題吸引了他的注意:克雷早年的真實生活。他的腦海再度充滿了這個案子。上週日的《週日電訊報》以中央大篇幅刊載了新聞界天王吉米.霍普金斯所撰寫的一篇感人淚下的文章,內容是對諾丁漢的一位花邊女工海倫.寇森斯的專訪,她和克莉絲汀.克雷是工廠裡同期的同事。文章悲情地勾勒出克雷對她家人的付出,她明朗的氣質,傑出的工作績效,以及海倫.寇森斯小姐如何多次對她伸出援手,最後以標準的霍普金斯招牌筆法作結。他指出,命運讓這對朋友中的一人登上巨星之列,將歡笑帶給百萬觀眾,照亮這個世界;然而仍有許多其他人的命運即使沒有那麼奪和_圖_書目,也同樣是光彩閃耀的;如海倫.寇森斯,在她小小的兩居室的家中,照顧著體弱的母親,她的命運就不比任何人遜色,也同樣值得世人尊敬。是一篇很好的文章,吉米自己也很滿意。
格蘭特一掛上電話,迅速地把試圖跳進他腦海的一個想法趕了出去。提司鐸當然沒事。一個成年人在夏天的英國鄉間還能發生什麼事?他當然不會有事。
格蘭特得知派特羅號已經轉往考斯,船主吉爾斯.錢斯在考斯週要住在船上。格蘭特因此搭機南下高斯波特,雇了一艘船橫渡風光明媚的岬角,往該島進發。昨天還是白茫茫的疾風勁雨,此刻卻變成地中海般如幻似真的湛藍晴空。看來英國的夏天是真的來了。
這人對他收到的小費太滿意了,以至於想招待訪客一杯熱可可,不過格蘭特只想快點上岸,以便向警場匯報。回程的路上他想著錢斯那天晚上下船以後到底是怎麼過的。最有可能的解釋是他去找朋友了。可是如果他是和朋友在一起,為何又想要避開注意?格蘭特愈是思索,愈覺得想要隱瞞事情的意圖和錢斯的性格極不吻合。
哈默。現在該想到他了,不是嗎?他提出過的說法他們都一一查證過了。他的確去找過櫻桃園的園主,也的確在他所說的時刻去了利得斯通的郵局。但是後來呢?一直到他隔天早上八點多左右踏進梅德利的農莊,中間這段時間沒有人知道他的行蹤究竟為何。
格蘭特的心思為了許多支離破碎的線索和彼此之間毫不相干的事實而亂成一團。
薔薇糾結的花園裡站著一個男人,細心傾聽著人聲。他站在那裡,一聲不響,紋絲不動,靜靜地看著。不久燈熄了。過了一會兒花園中的人影也走開了。去了哪裡?
到了星期五晚上十一點,格蘭特終於被迫承認,他們的進度是原地踏步,和整整一個禮拜以前他取消戲院的座位趕到西歐佛來的時候一模一樣。更糟的是,他們還逼迫一個人跑去躲起來,又針對他浪費了七天做些毫無意義的調查,讓真正該抓的人有時間跑得更遠。
本來已經對這件長達四天的通緝案開m.hetubook.com.com始感到興趣索然的報紙,星期六早上刊出了一則好消息,宣布在逃嫌犯是無辜的。「警方得到了最新消息。」報上信心十足地預期提司鐸會在日落前現身,滿懷希望的記者和攝影師在西歐佛的郡警察局附近流連不去。看來這些人是樂觀有餘,理智不足,因為提司鐸也大有可能會現身於外地其他的警察局。
他已經派出警方人員去各方探查克莉絲汀.克雷哥哥的下落;並安排好一連串的訊問工作,重點鎖定在了解傑森.哈默是否曾經擁有一件深色大衣,而且後來丟棄了,上面還缺了一顆扣子。他則親自前往調查愛德華.錢斯勳爵。他只消用最平常的直覺,就注意到了自己其實沒有意願去要求錢斯解釋星期三晚上的行蹤。這會是非常尷尬的問題,理由之一是,萬一錢斯能證明他整個晚上都好好地睡在船上他自己的臥鋪裡的話,或者在港務局長家裡,或者有其他更完美的不在場證據。另外一個理由——算了,這是無可逃避的事實:向貴族子弟問話可不比隨便向一個販夫走卒問話。當然有點腐敗,不過人總要學著適應。
「對,愛德華勳爵的確不喜歡。只要看到小艇一放下去,或者大纜一拋上突堤,他立刻就要上岸。」
還有——很難想像!——愛德華.錢斯,他雖然帶回來黃玉要送給太太,但是為了某種理由,他卻不願意自己星期三晚上的行蹤被人知悉,否則他不會故意要讓格蘭特相信他是星期四早上才到達英國。他不是偷偷回來的。
梅格的確認識克莉絲汀。據她的說法,她是個很安靜的女孩,總想著出人頭地,在同事之間不是很受歡迎。父親早亡,和母親與哥哥住在一戶三間房的廉價公寓裡。
哥哥比較得母親的寵愛。克莉絲汀十七歲那年母親也死了,自此這個家庭從諾丁漢消失。他們在那個城市沒有根,也待不下去,沒有人為他們的離開感到惋惜。畢竟他們不是在當地土生土長的。
結果提司鐸在哪裡都沒有現身。
格蘭特換讀《信使報》,發現中間幾版在黃道十二宮圖的前導下,全都是莉蒂雅.濟慈在賣弄情報。最近這幾個禮拜莉蒂雅的行情在她那個圈子裡稍稍下滑了。原因是大家覺得她既然能清楚預見克雷的死亡,卻遺漏了像謀殺這種小細節,未免有點差勁。但是在大眾眼裡她還是炙手可熱的。莉蒂雅並沒有騙人。好幾個月前她就公開說過,星象預言了克莉絲汀.克雷的某些事情。結果星象說hetubook•com•com對了。如果真有什麼東西是社會大眾喜愛的,那就是預言成真。他們一邊讓自己戰慄得脊背和沙發貼得更緊,一邊欲罷不能。而莉蒂雅總能一給再給。文末的幾行小字表示,由於《信使報》的慷慨,該報讀者僅以一先令的代價,即可獲得料事如神的濟慈小姐為他們占星的機會,折價券在本版背面。
他人在多佛,而她只在一小時車程之外。還有什麼比開車去給她一個驚喜更自然的?如果真是這樣——一個畫面在格蘭特的腦海中浮現。夏夜裡的農莊,點燈的窗戶開向外面的黑暗,因此房裡的每個話語、每個動作,在屋外幾乎都可以察覺。
至此痛苦的事實已然清清楚楚地擺在眼前。提司鐸的大衣的確是星期二放在車子裡不見了。他的確從海邊把車子開走了。他沒有謀殺克莉絲汀.克雷。
當格蘭特評及那處豪華的臥鋪時,他說只要有可能,吉爾斯勳爵絕對不會上岸去睡。再也沒有什麼比待在海上更叫他快樂,吉爾斯勳爵就是這樣的人。
皮茨太太指認了這件大衣。她曾經把它放在廚房的火爐上烘乾過,因為熱水瓶的熱水漏出來把它弄濕了。當時她就注意到有這麼一塊被香菸燒過的痕跡。
威廉斯警官再去訪問那位指認過提司鐸車子的農夫,結果發現他是色盲。
「哦,我不知道。」格蘭特說,「英國的古老家族會拿殺人當消遣,如果我讀過的歷史書沒說錯的話。」
而眼前的《週日新聞剪影》也刊出一篇專訪。這篇文章讓格蘭特露出了本週來唯一真正開懷的笑容。受訪的是梅格.印德勒女士。她過去也曾是該廠的女工,不過現在是八個小孩的母親。她想知道那個該死的老小姐寇森斯在說什麼鬼話,她希望她會因為這些謊言被打下十八層地獄,有這種唧唧噥噥不停的女兒,她媽媽酗酒也就不足為怪了,而且每個人都知道,鷹勾鼻寇森斯來工作以前,克莉絲.歌陶白早就已經不在工廠上班,也離開諾丁漢很久了。
職責所在的港務局和海關人員最喜歡追根究柢了。所以他想隱瞞的並不是他回到英國這件事,而是回國當晚到隔天早上這段時間內的所作所為。格蘭特愈想就愈覺得奇怪。錢斯星期三晚上到了多佛。星期四早上六點他心愛的老婆就遇害了。而錢斯有一段不欲人知的行蹤。太奇怪了!另外,當然還有「一先令的蠟燭錢」。這是最先引起他注意的一點,後來因為有其他更明顯的疑點值得探究而被擱置,這也需要詳查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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