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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小姐的主意

作者:約瑟芬.鐵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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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四章

「我個人認為,生理學我最討厭的部分是絨毛。想想看,在短短不到一英吋的二十分之一的長度裡,它的橫剖面就有七個部分。」歐唐娜說。
其他的人一樣不置可否。露西從來沒見識過英國式的沉默被發揮到如此淋漓盡致的地步,如此淋漓盡致的殘忍。她的指尖不禁因同情而開始扭曲。
她同時頗為有趣地看著湯瑪絲,那個總是晚起的威爾斯人,這個小個子長相頗有鄉土氣息。還有歐唐娜,從浴室裡的聞其聲到現在總算能觀其人:是個標準的愛爾蘭女子的長相,細緻的皮膚,配上大大的灰眼及長長的睫毛。至於相對置身於團體兩端的兩個童子軍則較不起眼。
「你們每個週日午茶都自己準備蛋糕嗎?」
魯絲倒是沒有這麼容易屈服。她審視眼前的餐盤,伸手取東西吃,並問:「壺裡還有茶嗎?」
露西想起她答應過自己,在禮拜一早上要去看女孩子們上體育課,便問在期末考試的那一週,體育課是否照常進行。女孩子們向露西確認課程照常舉行。在成績發布日就不同了,兩週前就開始停上體育課。她這才知道,成績發布是僅次於期末考試的重頭戲。
納什俯身去拿茶壺,而史都華則繼續四門徒的話題。
「這一切都是為了你,」納什語帶嘲諷,企圖掩蓋魯絲未完成的句子,「我們還準備了一堆清涼飲料呢!」
「她是說所有人的家長。」另一個門徒接下去說。
空氣中沒有不友善的氣氛。純粹是孤立。沒有人對魯絲說的話有任何評語。她們用漠然的態度完全不理會她。
「恐怕我是遲到了。」魯絲這麼說。在一陣沉寂中,露西彷彿聽見有人說:「書蛀蟲!」為魯絲小姐無法從書堆中抽身下了個結論。納什為露西介紹魯絲後,她在草地上和其他人坐在一起,中斷的話語聲接著繼續響起。露西一向體諒無法參與團體行動而被排擠在外的人,於是對這個遲到的女孩同情之心油然而生;但是在看見那張嚴峻的臉龐時,她頓然了解這個情緒是多餘的。如果說坎培爾的過度柔順不討人喜愛www.hetubook.com.com,那麼魯絲則是完全相對的。除了推土機外,沒有什麼別的事物可以形容魯絲小姐造成的印象。
「下午收獲如何?」
「……還有友校的人,以及……」
騷核桃站著凝視她。
「那個地區風濕病患者很多。」
「這就是為什麼你唯一的罪過是……」魯絲正要說話,史都華在她背後狠狠踹了一腳,讓她差一點往前跌倒。
「錢少了些。」第三個人補充。
「但尊嚴仍在。」第四個人說道。
「很多人有肢體上的毛病。」
納什往後坐在後腳跟上,對露西微笑著。「其實沒有那麼可怕。我們有一些人已經有了決定,所以不需要和大家競爭。比方說哈賽特要回南非工作,門徒們則全部要從事醫療工作。」
「她們通常薪資都不太高。」門徒之一說。
「沒有人在第一個工作就能得到高薪。」第二個門徒說。
戴克絲貢獻的,似乎是淋著奶油醬汁的巧克力三明治。露西當下決定,看在友情的份上(當然還有一部分是自己的貪吃),僅此一次,把體重問題拋在腦後。
「我們甚至還慎重地開會討論,是不是得為你而盛裝出席。」戴克絲邊說邊切著巧克力三明治分給大家,對剛才的失態毫無感覺。「但是後來我們覺得你不夠特殊,」這句話帶來一陣笑聲,她慌忙補充,「我沒有惡意,我們是覺得你會喜歡大家原來的樣子。」
「我覺得讓人們知道我們可以做些什麼挺有趣的。」
「以及郡內的權貴人士。」第四個人把句子講完。
「你一定有的。」有學問的童子軍——坎培爾用軟若糖漿的格拉斯哥腔發言。但是沒有人注意這個太過於必然的論點。
她用防衛的語氣加上一句。
這個星期天,她坐在相同的地點,看著面前草地上一張張快樂而且再正常不過的年輕臉龐。她愉快地看著她們。就算她們之間沒有超群的天才,也不可能有任何人心存惡念。在她們一張張曬紅的臉上,更是毫無任何一絲病態或筋疲力盡的跡象。這些年輕的女www.hetubook.com.com孩子們,安然度過了涵妲所制定的嚴格課程,萍小姐不禁想,如果嚴厲管教能造成美好的成果,也許她也該認同這套方法。
「你可以扣掉我的五分鐘,親愛的,」戴克絲用專家的舌頭舔著流下來的奶油醬汁,「我整個下午都在研究大腦皮質層,唯一的結論是我本人沒有這個皮質層。」
「不,是因為你來的緣故。」
「或是搭火車離開拉博鎮,因為賀莒小姐根本沒有召喚你。」湯瑪絲加上一句,看來她對自己的未來工作沒有抱著太大的期望,認為自己會失業,不得不抱憾回老家山區。
她饒有興致地注意著「門徒們」。由於長期生活在一起,她們雖然體型各自不同,但神態看來有些相像——就像夫妻長期相處後的感覺。她們都有張圓臉,同樣有著快樂期待的表情,通常人們要稍晚才會發現其實這四人體格和膚色的差異。
納什露出慈愛的笑容。「我要回到我從前的學校當教練,而騷核桃——迪得洛當然不用工作。所以囉,沒有那麼多人真正得找工作。」
她們的穿著形形色|色,依個人品味或所需不同而定。
並非茵恩斯特別好看,她的眉心始至雙眼,帶給整張臉龐深思的表情,反而使人忽略她迷人細緻的骨架。與寶兒完全不同,寶兒活潑可愛而且容易發笑,儘管大夥兒的話講個不停,但萍小姐到目前為止還沒看到茵恩斯露出一絲笑容。昨晚,與教員們度過了一個傍晚後,萍小姐回房更衣時,傳來敲門聲。「我是來看看你需不需要什麼東西,順便為你介紹隔房鄰居瑪莉.茵恩斯。如果你需要什麼協助,茵恩斯可以隨時幫忙。」寶兒說罷便馬上離開,留下茵恩斯一人獨撐大局。露西覺得她相當迷人而且聰明,只是顯得有些拘謹。她甚至沒有稍稍微笑,就好像覺得沒什麼有趣的事情值得讓自己發笑,態度雖然稱得上友善,但也沒有試圖尋找話題聊天。在露西最近才認識的學術圈內,這樣的態度並非少見,但是在一所充滿歡笑的體育學院,這簡直就像是一種拒人於千里之和_圖_書外的表情。簡直就是。茵恩斯對書本——那本厚厚的灰皮書——和對她自己的興趣肯定不會是這樣。
「拉博鎮上的鄉紳,」第三名門徒補充。好像是相互應和一樣,只要有一個門徒開始說話,其他的就會自動唱和。
「你們對人體組織必須要了解到這麼精細的地步嗎?」露西問。
「如果我不趕快回去研究肝臟,很快就會失去找工作的資格了。」湯瑪絲亮晶晶的棕色眼睛在陽光下一閃一閃的,「真是夏天午後的最佳消遣。」
坐在杉樹蔭下,露西懷疑地想著,不知瑪莉.茵恩斯是不是覺得人生無趣呢?露西一直以自己善讀臉相為傲,而最近更是相當倚重自己的這些分析。比方說,眉心低垂過鼻,眉尾上揚過額的人都是心有謀略,這一點,她可從來沒錯過。有人,好像就是專門研究面相的葛登也發表過觀察報告,當一群人在公園聽演說時,留下來繼續聽的總是鼻子較長的人,短鼻子的人多半會走開。所以,現在看著茵恩斯的眉毛位置和堅定的嘴角,她懷疑這個專心致志的表情,是在阻止笑聲的出現。這絕對不是一張現代的臉,這是……是什麼呢?是歷史書上的插畫或是畫廊裡的一幅人像?反正,不是一張女校遊戲課老師的臉。絕不可能。擁有像茵恩斯這樣臉孔的人,通常是歷史創造者。
「星期二早上就必須這樣,」瞌睡蟲小湯說,「之後就可以忘得一乾二淨了。」
「哪一個是你的?」露西的眼睛看著琳琅滿目的點心籃,這和校園餐廳一般的麵包可是大大不同,足以開個鄉村宴會了。
紅髮的史都華正從草地上的盤子裡切下一塊蛋糕。(「這是克勞馥糕餅鋪買來的,」她帶著討喜歡的愛丁堡腔,「你們這些只吃過平價麵包的人,總算可以嘗嘗什麼是真正的美味了!」)發散著朦朧美的坎培爾,雙頰粉|嫩,髮色棕褐,倚在杉木旁,慢慢地享用塗了奶油的麵包。
其中唯一出眾且超乎尋常的,只有瑪莉.茵恩斯,寶兒.納什的密友。這讓萍小姐感到一陣奇特的滿足。她覺得她們搭配得宜,寶兒和_圖_書所選擇的朋友應該是內外兼修的。
「簡直是惡意謀殺。」第一個門徒做了總結。
「你真是個非常好的人。」她語不相干地回答,輕移蓮步,往房子走去。
「你不要期待她們舉止正常。」萍小姐重複著這句話。
「我們要到曼徹斯特的一家診所工作。」門徒其中一人解釋。
「萍小姐,我的蛋糕你一點也沒嘗!」戴克絲老實不害臊地把萍小姐當成舊識,坐在她的座椅旁邊,一條腿往前直伸,像個洋娃娃似的。
「我就喜歡成績發布會。」魯絲說完後又是一片安靜。
在這麼多張圍繞在她周圍談笑風生的臉孔中,只有兩張臉是無法令人立刻喜歡的。一個是坎培爾,太過柔順,言語過度輕柔,太易於迎合他人。另一個則是滿臉雀斑的魯絲,她雙唇緊閉,態度警覺。
魯絲午茶時遲到,當她出現時,所有的人卻突然安靜下來。這讓露西聯想起老鷹飛過時的一片鴉雀無聲。但這陣沉寂中並不帶有惡意。就好像是大家注意到她出現而突然停止說話,但是卻沒有人喜歡她到邀請她加入自己這一圈人的地步。
「我們的家長都會來,」「門徒們」之一說,「而且……」
「我不要求收獲,但這是我所度過的最美好的一個下午。」
「所以啦,」史都華說道,「整件事最痛苦的時候,就是在你被傳喚到賀莒小姐房裡,從她口中聽到你的命運時。」
「此外,」長得像荷蘭娃娃的蓋林琦發言了,她就是昨天早上五點半,在庭院對面窗戶出現的黑腦袋瓜子,也就是祈禱某個人朝湯瑪絲丟個東西,遏止戴克絲無盡哀嘆的女孩。「此外,雖然我們很想為你盡主人之誼,萍小姐,但是期末考試就迫在眉睫。就算是技術再高超的變身演員,也需要五分鐘才能換上星期日最好的衣服,你若能接受我們的一身破爛衣服,就等於貢獻了……」她停頓下來,開始默數,然後心算——「你就等於貢獻了一小時零二十分鐘的時間給人類智慧。」
露西突然覺得自己變得很年輕,但是她一點都不喜歡這種感覺。一個毛丫頭竟敢讓她覺得自己既笨和*圖*書拙又無經驗!她突然起身去找涵妲,一面提醒自己是寫了一本書的露西.萍,曾在許多學會演講,列名在名人錄中,更是公認的研究人類心理的權威。
除了輪廓平扁,有著土著臉孔的哈賽特是南非人之外,高年級的其他學生,都算得上是伊麗莎白女王所說的「純英國人」。
她坐了半個小時,幸福至極地看著樹影慢慢地從腳邊伸展出去。接著,迪得洛從拉博鎮回來了,才與一群活蹦亂跳的年輕人一起喝午茶的露西,倒覺得這個以巴黎式的優雅姿態順著小徑走著的女孩有些突兀。她看見露西,於是改變方向走了過來。
「職位?」露西問,「你是指工作嗎?但是為什麼要抽籤兒?你們一定都知道自己申請的是什麼工作,不是嗎?」
「我們只有少數人需要申請,」納什解釋道,一邊從茶壺裡倒出變濃的茶,「學校通常有足夠的申請名額來運作從前雇用過賴氏學院畢業生的地方,通常都會在有新的缺額時寫信給賀莒小姐,請她推薦人選。如果需要的是資深或主管人員,她可以傳達消息給想要換工作的前幾期畢業生。但是通常一有空缺,都由應屆畢業生填補。」
有人穿短褲,有人穿藍色的麻質運動上衣,也有人穿著粉彩水洗絲質洋裝。但是沒有帶花朵圖案的絲質洋裝,迪得洛去拉博鎮上的修道院陪修女喝茶去了。
「真正能稱得上惡意謀殺的,是抽職位簽兒。」
「還有許多學術界前輩。」——另外三人自動補充。
坐在她另一側的納什笑了出來。「萍小姐,在你眼前的這一群人,都是天天到廚房挖食物的貪吃鬼。沒有任何一個體育學院的學生不愛吃的。……在我整個的學校生涯中,親愛的,我隨時都覺得快餓出病來了。只有羞愧能讓我不吃早餐,但半個小時後,我會餓得可以吃得下一匹馬。」
她們懶懶地移動位置,抗議般地又繼續交談。但在心有牽掛的狀況下,還是一一地開始收東西,像戀戀不捨的兒童拖著慢慢的腳步離開,消失在陽光花園的另一端。這時露西才發現除了鳥語花香外,自己獨自一人留在花園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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