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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理斯托爾把這個名字直接念出來。雷利抬頭望著我。這是胡夫的女兒。她的名字簽在「致死者的信」上。她在信中向他表達自己心中的恐懼。

「我的天，」雷利低聲道，「那幅壁畫沒有弄錯。這是斯芬克斯的標誌。他一定是『天際的荷賴斯』初升太陽的大祭司。」

「還要比這古老，比這古老得多，」雷利輕聲說，「回到古代王國最早的年代吧。」

「我們必須進行得非常非常緩慢才是，」雷利說道，「問他叫什麼名字吧。」

布理斯托爾從公文包裡取出一大本白紙簿。他非常緩慢地畫了幾個圖形文字，中間用波折線、圓圈和小點相連。書寫這樣的文字，看來很吃力。他用了十五分鐘才寫完。

木乃伊七號仍在那裡寫著。他仔細地畫了一行圖形文字，結尾處有一個法老胡夫的花飾。

「我們必須非常謹慎地進行對話，」雷利不慌不忙地說。「我要他明白，我們是他的朋友，是來幫助他的。我們想要知道，怎樣才能使他更為舒適。」

雷利教授說不出的懊惱。「我們太著急了，」他說道，「我應該想到的呀！能同他對話，我就忘乎所和圖書以，只想繼續進行下去。其實我根本不該回答他的問題，有多少秘密藏在他的心裡啊，可是如今——」

他兩手抱頭，緊縮雙肩，生怕木乃伊七號從此不能恢復，那就一切都完了。

我的呼吸不由得急促起來。雷利坐在椅子邊上，俯身向前。我們即將打開一座遠比任何廟宇或塑像還要重大的寶藏。這是一個活人，是一個在五千年前生活過的活人！

它們當初是全埃及最偉大的城市，如今已是沙漠中的廢墟。可是我們的回答猶如判處他死刑的宣判詞。他拚命地搖起頭來，然後一頭倒在床上。右手的顫抖愈來愈明顯。

隨後幾小時內，他進入昏迷的躁動階段，嘴裡唸唸有詞，無止無休。但他所用的語言，我們從未聽到過。那位英國教授特地回來諦聽。有些語言可能與阿拉伯語或早年的埃及語有關，但有些語言十分古怪，帶有明顯的音樂性，與其他語言根本不同。雷利教授立即意識到這是錄音的大好時機，我們整整錄了一個晚上。有一次，他居然講起英語來。可是把錄音帶仔細一聽，原來他只是在模仿他收聽到的一個廣播m.hｅtuｂｏｏk.cｏm•ｃｏm節目而已。

「快拿鎮靜劑，」雷利叫道。他躍上身去，壓住木乃伊七號。「在他嘴裡塞上些東西。」他又喊了一聲。

（在書寫圖形文字時，各文字間並無空格或標點，詞句連綿不斷，豎寫橫寫均可。橫寫時可以由左至右也可右至左。類似各種動物的圖形文字，總是面朝著起始的一側。布理斯托爾寫慣了英語，所以由左及右地橫寫。木乃伊七號在回答問題時也是由左至右。但在最後，他突然改用由右至左的寫法。——原書注。）

布理斯托爾在寫圖形文字時，木乃伊七號的眼睛熠熠有光，眉頭緊皺。他握筆又問了同一個問題。

當那抽搐蔓延到他的脖子和臉部時，一陣癲癇大發作就出現了。他全身抽動，牙齒亂咬，舌頭在嘴裡亂轉。尿液也溢了出來，弄濕了床單。

「他問卡雪姆和赫拉迪蒂兩人的情況，用的是陰性，顯然是兩個女人——」

「沒有了。」雷利慢慢地回答道，「告訴他這些城市已經——不復存在了。」

木乃伊七號讀著，不禁呻|吟起來。

「這兒是什麼意思，我有些拿不準，」布理斯托爾道，「httｐs://wｗｗ•hｅtuｂoｏk.cｏm•com他問某位國王（或法老）在哪兒？我怎麼回答他？」

「他好像大夢初醒，如今要弄清世上發生的變化。」

雷利用笑眼看了看我。我們總算同他對上話啦！我心裡頓時湧出一大串問題，但雷利伸手示意我小心。

木乃伊七號握筆疾書起來。

「什麼時候死的？」布理斯托爾大聲念道。

布理斯托爾點了點頭，撕去那一頁，又重新開始。他吃力地畫出以下這組圖形文字。

令人可怕的是親眼見那食指遠端的顫抖蔓延到全手、腕、肘，最後到肩，整個過程還不到十秒鐘。

「他好像不太相信。」布理斯托爾道。

我盯著木乃伊七號的臉。他的眼睛驀地亮了起來。他連連點頭，喉嚨裡咕噥出幾聲顎音，好像是看懂了。他從布理斯托爾手裡取過鋼筆，畫了一長串符號。

若是我們知道是怎麼回事，我們早就停下來了。我們本應好好注意他臉上可怕的怒容，但我們過分熱衷於同他對話，一下就走過了頭。如今再想回頭，為時已晚了。

木乃伊七號拿筆畫了個圖。一個獅身人面的男人。

「什麼時候死的？」他寫道。

「他一hetubook.com.com定以為自己一直活到現在哩。」布理斯托爾呼吸困難地說。

布理斯托爾拿過白紙簿，仔細地研究起來。「他說他來自孟菲斯，是一位大祭司。他想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

「他想知道這些古代城市的情況。」布理斯托爾說。

雷利也皺起眉頭。「告訴他——已死了五千年了。」

「他對中部王國的文字毫無反應。」布理斯托爾說。

那位埃及人的抽搐愈來愈難控制。鎮靜劑的用量已大大超過一般的劑量，但還必須不斷增加。可是到了下午六點，他卻出乎意料地安靜下來，抽搐停止了。他昏沉不安地睡著了。

「奇怪呀，真是不可思議，」布理斯托爾咕噥道，「這個人寫的是最古老的文字。」

他們當天下午就把他轉回了密切觀察室。他又發作了六次。心臟監護儀又用上了，靜脈輸液也開始了。

我拽住一角床單，塞進他的牙縫。布理斯托爾奔了出去，立刻找來了護士。我們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按住，注射了大劑量鎮靜劑。猛烈的抽搐終於止住了。他全身鬆弛下來，呼吸也變慢變深了。

布理斯托爾用圖形文字寫下了這個問題。

「也死啦。」雷利hetubook.com.com低語道。

我想起帝王谷古墓中的壁畫，上面畫著女祭司、舞|女和奏樂的姑娘，一個個如花似玉，極其艷麗；還畫著一些女人，面貌溫柔，線條優美，肌膚柔嫩。

「還有瑪娜柯絲呢？——」木乃伊七號寫道。

木乃伊七號又讀了一遍，臉上陰鬱起來。眼睛已經濕潤。

下午二點三十分，我們一起走進醫院大門，來到木乃伊七號的病室。他正在床旁坐著，見我們來訪，便點頭致意。雷利用英語介紹了那位英國教授，然後我們各自拽了把椅子坐下。

雷利搖了搖頭。於是那埃及人立刻明白了。他的手頓時顫抖起來。「那麼，孟菲斯呢？庇比斯呢？卡納克呢？」他寫道。

木乃伊七號興致勃勃地瞅著。但當布理斯托爾寫完後，他卻搖頭表示不懂。

雷利不由得頓了頓。「天哪，我們怎麼說才好呢？我們只好說真話。你再寫一遍吧，他準能理解。」

「他說什麼？」雷利問道。

「告訴他：胡夫已經——告訴他，胡夫已經死了。」雷利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這句話對他來說，不啻晴天霹靂。我們怎麼能告訴他：胡夫已經死了，他的王國早已消逝了，他所生活的年代乃是五千年以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