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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捕史奈克

作者:宮部美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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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奔向夜的底層 五

第三章 奔向夜的底層

範子很慌張。「不,沒什麼。」
「可是,東京的政府辦公區不也位於日比谷公園旁?所以這一類的機構大概專門蓋在綠樹環繞的地方吧。」
「兩人都是高中中輟生,也就是所謂的『無業少年』。年滿二十歲之後,情況依然毫無改善,只是變成了『無業青年』,所以,他們才想藉機大撈一筆。」
範子還沒說完,修治就問道:「你去過兼六園嗎?」
「這輛車從剛才就一直擋路。」修治面露不耐。「大概是忙著聊天吧。」
「居住當地,算是鎮上名士的某位企業家家中,闖入兩名強盜,是一對才二十歲的男女,男的是那個企業家的外甥。」
隔了一會兒,修治才緩緩說:「他要去金澤地方法院。」
那種審判簡直是鬧劇——織口鄙夷地說著,並握緊拳頭敲打著膝蓋。
命案公審後,織口每次都去法院旁聽。
我作夢也沒想到,會在那種情形下重逢——修治想起織口當時一邊說,一邊拚命搓著額頭的表情,彷彿正在極力安撫額頭裡面某種即將要竄出作亂的東西似的。
然後,是今晚。
修治調整呼吸。雖說事不關己,但說著說著還是感到頭部發熱。
「一定是終究忍無可忍了吧。要不然,他不可能做出奪槍這種事。可是……為什麼?為什麼突然這麼做?」
「這段日子,他一直在努力控制自己。他說要壓抑情緒,親眼看到審判的最終結果。他還說,如果抱著『以眼還眼』的想法,那我們就會退回原始時代了。」
「我對車子完全外行。該根據什麼去找呢……賓士的方向盤在左邊嗎?」
「可是,如果是這樣,今晚織口先生的行動豈不是自相矛盾。」
範子轉頭看著被超車的車子,雙方距離越來越遠,那是一對跟他們年齡相仿的年輕情侶。接下來,他們說不定有好一陣子會討論「剛才那輛車上的傢伙真過分」。那兩個人恐怕連想都想不到,在僅僅兩小時前修治和範子還素昧平生,現在會這樣共乘一輛車,是因為有不得已的苦衷。
兩人開至企業家住處的輕型私家車,是同樣住在伊能町的二十歲女性所有。在警方追問下,「大井善彥供稱,半路上為了奪車,把擁有該車的女性,以及與女孩同車的母親一併槍殺了。」
頭一次,她的手臂冒起雞皮疙瘩。她忽然對修治無論如何也要攔阻織口的理由有了概念——這事非同小可,可不是那種闖入誰家跟那家人爭執的小問題。
修治突然開了燈。織口連忙轉身,力道過猛之下腰部撞到桌角,他哀嚎地彎下身子。
到了晚上,他才發覺這件事。
遇害的母女——也就是織口的前妻與女兒——看到年輕女孩發抖地招手,等待願意載她的車輛時,想必不忍心坐視不管吧。然而,這份善意卻招來厄運。
五個月前那個週日晚上,修治就是聽到這番話,看到織口溫和的表情背後隱藏的苦澀容顏。
「會嗎……」範子連笑也不笑。「人只有在茫然失神時才會顯露出本性。我哥就是這樣。」
——不,至少,看起來像是這樣。
修治說完之後,車內只聽見引擎聲和沒有完全緊閉的車窗被風震動的聲音。修治緊握著方向盤,彷彿那是很沉重、很難掌控的東西。
「他說他開始聽到謠傳,說那兩人可能不會被判什麼重罪。因為日本法院對兇惡的犯人向來寬大。而且善彥和麻須美當時才剛過二十歲,又是多年的吸膠中毒病患,犯案當時據說也吸了強力膠,連是否有行為能力都是疑問……」
「織口先生是伊能町當地人,那是他生長的故鄉。他在那裡結婚,生下女兒……不過,因為諸多因素,在女兒尚在襁褓時就離婚了,他一個人隻m•hetubook.com•com身來到東京。」
他們的襲擊行動以失敗告終。企業家家中裝設的保全系統派上了用場,保全公司和警察立刻就趕來了。
「夠了。」範子撇開臉。「我不想再聽了。」
「那趟回鄉,他曾和負責這件案子的刑警談過,對事情經過有了瞭解,也明白犯人是什麼樣的人……」
「是露出本性了……」
「你怎麼知道?」
「他的車尾一直甩來甩去,三不五時還急踩煞車,一定是開車的傢伙忙著跟旁邊的女生聊天。」
當然,織口自己也很清楚,這種想法很危險。也因為如此,每次出席旁聽他就好像被壓扁了一樣。
男的叫大井善彥,女的叫井口麻須美。兩人都是東京人,打從國中時就列管有案,在雙方老家的區少年課裡是個名人。
「剛才你為什麼要說『對不起』?」
「嗯。」修治點點頭,又把臉轉向前面。他似乎很在意緊貼在前方形似吉普車的車子。範子注意到了。
「對於遇害的前妻和女兒,他已經無法償還這份虧欠。正因為如此,他才說至少要親眼看到判決結果,他說他必須好好盯著,以免她們母女的死遭到了不當的輕忽處理。」
她回想著抹茶滋味的甜點屋,以及物產會館那幾個地方。那兒綠意盎然,在等巴士的空檔,她曾四處散步。她記得兼六園下的十字路口呈斜狀交叉,一條路上蜿蜒上坡。不停拍照的同事還很感嘆地說,連這麼理所當然的馬路都可以美得如詩如畫,不愧是觀光都市……
範子用力點點頭。「我知道了,那我去找。」
修治大約在五個月前窺見織口過去的一角。
修治暫時打住,等到範子的腦袋能夠消化剛才說的內容後,才繼續說下去。
那晚,修治一籌莫展地凝視著癱坐在地上動也不動的織口。他不能撒手不管,卻又束手無策,所以只能在旁邊拉把椅子坐下,默默等待,等待織口說些什麼——不管是辯解也好,怒罵也好,或是道歉……
「當時,我的心臟彷彿要從嘴裡跳出來。因為身處一片漆黑之中,我還以為是小偷……」
範子感覺到握著方向盤的修治身子猛然僵硬。
促使他這麼做的,到底是什麼?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從何而來?
修治瞥了一眼一直凝視前方的範子,又補上了一句:「而且,彷彿是這種案件的慣例般,做女兒的遭到強|暴……」
車子走得很順暢。除了前方一輛小貨卡的車尾隱約可見之外,看不到別的車影。修治稍微用力踩油門、加快速度,碼表的指計徐徐移動,車速已經超過一百了。
「他突然抱著頭痛哭失聲,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那把年紀的大男人哭呢。」
(請你們不要見怪,我們現在正在追一個企圖用霰彈槍殺人的伯伯。)
受到這樣的消息打擊之下,去旁聽對織口來說變得很痛苦。他怕自己要是去了,說不定會當場站起來,撲向被告席的善彥和麻須美。
「不只是這樣。根據現場勘驗和檢驗被害者遺體,查明子彈射出的方向和角度後,發現更慘無人道的事實。據說犯人似乎是讓母女倆並肩跪地,然後一個一個擊斃的。」
據說慶子的車子是白色賓士。可是,對範子來說,光這樣根本不足以構成任何線索,她對車子一無所知。朋友告訴她「只要看標誌就知道了」,她還反問人家「什麼標誌?」聽到賓士,她腦袋浮現的也頂多只是「很堅固的進口車」這點印象。連方向盤是不是在左邊都不確定。她最近才知道,原來進口車當中也和-圖-書有方向盤在右邊的。賓士說不定也屬於這一類,她想。
被她一問,修治保持臉朝前方的姿勢回答:「因為把你捲進這種麻煩當中。」
對,那是大家在「這一類的機構」前面拍照時說到的。所謂的「這一類的機構」就是……
「我猜對了吧?在兼六園下有個法院,織口先生就是要去那裡吧?」
「哪有這麼誇張的事。」
「起先,他們偽裝成搭便車的,讓麻須美一個人站在路邊招手。那可是一月的北陸地區,除了鏟過雪的道路之外,其餘是一片銀白世界,氣溫也在零度以下。因為已經是傍晚了嘛。」
「那時我跟朋友去酒吧,真的很丟臉。那筆酒錢請朋友先代墊了,所以倒還好,問題是隔天公休一天,沒有錢包無法生活,只好回店裡拿。反正順路,不麻煩。」
範子緩緩點頭。
範子感到很窩囊。「在我聽來,那就像郵遞區號一樣。」
「你可真是一鳴驚人。」
「我從剛才就一直在考慮,是否該把詳情告訴你。」修治說。「……這件事跟慶子小姐的情況不同。不過,織口先生也不是會隨便殺人的人。正因為這樣,我才認為只要好好勸他,他應該會回心轉意。」
「他們會吸膠,是自己願意的,沒人強迫他們吧?可是,卻可以因為這樣而減刑?」
社會對這類案件往往很快就失去興趣,旁聽者的人數逐漸減少。案發當時為之騷動的東京新聞媒體,也難得再露面。這當中,只有織口繼續往返。
回憶籠罩的迷霧這時乍然放晴。她失聲說道:「是法院。」
「五個月前,我發現織口先生在辦公室的那一晚,正是開庭前夕。可是他說他好痛苦、好難受,連明天的飛機都搭不了。」
「織口先生好像在案發後就立刻回伊能町了。我印象很模糊了,只記得當時他好像臨時請了假,出席了兩名被害者的喪禮,也見到了遺族,據說是睽違二十年的重逢。」
「織口先生打算射殺誰?」
好一陣子空氣中又只有引擎的運轉聲。夜晚的街景在窗外飛馳而過,右手邊才剛出現恍如薄羽蜉蝣展翅的淺綠色高球練習場的球網,轉瞬間已被拋到身後。範子弓起身子朝擋風玻璃的上空仰頭一看,雲層似乎有些散開了。
話聲剛落,他瞄了旁邊一眼,把方向盤往右轉動切換車道。他一下子看鏡子,一下子看前面,忙碌地轉動視線,接著一口氣衝到前面,迅速超越那輛吉普車後,又回到車流之中。
「織口先生要去的地方就是那附近。」
範子仰起臉。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織口改變了?
看到修治的身影,織口彷彿突然洩了氣般,就這麼癱坐著凝視地板,動也不動。
「是沒錯啦……」修治皺起臉。
「他們是為了什麼而離婚,詳細情形我也不清楚,織口先生沒跟我說這麼多。不過,從他的語氣推測,我認為他們絕不是在彼此憎恨的情況下離婚的。尤其,他應該一直很掛念女兒,所以一直沒有再婚,過著獨居的生活。」
她的意思是問他這樣會不會吵架,可是修治似乎會錯意了。
命案現場位於伊能町南端遼闊的山林中,旁邊不遠處,就是連結金澤市內和伊能、鋪設得很完善的雙線道路。
那兩個人是年輕人,一男一女,年輕情侶。
「去過。」
「這一帶也可以說是金澤的商業街或是政府辦公街。」同事邊按快門邊說。
事情的發生說來其實很單純。今早,她抱著「今天是哥哥大喜之日」的心態起床,中午還為此上美容院;然後到了晚上,撞見手持霰彈槍的慶子;而深夜這一刻,正如此走在那條延長線上。
「說來很理所當然,因為我知道織口先生的長相。」修治www.hetubook.com.com回答。「而且,賓士的車一看就知道,她也說了車型是190E23。」
織口終於抬起頭。然後,他以勉強聽得見的低沉音調回答:「如果我再那樣一個人繼續待在這裡,一定會發瘋。」
當警方提出事實證據逼問後,善彥才終於斷斷續續供稱:母親是先遭到擊斃的,先射背部,然後是頭。不過,我只有殺一個人……
「可是,警方驗屍之後卻發現被害者的手腳都有遭人用力捆綁的痕跡。警方也查出疑似用來捆綁被害者的繩索,是善彥和麻須美當天中午在鎮上的雜貨店買的。」
沒錯,這樣講不通。因為如今織口等於選擇了訴諸武力去執行他之前一直極力否定的想法。
「他跟我說完之後,大概心情平復些了吧。後來,大約兩個月一次,他會遠道前往金澤。每一次去他總是一直給自己打氣。幸運的是開庭日通常是在週一,不用請假,所以也不會被店裡的人發現,知道的只有我。」
可是,她和佐倉修治如今雖然並肩坐在同一輛車的駕駛座與副駕駛座,卻已沉默了三十分鐘以上。她並非無話可說,也不是沒有話想問。然而,她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也不瞭解可以涉入到什麼樣的程度,所以只好保持沉默。
修治說過,他是要去殺人。那麼,是那個槍殺對象住在金澤囉。
原來如此,路上明明不擁擠,車流也很流暢,前面那輛車車尾的紅燈(她後來才聽說那叫煞車燈),卻毫無意義地忽明忽滅。光是在範子觀望的時候就又閃了兩次。第二次時,修治往方向盤一拍,對他鳴喇叭,前面車子駕駛座上的男人回頭瞥了他們一眼。
「沒有。」
車子並非沉默的機械。國分範子聽著不絕於耳的引擎轟隆聲,如此想著。車子是會講話的機械,是一種外向性的機械。因為不管怎樣,有兩人以上一起搭乘時,通常絕不可能保持沉默。
「那人竟然是織口先生。」
打從剛才,修治就一直盯著正前方,表情也幾乎毫無變化。側目窺視他的臉後,範子閉緊了嘴巴。該從何問起?該說些什麼?簡直就像眼前送來一個大蛋糕,獲准隨意切來吃的五歲小孩,怎樣也無法跨出第一步。
「如果照你這麼說,當時織口先生的表情才是他的本性嗎?」修治感到寒意直竄胃的底層。「那,現在的他也會是那種表情嗎?」
「發生那件案子時,織口先生已經在我們店裡工作了。」
「純粹是偶然。正好跟今天——已經過了凌晨該說是昨天了吧——一樣是個星期天,我把錢包忘在店裡置物櫃了。因為我平常隨身只帶著零錢包,所以偶而會發生這種事……」
「不要緊,我馬上就超過去了。」
「我嗎?」她指著自己的鼻頭。「對我道歉?」
自己早在二十年前就已喪失做父親的資格。身為丈夫,想必也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夠好,因此才會無法好好建立家庭,中途就逃走了……
「不只是我,店裡不論是誰聽到這種話都會笑出來。你該不會是累了吧?還是說,你跟我們喝酒時比較壓抑,其實你喜歡發酒瘋?」
「他的前妻也沒有再婚?」
「織口先生要殺誰?是法官,或是檢察官之類的嗎……?」
此刻佔據範子心中的只有一個念頭——是自己企圖利用慶子的。她想教訓哥哥慎介,可是又不想弄髒自己的手,於是企圖利用慶子當盾牌。她越想越覺得這種做法真是可恥又卑鄙。
母女倆的屍體,被棄置在離道路約十公尺、深入山林的斜坡上。錢包、手錶、首飾都遭到盜取。母親的後腦和背部各中一槍,女兒則是右耳後方一擊斃命。兩人都雙眼暴睜,眼中沾著泥巴。
修治半開玩笑地這麼說https://www•hetubook•com.com,正準備笑出來,可是笑意卻凝結住了。因為,一直垂著頭的織口……
修治困惑地反問:「我到底幫了你什麼?」
「他曾說過:『每次,坐在椅子上看著被告席的大井,我就會想自己為什麼要來這兒受這種罪。為什麼我非得聽這種渾蛋的辯解不可?為什麼要給他這種狡辯的機會?他明明是用那麼殘虐的手段連殺兩人的惡徒。』」
那樣的話,等於是市區正中心了。那裡不但有很多賣紀念品的土產店,也是交通要衝。如果在那種地方揮舞霰彈槍,想必會引起大騷動吧。
回想當時的情形,命案發生時織口的樣子似乎沒什麼不對勁。他還是一如往常地工作、且談笑風生。
「當兩人車一停,善彥就從麻須美的背後拿著私造手槍出現了。據說當時開車的是女兒。」
「可是,大井善彥持有手槍,大概是走私進來的吧。因為他和黑社會也有瓜葛——雖然只是小嘍囉,問題是,那把手槍上膛的子彈少了三發。」
「去市內嗎?還是說……」
修治先吸了一口氣再吐出來之後才回答:「現在正在金澤地方法院接受審判的兩個人。」
「沒關係嗎?」
「等了很久之後,他是這麼說的:『謝謝你,佐倉老弟,多虧有你幫忙。』」
不知不覺中,車子停下了。他們開進要上關越公路的車隊行列,等著前方車輛通過收費站。對範子來說,通過這裡上高速公路,意味著此去之後再也不能回頭。
修治深深吸了一口氣,他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燈光,數到二十個之後,才開口,「被殺害的兩名女性,就是織口先生的前妻和唯一的女兒。」
「射殺女兒的是麻須美,聽說她表示:『看起來好像很好玩,讓我也射射看。』」
範子幾乎充耳不聞。她正在腦中重現兩年前的金澤觀光之旅,回想自己在哪兒見過什麼。
車子上了關越高速公路,穿過在範子上方亮著照明燈的高聳關卡。
「……應該怎麼去找?」
「對呀。而且整體來說外型也比國產車更堅固,一看就知道了。」
善彥和麻須美都說他們只是想搶車,如果對方乖乖交出車子,本來不會殺人滅口。
大約兩年前,她曾和公司同事環繞能登半島一圈,當時曾在金澤市內觀光。兼六園是觀光聖地,當然不可能錯過。
說著說著,那天織口告訴他這番話的怒火,似乎也轉移到了他的身上。那股怒火,應該就是促使織口今晚採取行動的原動力。
織口是北荒川分店的老爸,深受大家敬愛。他總是笑咪|咪的,喜歡小朋友,對老年人也很親切,又有耐心——這樣的人居然會發瘋?
善彥把女兒押到後座,持槍威脅母親開車。開了一陣子,命她拐入旁邊的岔路,在那裡將兩人拖下車,帶到命案現場。
「法律就是這樣規定。」修治唾棄地說。「因此,他們要的話,還可以進一步主張他們各自的家庭也是『問題多多』,因此,他們也是環境的犧牲者,有更充分的餘地爭取減刑。」
可是,隨著往返次數的累積,返鄉旁聽這件事在織口心中也成了一大負擔。
「是露出本性了。」她又重述一次,把臉轉向修治。「人啊,在學校或公司時都會戴著面具,那其實是虛偽的臉吧?」
織口正在狹小的辦公室裡走來走去。修治目瞪口呆旁觀的同時,忽然想到,織口簡直就像獨自在玩切西瓜遊戲的人。在遼闊無垠的沙灘上,雖然蒙上了眼睛,卻沒有人在旁拍手誘導他,一個人孤零零地踉蹌著走過去,又跌跌撞撞地走過來。
「我問他到底是怎麼了,可是起先他什麼也不肯說。在那之前,我和織口先生雖然算是走得比較近,但當時的織口先生看起來好像變了和*圖*書一個人……該怎麼說呢,比方說,平常在公司或學校認識的人,一旦在截然不同的地方遇到,有時不是會覺得對方好像判若兩人嗎?——有時看起來格外蒼老,女生有時會變得很美,相反的,也有時看起來極為兇惡,好像連說話的方式都變了……就是這種感覺。」
「你會發瘋?」
範子仰起臉,目瞪口呆地說。
修治愣了一下,然後綻出上車以來第一次的輕笑。這讓範子產生了勇氣。
「是強盜殺人犯。已經是將近一年半的事了,他們為了搶車襲擊一對母女,並用手槍擊斃她們……」
修治沒有看她,他正仰望著收費站的職員,並伸出曬得黝黑的手臂,從收費員手中接過收據。
範子小聲說:「這才不是什麼慣例。」
他從店舖後方的後門走進去,為了避免不慎觸動警報器,先伸手摸索保全系統的開關。不料,就在他察覺開關已被切到「OFF」的同時,辦公室裡傳來有人走動的腳步聲。
她戰戰兢兢地問修治,他似乎正全神貫注於一輛右轉車上,遲了一拍才反問:「啊?」
範子的低語,令修治一驚之下猛然望著她。
事情發生在去年一月上旬,地點位於石川縣金澤市外的小鎮伊能町。
然後,她又連忙補上一句:「當然想必我自己也是這樣啦。」
被他這麼一本正經地反問,範子反而更不好意思問這麼基本的問題。她頻頻潤著唇,最後才小聲地說:「要怎麼找慶子姐的賓士?路上車子那麼多。」
「而且,我現在是慶子姊的代理人。你可以想成不是我跟來,是慶子姊本人來了。」
範子緩緩轉過臉,昏暗的車中,她的臉頰顯然格外泛白而發亮。
「沒關係。你說,什麼事?」
可是,當他抓著某人忘了拿走的雨傘權充防身武器,躡手躡腳地走近,看到「某人」的臉孔時,他又為了別的原因嚇了一跳。
「命案本身毫無爭議之處,連一分一毫都沒有。被害者既沒有抵抗,又是兩名女性。如果對方真的只是想奪車,把她們扔到路旁一走了之就行了。可是,善彥和麻須美卻刻意把兩人趕到命案現場,還槍殺了她們。」
「能在這麼棒的環境上班,真是好命。這裡跟東京一樣都是都市,人口卻少了很多。」
然後,織口道出原委——帶著向人傾吐後總算卸下肩頭重擔的表情。
「光這樣,就能夠充分想像她們飽受多大的驚恐了吧?」
「很像演短劇吧?我忍不住噗嗤一笑……」
前方的駕駛座和副駕駛座上並排著兩顆腦袋,是一對年輕男女。
「命案發生時,他們是開著在東京偷來的車子一路來到金澤,不過大概是因為半路上超速吧,被警察盯上了,無奈之下只好棄車。他們為了取得新的交通工具,才會在那等待合適的車輛經過。」
「織口先生打算去金澤的哪裡?」
起先,範子根本沒想到修治是在跟自己說話。當她發現修治正面向她時,著實吃了一驚。
他曾表示:「我想親眼確定犯人遭到嚴厲的懲罰。」
大井善彥,過去曾經多次闖入該企業家處要錢。企業家一家子對於旁系親戚中出現這樣的人,似乎也感到非常困擾。
修治沒有回答,因為他答不出來。
「所以他很苦惱,在他自己的公寓都待不住。可是,他也不是那種會用花天酒地來逃避的人,又無法找到任何人商量。所以,才會潛入空無一人、一片漆黑的辦公室。」
車子進入練馬區,奔馳在西武線的沿線,逐漸接近關越公路的入口。想必修治有十足的把握,確定織口一定正朝那兒走吧。他既沒有東張西望,舉止之間也不見絲毫不安。
「你說什麼?」
「我不是被捲入的,是我自己主動說要一起來的,不是嗎?」
「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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