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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術的耳語

作者:宮部美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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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開剪貼簿的右頁,整齊地黏貼著兩名女性的死亡剪報。像是漂白過的白皙的手,伸出纖細的手指,輕輕敲打著兩則報導。
今日下午二時四十五分左右,一名年輕女性從營團地下鐵東西線高田馬場車站月台上跳下,遭到駛往中野的快速電車輾斃。
左邊那頁,貼著一張4×6的彩色相片。那是一張戴黑框眼鏡,露出潔白牙齒笑著的年輕男孩的大頭照。
她腳步不停歇地一直奔跑,當衝出閃著紅色燈號的十字路口時,救援卻隨著刺痛眼睛的車頭燈光一起,以最糟的形式到來。
好像被和-圖-書打了一頓一樣,她的身體顫抖了起來,然後她飛奔快跑。
一九八×年九月二日《東京日報》第十四版社會第二欄摘錄:

由於遺體四處飛散之故,處理這起交通事故花費了不少時間。而發現得最晚的是她的頭部,當電車緩慢倒車時,從第一節和第二節電車的連結器間發出沉悶的掉落聲,這才被發現。讀者也不會知道,那時三田敦子的雙眼裂開,灰黯地睜著。這些全被埋在字裡行間,總有一天會被遺忘。
同年十月九日晚報《箭》第二社會欄摘錄:
加藤文惠原訂一周後舉行結婚典禮,並未留下遺書,該署正在調查死者的自殺動機。
她原來心想,沒關係,跑回家也只要兩、三分鐘,所以在大馬路邊下車也可以。她的腦海裡不斷重複著剛才跟朋友說的那些話。沒關係,沒什麼好害怕的。

根據綾瀨警察署調查指出,這名女性係該棟公寓之住戶加藤文惠(二十四歲)。目擊者表示,該公寓屋頂有高約一.五公尺的欄杆,該名女子跨過欄杆後,朝距離約十五公尺的路面一躍而下。www.hetubook.com.com
頭髮亂了、鞋子發出叩叩聲響,她沒命地跑著。喘不過氣,也發不出聲音來,只是跑著,拚命地跑,繼續逃,一直逃。
她回頭向後看。路上沒人。但是,她有一種被追趕的感覺。不逃跑的話會遭遇到可怕的事,萬一被抓住了後果不堪設想。
死亡的女性經查明後,為居住於琦玉縣K市千石町二丁目川口公寓的上班族三田敦子(二十歲)。當時,月台上的乘客發現三田敦子的舉動雖欲加以阻止,但為時已晚。事發現場並未發現遺書,但戶塚警察署從現場狀況判斷其死因為自殺,目前正在調查自殺動機。m•hetubook.com•com
不知是哪裡的時鐘告知已經是凌晨十二點了。
白色的手闔上剪貼簿,關了燈。
另外,讀者也不知道有一名中年上班族企圖幫助三田敦子。當時,這名上班族正在為房子貸款的轉貸是否順利而傷腦筋,當三田敦子踉蹌地從他面前走過,彷彿背後有人緊跟著似的回頭兩三次以後,她一腳跨出了月台邊。
一日下午三時十分許,一名年輕女性從東京都A區三好町一丁目大倉皇宮公寓六樓的屋頂跳下,全身受劇烈撞擊後死亡。
然後,此刻——
這時該名上班族立刻抓住了她薄外套的衣領。三田敦子的上衣鈕扣那時若是扣著的,他必定救得了她,然而,讀者並不知道這件事。讀者也不知道當電車發出金屬的傾軋聲拖著三田敦子時,呆立在月台邊的他,手上還殘留著上衣柔軟的觸感。在三田敦子跳下之前,同一個月台上,有一名年老和-圖-書乘客正看著時刻表,讀者也不知道,更不知那名老人曾脫下帽子向她答禮後走上樓梯。

這時,她覺得,後面好像有人走過來。
誰來救救我!
結婚典禮前,從公寓跳樓自殺
其實,女孩本來希望車子能停在她住的公寓前。走在寂靜的路上時,她後悔沒有如此要求。
還有,讀者也不知道加藤文惠迸濺在路面上的腦漿,由鑑識課人員拾起後裝進塑膠袋裡;也不知道公寓管理員曾用水管清洗地面上的血漬,並在那兒撒上避邪用的鹽,更不知道加藤文惠在死亡前和誰通了電話。
在相同的夜晚、相同的天空下,一雙乾淨的手正翻閱著大本剪貼簿。
加藤文惠。三田敦子。
在轉過街角前,手錶的提示鈴聲響起。寂靜中,鈴聲顯得特別刺耳,和在音樂會或電影院一樣讓人感到尷尬。
回家、回家、回家,到安全的地方去。
在看了許多報紙,知道事件和_圖_書的人們不知道的某個地方,有一名年輕女孩,揮手目送搭載兩名朋友開走的計程車。
讀者並不知道,也無法得知加藤文惠向路面跳下時,正好有名主婦在現場拍打曝曬的棉被。從加藤文惠彷彿被什麼追趕著似的跑上樓梯、穿越頂樓、攀上欄杆,然後縱身一躍為止,她全看在眼裡;而讀者並不知道加藤靠近欄杆,觸摸到冷銀色的金屬後又慌張地放開手;讀者也無法知道,彷彿是那欄杆把加藤文惠吸引過去,讓她摔下去似的。
蒼白的街燈下,杳無人跡的道路向前延伸,轉個彎,再過個十字路口,距離住的地方不到一百公尺。她開始走回家。

她加快腳步,後面的人也加快速度逼近。
根據簡明而客觀的報導,讀者無法獲悉某事件、事故關係者,或當時現場人士所受的衝擊。讀者即使知道該處發生何事,卻無法得知該處還留下的任何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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