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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術的耳語

作者:宮部美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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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接通了的鎖 五

第四章 接通了的鎖

「你叫人在我家寫的塗鴉,是真的。我的確是殺人兇手的孩子。」
守能理解那種心情了。換了是老年人,腦裡不知哪根血管早就斷掉了。
「和竊盜有關的事就這些了。不管怎樣,沒有嚴格監督這些傢伙,我也要負很大的責任。給日下你添麻煩了。」
陽一的母親和陽一很像,都是身材纖弱的人。守被領到三樓後面的房間,門邊掛著一幅陽一的作品。
「那傷也不是騎自行車摔倒的吧?你到我打工的地方來,想要跟我告白,卻被三浦那幫人的哪個人知道了,所以挨揍了對不對?」
在體育科準備室的角落,岩本老師翹起腿坐在椅子上,守在距他約一公尺處的牆邊,立正站著,但聽到消息後不禁往前逼近一步。
老師站起來,中規中矩地行了個禮,說:
「我只說一次,你給我聽好。三浦,你幹的好事我全都知道了。為什麼要做那些事?我是外地來的、是鄉下佬、是小偷的兒子、沒爹娘的、吃白飯的吧?你這傢伙最喜歡欺負這種人了。不過啊,三浦,你才是可憐的傢伙呢。你把不該打開的門打開了!」
陽一終於抬頭看著守的臉,繼續說:
「宮下他現在人在哪裡?」
「我不是說不是嗎!」
「如果不照著做,或向誰說了的話,下次沒那麼便宜放過,他們是這麼警告你的吧?竟然敢做到讓你這輩子都無法用雙手、眼睛也看不到。三浦他們以為沒人會知道是他們幹的!」
「給我住嘴,聽好了三浦,是的。你回想看看,以前,你有個想追的女孩,她的自行車說是找到鑰匙,所以能騎車回家是假的。你可能也知道,那是我把鑰匙打開了。我流著小偷的血,那點小事輕而易舉。不過啊,三浦,別以為我能打開的只有自行車的鑰匙喔。」
「鶴先生是圓圓虫。」
加上最後一擊以後,守敲打聽筒似的用力掛斷電話。
「如果我出面說自己是這次竊盜事件的犯人,事情能解決,日下你就會沒事。我這麼想。可是,我連這一點都做不好。到了岩本老師的面前,連讓自己滿意的謊言都說不出來。前一晚,沒睡覺想了一整夜,結果還是老師說『你乖乖作畫就好了』、『日下的事m.hetubook•com.com,就算你不管也沒關係的』。我回到家後,越想越覺得自己渺小、無能得很。沒有活下去的價值。所以,想上吊自殺一死了之,但卻連這一點都失敗了。」
彷彿冷不防地被擊中腹部似的,守發不出聲音,只是交替地端詳著每次大抽大噎地哭,就那麼上上下下晃動的陽一的頭,還有那包裹著繃帶的右手。
「我幹的。全都是我做的。日下如果知道我做了什麼,一定會瞧不起我。」
「補償?」
「好了,你可以走了。回教室以前,先去見能崎老師,對擅自曠課向老師賠罪,那個老師一板一眼的。」
岩本老師從口袋取出手帕,發出爆炸般的聲音擤鼻涕後說:
一瞬間,守的眼前一片空白,教師急忙接下去說:
守耳朵深處的血在沸騰。
對方吃了一驚似的沉默著,然後發出發怒的聲音,守也不甘示弱地放大聲音:
「但是繩子鬆了掉到地板上,他父母立刻趕過去看,所以沒事,連一點傷都沒。別做出那種表情,有人進來的話,還以為我要絞死你。」
「只不過,世間有很多沒眼力的人,摸到象的尾巴還大驚小怪地誤以為是蛇,抓到牛角便以為是犀牛。那夥人連自己的鼻尖都看不到,每次撞到人的時候就發怒,還對別人嚷叫,你要巧妙閃躲走好哇!」
「昨天午休的時候。不過,我仔細詢問以後,卻怎麼都得不到要領,而且他說的話也越來越沒章法。我要他冷靜一點,就讓他回去了。」
守敲了門,裡頭傳來小小的聲音回應著:
「什麼時候的事?」
「回家後,他在屋樑上上吊了。」
「聽好,從今以後,你如果敢和我、我的朋友、我的家人糾纏不清的話,他們萬一有什麼事,那時候你可就來不及了。不管你怎麼鎖上鑰匙、關起門來,逃躲到哪裡都沒用!我任何鑰匙都撬得開,天涯海角都會追著你跑!你最寶貝的摩托車放在哪裡?在鑰匙鎖得好好的地方嗎?騎著跑以前最好小心喔,用一百公里的時速奔馳,當你發現煞車不靈的時候,你該不會發抖吧?」
「不過,在那裡花多少錢和團費被偷沒關係吧?」
「他們如果親自www•hetubook.com•com下手,萬一被人撞見那可不好玩了。所以,威脅你代替他們下手。」
「是我幹的……」
宮下陽一的家是鋼筋水泥造的三層樓,一樓是辦公室。他的父母一起開了家司法代書事務所。招牌下寫著「受理一切登記手續、不動產鑑定」,一旁所繪的綠意盎然鎮上小屋的畫,看起來像是陽一的傑作。
「喂喂?」
等等……,對方傳來類似要找藉口的聲音。
陽一使勁地點頭。守恢復了理智。
「我本來想要求派出所協助,但他們沒那閒功夫。惹得我很不高興。」
「今天在家,說想和你見面。為什麼要胡說八道自首,他怎麼都不願意告訴我理由,只說想跟日下見面、說說話。」
「你說中了。三浦,我是殺人兇手的兒子!你相信遺傳吧?賊的兒子是賊!對嘍,就那麼回事,是有遺傳的,所以別小看我,我身體裡流著殺人者的血。殺人犯的孩子是殺人犯,對吧?」
「我什麼都不會。運動也不行、讀書也不行,女孩子看也不看我一眼。只有畫……,只有畫畫是屬於我的東西,只有這一項,不輸給任何人。如果把畫畫這個專長都奪走的話,我會變成真正的空殼子,所以被威脅的時候,我怕得要命。不如說,他們恐嚇要殺掉我,我還能忍耐也說不定。可是,萬一眼睛被弄失明了、手被壓碎了的話,就跟死了一樣!不是沒有呼吸了,而是心被抽掉了,成了空殼子乾透了!一想到這些,就只能聽從三浦他們的話行事。對那些傢伙來說,要對我下手,就像做熱身運動那麼容易。」
「花了好幾天調查,就只獲得這種無聊的結論嗎?」
眼淚沿著陽一的臉頰流下來。
過了好一會兒,陽一用那有如蚊子般嗡嗡的聲音回答道:
「所以……」守嚥了幾次口水,好不容易擠出聲音,問道:
胃部那一帶沉重的悶氣消失了。一留意,才發現自己的膝蓋也在發抖。他背靠著電話亭的玻璃門上,重重地嘆了口氣。
「這是最棒的失敗呢!」
陽一再度重重地點頭。
教師看著他說:
像是要蓋過搖頭不已正要說和_圖_書話的守,陽一繼續說了:
「不過,我一直猶豫得快受不了了。日下你瞭解我。沒人理會我,只有你真心地跟我說話。而我竟然做出那種無臉見你的事。所以,我想補償。」
電話線上,守感覺得到三浦的膝蓋在顫抖。
岩本老師忿恨不平地吐出這幾句話,他確實曾因為肝臟不好而禁酒。想到這一點,守心裡覺得有點怪怪的。
他走出學校,進入附近的電話亭,撥了三浦家的電話。
「三浦邦彥相信遺傳」。
「對,是我……」稍微沉默了一下,然後,很謹慎地問道:「什麼嘛,是你……,日下嗎?」
守回想陽一到「月桂樹」來的時候。那時,他似乎有話要說,一定是這件事。
打開三浦的置物箱一看,只見裡頭整理得可能連三浦的母親都做不到的整齊。微髒的毛巾、教科書、資料集、封面捲起的筆記本、帶汗臭味的圓領襯衫、還剩一半LARK牌的香煙盒……,然後,他撕下一張筆記紙,用原子筆在上頭寫著:
守伸到門邊的手不動了,停下了腳步。
「對於這樣的處分,你可能覺得太輕或不滿,不過我還是決定把三浦他們留在籃球社裡。那夥人如果哭著說要退出,我絕對不會准。那種傢伙不能放出去,要更嚴格管訓才行,懂了嗎?」
陽一伸出沒受傷的左手擦著臉。
「說的也是。現在的學生大家都打工,除了暑假不准打工之外。」
「但是,那是不對的。更何況還尋死?太無聊了。你曾稍微想一下嗎?周圍的人會有多傷心!你這麼做,我根本無法償還,也沒辦法負責。」
「所以,社團費用的盜竊事件怎麼樣了?結果還是當我是小偷了結嗎?」
「那我現在就去。」
「至少,三浦他們在預謀些什麼我還知道。不過,如果抓不到任何證據就指責他們說謊也沒用。自從盜竊發生以後,我每晚就在鬧街上晃晃,終於在昨晚抓到三浦和佐佐木從禁止未滿十八歲入內的電影院走出來,那一夥人,還喝了酒。」
「可是……」
校內已完全熄燈,黑暗在空曠中擴散開來。守很快地上了二樓,取出筆型手電筒,查看三浦的置和*圖*書物箱。
「懂了吧?相信遺傳吧。從今以後,盡最大的努力好好去珍惜生命吧!」
三浦本人一下子就接起電話,不知是否在等女朋友的電話,是微妙親切的聲音。
岩本老師哼一聲發出鼻音說道,但眼睛笑著。
靜悄悄地。守心想,樓下也很安靜,是因為宮下的父母也在注意這個房間裡的談話吧。
守被岩本斜瞪了一眼後,聳了聳肩膀。
「大概和老師很像。」
面對著他的右邊第四排最上一層,鎖著閃閃發光的紅色圓盤式洋鎖。
陽一依然綁著繃帶,而且看起來又像小了一圈。
陽一沒回答。
「我會的。」
「不行,先上課,要去宮下那裡等下課後再去。那傢伙也能理解,反正他等著。再自作主張不上課的話,我可不負責。」
「那麼,那隻手……,打破我家玻璃的時候割到的?」
守感到自己的嘴角鬆弛了下來,好久不曾如此打從心底湧出笑意來了。
守正要走出準備室,岩本老師像是剛想起來似的說:
「是三浦君吧?」
「剛才那一拳是為了你自作主張曠課四天,如果覺得痛,就別再任意行事。像你這種傢伙,大概話說出來以後,就什麼都動搖不了你吧。」
「青蛙的孩子大家都變青蛙了,四周全是青蛙吵死了受不了。我只不過是個體育老師,不懂太難的事。不過,之所以不覺得教育很厭煩還繼續做,是因為看著青蛙的孩子變狗、變馬,很有趣。」
「哪位?」
啟子遭受折磨,年紀輕輕就死了的責任,有一部份在敏夫。守始終這麼認為。換句話說,這不是謊言。
「怎麼回事啊,」守被陽一的氣勢震住,稍感不安,問道:「你做了什麼?」
「撤回請願!」
「我聽岩本老師說了。你想說我被栽贓遭退學處分的話太可憐,所以想撒謊幫我吧?」
「我是多麼的笨啊,連打個結都做不好!」
「笨蛋!我從一開始就不信那說法。」
陽一閃避站在一旁的守的凝視,頭低低地說了話。
他心想,沒啥大不了。
走出宮下的家,守回到學校。這時已是下午六點三十分。他跨過已關上了的後門,小心翼翼地不被人看見,走過www.hetubook•com.com夜間的通行門。
血壓又升上來了,守感到太陽穴隱隱作痛。他盡可能用對方能聽清楚的沉著語氣,開始說著:
沉默,這次對方屏住了呼吸。
「宮下是小偷?哪有這種無聊的事!」
守在沒預警的時候突然吃了一記拳頭,只覺眼前一陣搖晃。
「日下,我不相信遺傳。」
平常,鬼岩本不是那種被學生亂喊叫一頓還能保持沉默的教師,但他自覺目前正在處理比守的措辭還要重大的案件,所以他原諒了守的失言。
「宮下到這裡告白的時候,我也是這麼想。」
「我知道了,」他低聲問:「你是被三浦他們威脅的,是不是?」
守抬頭看了一眼房間的橫木,很結實,能很輕鬆地承載陽一的體重。繩索鬆開真是太好了。
「他們的確違反校規,也破壞了籃球社的規定。才一年級就神色自若地破壞規矩,才會弄丟團費。再說,放任這種學弟不管的學長也不像話,所以我要好好地操操他們。到今年年底為止,籃球社員全都給我罰清掃校內廁所,而且把新年的集訓改成在我挑選的地方打工,讓他們抵補丟掉的錢。」
「幹嘛要那麼做?」
「我只說一遍,你安靜地給我聽著。以後再來說想商量,我告訴你,休想!聽好,三浦,我的確是沒爹娘吃白飯的、小偷的兒子,不過我要告訴你更精采的。我老爸,不只是侵佔公款的犯人,還殺了人。他殺死我老媽,只不過沒被發現而已。」
以前,大造逮到撞了小孩的司機時,曾說過「氣到好像耳朵都快噴血了」。如果大造沒在後面追,阻止對方開車的話,司機早逃逸無蹤了。那個司機既沒駕照又酒醉開車。
他把紙張醒目地立在置物箱中所有東西的上面,然後關上門恢復原狀上了鎖。
守點了點頭。
憤怒促發語言,語言又讓憤怒益發強大。守一股腦兒地傾吐一空:
門打開了。守一眼瞧見陽一那張泫然而泣的臉。
「是我幹的好事,」他重複著說:「張貼日下你姨丈的新聞報導、黑板上的塗鴉、日下你家牆壁上寫著『殺人』,全是我。是我幹的!」
守深呼吸了一口氣,說:
體育教師那堅定的臉皺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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