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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父

作者:宮部美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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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河(MILKY WAY) 三

銀河
(MILKY WAY)

我覺得坐立難安,乾脆再打一次電話。又是同樣的電話留言,我聽到一半便繼續進行確認來電留言的手續。
「如果密碼太多,」
「是嗎?」老大抓了一下下巴:「那你也知道是誰幹的惡作劇嘍?」
當初勸你們買電話錄音器的人是我呀。你們只有兩個人生活在一起,有時也有可能同時出門,所以還是裝一個比較好。結果你們回答:
我搖搖晃晃地經過一個街角時,突然看見綠色的公共電話立在那裡。
「對不起!」
「既然如此,你一開始就不應該種鼻毛。」
我一個人徘徊在夜路上,心想自己算是學了一課。這就是教訓,孩子造成的空洞,是無法用酒或女人來填補的。你問我空洞在哪裡?當然是在心上。
「你就像個小鬼一樣,一直使性子彆扭下去吧!」老大可能是這麼罵我吧。
於是老大也說要回家睡覺了,丟下我一個人在事務所。聽著老大用力關上大門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的同時,我好像聽見生氣的他還在破口大罵,只是我已經不記得他罵了些什麼。
我也費了一番功夫,表現出興趣盎然的表情。反正只要能改變話題什麼都好。
就是那個人生以順手牽羊和臨摹紙幣為意義的男人。儘管世界很大,那麼充滿熱忱地手繪紙幣的製作偽鈔專家,只此一家別無分號。他是個完全沉浸在臨摹手繪世界的糟老頭。
「我們要打烊了。」我被不知道地點的酒館趕了出來。或許是花了店家很多時間,結果被對方潑了一頭冷水,我這才算清醒過來。我看了一下手錶,已經是半夜一點鐘了。
「可是他回家了啊。」
「留下您的訊息,」
於是你們還特別將密碼設定的和我家的電話錄音同樣的號碼。你們買的機種也和我家裡用的是一樣的。
「最近今出新町不是成了大話題嗎?」
「就算回家了,也不見得完全被原諒了吧?你難道沒聽說過菊池寬的《父親歸來》嗎?」https://www.hetubook.com.com
「您有三件留言。」
眷戀。就像梅雨季節的潮濕夜空一樣,一種濕答答、黏糊糊、不清不楚的感情如同凝固的胃乳梗在胃袋裡一樣,如果我當場跳動的話,胃裡的硬塊或許會發出「眷戀、眷戀、眷戀」的聲音。
照預定的話,這時我應該有卸下肩頭重擔的感覺才對呀,不是嗎?因為我不用再扮演代理父親的角色了。既不需要被叫去參加教學觀摩,也不用在半夜裡跑到醫院探病。賺來的錢也不用分給他們了。
「說的也是。」
事務所的電話一聲不吭。
不知不覺間,話筒從我的手上滑落。狠狠地打在我的膝蓋上,我卻一點都不感到痛。
還好柳瀨老大人在事務所裡。他將拔下來的鼻毛塞進電話簿的角落裡,而且還是塞進刊登自己事務所廣告的那一頁,就像在種鼻毛。不論怎麼分析他的動作都毫無意義。當時我沒有注意,聽說老大在看到打開事務所大門的我的臉的瞬間,因為我的表情太過陰暗、太過嚇人,他吃驚地將電話本合了起來!
「他們才不會打電話來。」我說。
這是怎麼回事?就算一早醒來,發現鬧鐘在枕邊大跳土風舞,我也不會這麼驚訝吧!這是怎麼回事?
「你不要學田中角榮說話,一點都不像。」
人一旦被逼急了,什麼卑鄙的事做不出來。照理說我沒有權利聽他們家的電話留言,但我的手就像機器人一樣,已經自動按下接聽留言的按鍵了。
我想不起來那一段空白時間裡自己做了什麼?問了老大,他給我一個很抽象的回答:
事務所裡陷入一股難得一見的嚴肅沉默。就連牆上的壁紙、日光燈、電話、垃圾桶和其他看得很熟悉的辦公用品肯定也會覺得很不是味道吧?我敢打賭,就算將來老大的喪禮在這裡舉行,恐怕也不會有這麼令人難熬的沉默。
「反而容易忘記。」
「我知道。」
嗶——第三通留言。
嗶——第一通留言。
但是相對的,我再也吃不到小直做的蛋和圖書包飯、看不到小哲拍的攝影作品了。再也不能三個人圍坐在地板上,用坐墊翻過來當桌子玩撲克牌了。雙胞胎連撲克牌的花樣都不會分辨,更不懂玩撲克牌的規矩,都是我教他們的。都是我教會他們的呀!
話說到這裡,看到我又保持沉默,這下連老大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跟著我一起陷入了沉默。但是他又馬上出聲鼓勵我:
我試著大聲說出口,卻落得自己的謊言在自己耳畔空響的窘境而已。
「您沒有任何留言。」我腦中一片空白。
還是我應該打電話到自己屋裡?既然老大拚命想找我,他可能會在電話裡面留言給我吧?我是不是應該先確認一下?
「你聽我說下去嘛。可是聽說那些贗品本身都很有價值,光是要收集那麼多就已經很辛苦了。你想會有誰能夠花那麼多的錢和時間搞出這一場惡作劇呢?」
老大發出沙啞的聲音。我立刻制止他:
我語帶諷刺地回嘴。或許是刺|激到了老大,他大聲說道:
老大閉上了眼睛,他完全按捺不住了。
我曾經以為這個字眼跟我毫無關係。更別說是孩子造成的,因為那兩個孩子讓我有這種情緒,真是做夢也想不到。
「不知道,應該是電視台搞的鬼吧。」
還好是白天,大部分的酒館都還沒有開張,不然我一定會因為急性酒精中毒而撒手人寰。
我打得是哪一通?第三通嗎?那前面兩件留言是什麼?難道雙胞胎因為父親回來而心情激動,忘了聽電話留言,始終保持著錄音狀態嗎?
因為你站在那裡,所以我才會開始想有的沒的。我是不是該打電話到柳瀨老大家裡呢?也許老大接到了雙胞胎的電話,正著急地想跟我聯絡上也說不定……
我還來不及多想,已經又拿起話筒,插入電話卡。這一次按的電話號碼不會錯了。
「最近我見到了『畫聖』。」
「那你就錯了。」
老大發出長長的嘆息聲。
「剛好因為工作的關係,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啦,反正我就是和畫聖見了一面。我們在閒聊時,畫聖那傢伙提起他知道有個人從一年前便開始收購那個偽造銀幣的事。」
我當然和_圖_書聽說過。我也知道《父親歸來》寫的是一個放蕩無羈的父親離家後歸來的故事。但最後他還是被家人原諒了,所以我才保持沉默呀。
老大似乎也想起來故事結局,嘴裡開始含混地唸唸有詞聽不清楚。最後則是不打自招地補充了一句:「畢竟現實人生沒那麼好過的。」
你們那時是這麼說的吧,你們還告訴了我在外面確認留言的密碼。
老大閉上嘴巴。順帶一提,他和田中角榮同樣年紀。
我打到雙胞胎家裡。如今這個電話號碼就和家裡的一樣,我已經牢牢記住了。
「這下我可輕鬆了!」
「如果電話簿是翻開的,就沒什麼關係,反正最後只要用力一吹就好了。但是絕對不可以先合起來。」
「你給我乖乖待在家裡。我想雙胞胎一定會因為父親的突然回家而不知所措,今晚應該會跟你聯絡。如果你行蹤不明的話,那他們就傷腦筋了, 知道嗎?」
「宗野先生嗎?」這次是女人的聲音,有點高亢尖銳。「打了好幾次,你都不在家嘛。你給我聽清楚,你小孩在我手上,就是雙胞胎裡的其中一個,叫小哲的。應該是你的小孩,沒錯吧!你應該懂我的意思吧?把錢給我準備好,知道嗎?」
「謝謝你的忠告。」
「喂!」一個粗野的男人聲音:「是宗野家嗎?你的兒子在我手上,是那個叫小直的傢伙。如果想要他平安回家的話,就得聽從我的要求,我會再打來的。」
「被發現的是銀幣,聽說有三百多個。因為是日本史上很具有意義的銀幣,所以成了很大的話題。可是鑑定過後,卻發現全部都是贗品。」
「沒什麼有所謂無所謂呀。我還覺得輕鬆呢,從此卸下大任。」
「所以呢?」
老大探出身子說話。
等到我精神狀況恢復正常,才對老大細說從頭。老大反坐在椅子上,始終一臉悠哉地聽我訴說。直到聽到我知道那個出現在雙胞胎家的男人是宗野正雄,所以我趕緊退縮逃跑時,他不禁笑了:
「你何必逃跑呢?怎麼說也是對方逃走才對呀,誰叫他拋棄小孩和情婦相好去了。」
我呆立當場好一會兒,開始對著電話抱怨,例如,你為什麼會站在和*圖*書那裡。
不,也許不會有問題的。也許剛剛的電話沒有錄音成功,因為我停頓了好長一段時間沒有說話……
「……那我下次再打來好了。」
「如有要事,」
有人接聽了。
「嗯……我說……」
嗶……
大概是睡了吧,所以才用電話錄音。還是因為跟親生爸爸長談,不想受到打擾才轉成電話錄音呢?
但是這一次卻接通了,鈴聲響了兩次便轉成電子合成的聲音,冷冷地回應著:「現在有事外出,請用電話留言!」我按下密碼,進行接聽留言的程序。
不,受傷是一定會受傷的,只是比較不悲慘吧。因為只要不是直接交談,就可以不必讓老大知道我心靈受創的事實。
這是我的聲音。
我並沒有告訴雙胞胎我住處的聯絡方法,過去都是透過柳瀨老大居中聯繫,老大指的就是這件事情。
「我們也不會漏接了。」
這樣做最好。就算打了電話確認,萬一老大沒有來電,或是留言「直到目前為止雙胞胎還是沒有來電,你再等一陣子吧」,我也比較不會悲傷。
「……那我下次再打好了。」連我自己都聽不出來這是自己的聲音,有些沙啞,而且很小聲。只說了這麼一句,我逃跑般地掛上了話筒,突然間又懊惱不已。
真不該打這通電話,也不該留言的。明天早上雙胞胎一聽,肯定會知道是我打來的吧?他們應該聽得出來是我的聲音吧?他們又會怎麼想呢?
「謝謝!」最後是兩人一起說的。
「我也聽說了。」
「應該是很閒的人吧。」
「我聽說了,是埋在地下的錢吧。我聽雙胞胎說的。」
「我們現在不在家。」是小哲的聲音。
「那你還是回家好好睡一覺吧。」
我們爭吵這件事的時間,已經是入夜以後了。換句話說,一整個下午我就像個殭屍一樣沒有知覺。
「噢,是嗎?」老大抓了一下花白頭髮:「好像是件相當花功夫的惡作劇。」
「不管你怎麼說,反正我聽不懂。」
「到現在為止,他們也都沒打過來,不是嗎?」
「所以說呢,為了避免今出新町的雙胞胎一不小心跟那個埋在地下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銀幣事件扯上關係,你得多加留意才行。畢竟這件事只有你才能幫上忙呀。」
「就像是個空的垃圾桶一樣,而且是倒在地上的垃圾桶。」
「我在雜誌上看過了。」
「噢,是嗎?」我自言自語。馬路對面一對走走抱抱的情侶喧鬧的笑聲遮蓋了我的說話聲。
「你好,這裡是宗野家。」是小直的聲音。
老大沉默地拔了好一陣子自己的鬍鬚後,才又輕聲問我:「你真的無所謂嗎?」
「為什麼?」
三件?
因為控制不住抖動的手指,我一連打錯了兩次自己屋裡的電話號碼。按第三次時,我還以為自己又打錯了,或許我其實也不太想打這個電話。
我無精打采地回答:「這你就甭操心了。小哲和小直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剛回家的爸爸,哪有空管其他閒事呢?」
「你這傢伙也真奇怪!」
依依不捨。
電子合成的聲音遠遠地報告著。
老大聽了毫不退縮,硬要接著說下去:
嗶——第二通留言。
因為工作性質,畫聖和收購藝術品及古董的業者有交情,所以才會有這方面的資訊。
兩個人都被綁架了!
「請在嗶聲後,」
我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新宿?澀谷?還是銀座呢?街頭上到處都是拉上鐵門的店家,彷彿大家都背棄了我。大家都好冷淡。各位大哥,晚安。
聽到嗶聲,我一時之間卻說不出話來。我覺得全身的毛孔好像都被塞住了一樣,抓著話筒的手心直冒汗。
老大壓低聲音:「聽說那個人有點不太對勁,既不是小偷也不是製作贗品的同業。畫聖懷疑那個地下埋錢的惡作劇裡恐怕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把戲,我也同意他的看法。」
「髒死了,害我以後都不敢用那本電話簿了!」
我稍微抬起了一下臉,老大看著我:「就是那個畫聖,專門順手牽羊的名人呀,你知道吧?」
「就算爸爸打電話來,」
大概是為了轉移話題吧,老大故意放大音量說話。
鈴聲響了一聲、兩聲、三聲。
「今天晚上,小直和小哲肯定滿腦子想的都是剛回家的爸爸。這還用說嗎?他們一定忘記我的存在了。」
「為什麼?」
「如果裝上了,」
「所有留言已接聽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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