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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止境的殺人

作者:宮部美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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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讀 自我的價值浮水印

解讀 自我的價值浮水印

閱讀宮部的作品時,看似與敘述主軸無關的支線,往往透露出作者的理念與底線。書中兩名目擊者對於本案看法的轉變,從三津田幸惠「寧願不擇手段避開危險,也不願錯手毀掉自己的幸福」,到決心成為「PERSONA NON GRATA」的木田惠梨子,宮部美幸所展露的正是她一貫堅持的社會公義價值。《無止境的殺人》其實隱藏著往後宮部美幸書寫上的諸多線索:視角的轉換,對家庭的重視,以及人物側寫與互動的隱性連接。當這樣的能量緩慢盈積之後,宮部美幸在《模仿犯》中,糅合出同樣因自我意識過漲所導致自我價值扭曲的犯罪,透過傳媒的渲染,拋出更深層的討論。
宮部美幸是近年來在台灣小說市場上獲得極大迴響的日本作家之一,無論是獲得歷史文學獎佳作的小說〈鐮鼬〉;以時間旅行為主題,試圖改變命運與戰爭而奪下日本SF大獎的《蒲生邸事件》;或是藉有海蟑螂事件,深刻描繪每個人心底對家庭的渴望,榮獲直木獎的《理由》;宮部美幸每一次觸手,沉穩冼練的筆法加上曲折引人的敘事,在各種類型上的m•hetubook.com•com創作,屢屢讓讀者讚嘆。而作家最擅長的懸疑佈局,更是讓宮部美幸在推理類型上獲得諸多榮譽,二〇〇四年甚至與作家HIROSHI合作,出版了頗受好評的繪本。
心戒
當人們面對嶄新的事物,需要做出判斷時,往往面臨的是兩套不同的評斷方式。你可以標出對方在你心目中的價格,或是就標價對其做出評斷;像是薪資該給多少,該花多少錢購買這項產品等等。以價格取向的評斷方式,常如勞動市場上的人肉般,當評斷標準貶值時,其所具有的籌碼很容易隨之一文不值;然而,總是有一些人、事、物是不會隨之起舞波動的,例如遺憾,總讓人費盡心思地想挽回或彌補。你甚至願意不惜花費,就只因它是無可取代的。
傳播媒體在《無止境的殺人》裡,扮演了快速成名的製造機。無論好壞與否,當形象建立後,品牌本身宛如獲得生命般,總會自動攀爬蔓延開來。而深諳操縱之道的塚田與森元,憑借的正是社會大眾對真相的渴望,以及每m•hetubook•com.com個人對事件解讀的絕對態度。塚田和彥的兒時好友宮崎優作,正依存著兒時美好的記憶,堅信他心目中的塚田絕對不會做出離經叛道的事,於是他大肆批評八卦節目是如何地充滿先入為主的偏見與成見。但是,如同宮崎耳聞學生三室企圖自殺,便武斷地肯定學生的清白一樣,人們總是因為自己是什麼樣的人,堅信著什麼理念,進而用自己的標準去評斷人、事。於是,透過電視、書報等傳媒的渲染,各式各樣的標準就這麼沸沸揚揚起來,強烈激盪的水花,轉瞬間將事件的主角們拋向高遠的青空,卻也在話題泡沫消散之際,倏地將其重重摔落。
——愛因斯坦
一個人可以用能力、面貌來決定他在市場上的價格。然而,自我的價值又該如何判斷呢?
於是我們在《無止境的殺人》裡,得以品嚐宮部美幸精心烹調的十則短篇,在最後收束出她想讓讀者銘心的味道。「視角」是宮部美幸在本書裡最為利落的切入點,也是最能看出宮部作為一個能夠清楚分辨「說明https://www.hetubook.com.com」與「敘事」差別的關鍵。在《理由》一書中,宮部採用第一、三人稱視角的切換,讓身份隱晦的記者作為故事演進的推動者;同樣地,在《無止境的殺人》裡,作為主要敘述者的錢包,不僅增添了閱讀上的樂趣,同時也局限了讀者洞察事件真相的可能:其一,每個錢包所能告訴讀者的訊息,僅限於跟它最親密的持有人週遭。錢包可以觀察持有人所在的位置、環境,也可以轉述或透露當時所聽見的關鍵對話;當它被收進主人懷裡時,貼近主人心臟的優勢,不但能將此時持有人的心跳頻率轉換成有意義的情緒反應,而且他還能替讀者,對於其所未能見的失物做揣測,迅速地在讀者心中產生懸疑性。其二,錢包是每個人都有的隨身物品,它所代表的不僅是持有人的身份和品味,吞闔的開口還可以不著痕跡地讓讀者對於每個角色的經濟狀況與社會地位做出想像。對於習慣將登場人物做具體剖析的宮部美幸來說,選用錢包作為敘事視角,無疑地展現了宮部美幸作品中最無法取代的獨特觀察角度。
宛如夏目漱石透過冷傲孤潔的貓眼,在《我是和-圖-書貓》裡毫不留情地批判諸多自相矛盾、不合情理的社會現象;宮部美幸則是大膽地採用擬人法,靈活自如地轉換語氣與觀點,透過看似獨立的短篇故事,串出一場精心設計的自我價值解讀之道。當一個人對自身的期待與現實狀況有了落差,若無法進一步反省自己,以同理心重新規劃、接納自我並堅守社會價值,將如宮部美幸在《無止境的殺人》中所展現的,永遠活在一種追尋、飄蕩的虛無裡。
屬於宮部美幸早期作品的《無止境的殺人》,宮部在書裡想談的是自我價值的建立與衝突。如同浮水印一般,社會總是習慣透過個人的背景、經歷,悄然貼上標價。加諸於浮水印的東西,理論上是隱而不見的,如同批判、評價這類的訊息,總是在人身後悄聲流轉,僅在關鍵時刻顯現。然而,當你某天突然察覺你的自我價值認同與社會所給予的價格條碼不盡相同時,你會怎麼做?書中的塚田和彥與森元法子,所追求的並不是金錢。生活優渥的他們,對其自我價值的想像是凌駕於千萬人之上的。於是,如何釀成物議,透過媒體引發談論風潮,成為鎂光燈的焦點,才是真正展現自身價值https://www•hetubook•com.com最迅捷的蹊徑。
一個人的真正價值,決定於他在什麼程度上和在什麼意義上,從自我解放出來。

(全書完)
身為實行犯的三木一也,則是另一種反應。感受到社會上賦予自己身上的浮水印,與自我認知的價值有了極大的落差後,三木其實察覺了自己並非鶴立雞群的優秀人才。然而他選擇的並非勇敢地往前踏出一步,邁入人群,尋找屬於自己的意義與價值,而是轉身投向本我的懷抱,沉溺在自我的世界。展現暴力不僅滿足了他內心君臨天下的支配意念,掌握了其他人所不知道的真相,玩弄著社會的公權力與大眾,更使得其內心被扭曲的慾望得以釋放。宛如二〇〇六年因涉嫌內線交易而被捕入獄的日本知名基金經理人村上世彰,在被捕前的記者會上,拋出了一句震驚社會的反問:「賺錢有錯嗎?」三木正因為不認為自己有錯,不認為那是壞事,認為那僅是成就自己價值的過程之一,所以他毫無愧意地讓自己直到心滿意足為止。卻不知本我的無限擴張,正反過來吞噬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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