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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崎加世子，的確是個宛如向日葵般的女孩。學生時代的她一直是游泳健將，還曾經參加過全國大賽。一年到頭膚色曬得黝黑，修長的手腳像小鹿般靈活，肌肉緊實有彈性，笑起來表情嬌憨，聲音清脆悅耳。總之，是個愛笑的開朗女孩。

牧原的眼光也追逐著成疊書本的書背，不過他毫不驚訝，那大概是他熟悉的世界吧。

「嗯，我不是。」

伊崎的臉上早已看不見六年前的憔悴模樣，似乎變得很有活力，凹陷的臉頰也恢復彈性，兩眼炯炯有神。

「如果留在這裡，那傢伙還會追來。」伊崎說得若無其事，眼神卻比夜色底層更幽暗。「至今已經發生過好幾次了。他每次找上門，不是嚎啕大哭就是拼命道歉，逼加世子跟他復合，還發誓不再動粗，說自己已經洗心革面了。加世子也曾經心軟……。有一次在我的同意下跟他復合，另一次則是趁我上班時……，偷偷回到他身邊。」

加世子的丈夫還沒在離婚協議書上蓋章，他開始天天到伊崎家報到，要求復合。照理說，小外孫應該還記得被他父親折磨的經驗，但是他看到父親哭著道歉，從門外呼喊他的模樣，據說也曾向父親伸出小手。伊崎與加世子看在眼裡，想必更痛苦吧。

「啊，對不起，我去叫他。」女子說罷便一個轉身，卻又慌忙地回頭，偷窺著知佳子再次確認：「請問……，你不是電視台的人吧？」

「他想拜託他們找人。」牧原說著眨眨眼，也許是冷風吹痛了眼睛。

「是、是的。」對於牧原的質問，夫妻倆就像雙胞胎娃娃般用力點頭。

《世界異常現象》、《你所不知道的世界》、《挑戰異常現象之謎》、《ＰＳＹＣＨＩＣ　ＤＥＴＥＣＴＩＶＥ》、《超能力與科學》、《超能力——相關研究之最前線》。

「原來是這樣啊，我還以為透過誰介紹呢，因為這可不是看徵人廣告就能找到的工作。」

「也不會捏造故事。」佐田太太也符和道。

如果只是按照事情發生的先後順序詳細列舉，這種工作她早已上手，用不著費這麼多工夫。之所以耗時，是因為針對牧原主張的念力縱火超能力一事，她四處搜尋客觀的科學文獻或資料。其實如果要資料，只要跟牧原說一聲，想必對方都能提供，但那等於是把檢方與辯方的調查書混在一起。

「我們也該更積極地正視這個問題嗎？石津小姐。」

「我們可是比警察的行動更積極更有攻擊性喔。」

「聽說她婆婆有心臟病，而且情況很嚴重。醫生再三囑咐，絕對不能讓她受到刺|激，如果這種事傳入她耳中就足以害死她了。」

「罪惡感？」

知佳子察覺，牧原刻意用「武器」來形容，並沒說是「凶器」。

「他被收押十個月以後，就在監獄的廁所上吊自殺了。他把床單撕成條狀，再綁成一串。當時，我已經回到東京了，所以那傢伙下葬後，我還去過他的墓地。」

佐田操作家用電腦，展示那個頁面。在那篇文章旁邊，還畫上一雙渾圓的手，做出既像握手又像求救的動作。

佐田那毛髮稀疏的頭頂上隱約冒汗，佐田太太好像耐不住性子，不是頻頻附和丈夫的說法，就是對知佳子和牧原點頭，一邊重複著丈夫的說詞，看起來坐立難安。

「叫你囉。」這次伊崎真的起身要走了，他拿起帳單。「今天算我請客。改天，我們再好好吃頓飯，好嗎？」

牧原也看著那個標題，臉上的表情絲毫未變，眼神卻略微發亮。

從伊崎四年前所遇到的問題來看，他會選擇在這種專門打擊以跟蹤狂為首的性犯罪組織工作也是理所當然。不過，加世子怎麼了？情況是否已改善？她已安心地搬回東京了嗎？抑或，她還帶著孩子住在其他地方？說不定再婚了，這次她真的找到了人生伴侶，而不再是以前那個變態丈夫了。

「最早，是那個叫青木淳子的女孩企圖燒死小暮昌樹……，也就是日比谷公園事件吧，那一次我們也蠻驚訝的。他捂著臉痛哭，直說當時不該阻止她，應該讓她動手，如果她當時達到目的，今天也不會變本加厲。我和內人不知該覺得同情還是毛骨悚然，只能像傻子一樣呆坐著，聽他把話說完。」

好，一言為定！知佳子說著也站了起來。在櫃檯結帳的伊崎，那背影不知為何好像鬆了一口氣似的，彷彿前一秒還瞞著知佳子在外套裡偷藏錄音機，正慶幸此刻能夠結束談話，關掉錄音機。

「你好。」她招呼道，熱情開朗的態度，令人有一種進入美容院的錯覺。

知佳子先解釋自己是如何得知他的近況以後，便委婉地探詢。

「這個跟蹤狂一一〇，是志工組織嗎？」

「嚇一跳吧？」

「他們的資金從哪來的？」

「跟蹤狂一一〇」機構位於銀座四丁目的十字路口，在一棟十二層樓高的潔淨大樓內；六樓的六〇二室。一樓的牆面掛滿了各公司行號的招牌，除了通稱之外也列出正式名稱。

佐田夫妻看到知佳子的表情，彼此互望一眼。

「加世子回來以後，她公公就找上門了，還跪地道歉呢，拜託我千萬別把家醜鬧開。」

「如果對方只有跟蹤行為，警方不得逮捕，除非對方出現實際脅迫行為，否則警方不能出手。公務員只會打官腔，非得要等到有人遇害或受傷，才開始進行調查。警方的行動永遠慢了一步。」知佳子也聽過伶牙俐齒的女主播氣憤地如此批判。記得當時在埼玉縣外圍，發生了一起不良少年姦殺國小三年級女童的案子，兇手在當地惡名昭彰，長年為非作歹，人人敬而遠之。

「那傢伙在這時候會變得很真誠，讓你無法想像這種人怎麼可能動粗。就算颳風下雨他也照樣過來，把零食和玩具遞給孩子以後，說聲明天見就走了。最後，我們終於讓他進門，還一起吃了一頓飯。我很生氣，加世子哭了，他也哭了，我們談了一整晚。又過了半個月，加世子主動說要回東京一趟。」

當她把寫好的報告交給伊東警部時，就像以前在交通課擔任交警，初次巡邏時，給違規者開罰單一樣緊張。這件事本來就是警部私下委託的，還有砧路子介入，她想，一旦把報告送過去，就算警部再忙，也會抽個五到十分鐘，聽聽知佳子的口頭報告，所以她也事先做了準備。

「俗話說事不過三，再好的人被惹毛了也會生氣，從此，不管他再怎麼花言巧語，甚至出言威脅如果不復合，他就在我家門口自殺。他也確實和圖書這麼做過，不過加世子不肯再回到他身邊，我也不會讓她回去。沒想到，知佳啊，說來可怕，到了這種地步，我們父女倆已經跟那傢伙宣戰了，而且是游擊戰。」

顯然也不必問結果了。伊崎繃著那張憔悴的臉。

「是什麼麻煩的毛病嗎？」

電梯停妥，他快步走出，速度快得像是要朝哪裡奔去。知佳子也急忙追上。

「嗯，她生孩子的事你知道吧？」

知佳子不解地傾頭看著他。

「不過，預防處置並不在警方的守備範圍之內，這是最為難的地方。」

知佳子問：「他上一次來找你們，是不是河邊命案剛發生時？」

「就算回到東京，很抱歉，我也不想見到警界裡的任何朋友，我不願再想起加世子，也不想告訴任何人或被問起，我只想徹底變成另一個人，我不再是父親，也不是外公，更不是警察。這樣的我，什麼也不是了。整個人是透明的，輕飄飄的沒有實體，就像幽靈的影子。」

據說昨晚十點以後，高中女生命案的被害者多田雪江的哥哥多田一樹，突然來找佐田夫婦。雖然多田幾年前與夫妻倆有過數面之緣，不過早已失聯的他，竟然主動上門來找他們……

「那是因為還沒看到她本人。」牧原說。語氣中有袒護多田一樹這名青年的意味——雖然只有一丁點。「想必他也有自己的生活。河邊命案發生至今已經過了許多年，光是看到田山町事件的報導，想必也不會驚慌吧。他甚至安慰自己、哄騙自己，別太早下定論，也許根本不是青木淳子幹的。」

伊崎沉重地點點頭，宛如腦袋頹然墜落。

「您這話真是說到了痛處。不過，我確信有一條不可跨越的界線。」

「怎麼會這樣……」

「警察已經來過好幾次了……」

「這樣比較好吧。」

「您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知佳子瞪大了眼，手裡的咖啡杯停在嘴邊。「這麼快？可是，你們應該在九州住過一陣子吧？」

伊崎停下攪拌奶精的動作，取出湯匙，輕輕放在碟子上。

（我想和公婆談清楚。）

加世子的丈夫是製藥廠的研究員，兩人在一場友人的喜宴上認識的，彼此一見鍾情，算是這年頭流行的戀愛模式。對方的體型瘦削，和向日葵女孩形成對比，一臉書卷氣息，個性看似纖細敏感，銀絲邊眼鏡後面的那雙眼睛總是眨個不停，像是在害怕什麼似地。知佳子在婚禮上見到新郎時，對於這兩人的意外組合，老實說還真是嚇了一跳。不過，俗話說兩極化有互補作用，最重要的是加世子對丈夫死心塌地的模樣，她也就不再操心了。

「這種事，我在男人面前反而開不了口，所以一直沒提。」

「復職？」伊崎正經地反問。

霎時，伊崎的眼神遊移。知佳子心頭一驚。

於是，牧原與知佳子拜託他們在網站上繼續向犯人喊話，便匆匆搭電梯離開。

伊崎聽了知佳子這句話，深深地點點頭。照理說，惜別會上應該喝了不少酒，不過他臉上的紅潮已經退去了。

「我和內人今天也沒去上班，跑遍了書店和圖書館，還做了一點研究。」

「我也不太清楚。佐田先生只說：總之聽起來太難以置信，電話裡講不清楚，請你立刻過來，確認我們頭腦是清醒的，再聽我敘述。」

從屏風後面走出一個身穿灰西裝的矮小男人。外套底下還是那件久違的手織紅背心。

「為什麼沒去？」

（去看看他吧。）

「如果是這樣，河邊命案發生時，他應該也會心虛。因為他中途反悔，留下她獨自追蹤小暮昌樹，最後幹掉仇人。」知佳子一口氣說完，為了謹慎起見，又補了一句：「不過，這當然都是基於『這謊言不夠巧妙』的假定所做的推論。」

說來不可思議，同時也令人心痛。身為警察，一旦陷入刑事與民事之間的糾紛，往往不願意向所屬單位或同事求助。倒也不是因為面子問題，而是不想麻煩別人。正因為當事人知道大家手邊的工作很多，忙得不得了，因而開不了口。當然，另一方面也是一身傲骨，總覺得這點小事自己就能擺平。

打從伊崎還是刑警時，他在年輕女辦事員之間就特別吃得開。倒也不是備受仰慕，而是深受大家信任。看來，這一點在六年以後的今天依然不變。

「三天前的晚上，當他看到坐在車子裡的她，不是還追了上去嗎？當時他沒把車牌號碼記下來？」

「聽說她先生很容易為了一點小事動怒。比方說飯菜不好吃啦、一起看電視時老公笑了她卻沒笑啦、洗澡水不夠熱啦、電話講太久之類的。」

「河邊命案發生時，就算多田一樹再怎麼良心不安，還是無法否認內心有那麼一絲絲大快人心的喜悅，因為青木淳子殺的是小暮昌樹。可是，這一次連續發生的事件不一樣，雖然其卑劣殘酷的程度不亞於高中女生命案，不過與他並無直接關係。也正是這個原因，讓他意識到自己在當時落跑，才會讓青木淳子變成殺人機器，演變至此讓他好像被人擊垮一般。」

「加世子？」

「隻字未提。」佐田太太邊說邊搖頭。

知佳子重新抱緊花束，看著伊崎。

不待牧原說完，知佳子已察覺他想說什麼了，不禁小小地驚呼一聲。

「私人理由？」

伊崎抬眼。「所以，就算出現無辜的犧牲者也沒關係？你真的這麼想？」

知佳子回到辦公室自己的座位上，那感覺好像撲了空，整個人突然洩了氣。仔細想想，那份報告的內容等於是自己把那種電影或小說中才會出現的情節寫成文章，這讓她覺得很不好意思。

「怎麼回事？」他問。

知佳子感到有點不對勁。保全公司經常僱用離職的警察，業者與警界的橫向連繫也很密切，透過介紹既不可恥更不稀奇，為什麼他這麼急著否認呢？而且還再三強調沒見過任何人。

「因為那是在東京都外圍發生的案子嘛，那邊並沒有我們認識的人，況且案情很明朗，一開始就知道丈夫涉嫌，所以警方也沒成立專案小組。再加上當時都內連續發生幾起大案子，引起社會騷動，加世子的命案甚至連報紙都沒登。」

知佳子一走近電梯，只見門旁的牆上貼著醒目的海報，以藍天為底，斗大的文宣排列成雲朵形狀。

伊崎顯得不好意思。知佳子又虧他一句：你還是一樣很受女生歡迎喔。

「你一點都沒變耶。」

「如果他把我外孫帶回去，那加世子就得乖乖回到他身邊吧？」

「在九州過世的嗎？」

「噢？怎麼了？」

「如果是病，那還可以治療。」伊崎吞吞吐吐地說道，「是跟她丈夫的關係不好。」和-圖-書

一名年輕女子以冷靜的聲音回應，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手裡還拿著文件。她身穿深藍色高領毛衣、羊毛長裙，一頭短髮，露出的耳垂上戴著閃亮的耳環。

「知佳。」

「嗯……」伊崎搖搖頭。「光是這麼期待恐怕沒用吧。總之，我只說加世子和外孫都不會交給他們，我會請律師替他們辦離婚。」

「當然。」

「可是，你們在這裡的房子不是已經賣掉了嗎？」知佳子問完才想到。「該不會在她婆家吧？」

「加世子死了，我外孫也死了。」

牧原像以往一樣，對知佳子的聲明不當一回事。他坦然地說：「那才不是謊言，是真的。多田一樹早就知道，她具有念力縱火超能力。說穿了，她就等於是一具會走路的噴火器，而且是特大號的。她本身就是一種武器。」

「我們根本幫不上什麼忙。她只來過一次，而且又很害怕，不肯接受我們的提議。後來，她就……，發生了那種事，才過了三天耶，我們很不甘心，也很遺憾。」

牧原與知佳子在百合海鷗號的車站會合以後，一邊遠眺台場的高層大樓，一邊快步行走，他們正要去拜訪佐田夫婦。

我想找她，我一定要找到她，我想阻止她再做那種事，所以拜託你們幫幫我……。多田一樹懇求佐田夫婦。

「真是太慘了。」伊崎說著，開始聚攏桌上散落的煙絲。「那個主謀的小混混，叫淺羽敬一是吧？你可要逮到那個禽獸喔，石津刑警。」

「請進、請進。」他們都在家，桌上堆滿了各種書籍，有的書本包著書店封套、有的書本蓋著圖書館戳記，看起來相當厚重。知佳子一邊落坐一邊掃視了一遍，不禁嚇了一跳。

「聽說她身中二十六刀，警方甚至無法立即分辨哪一刀才是致命傷。至於我外孫，腹部和喉嚨分別被刺一刀。根據法醫表示，加世子先遇害，起先是側腹中刀，那傢伙等她倒下以後就騎在她身上瘋狂戳刺。在那段過程中，孩子一直在床上哭。隔壁的房客還聽到孩子的哭聲。」

「找一個朋友，名叫青木淳子。據說是他以前還在東邦造紙工作時的女同事。」

受害者在束手無策的情況下，帶著膽怯的心情向傳聞中的「跟蹤狂一一〇」求助。——為了鼓勵這樣的年輕女性，製作宣導海報倒是個不錯的點子，圖畫得也不錯。知佳子不禁微笑。

原來伊崎就是因為這些波折，才會變得這麼憔悴。

「我也考慮過……」

「啊？」

「可惜還是有人為了錢鬆口，對吧？」

知佳子驚訝地張大嘴巴。「他還用武器？」

「青木淳子？」他喃喃自問，「是什麼人？」

「母子倆在飯店房間裡被他用預藏的刀子刺殺……，就這麼死了。早上，清潔人員發現以後才報警。據說，加世子似乎拼命抵抗，房間裡到處都是血。」

那位刑警名叫伊崎四郎，比知佳子大五歲，是知佳子當時隸屬分局交通課的資深同事。六年前，在知佳子調往總局的前夕，他突然提出辭呈，當時大家都很驚訝，極力挽留，但他辭意甚堅，終究沒有回心轉意。妻子早逝，獨生女由他扶養長大，家裡的大小事一手包辦。他不只是幹練的刑警，同時也是勤快的家庭主夫。知佳子到現在還記得他教的「伊崎式豬肉味噌湯」做法。

在同事替他辦的惜別會結束以後，他與知佳子因住處方向相同而共乘計程車。滿載同事們送的紀念品及大把花束的他，等到車子開動後，才把離職的真正原因告訴知佳子。

「伊崎先生？」年輕女子眨眨眼，然後吃吃笑了。「啊，你說副所長啊。對，他在我們這裡。」

「帶著加世子和外孫？」

知佳子放心了。看樣子，應該可以像以前那樣坦然傾訴。伊崎為了避免加世子的丈夫查出他們遷居的地址，一辭職便與大家斷了音訊，本來說好等安頓下來立刻通知知佳子，結果也不了了之，知佳子一直以為他們還住在九州。她打算抱怨一下，說他太見外了。

佐田夫婦的家還是像往常一樣，不管亂不亂都令人感覺溫馨舒適。

知佳子努力堆出笑容，她覺得就算強顏歡笑也好，如果誰沒有先微笑，他們恐怕會忘記該怎麼笑。

誰想到，伊崎竟然在數年以後回到東京，還跑到民間機構「跟蹤狂一一〇」上班。知佳子從清水那裡聽到這個消息時，真的感到很驚訝。

沒想到加世子這麼健康的女孩居然身體不好，知佳子不禁有點錯愕。

「按照多田一樹的說法，青木淳子應該有二十五、六歲。」

以田山町廢棄工廠為首的一連串案件調查行動，目前已和知佳子漸行漸遠，就連心理上的距離也拉開了。關於聯合搜查總部內各負責人爭相搶功的情況，清水只要一打聽到情報，就會口沫橫飛地對她實況報導。然而，她只要一想起倉田薰畏怯的眼神、倉田夫人表明「我也是異能者」時絕望的神情，那些八卦便如同隔夜的氣球般，她漸覺興味索然。

「來了！」

「這是很明確的犯罪行為，已經不是家庭問題了。」

「何不找轄區分局的生活安全課商量看看？他們最近對家暴問題也很重視。」

牧原仰望著頭頂的螢光燈。「具有那種特殊能力的人，應該不多。」

「不過，至少事情慢慢解決了吧？」

「你那語氣還真像電視台的女主播。」

「關於我們的網站，石津小姐你們上一次過來時，我不是也提過嗎？田山町事件的兇手，說不定會發送什麼訊息給我們。所以，我們也很重視這件事……，該怎麼說？還貼上呼籲文章，內容大概是這樣——引發那起事件的先生小姐，我們想跟你（你）談談，請與我們聯絡。警方認為你（你）或許會瀏覽我們的網站，我們也抱著這樣的期待，如果你（你）希望我們保密，我們絕對不會公開，所以請你（你）與我們聯絡。」

「好像是吧。伊崎先生，我認為你復職是正確的。」

幸好有咖啡，再濃烈一點也行。

「對呀，這可不是開玩笑。」

「那個壞胚子居然想拐走我外孫。」伊崎的語氣夾雜著壓抑的怒氣。

伊崎抓抓頭。「這個嘛，離職一年後我就回來了。」

「他不是那種會說謊的人喔。」佐田彷彿猜到他的心思，搶先說道。

伊崎剛才的眼神與牧原在透露弟弟被離奇燒死之前的眼神一模一樣。那是被某個藏在內心深處、不願想起的回憶牽絆，不得不面對過去的眼神；是心理創傷或罪惡感所引起無意識的反射動阼。

牧原間不容髮地說：「是罪惡感吧。」

m•ｈｅtubooｋ.cｏｍ.ｃoｍ他離職的理由，表面上是擔心自己的身體健康。的確，他在離職前的短短半年之內體重大減，失去活力，憔悴得判若兩人。憂心的同事們勸他去醫院徹底檢查身體，他總是一臉困窘又抱歉地說：「我知道自己的身體不對勁。」

「那，下次見。」

知佳子敲敲門，不等回答便推開了門。一進去即看到整齊排列的辦公桌，龐雜的文件及傳單分門別類地裝在成排的盒子裡，上面寫著「請自由取閱」，桌子對面有扇屏風，讓人無法一眼窺見內部。不過，電話響個不停，還有說話聲。

「那小子居然毆打加世子。」他說，「聽說常常對她動粗。她說懷孕時也常挨揍，我聽了都嚇死了，大罵她怎麼不早點回來，結果她就哭了，說是不想讓我擔心。」

「不過，他還是考慮了兩個晚上，才下定決心來找我們。因為這件事實在太誇張了，又沒有證據，他也不知道我們會不會相信。總之，他的樣子很不對勁。他是為了不想讓太太擔心，才下定決心來找我們。」

「在公園燒死我弟的小女孩，」他依舊仰望著說，「如果長大了，現在正好是青木淳子這個年紀。」

石津知佳子遲疑了好一陣子，才開始寫起報告。她把念力縱火及倉田夫人提到的不明組織「守護者」，毫無隱瞞地寫進報告裡。她判斷現在最要緊的，不是自己對這些事有什麼看法，而是把本案關係人分別說了什麼忠實地記錄下來。報告長達十頁，寫完時，已經是倉田薰住院三天以後了。

沒想到，就在那天下午，以田山町廢棄工廠為首的一連串燒殺案，與知佳子之間卻出現一個新的關聯。據說，在代代木上原的櫻井酒鋪慘遭槍殺的三田奈津子，早在案發之前，就遭到淺羽敬一幫派的騷擾，她在苦惱之餘所求助的，正是「跟蹤狂一一〇」這個民間機構。據說一位曾與知佳子私交甚篤的刑警前輩就在那裡工作，不過現在音信杳然。

「我相信。」

「伊崎先生是副所長？」

「嗯。讓她一個人雙手沾滿血腥，他覺得心虛。」

佐田一邊伸手拿取遲遲才端上來的咖啡杯，一邊從頭說起，也就是他所謂的，難以置信的事，令人無法立刻相信的事。不過，在這十天以來，至少對知佳子而言，比起相對論或複製羊這種雖經證實卻與外行人無緣的科學事實，這個話題更熟悉且深入。

清水一查之下發現，「跟蹤狂一一〇」是這個機構的俗稱，其正式名稱是「關東綜合安全服務」，那是一家相當具有規模的股份有限公司。在關東區擁有兩家大型保全公司的股份，再看看他們的組織章程，包括針對法人團體的性騷擾防治教育、針對女性職員眾多的公司設置保全系統、派專人管理等等，業務內容很廣泛。不過，還是這個俗稱比較有名氣，因為他們的這項業務曾多次被媒體報導，不僅在首都圈，全國各地都有人登門求助，可說是生意興隆。

伊崎邊轉動香煙邊搖頭。「不，在這裡死的。」

據說，他一路上不停哭泣，自稱本來打算在妻兒死後自殺，聽到加世子堅持要離婚，不肯把孩子給他，他已經不想活了。據說他還在手腕上留下數條試刀傷。

「不，好像不是，聽說還要酌收諮商費。」

三人搭早班飛機從九州出發，母子倆原本預定隔天下午回來。

伊崎一邊攪拌奶精，一邊高興地仔細打量知佳子。

咖啡或什麼都無所謂。知佳子顯得很急躁，趁著佐田太太進廚房張羅之際，說聲「不好意思」便拿起桌上的一本書。那本書的內頁夾滿了標籤，她翻開其中一頁，斗大的標題頓時映入眼簾。

知佳子從伊崎的愛女加世子唸國中時就認識她了，加世子結婚時也應邀出席，她婚後十個多月生下一個胖男娃時，知佳子還送了一大捧向日葵，並附上一張賀卡，上面寫著「一結婚就生下蜜月寶寶，加世子真是孝順，伊崎先生會是個可愛的外公喔」。一般人很少用這種花材，不過她知道加世子最愛的就是向日葵，所以特別向花店訂購。

這時，他懂得耍心機，手法變得更巧妙。他知道亂發脾氣只會讓她趁隙逃走，一定要等待時機，等待機會，善用頭腦。

「嗯，我是九州人。那裡雖然只剩下遠親，但好歹還有親戚。我想搬回福岡，找份警衛工作，一家三口悠哉度日。」

伊崎搜尋西裝外套的內袋，掏出一包七星香煙。他一直隨身攜帶著這牌子的香煙，用隨身攜帶來形容是有原因的，他不抽煙。就知佳子所知，他連一次也沒抽過，只是把煙夾在指間玩弄，然後把煙折斷，漏出煙絲。他再用指尖仔細聚攏，在桌上堆成一堆小山。以一個小時一根的速度拆解香煙，這是他多年來的習慣。

去做什麼？知佳子沒問。

「三田奈津子的案子，聽說你們飽受採訪攻勢好像很困擾。」

「其實啊，知佳，」他是少數幾個喊知佳子「知佳」的同事之一。「身體不好的，不是我，是我女兒。」

她搭電梯上了六樓，踏出電梯門一看，有一扇上半部鑲著毛玻璃的門，樓面的寬度只有一張榻榻米大小，雖然是因為這棟樓本身太小，不過初次來訪的客人想必有點愕然吧。為了彌補這個缺點，那扇門也貼著剛才那張海報。

「我離職後，聽說你立刻被調到總局了。真有你的！」

「一樹好像早就知道是她幹的。他說除了她之外，沒有人能做出那種事。而且，荒川河邊命案發生時，他說那女孩曾經在消息見報的當天來找過他，向他表明雪江的仇已報，只是多花了一點時間。當時，被害者的身份尚未查明，她卻斬釘截鐵地說是小暮昌樹。然後就消失了。」

八王子北分局的刑警通知他，加世子和她的孩子都死了。

「是啊，他是創社元老，我們都喊他ＣＡＰＴＡＩＮ四郎呢。」

「問得好，問題就在這裡。」

「你好。」知佳子也客氣回應。「我不是來諮商，是來找朋友的。聽說有一位伊崎四郎先生在這裡上班。」

結果，這份善意反而招致禍害。

知佳子正想回答之際，皮包裡的呼叫器響了，她不悅地差點發出咂嘴聲。

「看來，這個多田一樹的生活倒是過得挺安穩的。」牧原說，「正因如此，他沒辦法立刻採取行動。與青木淳子的重逢，等於讓他一口氣超越了安全線。」和*圖*書

「那傢伙隔天就被逮到了。」伊崎以凝重的語氣說：「他躲在都心的商務旅館，被看到電視新聞的員工發現，他說他本來就打算自首，於是拜託旅館經理陪同出面投案。」

「伊崎先生好像不是直接負責三田奈津子。不過，他是那個機構的主管，經常到婦女團體辦的活動或私立女校演講，或是指導婦女防身術，聽說還蠻活躍的。」

「對，沒錯。」

「由此可見，很多人對於跟蹤狂這個問題很苦惱。」

「嗯，聽說他把金屬球棒用毛巾包好，隨時備用。一旦加世子被打倒了，他就用曬衣繩把她綁住吊起來，再毒打一頓。孩子出生以後更是變本加厲，加世子如果不聽他的，他就威脅要打小孩，逼加世子自殘……」

伊崎只能頹然地搖搖頭。「那也是一個辦法，不過是下策。總之，我還是先搬去九州試試看。反正我本來就打算退休後回家鄉養老，現在只不過把計劃提早了十年。」

「嗯，也在那邊找到了工作。」

「那，為什麼事到如今又肯說？」

這話雖然是笑著說的，卻語點諷刺。

她去過圖書館，也造訪過大學研究室，還打電話問過兒子，知佳子想得到的方法都試過了。結果在大學研究室被嘲笑，兒子在長途電話裡一本正經地問她：「老媽，你沒事吧？是不是最近壓力太大了？」這可不是什麼愉快經驗，但她都忍住了，因為她骨子裡有一份「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堅持。

「那，他想做什麼？」

警方立刻通緝加世子的丈夫。櫃檯人員還記得，前一晚過了十二點，是他送母子倆回到飯店櫃檯，等她拿了鑰匙，他再跟著母子倆一起上樓。據說當時，他還抱著孩子。

伊崎的喉頭咕嚕一響，彷彿從潮水般湧現的記憶中，只汲取重點告訴知佳子，然後把剩餘的部分吞回內心深處。

「她先生，看起來的確有點神經質。」

「當然。」

（既然沒見過任何人，怎麼會知道我調到總局？）

抬眼時，那一瞬間，時光似乎又倒回六年前，那雙眼睛失去了奕奕神采。知佳子有一股極度不祥的預感。

「我嚇一跳，他怎麼找得到，到現在我還是覺得不可思議。雖說我是交通課的，但好歹也是刑警，自認為已經夠小心了，也警告過搬家公司不得洩露我家的地址。」

那些文件及傳單上列出專門提供女性受害者之心理諮詢的診所名單，以及ＰＴＳＤ（心理創傷後壓力症候群）的專業書籍，還有各公家機關的電話號碼及曾與跟蹤狂交手過，或仍在打官司的女性受害者所製作的小手冊等等，都是很適合放在櫃檯供人取用的資料。知佳子放眼掃過一遍，按了按旁邊的服務鈴。

「不，不是的。我一開始就在保全公司工作，現在也只是外派過來支援。」

「十三年。」伊崎說。然後，又稍微抬高音量補上一句：「聽說他是模範受刑人。不，曾經是。」

知佳子放下杯子，好不容易擠出聲音：「怎麼會這樣？出了什麼事？」

「真可憐……」

伊崎自己的身體狀況是否稍有起色了？現在的職場讓他充滿幹勁嗎？

兩人的距離一旦拉開，就算加世子的暴力丈夫再瘋狂，也該對她死心了吧。伊崎下車時，淺笑著這麼說。在知佳子聽來，那好像是自我打氣……

「怎麼會這樣……」

伊崎和加世子在九州一安頓好，加世子的丈夫就像算好時間似地找上門了。

「的確，我也這麼想。可以的話，最好趁他們還沒犯下大案子之前。」

「聽說他臨時打電話給他們，想立刻過去拜訪，夫妻倆當然很歡迎。他說一直在留意夫妻倆架設的網站，有件事非得找他們幫忙不可。」

「現在的伊崎先生，看起來明明是個實體的人。」她靜靜地說，「至少，看起來比離職時有活力。當然，純粹是就外表而言。」

伊崎在場時，加世子的丈夫總是卑屈地跪在地上懺悔，一旦把加世子從她父親身邊引開，成功地帶進自己的父母家，他的立場頓時大逆轉。對於之前一直讓他單方面道歉，卻遲遲不肯答應復合的加世子，他必然這麼想：我都已經這麼窩囊地道歉了，你還把姿態擺這麼高？你還不滿足嗎？於是湧起了一股惱羞成怒的情緒。

「噢，是為了三田奈津子吧？感謝你們幫忙。」

知佳子並非不瞭解雙重人格，但這時候也只能默默嘆息。

「我能體會你們的心情。」

「沒想到……，過了中午吧，一通電話打到我上班的地方，我接起一聽，是八王子北分局的刑警打來的。那傢伙的父母就住在八王子。我愣住了，差點休克，很想馬上掛斷電話，不過我沒那麼做。」

一喝醉便容易暈車的知佳子，開始反胃作嘔。

「我說要陪她一起去，可是她說沒問題。我在那邊剛找到工作，沒辦法休假，而且她說帶孩子回去，只在飯店住一晚，談完了立刻回來。後來，日期決定以後，那傢伙就來接他們母子了。他看起來很開心，摟著加世子母子一起回到東京。」

儘管砧路子因為被正式調離倉田薰的案子而感到懊惱，不過，本來就不是正規調查員的知佳子，立場更是尷尬。除了手邊有幾件必須持續調查的小案子，還有幾件關於可疑火災或有縱火嫌疑的小火災，受到轄區分局照會或要求協助調查，但是這些案子各有負責人。當然，案子多人手少，如果知佳子表示要幫忙，大家樂得輕鬆，可是拖著倉田母女這個錨，她實在提不起勁。

「可是，加世子應該比她先生強壯吧？身體也練過，大可還手教訓他呀。那種人一遇到別人反擊往往出乎意外地軟弱。」

「我打算離開東京。」

伊崎似乎想離開了，斜眼瞥向帳單，打算伸手去拿。知佳子為了挽留他，連忙丟出話題。

「你的警用手冊是真的吧？」

知佳子本來只是隨口問問，沒想到等候對方的回答比她預期得還要久一點。

「加世子還好嗎？」

「對不起！因為有一大票人跑來採訪，直到前天還鬧得雞飛狗跳，害我們沒辦法好好工作，真是傷透腦筋。站在我們的立場，能夠上電視宣傳業務固然是好事，但是有些電視台的報導方式實在太過分了。所以從今天早上起，如果有人再上門採訪，我們一律回絕，並告知對方我們已將事情經過報告完畢，今後不再接受任何採訪。」

走進電梯，按下關門鍵，牧原斷然表示：「其實，光聽佐田夫婦提供的消息就已足夠。不過除此之外，我還有私人理由，所以我確信。」

「據說是昨天晚上和圖書。」

「你是透過哪位介紹，才來這裡上班嗎？」

佐田交抱雙臂，沉吟良久。

「可是，事情發生在十天前。」知佳子提出反駁。「從犯案手法來看，他應該馬上知道是她幹的，可是他既沒有出聲，也不打算找她。」

「你的臉色好可怕。」知佳子說，「你相信真有青木淳子這個人吧，你相信她是念力縱火異能者，也是所有事件的真兇。」

三田奈津子雖然鼓起勇氣敲了這扇門，卻還不足以激勵她再往前跨一步，就在她試圖醞釀下一波勇氣之際，死神已經追上了她。

「連刺老婆二十六刀，虧他還好意思說什麼試刀傷。」伊崎諷刺地笑了。他把指間的香煙，從濾嘴處折成兩段，桌上遂漏滿了細碎的煙絲。沒有煙味，只有煙草的氣味。

噴出這些文宣雲朵的小飛機，是一架紅色雙翼飛機，駕駛座窗口有一名頭戴艾美麗．鄂哈特復古風飛行帽的女子探出頭，拳頭握緊並伸向天際。

「想必法院判他有罪吧？」

「他說當時太激動，根本來不及想那麼多，他也很懊惱。」

「既然如此，那他父親就應該好好管教兒子。」

「好久不見。」

讓我送你們到房間門口，至少讓我再抱一下孩子——他八成是這麼說的。知佳子暗忖。就算他再怎麼深刻反省、洗心革面，加世子也不可能回心轉意，答應與他復合。就算再怎麼寬容，頂多也是告訴他，「再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考慮看看」吧。

「這次他又想怎樣？」

「一樹大概也是看到這個網站，才想到青木淳子或許會與我們聯絡吧。想找她又沒有任何線索，他只好抱著最後一線希望來找我們。」

這麼認真研究，最後只弄清楚一件事。至少在日本國內找不到一個機構，肯正面看待這種超能力、為此投入大量時間、金錢與人力進行研究。她很失望。

「聽說他們只有新婚那三個月相安無事，後來就開始不對勁了……。當時，加世子已經懷了孩子，大概也無可奈何吧。直到半年前，她說實在受不了了，才抱著孩子回來。」他停頓了一會兒，又改口說：「不，是逃回來。」

沒想到，事實並非如此。忙著接電話的警部，看到知佳子只用眼神示意，什麼也沒說。知佳子拿著報告站在桌旁等候，警部以略微不耐煩的眼神望著她，並以下巴指指桌邊，示意她「有公文放著就好」。電話彼端好像是上級長官，他雖然俐落對應，語氣很客氣，不過似乎不是什麼愉快的對話，也因此，警部對知佳子的態度變得有點敷衍。

「我也這麼說過。問題是，她先生很會動腦筋。首先，他絕不空手打人。」

知佳子感到背脊一陣毛骨悚然的寒意。「伊崎先生，不能再放任不管了。對方說他母親有心臟病，但這是真是假也值得懷疑，你們應該報警處理，做個了斷。」

知佳子笑著再度取出手冊，翻開來給她看。對方漸漸露出安心的神情。

「天底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最後，他終於在飯店得手了。

「我是警視廳的石津知佳子。」知佳子取出警用手冊，翻到身份證明那一頁。「我和伊崎先生曾經共事好幾年，沒跟他約好就冒昧來訪，不知能否跟他見個面？」

年輕女子隱約浮現警戒的表情。「請問……，你們還有什麼要問的？」

「他呀，一口氣全說出來了，好像不吐不快。」

「對！我認為關東綜合安全服務公司，有著與警方一樣的靈魂。無論現在或過去，伊崎先生終究是個警察。」

「應該感謝這份工作。」

「所以，大家才喊你ＣＡＰＴＡＩＮ四郎？」

可是，青木淳子出現了。再一次，伴隨著鮮血、火焰與焦屍等種種事實，出現在他眼前。

伊崎四郎張開雙手歡迎知佳子。

女子留下一句「請等一下」，便消失在屏風後面。知佳子又聽見頻繁的電話鈴聲。仔細一聽，說話聲似乎也在回應電話，夾雜著附和與說明地址。親自上門的求助者，想必都被帶進一間間諮詢室，在極度保密下進行諮商吧。

伊東警部那邊尚無任何回應。警部不在位子上，說不定忙得連報告都無暇過目。果真如此的話，她也就沒必要在這裡耗時間了，就算去拜訪倉田母女，目前也使不上力。她把手機裝進袋子裡背著，起身離開。

可是，三田奈津子的案子為何會引起伊崎這麼強烈的反應？是因為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前來求助，伊崎卻救不了她？可是清水說過，伊崎並不是直接負責她的案子。既然沒有直接與她接觸，那他剛才眼神遊移的樣子未免太不尋常。

「他太太已經懷孕了。」佐田太太補充道。

伊崎說著便揮揮手。但，知佳子覺得他絕不可能主動邀她吃晚餐吧。她一直皺眉凝視著，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大樓內，才取出手機。

「您先請坐，我去泡咖啡，因為等你們聽完，一定會想要來杯濃咖啡醒醒腦。」

對於這個問題，伊崎沒有回答。實際上，如果情況真能圓滿收場，那他也不必辭掉工作了……

「或許是個好主意，也讓加世子忘掉這些不愉快。」

「結果，那兩次都把加世子那孩子打到住院。」

「這麼一來就另當別論了。他無法再欺騙自己，不得不面對內心的想法。」

「我離職以後，連現役或離職的警察都沒見過。」伊崎說完，坐立不安地盯著空杯裡。「所以並沒有透過任何人介紹。」

伊崎把四分五裂的煙屍從指間甩落，啜飲涼掉的奶茶。

「我也這麼想。虧加世子還能忍這麼久……。可是，她先生除了動粗時像瘋子一樣，聽說平時表現得很溫柔，真是讓人捉摸不定。每個月的薪水原封不動地通通帶回家，不賭不喝，更不會拈花惹草。在公司的風評很好，據說還是陞遷速度最快的菁英份子。」

「為什麼要找那個女孩？她與高中女生命案有什麼關係嗎？」

「可是那次，他卻沒提起青木淳子這個女人？」

「多田一樹說，那個叫青木淳子的女孩，就是小暮昌樹燒殺未遂案、荒川河邊命案及這次田山町事件的犯案者嗎？」

她特地去東京一趟，只為了說這幾句話，為了向公婆展現自己的誠意，為了請對方諒解她無可奈何的心情。

「請把他的地址告訴我。」牧原啪地闔起記事本，離席站起。「我直接去找他，看看能不能打聽到什麼，反正我對他也想多瞭解一下。」

「可是……，這案子既然在東京發生的，我們竟然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