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糊塗蟲

作者:宮部美幸
糊塗蟲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殺手 五

殺手

當天晚上,阿德趕在澡堂打烊前去洗澡,雙臂環抱暖和的身子回到家,只見久兵衛雙手揣在懷裡,站在家後門口。這幾天一連串的事情讓久兵衛累壞了,變得人單影薄,簡直像抹鬼魂,嚇了阿德一跳。
「是嗎?可怕嗎?」久兵衛微微一笑。然後突然小聲說道:
「你說什麼?」
阿露無力地垂著頭,垮著肩。還以為她哭了,她的眼睛卻是乾的。
哥哥只知道聽那女人的話。憑哥哥自己,絕不會興起殺死爹的念頭。哥哥著魔了。我這麼拚命求哥哥,哥哥為什麼就是不懂呢?為什麼不能變回原來的樣子呢——
那個殺手,也曾好幾次來到阿德身邊。當她坐在痛苦的加吉枕畔時,輕拍她的肩。
到了第二天早上,阿德才終於明白久兵衛當時是什麼心情。賣魚的箕吉衝進來,激動得口水都快噴出來了,說道:
阿露一言不發。阿德往她臉一看,在後門射進來的光線裡,阿露兩眼緊閉,雙手擱在膝頭,手背上的骨頭像骷髏似地突出來。
管理人都知道,都料到了。而我也是……
阿露緩緩搖頭,喃喃說道:「哥哥說他不會走。」
「有一次他來找我商量,說他想成家,問我怎麼想。我沒贊成。那女人在淺草茶水舖工作。大概是去燒香的時候認識的吧,偶爾會私下幽會。」
「井筒大爺打算把m.hetubook•com•com阿露帶走,向她逼供。」
「不得了了!阿德,管理人跑了!」
阿德輕聲對低頭垂手杵在一旁的阿露這麼說。
阿德一字一字從齒縫間擠出般,問道:「太助說要讓富平兄——永遠都不會醒來,是不是?」
「我們商量了好幾回。我說不可以,但哥哥就是不聽,說沒別的辦法了,說我也很可憐。爹會諒解的,爹也想要這樣。我說那只是方便自己的藉口,可是我再怎麼說都沒用。」
阿露的肩顫了一下。
她想,殺手真的來過了。
「沒錯吧?用肚臍眼想也知道!大夥兒嘴上不說,其實早就知道是你對你哥哥下的手了。不然還能是什麼?可是為什麼?你們感情那麼好,為什麼要殺你哥哥?算我求你,就告訴我吧!不然我……其他人怎麼想我是不知道,但你不說,教我怎麼幫忙圓謊?」
「可是這……我懂了,所以太助說要離開八百富?就跟你吵架了?」
久兵衛沒有上座的意思,在進門處坐了下來,低著頭欲言又止,過了好一會兒才抬眼,平靜地說道:
「嗯。」
阿德情緒激盪,心痛得好像要裂開。
阿德發狂似地轉頭張望,在人群裡尋找阿露的面孔。阿露不在。阿德轉身便往八百富跑。
「哥哥說,這樣爹也不會受苦,因為爹現在也跟和*圖*書死了沒兩樣。可是我……」
阿德倒抽一口氣。果然,大夥兒再怎麼幫阿露圓謊,大爺還是知道阿露的話並不盡實。再說,阿露的袖子上濺了血。是啊,大爺畢竟是公家的人啊!但是,那正是大爺的職責——
「嗯……」
所以管理人才要走?就為護著阿露,讓那些謊話更逼真?
「你為什麼要殺你哥哥?」
「跑到別的地方?」
「管理人昨晚來向我打過招呼,是不是也來找過你?告訴你他要走了,你大可放心圓謊!」
阿露抬起那張哭花了的臉,望著阿德。阿德把她摟在懷裡,輕輕晃了晃。
「沒幫上什麼忙啦!」
「菜刀呢?你藏在哪兒?」阿德低聲問。
「管理人走了。」阿德說道。
「咦?」阿德重新坐好。「你是說太助有女人?」
「洗了放在灶下。」
「沒頭沒腦的,管理人,您到底想說什麼呀?」
久兵衛環視整理得一塵不染的室內,喃喃地道:
「他留了信,友兵衛要唸給大夥兒聽,叫大夥兒過去!」
沒聽說過。記得太助是——二十二、三歲吧,有對象也不足為奇,只是阿德從來沒去想過。
「等我鹵好了再拿過來。」
說什麼正次郎,明明是騙人的!哪有什麼殺手!那明明是阿露扯的謊!
「阿德姨……」
阿露沒有回答。
話才出口,阿德頓和圖書時明白了。就像挨了當頭一拳被打醒一樣。富平在媳婦就不進門,可是又不肯丟下阿露離開,那麼就只有……
「請進,我來泡茶。」
「沒怎麼。」久兵衛發脾氣似地簡短回了一句。「只是有這麼一個女人而已。」
就這樣,案子完全沒有解決的跡象,阿露只在町辦事處待了兩天,便平安回到八百富。她來找阿德,為代為照顧富平一事道謝,才兩天的時間,阿露人顯得更瘦了,虛弱得像輕輕一戳就會倒。
管理人也太好心了!
八百富一直沒開店,阿露也沒有要開始做生意的樣子。她拜託阿德,說東西會爛掉,如果有做滷菜能用的東西,看能不能撿回去用。於是阿德來到八百富,一邊把南瓜、牛蒡、芋頭放進簍子裡,一邊忍不住往舖子裡亂瞄,找起菜刀來。太助和阿露會拿來對切蘿蔔、夏天剖西瓜、做醬瓜時切瓜的菜刀。
「被管理人誇獎,感覺怪可怕的。」
「井筒大爺打算把阿露帶走。」
阿露睜開眼,眨了眨。
阿露抽噎著,不斷點頭。阿德狠狠瞪視著破空而至的陽光,彷彿仇敵正潛伏其中。
「因為爹那個樣子……新娘不肯來。」
我不能拿這姑娘去報官。
不愧是「勝元」訓練出來的掌櫃,久兵衛寫得一手好字。友兵衛斷斷續續地唸出那寫得太好而難以判讀的筆跡,鐵瓶雜hetubook.com.com院的居民們越聽嘴巴張得越大,眨巴著眼,腳生根似地定在原處。
「阿露,你要振作點啊。」阿德說道。只是,儘管嘴上說著鼓勵的話,卻無法直視阿露的眼睛,也不敢伸手碰她。
談話沒有繼續下去。久兵衛似乎有些依依不捨,望著阿德一眼便走了。
「那女人說富平兄在,她就不嫁?」
「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這次也煩你幫了不少忙。」
「那女人怎麼了嗎?」
「若我再繼續待在鐵瓶雜院,正次郎一定會再來鬧事。光是太助就已讓我萬分過意不去,不能再給大家添麻煩,我要離開這裡。請大家把久兵衛已經不在這裡的事傳出去,好讓正次郎不會再來。」
阿德也不知道自己在發誰的脾氣,只想把心裡的怒火一股腦兒發洩出來。
阿露瘦弱的背脊,像被吊起來似地一下子僵直住,然後頭一垂,哭了起來。
久兵衛留下了這些話。可能只帶了幾件隨身物品,家具什物都原封不動地留著。
阿德雙手緊握,注視著瘦弱的背脊、頸項,以及單薄如紙的肩頭。
「知道嗎?你千萬不能從這裡逃走,剛才那些話要全部忘記。管理人一定也希望你這麼做。謊話一旦說出口,就是一輩子的事,到死都不能鬆口,知道嗎?」
阿德什麼話都沒說,久兵衛接著道:「太助和一個女人私訂終身,你知道嗎?」
https://www•hetubook.com•com那為什麼?」
昏暗之中,唯有後門射進來的陽光如刀般銳利。阿露毅然地坐著,讓這陽光射穿了她。
只是,殺手不是去找太助,而是來到阿露身邊,以阿露的長相、阿露的聲音、阿露的手,握起菜刀。
那天早上直到出事之前,兄妹倆還在談這件事,但雙方爭執不下,沒有結論。阿露睡不著,便下了樓,坐在睡在被窩裡的哥哥枕邊。
前門關著,擋雨窗也是關著的,阿露獨自坐在黑暗之中。阿德開了後門直衝進去,門也不關,上氣不接下氣地一屁股坐下,但阿露仍自顧自地低著頭,動也不動。
「要是管理人在這裡,正次郎卻老是不來,那就太奇怪了。其實用不著等正次郎,大夥兒早就看穿了你的謊話,只是沒有證據而已!」
阿露抽噎著說:
「管理人連夜跑了!跑到別的地方去了!」
原來,管理人昨晚是來向我告別的,要我代為照管。
「她說不要。爹癱在床上,她就不肯進門。」
「給你和富平兄吃。阿露,飯一定要好好吃喔。」
「你很能幹。」
「阿德,你是我們雜院裡的領頭,大大小小的事,你都管得動吧。」
「說不能留我一個人。」
「我實在沒辦法讓哥哥殺死爹。」阿露喃喃說道。「既然這樣,不如我來阻止哥哥。」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啞聲道。
「是嗎。你要裝作不知道,就這麼放著。」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