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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塗蟲

作者:宮部美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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賭徒 一

賭徒

「那隻烏鴉昨天、前天也都在哪。」
儘管鐵瓶雜院沒有囉嗦的管理人,但無論何時前來,都打掃得乾乾淨淨。這都要歸功於在前雜院賣熟食滷菜的老闆娘阿德,是她站出來領頭的。阿德是個盡責又能幹的人,平四郎對她相當信任。只要有阿德在,鐵瓶雜院即使沒了管理人,也不至於有什麼大麻煩。他甚至考慮乾脆說服阿德,由她來當管理人,也不失為一個解決辦法。只不過這麼一來,或許阿德的日子會好過些,但平四郎就吃不到她的好菜和便當,這倒是有些令人遺憾。
平四郎這麼想,但與其質問阿律,不如問阿德來得快。他加快腳步走回巷子。
做木桶是種枯燥無味的手工,少有工匠如權吉這般單獨作業。絕大多數是自己當師傅僱人,或是受雇於人。如此不僅可分工,做出來的桶子也容易賣,總的來說,收入也更多。權吉十年前也是受雇於人,但和師傅處不來,到處換工作,最後以現在的形式安定下來。他是以包工的方式,從過去有來往的師傅那裡拿材料,做多少便拿回多少,做好再交出去。光靠做木桶自然養不活父女倆,阿律便到茶館裡當女侍。這是平四郎從阿德那裡聽來的。
「明明是出了事才走人的,可湊屋老爺卻沒再派人來,就這麼置之不理,真不知他是怎麼想的。」
「不好的是你吧。」平四郎直www.hetubook.com.com言。「你病了?」
平四郎叫了門,拉開格子門,屋內比戶外還暗。在一片昏暗中,東西雜亂堆置的房間一角,有人赫然驚醒般抬頭往這邊看。
「怎麼劈頭就道歉呢。」
「這不是阿律嗎。」平四郎朝漆黑的人影說。「就你一個人?權吉怎麼啦?」
阿律忸怩不安。
平四郎笑著回答,一瞧見從暗處走出來的阿律的面孔,這下換平四郎大吃一驚。上次見到阿律——約莫是一個月前吧?和那時相比,阿律的臉頰瘦得凹陷下去,眉毛稀疏,頭髮似乎也不再豐盈了。無論再窮的人家,年輕姑娘總有她們的青春俏麗,且阿律素有深川北町第一美女之稱,平四郎對此也無異議。但阿律現在卻活像一具骷髏。
「這可不太好啊。你好像還沒好全,瘦了不少哪。」
「同一隻。你瞧,」平四郎舉手指著烏鴉,「右邊翅膀上雜了一根紅色的羽毛不是嗎?好一隻愛俏的烏鴉啊。」
「久兵衛爺走了也整整一個月了。」
井筒平四郎不是個迷信的人。
小平次緊跟在他身後,圓臉上的小眼睛稍微睜大了些。
「大爺,這烏鴉該不會昨天、前天也停在同一塊牌子上吧?」
自孩提時代便是如此。他常一腳踩在門檻門軌上不當回事,每次都挨母親一頓好罵。據說踩門檻門軌會為該https://www.hetubook.com.com戶的當家帶來災難。平四郎的父親是個難以取悅的人,給平四郎的臉色比疼愛多得多。儘管當時年紀小,也自覺沒趣。大約十歲左右吧,他心想那種父親不如死了算了,便使勁踩門軌,在上面又蹦又跳的,但那天以及往後,父親碩大的額頭頂上也沒降下什麼災難。這令年幼的平四郎大為不滿,同時也領悟到迷信之不可信。
小平次沒笑。「就這麼辦。看到烏鴉到處亂晃,感覺怪不舒服的。我記得權吉前些日子鬧背痛,這裡又沒有管理人,要是病倒了,豈不可憐。」
平四郎心想,這烏鴉看來不怕人,但小平次的臉卻沉了下來。
「喔,打擾啦!權吉在嗎?」
烏鴉什麼都吃,腦筋也不差,知道「町」這個有人群聚集的地方就有吃食。然而,烏鴉分明半點壞事都沒做,就因為身上被安了「不吉利」的迷信,便人見人厭,常遭石頭伺候,棍棒追趕。長年下來,這聰明的鳥兒儘管不明緣由,卻也知道自己被町上的人們討厭,若不是大清早或傍晚,不會在人們看得到的矮枝上歇息、捕食。
「我可不是因為怕倒霉才說的。不過大白天的,町裡會有烏鴉很稀奇吧?」
如今年過四旬又半,這個信念依舊不變。即便一早臨出門時竹皮草屐帶子斷了,也認為總比走在路上才斷來得好。八丁堀的同心宿舍裡,單單他一個人在僅有方寸大小的庭院裡種茶花。井筒平四郎喜歡茶花,厭惡櫻花www.hetubook.com•com
湊屋是鐵瓶雜院的地主,而聘請雜院的管理人是地主的份內工作,也難怪小平次會出言責備。
木桶匠權吉的住處,位在雜院最深處。小巷裡,丈夫出門掙錢的主婦們也不甘示弱,趁著丈夫不在家的空檔忙著做些零工,好補貼家用。平四郎一路穿過內巷,眾女子紛紛出聲招呼。人人額上冒出汗水,顯得相當忙碌。孩子們則是又跑又走,身上的衣服幾乎穿不住。然而,來到權吉家門前,這開朗的氣氛便消失得無影無蹤,靜得出奇。
正因他是這樣一個人,便沒怎麼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深川北町的鐵瓶雜院大門上,含今天在內,連三天都停了一隻烏鴉。這事他自然不忌諱,只是停的地方特別,便隨口說道:
「大概是人手不夠吧,沒辦法。」
「在啊。」
小平次也抬頭看鐵瓶雜院的門楣。這個通往後雜院的小木門微微傾斜,門楣上一列木牌,寫著住戶姓名與其營生。烏鴉輕巧地停在最靠邊的「木桶匠權吉」木牌上。
「是嗎,謝謝您。」阿律又www.hetubook.com.com低頭行禮。「我爹爹人很好。」
平四郎以筋骨分明的手搔抓著脖子,笑著低頭看小平次。
「這我可就不記得了。」
沒錯。那隻烏鴉漆黑的翅膀上一抹紅線分外惹眼。被人指指點點也不為所動,黑色眼睛眨呀眨的,微偏著頭看看平四郎又瞧瞧小平次的模樣,自有其可愛之處。
「井筒大爺,對不起。」
明眼人都看得出阿律的慌張。「是,我先前有些傷風。」
那隻烏鴉還停在雜院大門上。小平次噓聲趕牠,牠抗議似地回啼一聲,翩然飛去。
阿律順從地應聲稱是,整個人縮了起來,不敢直視平四郎。平四郎無奈,只好道別離開,才轉身,背後的格子門就像躲避什麼似地趕緊關上。
「大爺會說這種話,真稀奇。」
「要是有什麼困難,找阿德就對了。久兵衛不在的時候,一切都由阿德管。」
「瘦得那麼厲害,簡直像半個死人。」小平次喃喃說道,邊說邊回頭望。「烏鴉果然不吉利。」
久兵衛剛走,湊屋的當家總右衛門便派人到平四郎這裡打招呼。來人禮數周到,為這次的處理不周道歉,同時表示會盡速安排下一位管理人,這段期間還請多多關照。這番話聽起來挺順耳,且久兵衛失蹤一事,背後有無法公開的內情,因此平四郎答應在選出後繼人選之前,讓鐵瓶雜院維持原狀;並養成習慣,每天在前往深川北町的町辦事處路上,順道去和-圖-書鐵瓶雜院露個臉,問候住戶。反正他也要到阿德店裡去,花不了多少工夫。由於久兵衛不在,管理人每月輪值得多分擔一人份的工作,這一點他也請其他雜院和租屋的管理人多擔待些,別為此與鐵瓶雜院起爭執。因此儘管小平次的指責有理,但就平四郎感覺,眼下鐵瓶雜院雖少了管理人,卻也沒多少不便與不安。
「你要擔心的話,反正都已經來了,就去瞧瞧木桶匠權吉吧!」
正如小平次所言,這鐵瓶雜院沒有管理人。雜院裡只會沒有住戶,不會沒有管理人,但鐵瓶雜院偏就是少了個管理人。當然,並不是打一開始就沒有。
阿律是權吉的獨生女,本應在幫忙父親工作。呃,有點兒事——阿律含糊地應了一聲,來到門口。
「也沒什麼,就小平次啊——」平四郎稍微回頭望小平次,「想起權吉背不舒服,便來看看他。」
「哎,要真出了什麼事,鄰居會幫忙打理的。」
「我沒注意到。原來昨天、前天都在啊?」小平次問道。
「同一隻烏鴉?」
小平次低頭走在水溝蓋上說道。久兵衛便是不見蹤影的管理人。他是在梅花初綻時節消失的,如今天氣已相當暖和了。
迷信的傢伙——儘管內心苦笑,平四郎還是點點頭,踩著水溝蓋往雜院內走去。
阿律直至走到平四郎跟前,才知道來人是誰。一認出平四郎,大吃一驚,滿臉惶恐,連忙低頭行禮。
——一定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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