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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塗蟲

作者:宮部美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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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影 下集 十一

長影 下集

十一

「一年半前,總右衛門絞盡腦汁,想出久兵衛因與正次郎結怨而遭襲擊這一案。正次郎在『勝元』廚房工作,同樣是總右衛門手下的人馬。他與久兵衛之間真正的關係,也許是相互照應才對。換句話說,正次郎也是一枚總兵衛能夠動用的棋子。」
弓之助還沒開口,政五郎便呼的吐了一口氣,說道:「若這當中總右衛門得知任何消息——就算會買下那塊土地,也不會搭建雜院吧。好比興建其他建築或做作為防火空地主動捐給官府等,多的是其他手法。要捐,也不必捐出燈籠舖的整片地,只要能讓葵埋身之處原封不動即可。」
據牢房的僕役作次說,吹雪在女牢裡,大言不慚地炫耀自己當巫女時的風光,把女囚們都得罪光了。作次與小平次都認定她的話必是吹噓,但平四郎倒不這麼認為。吹雪有段時期定是優秀的巫女,只因改不了偷東西的毛病,才搞得年紀輕輕便惹得一身腥,否則也不至於進牢房。就算她真是個冒牌貨,想必也曾以巫女的身份,讓請她驅邪作法的人感激涕零、千恩萬謝,收的是金包銀包,吃的是山珍海味,過著順心如意的日子。不說別的,至少湊屋的老闆娘就曾耳聞她的風評,特地請她作法。
然而,第四度上門之際,一個小小的偶然解開了吹雪心中的疑惑。由於家中有巫女出入,湊屋的女兒美鈴深感好奇,便趁吹雪在時來到母親的居室。
對,藤太郎的老婆、燈籠舖的阿蓮,她並沒有義務與丈夫一起擔這份風險。對於丈夫支持阿藤,也不可能無條件贊成。此時必然會打翻醋罈子。
到了這個地步,總右衛門終於逼問情狀有異的阿藤,這才得知事實;或者先前已然得知,見阿藤的情狀已太過危險,明白無法再將葵的屍骨置之不理。真實情況是前者或後者亦無由得知,但無論是何者,總右衛門能做的極為有限。為安撫阿藤的情緒,讓秘密始終是秘密,他必須仔細籌劃。不僅如此,總右衛門身邊還不時有仁平怨恨的眼光環伺。他的籌劃定要迅速縝密,不能讓任何人察覺,這是最要緊的。
阿藤也真的開了裝金子的錢箱,拿小判扔吹雪。其中一枚打中吹雪的臉,正好碰到右眉與右眼間的柔軟處,割破了皮,流了血。這使得阿藤更加如得失心瘋般,又是踢打又是拉扯地動起手來,吹雪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逃走了。
「說到八百富的命案……」
葵失蹤之後,總右衛門非比尋常的風流,是為了追尋她的影子嗎?或者,是對奪走葵的阿藤所施展的報復?或者,他本就是這種人?只因為他是個沒有群芳簇擁便活不下去的男人?
「而且更糟的是,富平病倒了,八百富裡太助說的話越來越有份量……」
「我認為……那場爭執……是發生在那家燈籠舖裡。」
「惡女之靈嗎。」
大額頭應了兩聲是,便退下了。
即使如此,佐吉仍垂頭喪氣,只要看他最近的樣子就知道。這是當然的。努力成為徒勞,任誰都會感到灰心。
然而,吹雪也是個生意人,藉口說要呼喚迷途的遊魂需要一定的步驟,到湊屋走了兩、三趟,並以各種手法籠絡阿藤,雖只是隻字片語,卻也成功問出她為何煩心。她嘴裡的惡女,看來是湊屋老闆總右衛門的情婦,且那女子似乎死不瞑目。但這是許久之前的往事,並非近日才發生的。而且,這女子的靈魂要對湊屋報仇,也只是阿藤自己的說法。至少,處理過許多這類實例的吹雪一聽到「鬼報仇」,當下會想到的病苦、接連有人死於非命、家道中落等實際損害均未發生。最後舉出的這一點,尤其令吹雪感到可疑。
葵牽著當時五、六歲的佐吉,母子兩人立時獲得總右衛門喜愛。總右衛門愛上侄女,也疼愛侄女的獨生子。佐吉簡直被視為湊屋的繼承人。
「佐佐木先生那裡保管的平面圖……」
然而,破綻卻自意外之處萌生。那便是,隨著年齡增長而亭亭玉立的美鈴,有如葵投胎轉世。
然而,吹雪並沒有這麼做,因為她害怕。能向湊屋要到一大筆錢自然開心,但她深怕會因此無法擺脫這個男人。這男人於合作當初倒是沒什麼問題,但一旦成為吹雪的入幕之賓,便立刻顯露出本性,將吹雪賺的錢搜括得一乾二淨,若敢頂嘴便拳打腳踢,自己卻沉溺於賭博喝酒,集窩囊廢本質於一身。
「尤其是阿德姨?」弓之助微笑道。「姨爹好體貼呀。」
於葵,阿藤是個障礙;於阿藤,葵是個眼中釘。
「這倒是雅事一樁。下次也告訴我是什麼香木。八丁堀每次挑過水肥,總是要臭上好一陣子。」
然後,不久鐵瓶雜院便不再需要管理人,佐吉將回頭去當他的花木匠。屆時,他所存的這筆錢,便會成為他新生活的本金吧。這筆錢應該不少,將來他與那個叫阿惠的姑娘成親時,這筆錢就很有用處了。
「燈籠舖有個小屋。」弓之助的雙頰上看似浮上紅潮。「不知為何而建。圖上沒有記錄,佐佐木先生的私塾裡也沒有記得當年之事的人。不過,那屋子的大小,是六帖房加四帖半……」
「阿露的話並非全然說謊。太助嫌棄臥床不起的富平,想擺脫這個麻煩,只怕是事實。自從天上掉下來一個大好機會,讓太助開始感覺到湊屋已成為一棵搖錢樹,他的人可能就變了,一心想著要和茶水舖的女人一起享福。而妹妹阿露也許是站在一個分歧點上,看是要選父親的性命,還是選見錢眼開的哥哥。」
平四郎開始說話時,唐紙門便悄悄www.hetubook.com.com地打開,大額頭回來了,黑眼珠向上吊,照例執行著他的任務。
兩個女人之間起了什麼樣的摩擦衝突,而這看在總右衛門眼裡又做何感想,平四郎是無法瞭解的,連要想像都很困難。然而,葵失去蹤影後,湊屋的下人間傳出「葵是被老闆娘攆走」的風評,至今仍或多或少留了下來,這倒是值得深究。由此可知,至少在眾人面前,葵是採取守勢的。她並未自恃總右衛門寵愛,就當著店裡的人公然忤逆阿藤。然而,若少了他人的耳目就另當別論了。
「加速行動吧!」政五郎說道。與此同時,大額頭哈啾一聲,打了一個噴嚏。
但是,燈籠舖是座大屋,佔地廣大。
「阿露也不願意欺騙阿德吧。她內心想必是很過意不去的。」
弓之助冷不防就發話,平四郎連忙把他的頭一按,解釋說弓之助師事的那位佐佐木先生,是個可以不吃飯卻不能不測量的測量師,本來要經過公家許可才得以進行的測量與平面圖,這位仁兄都私下進行。
「你們認為如何?」平四郎問道。這問題不是針對政五郎,也不是針對弓之助,而是朝著兩人之間提出的。
再拖下去,也許這些人當中又會有誰被扔進河裡。
「土地的買賣,在交易之前,必須向政府提出申請,也必須經過地主聯會的同意。換句話說,這屬於公共事務。公役與地主聯會都知道湊屋財力雄厚,因此對於買地之事定然不疑有他。即使如此,還是會問起用途,買這塊地做什麼用呢?搭建雜院招攬住戶或許不光是湊屋的主意,也可能是來自町役人或地主聯會的提議,認為這麼做,對當地的發展有所助益。」
弓之助表示,距今十五年前所繪製的燈籠舖一帶平面圖,對燈籠舖內部的建築物註記有附加說明。
人們請到家裡祭灶的巫女,大概有一半是假冒的。這些巫女以此為由,登堂入室,陪酒賣春。江戶是個男多女少的城市,多的是一家子只有男人的人家。十個大男人同住的商家裡,女人就只有一個年過七十的煮飯婆——這種情形四處可見,也才會有她們這門生意。
在政五郎招呼之下,平四郎從沉思中回過神來。身旁的弓之助乖乖坐著。政五郎放下親自端來的栗子點心,瀟灑地將和服下襬一撩,坐了下來。
平四郎腦裡想著一些他平日不會思考的事。這——是因緣,是怨念。若葵真是埋在八百富底下,那麼富平、太助與阿露被牽連進殘酷的命案,難道就是這個緣故?八百富這三人分明毫不知情,難道是葵殘留於人世的一縷怨念操縱了三人,使他們形同與湊屋為敵,拖垮總右衛門極欲進行的計謀?
平四郎拍手喊細君。
大額頭嘆了一口氣,累壞了似地垂下頭。弓之助擔心地望著他。政五郎俐落地更換茶壺裡的茶葉,倒進熱水。茶香四溢,令平四郎也跟著放鬆下來。
只見大額頭站在茂七大頭子家後方矮樹籬內,拿著杓子灑水。離落葉紛飛的季節還有一段時間,這精巧院落的一隅卻籠著火。一看之下,燒著的儘是柴薪。有種略帶焦味卻又芬芳的味道,乘著淡紫色的煙,往平四郎等人所在的路旁飄來。
「沒有。」弓之助話聲才落,平四郎便接著回答。「猜不勝猜。」
平四郎接著望向弓之助。孩子臉上出現一種悲壯的神情,臉色雪白如紙,唯有嘴唇是鮮紅的。
假使——又是「假使」,此時總右衛門知道了真相,而曾逼問阿藤,那麼事情的後續發展便會截然不同吧。即便是亡羊補牢,也應該以更高明的法子來掩飾。
亦可能是阿藤主動表示,若肯幫忙收拾善後,不會虧待他們夫婦。
做吹雪這種生意的女人,通常都不是單獨行動,她背後便跟著一個吃軟飯身兼保鑣的可怕「大哥」。吹雪對這男人並未詳加描述(平四郎認為定是礙著年輕大夫在眼前的緣故)。若在平常,遇到這種事必定會向「大哥」哭訴,要他到湊屋大鬧一場。吹雪當真心有不甘,也不是沒考慮過此事。要知道,對方可不是一般小商人,而是湊屋。若手法得當,定可大敲一筆。
平四郎搖搖頭。他自己也糊塗了。當然,命喪他人之手的葵也值得同情,被留下來的佐吉也很可憐。但是,阿藤也一樣……
平四郎大口喝茶,政五郎兩手放在雙膝上,以略帶鼓勵的神情望著弓之助,大額頭則是翻著白眼。
這詞是吹雪用來咒罵湊屋阿藤的。
「因為,我可得去把一個在地底下沉睡了十七年的女人挖出來啊!」
「阿露——果然是知情,且從旁協助吧。」
平四郎對於外甥的激勵感到有些羞赧,乾咳了一聲繼續說道:「久兵衛也知道太助已看出事有蹊蹺,與總右衛門商量之後,兩人又動了一次腦筋。我想,大概是豁出去,對八百富的人吐實了。當然,葵的屍骨埋在雜院地底下這件事,是不會告訴他們的。多半只說,有些不得已的情由,想叫住戶搬出去,才編造出這次的事情。」
千金小姐出身的阿藤,應鬥不過世故的葵吧。在店裡的人面前責罵葵、毆打她、露骨地迫害她,反而惹惱了總右衛門。阿藤定是再三重蹈覆轍。她應該不是個蠢笨的女人,懂得從失敗中記取教訓,也發現到這麼做等於自曝其短。但任性了一輩子的阿藤,即便心裡明白,仍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明知會令總右衛門不悅,卻無法不對付葵。不僅如此,可能還向總右衛門訴苦,說葵在你面前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樣,私底下卻是個可惡的女人,刁鑽奸猾一如蛇蠍。
政五郎一面倒茶,一面以平靜的語氣說道。
然而,現實中事後又如何?七年後,燈籠舖因老闆得眼病而生意不振,向阿藤求助,請湊屋買下了那裡的地——到此為止尚可,到此為止仍安然無事,但壞就https://www•hetubook•com•com壞在接下來的發展。湊屋在那裡蓋了鐵瓶雜院。他拆掉燈籠舖,蓋了鐵瓶雜院。倘若總右衛門知道葵就被埋在裡面,絕不可能這麼做——此乃第一點。
待弓之助一到,平四郎便帶著他前往政五郎處。
「我也這麼認為。」政五郎說道。「若十七年前那時,總右衛門便已得知實情,那麼,要隱瞞世人的手法應該更高明才是。」
「不能再慢慢來了。」平四郎說道。「正次郎這個人,對事情也知道一小部分。應該還有其他人也一樣,縱使不是全盤皆知,卻窺見了一小部分。把這些人找出來,將他們所知道的一小部分拼湊起來,全貌就會顯現出來了。」
「十七年前,阿藤對葵下手。」
弓之助喉嚨發出咕嘟一響。不知是嚇到了,還是被栗子點心噎著了。
然而,總右衛門有妻子。那個名叫阿藤,一年前才剛過門的正妻。總右門衛是因商人中地位崇高——當時仍遠高於他的阿藤父親作主,才得以破格迎娶阿藤。阿藤也深知這一點。從小備受呵護寵愛的阿藤,是富商家裡高傲的千金小姐,出嫁後仍是個高傲的少奶奶。
無論如何,秘密仍未見天日,繼續沉睡。對於葵的失蹤,亦無人投以懷疑的眼光。所幸,鐵瓶雜院未經大火洪水洗禮,平平安安過了十個年頭。
「這個秘密只有阿藤與她的親信知道,總右衛門並不知情——大爺是這麼想的嗎?」
麻雀啾啾鳴囀。有一隻停在緣廊邊,歪著頭望著平四郎,似乎是不懂他在笑什麼。
然而,八百富太助的闖入,使正次郎鎩羽而歸。總右衛門與久兵衛不得不重新來過。
「太助不是傻瓜,他人在現場看到來砍人的正次郎和被砍的久兵衛的模樣,可能察覺有異——啊,這些全都是我的推測,要是太離譜就喊停吧。」
平四郎讓官九郎帶去的信上,寫著幾個直截了當、簡潔明瞭的問題。湊屋阿藤對找巫女的原因作何解釋?曾要她驅什麼邪嗎?曾要她祭拜什麼嗎?為此又付了多少錢?前後總共與阿藤見過幾次面?後來不再見面,是阿藤要她不必再來了,還是另有原因?——依年輕大夫的來信,吹雪對這些問題,撇開混雜其中的咒罵不談,倒是回答得有條有理。她說真的是很氣湊屋阿藤,所以記得非常清楚。
美鈴與葵,說起來是叔父的女兒與侄女的關係,也就是堂姊妹,血緣不算濃。然而,有些孩子不像父母親,卻像死去的舅舅,或是孫子像極了祖父等,血緣這東西,有時便是如此促狹。冷靜想想,美鈴與葵相像,一點也不奇怪。
因此,事實上總右衛門一直不知情。或許阿藤隱瞞的手法極為高明。總右衛門——也許多少曾經起疑——就這麼接受了葵失蹤一事。一名年輕夥計幾乎與她同時離開湊屋、告訴佐吉葵偷了錢等,可能都是阿藤耍的花招。平四郎認為,這些伎倆多半是奏效了。
平四郎望著政五郎。「你認為呢?」
邊想邊說,平四郎不禁悲從中來,本應美味的栗子點心,吃在嘴裡也索然無味。
然而,看在雙手染了葵鮮血的阿藤眼裡,便成了「詛咒」。巫女法師換了一個又一個,無論再怎麼除魔驅邪,既然葵不可能饒恕阿藤,透過美鈴降臨在阿藤身上的詛咒就不會消失。看在阿藤眼裡,出落為美人的女兒活脫是過往的惡夢,逼迫著她,讓她對美鈴沒有好臉色,甚至說出「那種女兒,最好一輩子關在家裡等死」這等驚世駭俗的言語——
平四郎嗯的應聲。算不上回答,只能說是發出嗯的一聲。事到如今,似乎已經太遲了,但他不願再讓弓之助更深入接觸此事。然而,這奇特的孩子定然已充分推測出案情真相,叫他別跟仍舊會跟來吧。因此乾脆別再多慮,讓他早些體驗這工作的精華之處,也就是揭開被隱藏的事實……雖未必是件愉快的事——才是上策吧。
平四郎默默點頭,弓之助坐得端端正正,身子一直繃得緊緊的。
「少爺,可以向先生借出平面圖嗎?」
那是指葵。阿藤這樣稱葵。葵已經死了。她沒有留下佐吉出走,也沒有與別的男人私奔。她被阿藤殺了,屍體被藏了起來。
政五郎與弓之助對望一眼,接著不約而同地垂下眼睛。
「你可以休息一下。」政五郎說道。「大爺和少爺,再喝杯茶吧。」
平四郎輕啜著涼掉的茶,再次思忖湊屋總右衛門是個什麼樣的人。這十年,他是以何種心情度過?十七年前,葵一聲不響便失蹤時,他曾經懷疑過阿藤嗎?或者他與葵之間早生嫌隙,她何時出走都不足為奇?
弓之助眼睛發亮,平四郎便要他將先前兩人的談話說出來。太助命案發生的一年半前,正次郎「真的」前來襲擊,卻因意想不到的幫手太助趕到,復仇不成反挨打。這件事,會不會是與這次趕走住戶具有相同意圖的嘗試?
「在家裡找個地方——大概是平日絕少有人出入的倉庫或空房,掀起榻榻米、拆掉地板,先藏在那裡。但屍體遲早會開始腐爛發臭,必須盡快挖開地板下的土地埋屍才行。」
一般雜院或租屋,這筆收入歸管理人所有,一毛錢都不必交給地主,這是長久以來的不成文規定。房客住戶多,水肥賣得的錢也越多,照這個道理來看,應該是種對管理人的獎勵吧。
平四郎嗯了一聲。連自己都覺得這一聲好深沉。
這些「大哥」通常物以類聚,因此吹雪深怕若隨便說出湊屋的事,事情將更不可收拾。那時她已兩度因偷竊而與公役「結緣」,但罪行輕微,並未沾染過「惡事」。這裡年輕大夫也親切地加了註釋,寫著認為吹雪不是會做那種事的姑娘。
「是的,我明白。不過姨爹,一點都不離譜。請繼續說下去。」
「那麼,姨爹www.hetubook.com.com,」弓之助硬要轉變話題似地,發出反常的活潑聲調,「姨爹對於葵長眠於鐵瓶雜院的哪一處,有想法嗎?」
「就跟阿德那裡、八百富的大小差不多吧。不是連棟雜院,是前雜院那邊。」政五郎說道。
然而,蒙受垂青的人,卻罵那個阿藤「天殺的臭老太婆」。
「我一人去可能很難,若政五郎爺能向先生說明是公事要用,先生也許會答應。」
平四郎一面將紙卷捲回原狀,一面自鼻子深深吸氣,刻意發出鼻息聲再將氣呼出來。
平四郎如此喃喃說道,政五郎強而有力地回答:
看著慌張的平四郎,政五郎呵呵笑了。「好的。那麼那位測量的佐佐木先生的圖,能夠幫上忙嗎?少爺?」
「你們那不是在燒落葉吧?是在燒什麼?把盤帳盤出來一些不方便外洩的文件拿來燒嗎?」
年輕的牢房大夫寫得一手好字。信一開始便聲明,吹雪目不識丁,年輕大夫盡可能將她所說的話,原封不動地記下來。也因為如此,看不了多久,平四郎便讀到年輕大夫端正的楷書寫著「那個天殺的臭老太婆」。
然而,在腦子裡東推西敲,與當場耳聞目睹,兩者之間有道深深的河。至少平四郎是如此認為。而這條河,還是要等年紀到了,心上那層皮夠老夠硬了,否則是不該渡過的。待一切塵埃落定後,再告訴弓之助「一切如你所推測」,不就好了嗎?
本以為只是在內心低語,卻好像真說出口了。政五郎與弓之助對望一眼,噗哧一笑。
在此,年輕大夫又下了個註解,寫道吹雪臉上的這個傷痕仍相當清晰,一眼便看得出來。臉蛋可是重要的生財工具,吹雪之所以對阿藤忿恨難消,絕大部分是為此。
平四郎思忖,即便是為了青梅竹馬的美麗表妹,不得不在家中地板下藏個死人,對藤太郎來說也算是一場無妄之災。要包庇阿藤到底,必須說服老婆阿蓮。
「總之,由於這一段經過,事到如今,總右衛門不得不把鐵瓶雜院裡的住戶趕走。這陣子發生的一連串怪事,像八助拜壺、權吉突然又沉迷起賭博,甚至一開始八百富的太助命案,全都是為此所做的安排。」
「於是,她悄悄向燈籠舖的藤太郎借了個房間……」說到這兒,喉嚨好像哽住了,弓之助咳了一聲。「把葵叫去談,可是卻鬧僵了……」
「而總右衛門也沒有異議,」平四郎說道,「如果他對葵的事毫不知情的話。」
「她一定是殺了湊屋老爺的情婦。因為是親手殺的,才怕鬼魂作祟找她報仇。可是,她又不敢正視自己犯下的事,這樣是沒辦法好好驅邪的。那種沒良心的臭老太婆,死了最好!」
吹雪說自己擅長安撫彷徨迷失的遊魂,也因而受到不少人感謝。年輕大夫在此加注,說吹雪現下模樣雖然淒慘,但其實是個聰穎機伶、個性爽朗,臉蛋也頗惹人憐愛的姑娘。若非誤入歧途,應該不至於身陷牢房。這年輕大夫該不會愛上吹雪了吧?平四郎操起不必要的心,捏捏下巴。
吹雪更進一步問起「那女人」是誰,然而這卻是畫蛇添足。阿藤差點要脫口回答,但發現吹雪那熱切的神色,忽地回過神來,反咬一口問道,驅邪有必要知道女人的名字嗎?
「而且,久兵衛說服了她,」弓之助接著說道,「富平……怎麼說就不知道了……畢竟病得起不了床……」
「今年春天,令久兵衛出走的那個案子……」
有了這些佐證,已經無庸置疑了。
平四郎摸著光溜溜的武士頭頭頂,刻意嘿嘿笑著矇混。
平四郎在心底暗想——這算不算體貼我不知道,但就連你,我也覺得挖東西的時候最好是別讓你看到。你也好阿德也好,我可不想要你們渡過這深深的河,去看那黑色的河水。
平四郎說道:「我們得挖開鐵瓶雜院底下的土地,找出葵的屍骨。」
也許有。太陽底下終究沒有新鮮事。
久兵衛工作多年的店舖倒了,年過半百卻失去謀生之道時,由湊屋收留,他對總右衛門定是感激不盡。總右衛門也看準了這一點,認為久兵衛足以信賴,才命他擔任管理人。
「大爺,讓您久候了。」
「他還真是不怕麻煩哪。」
殺死太助的,終究是湊屋派出來的人手嗎?還是阿露下的手?或者是久兵衛本人?
話雖如此,劈頭便來個「天殺的臭老太婆」還真嚇人。
「二十一年前,總右衛門在築地當起大老闆,他的侄女葵前來投靠。這便是一切錯誤的開始。」
「這件命案不可能與這次的事情無關吧?碰巧被賭徒們的爭執波及——有這麼巧的事嗎?」
政五郎忽地伸出手來,往大額頭的額前碰地一敲。好像原本拴緊的環勾鬆脫了般,大額頭的黑眼珠自眼皮後掉下來,變回黑白分明的模樣。
平四郎撫著後頸,閉上眼睛。一起床便讀了封長信,覺得脖子好像僵了。一作此想,卻又立刻失笑。因一旦做起接下來該做的事——
「這麼一來,事情便暫時先壓下來了。」平四郎繼續說道。「阿藤回湊屋去,一臉去看戲或參拜後回家的模樣。然而,到了深夜,同樣出了門的葵卻沒回來。家裡的人開始擔心,阿藤也跟著一起擔心,或刻意擺出『那女人真是會替別人找麻煩』的態度。」
「或者,也可能是想興建湊屋的別邸,在其中設廟祭祀葵,用以鎮魂。無論如何,我認為一切正如大爺所推測。」
接下來,正當總右衛門開始興建雜院時,阿藤是否將葵的屍體埋藏於該處之事告訴他了呢?這點難以推測。即使招認了,當時的情況總右衛門也無力挽回,只能佯裝不知,令工程繼續進行吧。不過雜院的工程本就相當簡陋,不會挖深地基。就算阿藤沒有招認,也幾乎不必擔心工程作業會掘出屍體。換句話說,若阿藤不說,總右衛門便不得而知;且不管知不知情,總右衛門都無其他應和*圖*書對之道。因此關於這一點,只有詢問當事人才知底蘊。
將吹雪移至醫牢的行動相當順利,作次也小心安撫了其他女囚,因此不須為吹雪擔心。又,匯整此信時,岡引仁平也至牢房探視,與獄卒閒聊後便走了,應該沒有注意到我方的舉止——年輕大夫如此作結。
政五郎大大點頭之後,向大額頭瞄了一眼,好確認他是否好好「在記」。大額頭一副大車輪全力啟動的模樣,黑眼珠完全縮到眼皮裡去了。若不讓他喘口氣,只怕會口吐白沫。
「你們覺得拷問、殺害正次郎的人是誰?」
「無論如何,她都騙了阿德。」
政五郎緩緩開口。一旦稍事休息後,要繼續這種話題會令人心情沉重。他深自理解當場的氣氛,自願挺身擔任這不討喜的角色。
平四郎雖不知茂七家平日有多少人出入居住,但考慮到他這大頭子的身份實力,手下人數必定不少。十日挑一次水肥所賣得的錢,應是筆不小的收入。怪不得政五郎會配合著盤帳。
「到現在才想叫鐵瓶雜院的房客搬出去,照我想,恐怕是想挖出葵的屍體加以供奉吧。」
殺人已是滔天大罪,再加上總右衛門有仁平這個對他恨之入骨、時時伺機而動的麻煩人物。這件事要是讓仁平知道了,他定會善加利用,不僅阿藤,連總右衛門也一併打入牢房,湊屋的財產便會慘遭充公,他憑才幹所累積的身家,將全數被剝奪,分文不剩。這番揣想是準得不能再準了。
幾個人像是出席喪禮似的,在一片肅靜中喝了茶,吃了栗子點心。不知不覺香木已燃盡,自庭院裡飄來的輕煙也散了。
「嗯,說說看。」
「原來如此,那是最早發生的吧,這樣我明白了。恐怕正如大爺所說。」
「興趣嘛,我也就沒追究。」
距今約兩年半前,吹雪首次被叫到湊屋,來到大宅深處阿藤的居室時,阿藤要她驅走附在這個家裡作怪的惡女之靈。吹雪問起阿藤如何得知她這個人,阿藤提起日本橋通一丁目和服店的大老闆娘。和服店有個十二歲便死於天花的孫女,魂魄在家裡遊蕩,大老闆娘說是請吹雪來安魂的。
平四郎一反往常,沉著一張臉,機伶的弓之助想必也察覺到了,一路上保持沉默。但當一碧如洗的天空彼端,出現茂七大頭子那結構氣派但建材質樸的木板屋頂時,他似乎終於按捺不住地開口了。
假如總右衛門知情,為求慎重,後來對燈籠舖的處置應當更加謹慎。因為燈籠舖及其內埋藏葵屍身之處,不僅能致阿藤於死地,也已成為總右衛門的罩門。
平四郎雖是說笑,大額頭卻正色行了一禮,說剛才挑水肥的才來過,便焚香木除臭。平四郎哦了一聲。
說到當時阿藤的驚慌失措,即使說美鈴是個死人,眼睜睜見她從棺材裡爬出來,也不過如此。不要靠過來!不要靠近我!要說幾次你才懂!尖叫著叱喝女兒,將她趕出居室,狠狠將唐紙門一關,一副要撒鹽驅邪的模樣——不,若非吹雪在場,她大概真的會撒鹽。
「然後呢?」平四郎探過身來。「你有什麼想法?」
「可是,太助卻想要那筆錢。」弓之助說道,臉色又開始有些蒼白。
吹雪只進出過阿藤的居室,沒去過湊屋其他地方,但魂魄徘徊逗留之處,會有一種令足尖冰冷的獨特寒意,吹雪卻沒有感覺到。因此當阿藤說有女人的惡靈,她也無法立時有所感應。於是她試圖問出箇中情由,但阿藤不願說,只是倨傲地道,要你驅邪就驅邪,辦不到就滾。
反過來從葵這方面來看,也是同樣的道理。最初,她前來投靠時,心裡多半是把總右衛門當叔父看待。而接下來,該說是郎有情妹有意嗎,赤手空拳闖出一番名號的總右衛門在她眼裡,想必也是個魅力十足的男人。況且,若能成為他的妻子,自己與佐吉便能得到莫大的幸福,足以彌補過去人生中的不幸,尚且綽綽有餘。
而總右衛門——湊屋總右衛門又如何?
這次讓佐吉扮演這個角色的人,大概連這一點都盤算在內了。平四郎自挑水肥聯想至此,越想越覺有理。拿佐吉當棋子擺佈的人,想給他一小筆錢,也有義務這麼做,但無法正面採取行動,便想出此策做為不得已的手段——
「當然,想必也給了錢,希望他們對此事守口如瓶。」政五郎補充說道,接著又做了更詳盡的解釋。「只是,八百富有沒有收下這筆錢就不知道了。富平多半沒有收吧。他定是認為這請求乃出自管理人,而不是別人,說不需要給錢,他們會保密。」
「牢房有回信了對不對?」
即便並非如此,女人這種生物,無不精擅此道:不需開口、不需動一根指頭,只要一個眼神,一切盡在不言中——我討厭你,我一定要把你趕出去,我比你更討老爺歡心,你自己心知肚明——
吹雪答道,驅邪當然要知道名字。既然夫人至今曾聘請算命師、靈媒,當時自然也問過名字吧。然而阿藤卻再也聽不進吹雪的話。她對自己因一時失態,不慎將極欲保密之事說溜了嘴感到切齒之悔,當真咬緊牙根開始吵嚷起來,叫著:「快給我滾!你滾!要錢就拿去!像你這種骯髒的女人,不准再踏進這個家一步!」據說罵得很兇。
然而佐吉手邊應該有一筆錢,理當如此,因為有賣水肥的收入。平四郎沒過問他如何處理這筆錢,但假使他拿去湊屋上繳,對方一句那是管理人的錢,拒而不收,他也只能把錢留著。他是個謹守分際的人,一定是存起來了。
「是的。」弓之助點頭。
「那個天殺的臭老太婆,」
至此,假使——這是個虛無的假設,總右衛門此時仍單身,事情便極其簡單。叔父與侄女的婚姻在重視血統的貴族與武家中並不罕見。尤其這對叔侄的情況,叔父總右衛門早年便離家闖天下,與父母兄弟絕緣已久,雖說葵是兄長的女兒,腦子https://www•hetubook.com.com裡明白是明白,但要真心當她是與自己血脈相連的侄女恐怕很難。總右衛門並非看著葵長大,她是在長大成人之後,才突然出現在他眼前。容色絕美,充滿女人的魅力,還帶著可愛的孩子,全然是個成熟的女子。葵帶著一個孩子——而非黃花閨女,也許反而成為禍因。
美鈴走了之後,阿藤鐵青著臉頹然而坐,吹雪抓緊機會上前安慰。阿藤嚇壞了,將之前堅決不肯透露的秘密和盤托出——死去女人的惡靈附在女兒身上,佔據了女兒的身體,要對我加以報復,因為美鈴的長相一年比一年像那女人……
政五郎緩緩地,像要列出重點般地開始說道。
於是,阿藤再三堅稱的「鬼報仇」是怎麼回事,吹雪也懂了。她在別處也曾聽說過類似的例子。
朝陽燦爛的秋日庭院中,好幾隻麻雀翩然飛落。
他指的,是以前在鐵瓶雜院那塊地上的那家燈籠舖。
殺手來了——當天夜裡,阿露是這樣告訴阿德的。殺手來了,殺了哥哥。
大額頭向平四郎問好後,隨即領兩人入內。他端上茶邊道歉說,政五郎正在盤每十日一結的帳,得知大爺來訪,即刻便來會客,還請大爺稍候。
「原先的管理人久兵衛,打一開始——這話是難聽了點——就是共犯。十年前,總右衛門向他表明了實情,在離開『勝元』來到鐵瓶雜院時,他定是全然知情。雜院裡,就屬管理人權限最大,要動工修房子、淘井,都不能沒有久兵衛的許可。要監視葵的屍體會不會一個不小心被挖出來,他是不二人選。」
「燈籠舖的老闆藤太郎是阿藤的表哥,兩人情誼深厚,可說是阿藤的盟軍。阿藤終於忍無可忍,想找葵當面談判時,一定是認為在湊屋裡談不妥。就算屏退眾人,但同一個屋簷底下仍有店裡的人,畢竟隔牆有耳。再說,把葵叫到自己那裡痛罵,豈不是正中葵下懷?要是葵走出門後嚎啕大哭,或是在灶下含淚啜泣,又將集眾人的同情於一身。」
「並不能怎麼辦。」平四郎說道。「屍體比一般人的想像來得重。就算要棄屍,不出動擔架、貨車是搬不動的。白天耳目眾多,夜裡搬東西則會令門衛起疑。燈籠舖和阿藤都不是奸惡之徒,不懂得如何收拾善後,當時定然不知如何是好。」
「是的,若毫不知情的話。因此,直到此時他應該仍是一無所知吧。」
而且吹雪還說,雖只乍見一眼,但她深深同情湊屋的女兒美鈴。只不過是長得像以前和總右衛門過從甚密的女人,便被自己的母親視如妖怪。吹雪沒見過自己的母親,但一心相信所有的母親都是溫柔的,自己的母親也一定溫柔有加。因此看見阿藤對美鈴的態度,不禁感到心痛。
「挖的時候,我不想讓雜院裡的人知道。權吉要不就是出外亂晃,要不就是喝了酒睡大覺,不必理他;但阿德和久米是個麻煩,要怎麼把她們支開呢?」
「可不是肩頸酸痛一下就能了事的。」
但他沒有把這話說出口,反倒說了另一件掛心之事。
政五郎略略停頓了一下,而且不知為何,趁機朝著弓之助微微一笑,才點點他那結實的下巴:
這些冒牌巫女自然不會有真才實學,一字不識者也不少見。要冒充巫女所需的套語祝禱,若非同業前輩口耳相傳,便是有樣學樣,不須有什麼學問。當她們脫下偽裝巫女的裝束,露出賣春婦的本性時,即便還稱得上貌美,也同樣降格為粗野低俗的女人。滿口粗言鄙語其實才是她們真實的樣貌,不必訝異。
「燈籠舖的阿蓮,定是考慮到將來的好處吧。」政五郎又一次搶先低聲說明。「想來不會單純出自對阿藤的同情心。這種事,若非考慮到利益得失,沒有人會去做。」
佐吉來到鐵瓶雜院之後,並沒有什麼好結果。如今雖已贏得阿德的信任,住戶們也與他逐漸熟絡、建立起感情,但鐵瓶雜院卻一天空過一天,現在只剩下阿德、久米與被阿律丟下的權吉三戶。派他到雜院的人用意便是在此,任憑佐吉如何努力,然而串起算盤珠子的最後一檔,早已被定在那裡,莫能奈何。
政五郎說著,似乎要詢問「少爺也這麼認為吧?」般,望向弓之助。臉色已稍稍恢復的弓之助點點頭。
「便發生了不幸。」政五郎搶先說道。
「大爺,看來您似乎是認為阿藤比較可憐。」
「那麼,您打算把雜院的土地全部翻遍?」
「想來應有兩個目的。其一,是將久兵衛這個要角自鐵瓶雜院弄走,送來佐吉這個格格不入的年輕人,好讓鐵瓶雜院住戶日益減少也不至於讓人起疑竇。其次,便是要收拾掉隱約察覺到湊屋總右衛門見不得人的秘密,將來可能成為麻煩的八百富太助。」
「少爺有線索嗎?」政五郎問道。
對平四郎來說,這一點才教人感覺最不舒服。話雖如此,事到如今若要把實情告訴阿德,感覺更糟。
「是的,正是。」弓之助點點頭。「那個地方以現在鐵瓶雜院來說,正好就是八百富家。」
「因為那是棟大房子,而且不僅是燈籠舖,所有商家的倉庫、小屋的位置都記載在上頭。」
「失手之後,阿藤才回過神來,哭著向藤太郎求助:怎麼辦,該怎麼辦才好?」
「若將阿藤置之不理,不久之後,她可能會真的神智不清,說出不該說的話。此事若不慎防,將成為總右衛門的致命傷。」
「果然走到這一步了。」
「如果有必要的話。沒辦法啊。」
「姨爹?」弓之助窺伺他的臉色。
吹雪是這麼說的。
「那就走吧。」政五郎幹勁十足地說。「幾時動手挖掘、人手該如何分配,還必須與大爺商量,但是大爺,必要的工具我們會準備,請大爺放心交給我們。」
「結束了嗎?」他以略顯疲憊的表情說道。「我的頭快爆開了。」
「我可以說話嗎?」弓之助仰望著平四郎問道。
弓之助表示鼓勵般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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