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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個例子說，三個月前的時候你曾經駕駛一輛小貨車在路上撞倒了一個從幼稚園放學回家的小女孩——」

「你的技術相當不錯嘛。」

晉吉的腦裡閃浮起自己的銀行存款額。記得這個金額有二十六萬圓左右。他現在的這個店是租來的，然而他不能永遠如此。這是為了將來要買一間店面而硬存下來的錢。這個人如果絕對不向警察密告有關那起車禍的事情，自己可以把這筆存款全數送給他！存款可以重新再來。

「理髮費多少呢？」

「我剛才一直在猜，可是始終都猜不出來。我對客人的行業，向來猜得很準的。」

「是的——」

「我不會到警察局去舉發你的，你放心吧。——你趕快給我修臉好不好？抹了肥皀而不動剃刀，這樣會很癢啊。」

晉吉停住手，用掙扎一般的眼光睨視了這個人寬闊而又厚厚的臉。

「是嗎？」

「您是經營餐飲業的嗎？」

填在空欄的數目字雖然今天只是四百圓而已，下次一定會得寸進尺的。以後會像滾雪球般地越來越大……。

「以後……」

晉吉想起曾經看過的一部犯罪電影。這個世界上還有敲詐僅止於一次的歹徒嗎？一般的歹徒施行敲詐時，都是食髓知味地連連要求不停的。這個人一定也不會例外才對。這麼一來，自己開口說金額不是和-圖-書太蠢了嗎？

這個人從西裝的內部口袋取出一張紙條，寫上「肆佰圓整」這幾個字就放到晉吉的面前。

「我是靠什麼吃飯的——你問我這一點，是不是？」

「您……您到底有什麼目的呢？」

「……」

這個人瞟一眼就默然坐到鏡子前。接著，他打了一個小小的呵欠。很多人進到理髮店就會起睏意，這個人大概也是屬於這一類吧？

（你要鎮定下來。）

「有十年了。」

他覺得眼下這個男人的臉孔突然膨脹到異樣的程度。

這個人又以做作的姿勢輕彈一下自己的肩膀部分說：

這個人依然閉著眼睛。

「這是我的借據啊。」

「……」

晉吉從印刷文字感覺到這個人強韌的意志。這個人的敲詐將來會一直延續下去的。

他說的果然沒錯。這張借據除了金額欄空著以外，「野村理髮店　臺照」和「立據人　五十嵐好三郎」這兩個部分都是印好的。

「是嗎？我卻不認識您呢。」

「你幹這行已經很久了吧？」

由於是陌生面孔，所以這個人一定是第一次來的客人才對。

這個人的目的一定是要敲詐！

晉吉內心裡對著自己說。這個人不是說過不會向警察舉發我嗎？如果有這個意思，這個人也不會放過我三個月，所以這句話應該可以相和_圖_書信才對。

「有關你的事情，我知道得很多——」

「我好像沒有看過您。您住這附近嗎？」

「嗯。」

（會不會是黑道上的人呢？）

這名漢子狀頗滿意地望望鏡中的自己的臉，同時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頭髮。原先有些睡眼惺忪的他，此刻變得挺有精神的哪。

「對不起。」

晉吉先噴點水後，一邊梳頭髮，一邊對著鏡中的臉孔問道。

「為了生活，不得不這樣嘛。」

洗完頭後，接著要刮鬍子。拿走覆蓋片刻的熱毛巾正在抹肥皂，這個人依然閉著眼睛，不過卻提出問話來了——

「原來你們是夫妻倆一起幹活兒的？」

這是平日的下午兩點多，對一般的白領階級人員來說，這應該是上班時間才對。

「天氣老是這麼熱，實在叫人受不了——」

晉吉愣住片刻後立刻說：

說完這句話後，這個人就噤默住了。

「以你的技術來說，蠻便宜的嘛。」

「依你看，我像什麼呢？」

晉吉一邊將剃刀在磨皮上磨來磨去，一邊凝視著映在鏡子裡的自己。這個臉孔的確很蒼白，而且露著畏懼的表情。

「嘿，請你不要用剃刀割我的臉喔。」

「是啊。我很想和你這樣優秀的師父交個朋友嘛。」

「那個小女孩後來死了。」

「你這樣做是對的。因為這樣比較安全www.hetubook.com.com嘛。」

（這個人到底是幹哪一行的呢？）

「由於沒有目擊者，所以警察到現在都還沒有辦法逮捕肇事車主。其實，這起車禍卻有一個目擊者——也就是我嘛。咦！？你的臉色怎麼這樣難看呢？」

晉吉嚥下了一口口水。把剃刀輕輕地對到這個人的臉上。這粗糙的皮膚的感觸實在令人不舒服。

「內人和我一起做活兒。只是她今天帶孩子們到親戚家去了。」

這個人依然閉著眼睛，只是「嗯」地微微點了一下頭。眼下有鬆弛的眼袋——。（這一定是生活沒有不規則的人）——喜歡探索事情的晉吉做了這樣的猜想。

晉吉邊動剪刀邊開腔說道。

「哈，你以後會知道的。因為我準備經常到你這家店來嘛。」

「你那輛小貨車後來好像賣掉了嘛。」

「我決定以後每次理髮修臉一定要找你啦。」

「你的名字叫做野村晉吉——對不對？」

「可以這麼說。」

「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恕我冒昧。請問您是從事什麼工作的呢？」

晉吉也有了這樣的想法。不過，這個人雖然有些面目可憎，倒也沒有令人望而生畏的樣子。越是難猜，晉吉越賭氣想把它猜出來。

「你說話別這麼難聽好不好？我不想和你談這種話題。——進到理髮店我就有打盹兒的習慣，我這就要睡一下m.ｈeｔｕｂｏoｋ•ｃｏｍ.ｃom，你給我仔細修臉喔。」

「我想以後用的機會很多，所以乾脆用印的了。」

這個人有氣無力地說。不過，他好像不是不願意說話的樣子。如果真的不願意答腔，他會緘默著的吧？

「四百圓——」

晉吉很快地點了一下頭。

晉吉傻傻地說一聲後，將剃刀湊到這個人的臉上去。他的手正在微微顫抖著。這個人露出奸詐的微笑說：

「那我就放心啦。像你這樣的老師父應該不會受情緒的影響，拿起剃刀割客人的喉嚨才對吧？」

這個人的頭髮不但很硬，更夾雜有一些銀絲。

這個人的名字好像叫做五十嵐好三郎。而晉吉感到悚然的是上面印著的「野村理髮店臺照」這幾個字。

「是的。」

由這一點來看，這個人雖然有些面目可憎，倒也不是不喜歡聊天的樣子。

「先生——」

（可是——）

晉吉抓著剃刀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他的臉色倏然變得一片蒼白。

這個人點一下頭後，突然睜開眼睛仰望了晉吉的臉。

修臉、吹風總算完成——。

這名漢子又說了同樣的話。從理髮椅上下來後，他還以滿足的神態從頭到腳地望了望鏡裡的自己。

這個人又邊欣賞鏡子裡的自己邊說。

這個人的年齡好像不是將近五十就是五十出頭，可能是肝臟不好的樣子，臉色一片黝黑。他給人的印象並不好，hｔｔps://ｍ•hetｕboｏｋ•ｃom•coｍ可是，開店的人當然由不得挑剔客人，何況自己又是八面玲瓏型的人，於是露著笑臉說了：「請坐。」

晉吉一邊動剪刀，一邊瞟了幾眼鏡中這個人的臉孔。晉吉很喜歡猜測客人的行業，而且常常猜中，但對這個人他就難以捉摸了。

如果是店家老闆，模樣兒應該氣派一些才對。何況這一帶的店家老闆，晉吉沒有一個不認識的。

「是的……」

「真的——」

「你是存心來敲詐的，是不是？」

「頭髮分不分線呢？」

「發生車禍後，相信你看報紙的時候特別注意，所以，這個小女孩死了的事情你應該知道才對。」

「這個店只有你一個人在幹活兒嗎？」

這位客人又不像是個退休後無所事事的人。

「謝啦，歡迎您經常光臨。」

「是嗎？這使我覺得意外哩。」

這個人泛著微笑說。晉吉默不作聲。突然聽到這個人提起那車禍的事情時，他真想揮起剃刀砍過去哩。

「不，我以前就知道你這個人了。」

先用兩根手指輕輕掐一下臉上的皮膚。這皮膚何等粗糙而又沒有彈性。這樣的皮膚是最不好剃的。

「哦，我知道，原來是您看到門口掛著我的名牌了。」

這個人狀頗輕鬆地緩緩說道：

「眉毛下面要不要剃呢？」

晉吉聳聳肩膀笑一下後抓起了剃刀。

「技術的確不錯。」

這個人神態怡然地又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