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梁祝七世夫妻
——談浪漫愛及其他
三年同窗共宿而不及於亂,完全是來自祝英台女性的自持,這種自持為她塑造了「完美」的形象,激昂了一個男人的生命,但同時卻也將他帶向毀滅之途。
梁山伯所無法理解的是,祝英台既有情於他,何以要他接受考驗?而祝英台所無法理解的是,梁山伯既有情於她,何以不接受考驗?
二、撤消「天庭勢力」的介入。在長亭相送中,山伯無法領會英台吐露的真情,原本是因為太白星君的介入,攝去山伯真魂而換上個獃魂所致,所謂「天上掉下無情劍,斬斷人間恩義情」;但在電影裏,卻是緣於梁山伯自身清純無邪的心靈,強調了浪漫愛的「人間性」。
精神分析大師佛洛伊德說:「柔情乃是性|欲的昇華」,詩人葉慈說:「慾望會死亡,因為每一次觸摸都耗損了它的神奇」,精神分析學家和詩人都同時體會到:性|欲一經消耗,就會減損情愛的強度,只有「不能消耗」的情慾才能濃縮、提煉出清純而又熾烈的浪漫愛。情慾因受阻而不能消耗,因此各種橫逆、困難、挫折,痛苦就成為浪漫愛必備的條件,而且是愈挫愈勇。初始的愛情也許是來自性|欲本能,但他的無由消耗終於使愛逐漸獨立成為一種新的感覺經驗,它的對象也逐漸由對方的「肉身」轉移到自己內心騷動的「感覺」(feelings),他開始「愛」愛情本身,。以及愛情中的喜樂與痛苦。於是浪漫愛成為一個「感情的黑洞」,吸融一切,使當事者茶飯不思,全心全意的放棄自我,躭溺在自己的感覺中。
祝英台的愛情觀與婚姻觀
梁山伯這位眉清目秀、一派風雅的書生,在故事的前半段,給人一種拘謹、沉悶的感覺。三年與祝英台日則同桌,夜則同宿,雖然見英台胸前兩乳甚大、白綾小衣上有血跡(月經斑點)、兩耳穿眼等種種跡象,懷疑英台有些「女子模樣」,但總被英台巧言哄過。有一次在深夜寫了個生字,想欺身試探英台,結果反被英台一狀告到老師面前,山伯嚇得「魂不附體」。老師罰他領個大紙箱放在床中,不許碰破,山伯唯唯遵命,以後即不敢造次。從精神分析的觀點來看,不許「碰破紙箱」,固然含有不許「從事性冒險」的象徵含意,但由此亦可知,梁山伯原是個服從權威的人。
浪漫愛、痛苦與死亡
這些激昂的生命力表現,大不類從前。是由熾熱的愛所催化的,但它亦預含了毀滅的種子。毀滅梁山伯的,與其說是外在的橫阻,毋寧說是祝英台本身的決絕;「原慾」(libido)的受阻,使它自外在的客體(祝英台)退縮回來,而以自身及想像中「理想的祝英台」為對象,遂導致了茶飯不思、精神恍惚的相思之症,「自我燃燒」,終至步上了身毀人亡之路。
無情:有情
《七世夫妻》中的梁祝故事,雖屬粗糙的浪漫愛,但在後來的戲曲與現代電影中,已做了一些必要的改裝,而使它也趨於「精緻化」。這些改裝包括:
一、將「性」與「愛」更加分離。原故事裏,在杭州讀書時,梁山伯看見祝英台白綾小衣上有月經斑點;在花園敘舊中,緊緊抱住英台纖腰,不肯放手;相思
和*圖*書
成疾後,在家中扯住丫環,高叫:「賢妹,你來了,真是天從人願」……這些讓人聯想到「性」的情節都被刪略了,它旨在強化梁山伯對祝英台的愛乃是清純的「非性之愛」。梁山伯生命的提昇與毀滅
情愛是「凡念」,天上不朽的神仙是沒有「情愛」、也不應該有「情愛」的(希臘諸神雖也談戀愛,但因為他們不會死,結果使諸神間的戀愛變得囉哩巴嗦,相當「煩人」),金童玉女因為動了「凡念」,彼此有了「情意」,所以玉帝罰他們到人間受些「折磨」。對「天上」與「人間」這兩個世界,我們可以理出如下的二元對比:
在故事裏,祝英台是個外向、開朗、沉著、果敢的美麗少女,她活潑好動,打鞦韆的技術高超,喬裝賣卦先生哄騙老父,又女扮男裝到杭州,混在一大堆男人中讀了三年書;其間幾次差點被山伯識破女兒身,但都被她冷靜地應付過去。見山伯眉清目秀,一派風雅,志誠可靠,心生愛慕,主動託師母作媒,並在長亭相送中,頻頻向山伯示愛。這樣一個奇特的「前進」女子,為什麼會在回到家裏後,聽命於父親的安排,違背前心,辜負山伯的一片深情,而沒有絲毫的反抗意識呢?筆者認為,這是她的愛情觀與婚姻觀有別使然,愛情是「私人事件」,而婚姻則是「社會事件」,愛情是婚姻的充分條件,但並非必要條件,婚姻所必要的乃是說媒、下聘、迎取等社會儀式。因此,英台會留下花鞋,託師母作媒;長亭相送中,又提醒山伯,家中小妹,「今日親口許配於你,你可早日回家,請出媒人說親」。回到家中後,焚香拜禱,「保佑梁兄早日前來議婚」,「倘若父母把親事許配他人,那時梁兄前來,也是悔之不及,枉費了奴家一片愛慕之心」。直到山伯果真遲來,花園敍舊時,英台責怪山伯「我初時叫你早些回來,只怪你自己耽誤了」,「馬家有三媒六證,妳的媒人在那裏?」最後送給山伯二百兩銀子,勸他回家「另娶一位賢德小姐」。
第二,女觀眾的著迷凌波,不只是因為凌波演活了她們心目中的「理想男人」所產生的「移情作用」,同時因為凌波是個女人,在現實社會裏,「女人捧女人」並無道德上的禁忌,她們可以堂而皇之的大捧特捧,但在這種「捧」中,女觀眾所宣洩的主要仍是對那虛無飄渺的「理想男人」的愛意。
(原載「台北評論」,一九八八年五月)
第二、前六世夫妻代表金童玉女所經歷的六次劫難,情節雖然不一,但卻重複著如下的主題變奏:「情慾的不得消耗」與「死亡」,而這兩個主題正是我們今日所理解的「浪漫愛」(romantic love)的終極含意。編故事者也許是要將這些愛情悲劇歸諸天意,而在最後為他們安排一個美滿的結局;也許是欲假借天意,陳述他那個時代所特有的愛情觀、婚姻觀、宿命觀與教化觀;但不管出於何種動機,在「天」「人」模糊之際,他為我們呈現出了浪漫愛的「普同結構」,此一結構並非中國所獨有,而和*圖*書是古今中外皆然的。
第一、前六世與第七世成一對比。前六世的男女都是彼此相愛,卻無法結合;而能「成就一段美滿姻緣」的乃是第七世中彼此素不相識的李奎元與劉瑞蓮。繡球招親儘管荒唐,但畢竟是社會所認可的儀式,是由「天」所匹配的良「緣」。此一對比結構所欲傳達的訊息,不只是李奎元所說「世間萬事由天定,算來一點不由人」的宿命觀,還有「愛情並非婚姻的必要條件」、「自主性的愛情是必須受到懲罰的」這些社會教化意義。
這樣一個拘謹沉悶、服從權威、受命運作弄的書生,在知悉祝英台是個女紅粧,且對他情深似海後,平穩無波的生命開始起了變化,因愛的召喚而展現前所未有的生命力。在師母告訴他真相,出示花鞋憑證後,他立刻離開了學堂,「奔上」陽關大道,也不返家,直望祝家村而來。見了改著女裝的祝英台,猶如九天仙女下凡,不覺「神魂飄蕩,心旌搖曳起來」。當英台告以爹娘已將她許配馬家後,他雖然猶如「冷水澆頭,懷中抱冰」,但卻像奮戰風車的唐吉訶德,聲言馬家迎娶之時,「自己也要擡轎來娶」。在英台奪走花鞋信物後,悲憤得要到衙門告狀,繼之則「抱住英台纖腰,不肯放手」。
「梁山伯與祝英台」這部電影的造成轟動,令人著迷,除了我們觀賞悲劇時所產生的道德同情與審美同情外,還有性別角色的錯置問題(電影的技巧此處不論)。一個有趣的現象是:在劇中,令梁山伯著迷的是「女扮男裝」的祝英台;但在劇外,令觀眾(特別是女觀眾)著迷的反而是「女扮男裝」反串梁山伯的凌波。這可以分成兩方面來討論:
殉情——悲壯的抗議
這七個故事表面上看起來雖有些陳腐,但卻具有如下的深層結構:
一世夫妻是萬杞良與孟姜女,萬杞良為避秦禍而流落異鄉,躲在孟家花園中,見孟姜女脫衣撈扇,兩人情動。孟父作主為他們完婚,洞房花燭夜時因流痞密報,萬杞良被緝拿赴邊塞造城,到塞三日身亡,孟姜女過關尋夫,哭倒長城,後投河而死。二世夫妻即是梁山伯與祝英台。三世夫妻是郭華郎與王月英,郭華郎至王月英的胭脂店,郎情妹意相互調笑,兩人因他人出現而受阻,密約在土地祠幽會。郭華郎因事遲到,佳人已杳,只見王月英的一雙繡鞋與悲怨詩句,情事不遂,兩人均因風寒與相思而成疾,雙雙歸陰。四世夫妻是王十朋與錢玉蓮,由父母指腹為婚,及長,王十朋中了新科狀元,先以在朝供職後以父母辭世而蹉跎婚事。他致函錢玉蓮,言明三年喪服期滿即請旨完婚。孰料錢玉蓮不堪繼母虐待,留下婚書與花鞋,投江自盡;王十朋在為妻雪冤後,亦因思念與鬱悶而一命歸天。
也許是因為韋燕春「悲壯的抗議」,而使「天庭」或編故事者在第七世為他們安排了一段「美滿姻緣」,就像西洋的浪漫愛,經過幾世紀的「反婚姻」(anti-marriage),到十七世紀也開始出現了以「結婚」為結局的美滿故事。但令人感動、令人傳誦不已的依然是以「死亡」為結局的愛情悲劇,人間最甜美的歌訴說的總
hetubook.com.com是人類最悲壯的處境。
理想異性與電影中的角色反串
秩序:騷亂
今年婦女節,全省八十餘家戲院再度聯映「梁山伯與祝英台」;這部古裝黃梅調電影曾重映多次,每次均造成轟動。二十餘年前當它首映時,筆者就躬逢其盛,當時正值「情竇初開」的思春年華,青稚的心弦被那浪漫淒美的愛情故事與畫面撥弄得絲紛音亂;弦韻心聲,將我引進一個迷離恍惚的世界中,有很長一段時間餘音繚繞,悲愁著臉,彷同劇中的梁兄哥,同時喜甜著心,暗慕劇外的梁兄哥。它的重映使筆者驚覺歲月的無情,如今已是年近不惑、意長情短的中年心境,心弦早收,不復有浪漫遐思,只適合用這支禿筆彈些「弦外之音」,冷靜地來「分析」梁祝這個愛情悲劇,以及環繞它的一些問題,聊以紀念逝去的少年情懷。
第一,分析心理學家楊格(C. G. Jung)認為,每個人的心目中都有一個理想的異性心像,稱為「內我」;男人的「內我」(心目中的「理想女人」)叫做anima,女人的「內我」(心目中的「理想男人」)叫做animus。凌波是個女人,她所反串的梁山伯是個癡情男子,當她嚐試以自己心中的「內我」來呈現一個癡情男子的形貌時,她同時也現了大多數女性心中的「內我」,也就是她們心中的「理想男人」,只有女人才「曉得」女性心中的「理想男人」是副什麼模樣!這種情形就好像梅蘭芳「男扮女裝」演楊貴妃,而令張季直、蔡元培、梁啟超等男人擊節嘆賞一樣,因為梅蘭芳演活了他們心目中的「理想女人」。
三、凸顯階級意識與人品風格,在原故事裏,梁家乃是「家財萬貫,騾馬成羣」的富豪,但在後來的戲曲及電影中,則成為茅屋兩三間的「貧戶」;而馬文才原本也是個「人品出眾,滿腹文章」的濁世佳公子,但卻被貶抑成尖嘴猴腮、好吃懶做的紈褲子弟,在家世與人品方面,和梁山伯恰成一鮮明的對比,藉以襯托出梁祝之愛的悲壯與淒美。
梁祝故事的變與不變
人間是個「有情世界」,但相對於理想中的不朽仙界,它是短暫的、騷亂的、悲苦的,而這也正是人間浪漫愛的屬性。「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歷來即有不少騷人墨客發出此種疑問與浩嘆,死亡看似上天對人間癡情者的懲罰,但同時更是人間癡情者的一種抉擇、一種模擬與一種抗議。在《七世夫妻》的前五世中,太白星君從中作梗,目的只是要「拆散」人間的恩愛男女,並非要置之於「死地」,後來這些男女雖各因此一橫阻而勞役死、相思死、悲痛死等等,但多少予人「身不由己」的消極感覺。直到第六世的韋燕春與賈玉珍,韋燕春在藍橋癡候,太白星君興風作浪,弄出一場傾盆大雨,原意也只是在於阻擾,但韋燕春卻寧可「抱柱而死」也不作絲毫的退讓,透過此一「死亡的抉擇」,他回絕上天的眷顧,抗議命運的作弄,同時見證人間愛情的不朽。「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癡情者為我們塑造了有別於上天意旨的人間典範。
天上:人間
五世夫妻是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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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與秦雪梅,兩人年幼時由雙方家長割彩矜為憑,日後完婚。商琳後以家道中落,寄居秦家攻讀,見雪梅艷麗,求歡不遂而神思恍惚,一病不起返家療養,商父雖以奴婢愛玉冒充雪梅入侍,亦回生乏術。雪梅聞訊悲痛難禁,往商家弔喪,並教養愛玉所生之子,訓兒成名。六世夫妻是韋燕春與賈玉珍,在白雲庵攻讀的韋燕春出外游春,見賈玉珍在井邊打水,心生愛慕而挑之,兩人相約三更在藍橋相會。韋燕春先至,天突降傾盆大雨,洪流滔滔,他不忍離去,結果抱橋柱而死,後至的賈玉珍見情郎已死,撫屍痛哭,也跟著自盡。七世夫妻是李奎元與劉瑞蓮,李奎元至洛陽訪舅,巧逢劉家奉旨擺設婚姻擂台選擇佳婿,一時好奇而入場觀望,結果竟被劉瑞蓮所拋的繡球擊中,於是「送入洞房,成就了百年姻好」。這固然可以說是編故事的作者硬派給祝英台的「觀念」,但多少也反映了世間女子的普遍心思,它不只是祝英台所獨有,也是《七世夫妻》中孟姜女、秦雪梅等所共有的。從「社會生物學」(Sociobiology)的觀點來看,在性結合中,負擔懷孕、生育、哺乳等任務的女子,其「投資」遠大於男子,她需要儀式性的保障,能依社會所規定的儀式來示愛者,才是性結合的保障,也可以說是女人對男人愛情的一種考驗。社會生物學家認為,這是由遺傳基因所規劃的「生殖行為模式」,因此我們也可以將之稱為女性的「集體潛意識」。很顯然的,梁山伯並沒有通過這個考驗,最後甚至不理會這個考驗,而在花園中「抱住英台纖腰,不肯放手」,但女性在這方面是決絕不可退讓的,已非男性意志的延伸,結果山伯被英台一句「梁兄不必如此」說得心如刀割,意興闌珊。
有情人不得成為眷屬,乃至雙雙魂歸離恨天,這當然是一個浪漫淒美的愛情悲劇,筆者將在下文《七世夫妻》的整體結構中,討論它的「浪漫」與「淒美」,現在先行剖析梁山伯與祝英台這兩位主角的心理形貌。
一則浪漫淒美的愛情悲劇
每個時代的人都會自覺或不自覺地修飾先人所流傳下來的神話或傳奇,使它能更符合自己的「認知架構」與「時代意識」,但其中仍有一些不想或不容更改的特質,它亙古彌新,可以說是分析心理學裏的「原型」,也可以說是結構主義裏的「普同結構」,梁祝故事在蛻變中的不變本質,依然是我在前面所說的,「情慾的不得消耗」與「死亡」。
在長亭相送中,英台以各種明比暗喻大譜凰求鳳的戀曲,只差沒有直接說出「我要嫁給你」,但梁山伯卻是一路的「愚兄不懂」、「荒唐」、「討我便宜」、「你我就在此地分手罷!」他的無法領會,在原故事是因太白星君攝去他的真魂所致;但在緊要關頭變得「獃傻」,正暗示他是一個身不由己受命運作弄的人。
安適:悲苦
在西洋,因為中世紀吟游詩人的謳歌,為浪漫愛「開發」出一個更高的境界:愛成了一種「非性與無望的熱情」(non-sexual and hopeless passion),與對方結合並非這m.hetubook•com.com種浪漫愛的目的,當事者所傾慕的是一個經過理想化的「完美女人」,她的「完美」令人神往,也令人「自慚形穢」,因此,愛不僅是一種「自我感覺」的體驗,同時也是一種「自我淨化」與「自我提昇」的過程。
很少人知道《七世夫妻》中李奎元與劉瑞蓮的那一段「美滿姻緣」,因為它一點也不「感人」。令人傳誦不已的反而是梁山伯與祝英台、萬杞良與孟姜女、商琳與秦雪梅的愛情悲劇,而這些悲劇乃是玉帝刻意安排金童玉女到人間所受的折磨。為什麼「上天的折磨」會成為「人間的至情」呢?這多少反映了「人間」和「天上」具有不同的律則。
《七世夫妻》裏的浪漫愛,較缺乏這種「精緻度」,還停留在「抱住求歡不遂」的階段,梁山伯的生命並沒有因愛而獲得太多的「淨化」與「提昇」。但不管是粗糙的浪漫愛或精緻的浪漫愛,都免不了「死亡」的結局。要使愛維持在高亢狀態,除了「消費」的問題外,還有「時間」的問題;時間會使感覺弱化,慾望消褪,只有肉體「適時的毀滅」才能使慾望與激|情永遠「懸擱」在它的巔峯,同時使偉大的愛情故事永遠「懸擱」在讀者或觀眾的心靈中。因此,偉大感人的愛情故事永遠是個以「痛苦」與「死亡」來收場的悲劇。
這個考驗,在原故事裏乃是天上的玉帝對金童玉女的一種試煉,甚至可以說是一種懲罰。要進一步分析梁祝愛情悲劇的深意,需從《七世夫妻》的整體結構中去探尋。人間有《七世夫妻》乃起因於某年七夕,玉帝在天庭歡宴羣仙時,金童敬酒不慎摔破玻璃盞,玉女對他嗤的笑了一聲。玉帝大怒,認為二人動了「凡念」,罰他們貶謫紅塵,「配為夫妻,卻不許成婚」,等到功行圓滿,才能復還本位。
性別角色的混淆,現實與虛幻的混淆,俗世男女所需要的大概只是一場夢幻式的浪漫愛吧?「此情只應天上有,人間那得幾回見?」「天上」是沒有這種「浪漫愛」的,而「人間」有的是什麼?我竟一時糊塗了!
梁祝故事見於《七世夫妻》此一民間通俗小說中(本文根據的是台北文化圖書公司《中國民間通俗小說》版),電影與原故事稍有出入(下詳)。在原來的故事裏,祝英台女扮男裝赴杭州讀書,與梁山伯在草橋關義結金蘭,同窗共硯三年,英台見山伯是個忠誠君子,心暗許之,一日思歸,留下花鞋一隻,託師母作媒。山伯長亭相送,在送別途中,英台真情暗吐,但山伯卻恍若呆頭鵝般難以領會。直至數月之後,山伯亦辭學歸家,師母告知實情,他才興沖沖地前往祝家莊,可惜來遲了一步,英台已被父親許配給馬文才。晴天霹靂,山伯猶如懷中抱冰,在花園敘舊時,他對英台動之以情,責之以義,奈何英台無力回天,只能好言相勸。經此折騰,山伯美夢成空,而情絲難斷,竟患了相思之症,茶飯不思,終至一命嗚呼。英台聞耗亦痛不欲生,親往梁家弔唁。馬家迎娶之日,花轎路經山伯新墳,突然狂風大作,英台下轎祭拜,山伯墳墓裂開,英台往墓中一跳,結果兩人變成一對花蝴蝶,同空中飛去。
七世夫妻的深層結構
不朽:短暫